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夏萱是个暴脾气, 时絮虽然跟她是隔壁院的,其实小时候不太对付。
时絮看不惯幸夏萱那个大嗓门,幸夏萱看不惯时絮走哪都带着一堆人, 像个土匪出街。
后来一起去学戏,无论是雪天还是三伏天都雷打不动的, 反而培养出了革命热情。
“你认出我了”
时絮问她, 面前这张脸布满焦急和关怀, 几乎让时絮都有点鼻酸难忍。
幸夏萱给了她一拳, 看上去来势汹汹, 落下的时候却轻柔无比,揉了揉她的肩头。
“就你一人耍花枪抓的不一样, 还喜欢翘兰花指。”
其实时絮后来就不会了,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老师总爱数落她, 说她习惯难改, 野性难驯。
时絮“这不是给你看”
幸夏萱“你吓死我了。”
她头发到肩,岁数往上涨之后人保养也保养不会当年的靓丽,只是眼神依旧坚定,她狠狠地抱住时絮。
拥抱着的这具身体温热年轻, 不是她对时絮最后那个拥抱的消瘦苍凉。
还有最后一面的寂灭。
时絮“我是怕你吓着,本来都不打算告诉你的。”
她话音刚落, 又被人敲了一下后背。常年教育自家孩子的幸夏萱手劲无处发挥, 这一下结结实实,时絮嗷了一声。
“你怕我把你扭送警察局还是精神病院”
听到对方这么说, 时絮笑了笑“你接受得这么快,我都害怕了。”
她说得轻飘飘的,但是幸夏萱跟她对视, 总觉得她的眼神和她记忆里的人相差无几,只是带了点隔了时空的渺远,像是吃了很多苦一样。
“你个老絮,不容易吧”
幸夏萱唉了一声,她自己倒是先哭了。她来的时候就很忐忑,生怕自己那天听错了,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她结婚那么多年,和丈夫是因为合适结婚,爱情也有过,十几岁的时候和同学打闹,时絮的起哄。
她红着脸问时絮我和他般配吗,当时时絮眼里只有师姐,敷衍地说配死了。
记忆都是由人和事构成的,她只要一想到从前,就必然想到时絮。她自己还算幸福,普通人的幸福,可是我的朋友呢新年伊始坟前一杯酒,清明雨里自己去扫个墓,小孩子都快记得不得时絮了,看到照片想了半天,只迷迷糊糊想起时絮送的玩具,送玩具的人好不好,答案也不重要。
幸夏萱从没想过死而复生,哪怕她自己干这行。戏曲无论剧中,总有仙凡恋,总有人鬼殊途,也有死而复生,也有飞升成仙,带着世俗的欲望,无论人鬼妖魔都向往人间热闹。
时絮小时候在戏文课的时候小声跟幸夏萱叨叨“小幸,我觉得做人好好啊,你看狐狸想要变成人,神仙也要人爱。”
再大一点她自己登台,咿咿呀呀的唱词背后,是走街串巷玩闹的潇洒“我觉得啊,做人真好,能喜欢人,有人喜欢我,那么多好吃的。”
但是再后来幸夏萱没敢问了,时絮家破人亡,自己苦海沉浮,她们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去看一出越剧。
钗头凤改得太多,人群里小年轻讨论到底是谁的错,隔壁的高中生说感情到底会走散,不如不爱。
幸夏萱在灯影里看了眼时絮,对方的轮廓都明灭,没人注意到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个演员。
注意到幸夏萱的目光,笑了一声“幸老师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幸夏萱“做人好吗”
她们都不是从前的年纪,都不登台。幸夏萱生完孩子产后抑郁才恢复,时絮的奖被人光明正大地抢走,她们在陋巷里像年少时那样漫无目的地游走,买票进了园区,跟着游客听了一出百年前的凄婉爱情。
时絮“挺好的,就是苦了点,但总会有甜的时候吧。”
时间从一年往上累,到现在变成十年为单位,幸夏萱经常梦见时絮,梦见她的死,醒来又觉得是解脱。
有的人一生高点出发,却粉身碎骨,倒不如像她这样,从没有站得高,也无所谓一生藉藉无名。
有人的事什么事都不稀罕,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很正常。当年信誓旦旦说爱你的丈夫也会变成另一个人,跟别人甜言蜜语。
