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图是在书房见到圣者的。
后者刚刚泡好下午茶。
他穿着最简单的棉质长袍, 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瓷杯子慢慢啜饮着,坐在窗边玻璃滤过的阳光里。大概是因为非常放松的缘故, 他的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 甚至可以说是单薄的过分,虽然精神看起来还算是不错。换一个不熟悉的外人在此, 或许很难将他同那个“圣光永不消失”的传说联系在一起。
确实,整个安吉利亚的人们都坚信,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存在是永恒的话,那么唯一的答案只会是“圣者”。
而此刻的圣者,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普通的、享受难得冬日阳光的老人。
他看到斯塔图进来,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示意灰眼的骑士走近一些, 完全看不出任何不悦的意思。
斯塔图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安静地走到老人的身边,单膝跪下, 然后垂下了头颅, 等待对方的责罚。
他非常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情。哪怕遭受惩罚,也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既然是理所应当,那么怕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害怕”这种情感。
更何况, 所谓的责罚对于他来说,就如同痛觉一般, 因为太过微弱, 也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圣者应当是知道的。
也大概是因为如此, 虽然彼此之间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谈话却是无比的平和。
“我亲爱的孩子,”圣者说,“我刚才已经听说了市集上发生的事。”
“我很抱歉。”斯塔图说。
这句话确实出自真心或者在他看来理所应当。
在没有命令的时候,他需要像人那样去思考,去行动。
根究他的观察,人在做错了事情之后就需要道歉。所以为了“像人”,在这个时候他也应当道歉。
说完之后,他又看了圣者一眼,说“你没有生气。”
和别人不一样的是,虽然圣者依旧称呼他为“孩子”,但斯塔图却没有和其他人那般称呼圣者为“吾父”。
“是啊,”圣者仿佛对此早已非常习惯,“别人以为我会生气,但你应该非常清楚,其实我没有。”
而当圣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斯塔图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了一些,甚至出现了一点类似于人一般的神情。
圣者的话,让他多多少少有了一点触动。
或者说是赞同。
这种赞同来源于“相似的体验与理解“。
且不论产生的原因,单论情绪的波动于体会,圣者这种“波澜不惊”的状况可以说是和他非常相似。斯塔图是因为自身的缘故,无法感受到太过激烈、鲜明的感情,而圣者则是因为记忆与经验传承了太久,因而曾经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沉淀下来,并在不断积累的智慧中,逐渐被打磨成了更加细微的存在毕竟“活了”那么久,如果还是很容易生气的话,那实在也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
那些激烈的、充满棱角的情绪,早已隐没在了更深的静流之中。
“即使如此,你确实给整个神殿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因此晚一些的惩罚是必须的。”圣者说。
斯塔图点头,并没有异议。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清楚还有几件事要和你说,”圣者说,“这才是我叫你过来的真正目的。”
“”
圣者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我想知道你在市集上大肆破坏的理由是什么”
命令当然不可能。神殿绝对不会下那样的命令,即使是名声不好的裁判所,也不会公然在阳光下挑战破坏世俗的秩序。
模仿这种非常态的事件,显然不是模仿能解释得通的。
斯塔图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他自己很清楚,像他刚才那样的行为,在任何人看来,都像是发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
事实上,像刚才那样死命追逐的情况,可能确实是疯了。
但是斯塔图也知道,“人”所理解的疯,和他想要表述的状态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描述
“我最近经常看到幻象。”
圣者端起杯子的手停住了。他仔细望向灰眼的骑士,显然后者描述的情况和他预想得有不少差别。
“具体一些”
斯塔图说“我不知道,从水牢出来之后我就总是看到一位朋友的影子。”
圣者先是想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的话中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词汇,“朋友”。
“你交了朋友”
“是的,”斯塔图说,“我认识了一位非常奇怪的女性。”
这下圣者是真真正正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位女士是”
