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声音”撕裂了。
她听到一个自己在笑, 在鲜血与火焰中舞蹈开始她以为那是“自己”,但很快地, 她就发现不是的, 因为那笑听起来是如此的遥远而又陌生, 像是来自于另一个理智全失的人,或者说是一头野兽。
而另一个自己则像是远离了那笑声一般,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不适”。
可这个“自己”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默默地听着,看着,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置身事外,直到这场绚烂的狂欢结束。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办不到了。
因为她听到了讨厌的声音。
求求你, 好疼啊。
好可怕啊。
熔岩山脉在领地入侵之下发出悲鸣、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该死的怪物啊
魔物与人类厮杀着、哀嚎着,发出意义不明的祈求。
她想要逃开, 想要封闭听觉。
但她刚想那么做,就有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高高低低,粗粗细细, 有时候是通用语,有时候是地穴语,更多的时候是她完全叫不出名字的语言但每一种她都能理解,每一种她都能清晰地明白其中的意思还有情感。
全都是祈求。
无一例外全都是祈求,哭喊, 哀嚎。
这无数的、饱蘸悲痛情绪的语言缠绕着她, 将她一点一点地勒紧, 似乎想要将她彻底吞没。
走开。
她说,滚远点,不要缠着我。
这些和我完全没关系。
可它们不肯放过她。
于是她逃了。
她将自己从另一半的束缚中、从身体的束缚中抽离了开来,直接逃了。
她要去“那个地方”。
只有那个地方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只有那个地方连声音都没有。
她凭着本能四处乱窜,最后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一头扎进那片比星界更深邃的海中。
没入的瞬间,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满世界都飘满了大大小小的、绚烂的泡泡。
她一点一点地下沉,完全不想再费力挣扎什么。
在温暖的水流包围中,她舒服地翻了个身,钻入一只飘过来的泡泡中,做起愉快的梦来。
她睁眼的时候,耳边啾鸣不断,头顶洞穴阳光灿烂。
她将尾巴伸到阳光之中。暖洋洋的感觉顺着鳞片的缝隙渗入皮肤之中,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打了个快乐的响鼻。
停在她脊背上歇息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棱地飞走了,只留下几片晃悠悠的羽毛,落在她的鼻孔上,痒得很,害她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这下整座洞穴都晃了晃。
她却不以为意。
真好。
她懒洋洋地趴下脑袋,蜷起身子,想再接着打个盹。
刚才她好像做了个不是很愉快的梦,醒来的时候有点不舒服不过幸好只是梦而已。
然而她眼睛刚刚阖起来,便听到破空之声传来。
魔法的箭矢、火雨、冰箭、风刃各种威力不小的东西扑头盖脸地砸下来,全都对准了她的眼睛,露出一点的腹部,还有脚上的伤口。
噗噗噗噗噗。
然而这种程度的攻击给她挠痒痒也不配,甚至都无法穿透她最外层的鳞甲。
她连眼皮都懒得掀,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死的这是头死龙”然后头顶传来冒险者们的惊呼。
什么死龙
她一下子就不高兴了,直接睁眼瞪去。
然后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在龙威之下瑟瑟发抖,连动都动不了了。
塞牙缝的晚餐。
她很是嫌弃。
不过好歹还是送上门来了,这样浪费了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而且趁着那个家伙不在,好歹能吃点肉
这样想着,她深吸一口气,打算把对面烤成串一起吃了。
“等一下。”
结果一口气还没吸上来,就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还没来得及形成毒火就又重新咽了回去。
“不能放他们走。”她气鼓鼓地说。
“我知道,你先别说话。”
站在洞口的人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抓住那几个已经软瘫在地的冒险者,盯着他们的眼睛,抬手在他们的额头上画了几下,动作飞快然后那些冒险者就像是失了神般的蚂蚁,一个接一个地转身从洞口离开了。
“你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她嗤之以鼻,“这种精神控制类的手段你们那边的神殿不允许吧”
“忘了对他们是件好事,”他说,“这种记忆不会让他们快乐的。”
“多管闲事。”她说,“让我直接吃了,他们一样不会有这种烦恼。”
“他们毕竟都是人类我的同类。”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来,“我不喜欢这样。”
“可我对同类就很无情,”她龇牙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懂的。”
“情况不一样,他们是误闯进来的,怪我没有修改结界,他们的队伍里正好有一个不错的法师但是你的那位同类就是一头很坏很坏的龙了,他把这片都快吃秃了,还到处纵火,你那不是无情。”
青年法师用了一个缓落术,顺着阳光洒落的痕迹,如同一片羽毛一样慢悠悠地落到了她的眼前。细碎的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眼中,一片温暖柔和
“你是个好孩子,林。”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人类很脆弱的,她想。