幸夏萱心底蔓上来一股难以形容的的感受,她吸了吸鼻子,老大不小的年纪,明明和面前这个灵魂一个岁数,现在看着却像个长辈。
“挺不容易的。”
时絮笑了笑,像以前那样拍了拍幸夏萱的肩“也没什么,反正回来了。”
幸夏萱哽着嗓子“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跟那个小疯子一块了”
她还记得沈添青之前那炫耀的样子,当时幸夏萱心底还觉得是有点神似,还可怜了一下那丫头。
结果不是替身啊是正主这就太不像话了
“你是什什么时候烦死了,你都不知道那个臭丫头干了什么,我我都不知道她”
这个平台是专门给学员休息的,玻璃阳光房,接近中午太阳很大,有点晒。
时絮拉上了窗帘,她递给幸夏萱纸巾,示意她擦擦眼泪,一边说“有段时间了。”
她坐下,撑着脸一边看都是消息提醒的手机“你跟沈添青很熟”
幸夏萱又哽了一下,她对沈添青印象很差,哪怕后来被此人的痴情打动了一下,就一下也很难平复对方给她的原有感觉。
哪来的大小姐,哪来的大小姐没结婚就一副新寡味。
这寡还是为我朋友寡的,更奇怪了。
“不熟,她来过你的葬礼。”
这种话说出来也挺奇怪的,时絮抽了抽嘴角,幸夏萱也头皮发麻。
“老絮”
她这种大咧性格的人支支吾吾挺奇怪的,时絮一边回经纪人的消息,一边问“你直说吧,她还干什么糟心事了。”
口气听起来很熟稔,幸夏萱总觉得有点什么。
“她好像还扬了你的骨灰。”
幸夏萱闭上眼,不知道是气的发抖还是别的。
时絮点着屏幕的手指都有点颤抖,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什么”
幸夏萱“所以我说她是个疯子。”
时絮值不值得喜欢她这个朋友当然清楚。以前追时絮的就挺多的,但是此人就喜欢那种带劲的,哭起来漂亮的,还要人照顾的类型,很多幸夏萱觉得合适的时絮还都不喜欢。
她对谭檀就印象不好,因为那个女的老使唤时絮干这干那,时絮一个外行,到后来都能烧瓷了。
“疯子我知道,但是她怎么”
时絮舔了舔后槽牙,她接受能力还算好,也知道是幸夏萱夸张了。
还好我看过那段记忆,但依然觉得沈添青在怎么让人觉得她是神经病上也能力一流。
干得出一般人干不出的事儿。
幸夏萱“我真是不懂她为什么喜欢你。”
时絮我也不懂。
“但我觉得她这样也比那个压根不来看你的她姐强。”
幸夏萱提到谭檀还是来气,她看着面前这张陌生有熟悉的脸,她的老朋友顶着二十多的面容,看上去容光焕发,明明自己才是老牛,现在却被嫩草当成了嫩草包养。
成何体统
“所以往上说你跟沈添青的关系”
幸夏萱觉得还是给时絮点面子,省略了那让人浮想联翩的俩字“是不是真的”
时絮点头“是真的。”
幸夏萱“为什么啊”
她也知道孟蘅这个人发生过事故,但是就算孟蘅是被包养的,你时絮来了
“因为我现在没钱没势啊好可怜的哦。”
时絮抿嘴,装出了点嗲样,搞得幸夏萱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得了吧你,我不信。”
“好了好了,”时絮笑了笑“我觉得沈添青还不错。”
“你”
幸夏萱你了半天,叹了口气,“怎么不错了你不是不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吗也不喜欢太有钱的。”
时絮以前找对象都找门当户对的,她出柜也逃不过家长的魔爪,依旧要给她安排相亲局。
她觉得家庭条件差不多金钱观起码差不多,结果感情这事压根没有道理可言,遇见一个谭檀。
不算豪门大小姐,也算不上门当户对,家长还不同意,还得偷偷摸摸。
最后偷出个血本无归。
时絮“我错了不行么”
她笑了笑“况且谭檀欠我的,还没还呢。”
可惜是法治社会,不是那种修,也不是末世,她对前女友早就没感觉了。现在是看开了,但是觉得还是太便宜对方了。
况且谭檀拿她做对付沈添青的那把刀。
幸夏萱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把那个小变态的骨灰戒指告诉她。
她觉得现在时絮对沈添青的态度还挺那啥的。