“不知道,”斯塔图说,“是一位穿着法袍但是却使用的女性,也许是冒险者我并不知道她的姓名,或许知道,但那应该是假名”
圣者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古怪,或者说是玩味般的好奇。
这位灰眼的骑士根本没有就意识到,在提到那位女士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像是用绒布擦亮后的金属一般,透着某种非常柔和的光彩,然而在提到最后可能受到欺骗的时候,那光彩又慢慢黯淡下去。
“但是刚才的报告之中,并没有提到广场上有这样一名女性。”圣者说着又重新拿起了杯子,只是这次,神情凝肃。
本来按照正常的程序,这个时候他应该给斯塔图做一个检查,比如检查是否有魅惑术或者幻术之类残余的痕迹。
但很遗憾,即使身为顶级的施法者,圣者的侦测术也无法对斯塔图起效。
斯塔图体质特殊。
他的身体虽然摸上去和普通的肉体一样,但却比制作最精良的魔偶还要坚韧,普通程度的物理冲击很难造成损伤。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甚至呈现出了微妙的“禁魔”倾向,绝大多数的防御性术法、精神类术法也对他无效。
因此要说斯塔图中了“幻术”,实在是很难相信。
“你对这些幻象有什么头绪吗”
“有一点。”斯塔图说,“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非常隐秘虽然接近于无形,但我觉得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能抓住她,不会让她再跑了。”
“难道是风精”圣者想到了一个答案,一个他认为非常接近真相的答案,“这种稀奇的东西在魔力匮乏之后,已经消失了很久了。”
应该是很有可能。
圣者想,
虽然元素之力已经匮乏到了一定程度,但不排除那些纯粹的元素生物依然存在。
元素妖精并非深渊所独有,作为一种纯粹的魔法生物,曾经在安吉利亚也生活着大量的妖精。
只是现在因为魔力匮乏太过,这种对魔力要求极高的生物一般情况下很难在安吉利亚生存已经有超过大半个纪元没有人看见过妖精的存在了。
“不过以你的魔法感知力居然能看到风精”圣者沉吟,“那么这只风精恐怕具有相当的实力与智慧,甚至可能是一只妖精女王。”
越是纯粹、等级高的妖精越是美丽而且傲慢,它们大多保留了捉弄人的天性从斯塔图的情况来看,十有八九是被捉弄了。
“等等,”圣者很快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是在哪里第一次看到她的”
斯塔图本来想回答深渊,然后或许还会说点什么其他的、关于“她”的消息。
可话到了嘴边,突然又打住了。
珍娜是特殊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像将这个“特殊的存在”和其他人分享,正如同他在冒险者酒馆看到“珍娜”的碎片那样,他只想独占一切关于珍娜的东西。
包括她那奇怪的状态,还有隐秘的、冰凉的触感。
直觉的,斯塔图知道这种隐瞒绝对不是这位“圣者”想要看到的。
但是这种隐瞒是合理的。
或者说撒谎应当是合理的。
斯塔图告诉自己。
现在圣者只是对他进行询问这并不是命令,因此他可以遵循另一条原则,那就是变得“像人一样”。
他曾经听到谁抱怨过,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撒谎的人类。
而根据他的观察,也确实如此。
有时候人类会选择掩盖事实,有时候则会选择直接将事实扭曲,或者至少会隐瞒部分的真相。
那么既然此刻他需要像人一样行动,撒谎不过是在自然不过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
“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他说,“但是真正成为朋友是最近的事情。”
言下之意,否认了来自深渊的可能性。
“那你觉得她是不是风精呢”圣者沉吟
“有可能,”斯塔图说,“我摸不到她她太难捉了。”
斯塔图在说的时候非常平静。
而从不撒谎的人,一旦撒谎总是格外具有说服力。
圣者认为自己得到了答案。
不管风精多么稀罕,不过是一只元素妖精罢了,在安吉利亚根本不可能产生太大的影响顶多是让某些古生物研究者疯狂。
他更关注的,是这只莫名出现的生物对斯塔图产生的影响能对石头般的斯塔图产生影响、让他在集会中失控,也着实非常稀奇。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不知道。”斯塔图选择连姓名也一起隐藏,“她说她叫珍但是我觉得那是假的。”
“你当时追她是因为”
“我们很久没见了,”斯塔图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她。”
“好吧,”圣者点头,“我不知道你和你那位妖精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斯塔图,你要知道,正常的人类是不会在那种人群密集的地方滋事,给人带来麻烦尤其是当你穿着神殿的衣物,在外面行走的时候。”
“什么意思”
“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你需要避免在密集的人群中使用武力那样会伤害到他们。如果你非行动不可的话,就需要尽量避免伤害你的“同类”像人类一样,记得我说的吗”
斯塔图点头,表示明白了。
圣者十分满意
“惩罚需要等商会统计所有损失以后再做决定而现在我有两件任务需要你去完成,其中一件是关于我们被污染的同伴这个可以稍晚一些。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我们接到了一个非常秘密的举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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