她得小心点,才不会把他吹跑了。
“可我吃肉,和那头龙一样吃肉。”
她是想小心,但口头绝对不能表现来。
她这样说着,甚至不怀好意地看了眼他怀抱中的杜鸡兔不过被她等了一眼,这只蠢兔子就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不要吓哈尔,”纳森无奈笑笑,“它还很小。”
“我要吃肉。”她坚持,“肉肉肉肉肉。”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他将杜鸡兔放下,任由它窜到一旁去啃角落里新鲜的苔藓。
然后从不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亮晶晶的、色彩鲜艳饱满的水果。虽然接触的时间不过半年,但他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都是因为你,我都改吃素了。”
她嘴上说着嫌弃,动作却没有停,把那小山样的水果一个不落地全都拨拢到怀里,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
“这些东西对你恢复有好处,不会比肉差。”
青年说着绕到了她的脚边,后腿上那一大片鳞片脱落的地方已经基本愈合,长出了新的、像是绒毛一般的细鳞。他伸手在上面按了下很坚硬,说明恢复良好。
“好得很快。”他说,“我给你再治疗一下,基本就差不多了。”
“好啊。”她欢呼着缩小身形,变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人类的法袍,甚至连魔法书也装模作样地在腰上挂了一本唯独眼睛是和鳞片同色的青金色,带着竖瞳,显示出了并不属于人类的血统。
她跳到一旁的石块上,翻身坐下,完全没有穿法袍的自觉,腿一翘,便晃到了青年面前
“喏,你看还有疤。”
“这点痕迹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青年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一手隔着袍袖托起那脚,另一手中张起柔和的白光,给她治疗起来。
纳森的法力很是充足,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治疗。
而经过这些日子,这最后一道伤也只剩下一点浅色的痕迹。
林十分满意。
“谢谢你。”她很郑重地说,“你拥有一只巨龙的友谊。”
“我的荣幸。”青年收回手,笑容比阳光更清浅柔和。
她又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啊,”青年依旧蹲着,以平视少女的高度,望着她的眼睛,“我最近可能要离开一阵大概会比较久。”
“你们找到那只红龙的踪迹了你要和你的同伴去拯救世界了”
“是的,时间刚刚好,”青年笑笑,“正好你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她说。
“不行,”他说,眼中神色半分不变。
“为什么不行”少女一下就跳了起来,抓下腰上的魔法书,“你的功课还没有教完难道我不是你的第一个学生吗”
青年摇头“不,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无论记忆力还是理解力。”
“你骗人。”
“不会的,”他说,“诚实是法师最重要的品质以后如果你有机会去我的图书馆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也不行,”她说,“我还欠你人情,必须要还,我”
“太危险了。”
少女瞪大了眼“你和一头龙说危险那头红龙比我伤得重多了。不,就算他根本没受伤我也不怕他。”
“我知道,”青年说,“我知道你是最勇敢、最棒的孩子。”
“那”
“但我说的不是红龙危险,我说的是人类危险。”
“我会隐藏好我的气息的,”她说,“眼睛不是问题,你的同伴不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了我也不怕,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其实很”
“我知道的,”他轻轻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很强大、很强大的孩子但是请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和我的同类一样,都是贪婪的人类。”
“你不一样。”
“不,”他放开了她,神色有些复杂,像是有些伤感,又像是无奈可都是为了什么,她无法理解,“过于强大的力量就像是唾手可得的奇迹一样,总会让人想入非非。我不想因为贪婪而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你不会。”
他看了少女一会儿,叹气“现在不会,但也许以后会的但至少现在我不想。”
少女慢慢垂下了脑袋,没再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抬手在衣袖里取出了一只青铜沙漏“给你。”
“谢谢。”
“这是你应得的,我们友谊的见证,”她高傲地扬起了脑袋,不去看青年,口气里听不出半点难过,“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也是你帮助我的见证。以后有你什么时候有困难或者嗯,想见我了,就可以倒置一次呼唤吾名,我就会来找你,纳森弗莱德曼。”
“好的。”
“次数有限,”她哼了一声,“每次都会消耗一点,直到完全用完。”
听到她的话,他眼中那些不太美好的神色消失了,重新变得愉快而温和“我会的。”
后来,她听说,他和他的同伴们杀死了那只红龙,取出了它的心脏。
再后来,她又听说,他们用那只心脏作为献祭,通过空间的禁咒将安吉利亚与深渊分了开来。
然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也没有听到任何来自他的呼唤。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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