一方面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搞搞事业吗现在有房有车了还是资产过亿了还在情情爱爱,不知羞耻。”
时絮被怼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这不是我的博客签名吗,你以前还说太晦气了呢。
对面的已婚已育压根没资格对她放狠话,但是她看到对方眉宇的疲惫,又叹了口气。
“等我这个节目结束,差不多就可以搞事业了,满意了吗到时候开着豪车让你高攀不起。”
幸夏萱狐疑地看着她,“我看网上说你现在驾照都没考出来,科三挂了五次能开车吗”
时絮“那不是我。”
幸夏萱“那原来的孟蘅呢”
时絮“她去征服星辰大海了。”
幸夏萱没再追问,又跟时絮聊了几句,“那这几天的拍摄你还要藏拙”
时絮扬起眉毛“你教我啊。”
幸夏萱“我看你好像不排斥那个小变态,干嘛不直接告诉她”
时絮也开不了口,很难说沈添青家里连天狗精灵都是自己的声音。
什么天狗精灵,舔狗精灵罢了,好羞耻。
“她很悲观觉得像她这么倒霉的人,不会遇到这种事。”
时絮说完又笑了笑,“很固执的人。”
幸夏萱看着对方一张脸都漾起红光,跟从前红鸾星动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她很怕时絮陷进去。
毕竟这人前科太多了,如果说她是认命相信世界上没有保质期长久爱情的人,那时絮就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觉得世界上肯定有至死不渝。
戏文里那么多的悲剧都没办法浇灭她那一腔希望之心。
所以幸夏萱有时候觉得时絮挺幼稚的,一方面又羡慕对方这种奋力追求坚信不疑的心。
希望这一次,她能获得所爱。
“那你现在跟她一起,不怕她爱上现在作为孟蘅的你吗”
幸夏萱毫不怀疑时絮的魅力,毕竟以前见识过,邪门魅力的人总被绿帽,也是仅此一例。
时絮垂眼“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叹了口气“小幸,我也不可能做回真正的时絮了。”
名字的使用权、身体被火化。
哪怕灵魂不灭,她终究是一个漂浮世间的寄居者,是时絮风味的孟蘅。
是孟蘅。
幸夏萱“不好吗我还在,还有人记得你,你就永远在。”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是我听说沈添青生病啊,你还是悠着点,我以前看她就阴森森的,活像个做了死鬼老婆的。”
死鬼无语了好半天。
“慢慢来吧,先让她走出来,不然我说我是时絮,只会被她掐住脖子说你不要再演啦。”
她学得还挺像,幸夏萱笑出了声。
晚上的时候时絮出了外景,是s市近郊古镇的一个院子。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粉丝比摄制组还来得早,幸夏萱这辈子没这么辉煌过。
左边是死而复生现在是流量演员的发小,右边是知名影后。
而车子龟速移动,外面的粉丝堪比丧尸,手拍在窗玻璃上,让人心里直咯噔。
等车子彻底不动了,安保开出一条道,窄巷近在眼前,两边的粉丝尖叫声吵得幸夏萱头疼。
以前昆社最红的角出场都没这个阵仗。
哦上上个红角是自己身边这位。
秋潮的粉丝也在,毕竟这姐活动很少,出个一次都够惊动人了。
而孟蘅的粉丝通过这次综艺涨了不少,举着灯牌嗷嗷叫。
“女鹅看我看我啊啊啊啊她看我了好可爱啊”
“秋潮呜呜呜女神”
“孟蘅加油你是最棒的妈妈爱你”
时絮都不敢看,生怕看一眼就是一个妈,幸夏萱笑得不行。
而人群深处,沈添青戴着帽子,听到声音看了过去。
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喊了一句
“孟蘅冲啊冲翻沈导夜夜不停”
时絮严重怀疑那个冲可能还有另一层含义,不然怎么连场务们都笑得那么猥琐。
作者有话要说 好疲惫,绿字暂停一天。
希望能看到可爱读者的段子大概没有555</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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