皇帝对这两口子差点又起了杀心,好在,他是找这夫妇来谈心的,硬是把脾气忍了下来,拿起镇纸要砸人的手半途收了回来,一收回来,还很舍不得地摸了摸,小心地放下。
这个可贵了。
这时林大娘坐在他左下首,看着他摸着镇纸一脸心疼,差点笑呛气。
说来,她这坐的位置是在左下首,这男左女右,哪怕皇帝给她位置坐,她也是坐右边的。但皇帝让她坐了左边,这也不是挑拔离间,而是确实偏重于她,有点厚爱她的意思在里头。
林大娘这个人,谁跟她横,她早晚会找回场子,丝毫不让;但谁给她点脸,对她好,她虽说不能个个回应过去,但心里也是记着的。
她也知道皇帝这段时日已经没了离间她跟大将军感情的心了,惊涛骇浪地磨了几年,磨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但她却庆幸不已。
这厢她见着皇帝摸完镇纸,还弯腰吹了吹,挺起身一脸“就是不给你们”的得意,她实在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声来。
皇帝也是好笑,笑骂道“有你们这样当臣子的吗朕没杀了你们,那是朕心胸广阔,仁心宅厚。”
皇帝其实比以前更强大了,更能容得下人了,颇有点嬉笑怒骂皆由他本心的味道。林大娘不知道是这个繁荣向上的国家给他的底气,还是时间给他的干练通达,但她确实是尊重这样的皇帝的。
这个盛世,没有皇帝这个君主的个人能力,是万万不可能的。
“您这镇纸不错,新来的”大将军这时瞧上镇纸了。
皇帝哼哼了一声,“是新来的没错,但朕跟你说,今日你敢拿走朕这宫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那都是偷你敢偷,回头朕着督察卫抄了你家。”
林大娘也往桌子上瞧,一脸艳羡,“是挺好看的,皇上,真不给啊”
皇帝嘴角抽搐,“你们能不能有出息点”
林大娘讪讪然“家里穷嘛。”
皇帝冷笑,“谁穷,你们家都不可能穷吧”
当他不知道,这林郎中手底下的那些个人,现在可是个个腰缠万贯,她手下那大管家林福,这才去最北多久两年都没到,他就成最北最有钱的人了。
他这幕后主子是谁,他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
林大娘被他冷笑得扭过头,拿袖遮脸,不好意思地说“皇上,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啦。”
真是的,她还想假惺惺地骗骗他呢。
皇帝被她的不要脸气得都笑了。
刀藏锋见他们来寒暄了这般久,皇帝就废话了一堆,也不说找他们俩来是什么事。他还打算趁她今儿跟他一道出门,早点别了皇帝,带着她去把公务办了,早点去军营接他们的小将军和小娘子回府一家人用晚膳,这时他干脆直言道“皇上,您找我们俩是为的何事”
皇帝一听,正了正脸色,朝林大娘看去,“林大人。”
“皇上。”涉及正事,林大娘也正经了起来。
“你是真不打算上朝议政了”皇帝看着她,温和地道“以你如今的功劳和在众臣间的美誉,你就算上朝,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说法的,反而会帮着你排除他议,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
他的内阁和心腹大臣们对这位也刀大夫人林大娘子早已信服不已了。
“回皇上,臣妇有数呢。”林大娘朝对面的大将军看了一眼,这时,刀大将军迎上她的目光,平淡的眼睛不禁一柔,林大娘不禁微笑了起来,转头看向皇帝“但皇上,臣妇还是想在最适合臣妇的位置上呆着,如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师,这都是臣妇力所能为,且能做得最好的。至于朝中,皇上,臣妇这样的性子,您心里也是有数的,朝廷太大了,臣妇担当不起。”
这句担当不起,她不是谦虚,她确实担当不起,并且,也付不起那个代价。
皇帝听了也没意外,这位林大娘子,她说自己奸滑,从不做无本买卖,但她师承的是宇堂南容,那一位也是打算功成身退的,毫不恋栈权力,也觉得权力过重,一旦握在手里太久了,权力会反过来腐朽操纵他们,断了他们的根,遂一直都是宁肯隐在其后行事,也不愿意让世人皆知他所作所为。
“依你吧。”皇帝叹道,也不勉强她。
“谢皇上。”林大娘想了想,还笑道“那以后臣妇不怎么进宫了,皇上您要少骂一点我家大将军,他性本良善”
“打住”皇帝听不下去了,“朕听了耳朵心脾肝肺胃,哪哪都不舒服。”
林大娘憋着笑,不敢笑出来,笑眼看着对面一直看着她不放的大将军,还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她好喜欢他,他感觉到了吧
不管她在哪个位置,她都会陪着他,爱着他,护着他。
“皇上,我家大娘子说得对”
“打住”皇帝喝斥,打断了大将军毫无廉耻可言的话。
“皇上,”林大娘这厢也跟皇帝笑着说“大娘子这也有点想跟您说一说。”
皇帝没听过她如此自称过,都停了怒颜,看向了她。
“我有些细处的小东西跟您说,都是小事”林大娘开始跟皇帝说起了她希望他注意的事来。
例如德妃对皇帝的影响。德妃娘娘出自历代行医的小民之家,这家人后来进京挽救了先皇的性命,德妃才得了殊荣,被赐给了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为贵妾侧妃,林大娘因这段时间在宫里停留的时间久,跟着她家大将军跟皇帝用过几次膳,她看得出来,皇帝的饮食是非常均衡的
“就我跟着我家大将军与您用过的那几顿膳,我觉得德妃娘娘给您定的食谱,那都是符合您现在这个年纪和身体的新鲜热食,您长久吃着,只好不坏,比吃多少药都强。”林大娘陈述着道。
她这真不是拍德妃的马屁,而是事实如此。
皇帝看着尊贵,吃一顿饭都上百人忙着,但到他嘴里,不是大鱼就是大肉,就是端上来摆看的一些中看不中吃的冷盘,比不上德妃给他单独开的荤素俱全,味道兼备的小灶强。
“是了,朕也是这般想的。”皇帝早就这个探查过了,这也是他离不开德妃的原因。
而德妃对他,再如何,她心中也是有他的,从来没有拿过他的身子开过玩笑,哪怕对他们母子最薄的那段时日,她也从来都想过拿此威胁他,而是暗里叮嘱张顺德看着他点,帮着他点,别断了她给他订的食补。
她的这份心,皇帝现下好好地,妥善地放在心里收着了。
说过皇帝吃食的事,林大娘又若无其事地说起了她持江南林家的一些事来,说起她对下人哪些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些事又绝不姑息的事来。
说完这些,她开始跟皇帝说起京城的物价,和江南的物价,和两地之间的物价的差别来,她虽说不买菜不去街头买东西的,但林大娘每一个月都会着小丫带着娘子们给她做一份报价过来过目,她对现在的物价是最清楚不过的。
但这些物价,跟送到皇上案头上的价格是有天差地别的。
有些不过几文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有些臣子敢报几两几十两,而内务府下面的那些采办,更是如此,一把一文钱的青菜,他们敢报二十两。
林大娘当时得知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比朝中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的大臣的贪还贪得更过份。
白费了张顺德对皇帝的一片忠心耿耿,老伙计对他的君主那是忠诚无二,这才拼得了内务府在铁血皇帝面前的殊荣,可底下的人太不干人事了。
这中间不是不让人捞油水,而是捞的油水太过了,长期下去,就是皇上的内库和国库再充盈,也会被他们掏干不少,这于长期是非常不利的。
张顺德也在御书房里侍候着,听到大娘子说到内务府敢把一文钱的青菜报二十两,不到十两的一条猪的钱,刚报上几百两后,气得牙齿都打颤。
林大娘见此,停了话,跟他说“公公,你是该整治好你下面的那般人了,他们仗着你的势,仗着你得皇上的心妄所妄为,日子过得比你还安枕无忧”
张顺德羞愧,“是奴婢治下无为。”
宫里太多事了,他都忙着照顾皇上去了,都放权给了下面的人。
他其实不傻,有时候看看价格也觉得有点不对,但觉得水清则无鱼,能闭只眼就闭只眼任他们去了,只要不过份就好。
哪想,却是过份到这等地步了。
“您都几十年没出过宫了,我记得您是打小的入宫罢”
张顺德含泪点头。
“回头得空,您跟皇上请几天假,到我们府里来住几天,我让我们家那调皮的小将军带着您逛市街去,东南西北内外城都逛一遍。”林大娘笑着跟他说。
张顺德含着泪笑着颔首。
“回头朕就准他的假,让他去住几天。”皇帝看着老兄长都气出了泪来,这心头也是不好受,跟刀大将军说“他过去了,你帮朕看几天,朕身边,就他一个从小到老都陪着朕的。”
“末将知道,您放心。”
“你接着说。”皇帝跟林大娘肃容道。
“诶。”林大娘不再说物价的事了,又开始说起了工部的事来。
工部建房子的报价是她做的,她也不一味跟皇帝说什么哪个东西值只哪个钱的事,她会说出实价后,再加上人工,和转手的费用等等价格也加在上面,然后给出了皇帝最后一个最终会差不离的报价来,但这些价格再离谱,也不会有高出一倍的价格来,顶多往上有一到三四成的浮动。
她也把一些东西当季与不当季的价格相对应的价格都报了出来,说完这些,她也没有只告状不收拾后手,她跟皇帝道“这些东西臣妇的身边人都会做每一个月给臣妇做一个探查出来,做个表给我看。这怎么做,怎么取样,要怎么调查,臣妇回头让她们整理出一个细纲来承给您,您以后派人照旧就是了,要是当中有不懂的,您找我家大将军就是。”
皇帝点了头。
这些小钱,他以前没看在眼里。
但现在算算,一年省下来的钱,够他给工部再建处大部了。
林大娘早上进的宫,这说到中午都没说完,皇帝又留了他们的膳。
她在膳间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末了跟皇帝道“成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江山往上再江山,更是难上加难。您不容易,大将军跟我再明白不过,所以大将军也好,我也好,只要是为了这个国家的事,我们都是万死不辞的。国家在我们之上,这一点,没有比刀府更明白的人,只是臣妇终究还是要退下的,这退下,不只是为家,也是为国,我们家现在不需要两个人都守在您的面前,您往后的江山里,要是还有一个臣妇照顾长大的小将军,和一个像臣妇一样的小娘子为这个江山做事,您说,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
皇帝吃到一半的饭,吃不下去了,他搁下了筷,跟林大娘道“昔日朕对不住你和你家大将军的,朕在这里,跟你道歉了。”
林大娘听着这话,朝他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得如日中当空的太阳,烁烁发光不已。
而她的对面,她的丈夫看着她的笑颜,哪怕她的笑容已灼痛了他的眼,他还是紧紧地盯着她没有动,眼睛一眨也没眨。
这么多年,他们过来了。
他爱她,对她的恋慕,早远远胜过于当初初见她予他所写的第一封信时的那一刻的心动。
那封信里,她在信末写道望君攒钱,恋我娶我,待我来时归君与君一道花,一道恋,手牵手,望天上云卷云舒,生死荣辱与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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