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 大人。”他说, 声音嘶哑。
“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他睁眼, 眼神柔和“好。”
“替我去找哈尔他们吧告诉他们我没事,告诉所有人,很快就结束了。”
“如您所愿。”
黑发青年站了起来,朝她微鞠一躬,然后转头离开, 身姿挺拔, 再没看身后的污物一眼。
林望着守卫, 一直看他彻底从视线中消失, 才重新看下脚边的东西。
觉得这样说话不太方便,她还是拍了拍手, 让那团东西重新聚合成恶魔的样子。
虽然照旧是那张漂亮的脸蛋, 但是梅菲斯托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怨毒以及眼神中的痛苦却是掩盖不了。
不过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回了“喜欢的样子”, 恶魔还是很快地收拾好面上的表情, 挂上了惯有的笑
“您可真是了不起。”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她问恶魔,懒得再用敬语。
“是啊, ”说到这个,恶魔的表情又重新变得愉快,“但是如我先前告诉您的那样,如果您不赶紧修补熔炉上的缝隙的话, 不仅石板的融合会失败, 深渊很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安吉利亚请您务必相信我。”
“当然, ”她说,“这点上我当然相信你毕竟什么都被你算到了不是吗石板融合成功,安吉利亚倒霉;石板融合不成功,深渊倒霉,啊你原本的计划当然不是深渊倒霉,你大概是真的想让利维坦去填那个缝隙吧。”
“您真是非常了解我。”恶魔笑了,“我怎么说的来着”
“别自作多情了,”林说,“谁和你是好朋友倒了血霉才是你朋友吧”
“您的说法可真是无情我们明明是唯一的同伴才对。”他说。
“呵,”林撇了撇嘴,“你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你曾经接触过沙吧,那些泥潭里的生物你吃了它们,与它们成为一体,获得了吞噬和变形的能力,是吗”
“您知道得可真不少。”恶魔笑容更深,“所以您为什么会有刚才那样幼稚的举动呢您明明知道除了彼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或者吞噬我们我们已经成为了深渊的一部分。”
“谁和你是我们”她说,“严格来说,你应该是我儿子才对。”
“”
“不,抱歉。”林立刻道歉,毫无诚意地,“我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你顶多是个赝品罢了你以为你是深渊意志那么我又是什么呢”
这样问的时候,她又拍了拍手。
然后恶魔便无可遏制地软瘫了下去,直接成了一滩烂泥,接着又被重新提拉起来,像是个面团一样随着她的意愿捏扁揉圆,不可违抗。
等玩得差不多了,林才又把他变了回来。
而这一次,恶魔脸上的微笑终于完全消失。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像是想把她戳出一个洞来。
尽管很想扑上去,再次将她吞入腹中,丁点不剩,但是他确实是一点也动不了。
“您是深渊的意志吗或者是神还是别的什么”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罕见地没有再继续戏弄他,而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他
“我是林,我只是我自己。”
恶魔先是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又仿佛在一瞬间洞悉了某种秘密。
“你可真是有趣,”他边笑边说,“这样坚持的自我的说法简直像极了人类,只有那样弱小的存在才会这般坚持自我的身份与认同但是你怎么可能是人类呢你不可能是人类的,你只是想成为人类罢了,我说得对吗”
看到对面没有反驳,他笑得更加开心了“真是太有趣了,拥有那样强大力量的你,居然会渴望活得像个人类你试过了吧你应该感受到了吧成为人类并不能让你获得一丝一毫的认同,你依旧会觉得孤独,觉得格格不入,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独立于世的怪物”
“”
“难道不是吗哪怕假装是个人类,哪怕试图成为人类,你可曾对什么生物感到无比亲近可曾对什么有过同类般的感觉即使是你的守卫,你也不可能付出全心全意的信任吧这很正常因为高等的存在怎么可能对蝼蚁产生同情心与同理心呢看看你自己吧我们的形态,决定了我们可以像个怪物一样吞噬一切你可曾见过人类吞噬精灵,吞噬矮人吞食魔物”
恶魔感觉到了施加在他身体上的束缚,变得愈发兴奋。
虽然还不能逃脱,但是他已经可以变形。
他需要继续动摇她。
他非常清楚。
他一边变形成为各种各样的怪物有人类,有矮人,有精灵,还有魔物,每一个都有着漂亮的外貌一边继续用言语诱哄着面前的存在
“看,这些你也能做到吧它们好吃吗味道非常甜美吧其实除了同类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人类每一个的滋味都不一样,你应该了解的吧
但凡是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没有什么是你不可吞噬的。
但凡是悖逆的,再无用处的,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你只需要忠实于自己的欲望,享受一切让你愉快的东西
看看,就是这个眼神,这个美妙的、如同怪物一样的眼神,你觉得你真的能够称自己为人类吗
承认了吧,其实你和我、和这整座城里的怪物,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我们可以是一切,唯独不可能是人类。”
有那么一瞬间,梅菲斯托真切地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
她应该是动摇了,或者说是生气了。
因为她的脸庞看起来白得几近透明,因为情绪的缘故,那样热烈的情感在她苍白的双颊上染上了一层病态般的红。
她那原本黄澄澄的眸子亦不再是方才微笑时那种甜蜜、诱人、又具有欺骗性的模样,反而变得像是突然冷却了的金子那般,泛上了一层坚硬的光泽。
看起来又邪气又美丽。嗯,还很可口,尤其是那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冷酷极了,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去,撕碎她,吞噬她。
他已经能感觉到束缚着他的力量的飞速消散,他只需要等待最后一个时机。
然而在他即将挣脱的刹那,他突然又动不了了。
她脸上那样生动的表情就好像幻觉一样,很快消去。
她垂下了眼睛,很快又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超然世外,甚至是懒洋洋的样子。
“您说得很有道理,”她的声音轻巧又细致,像是最柔软的天鹅绒垫子上、那层细细的绒,就像他们先前第一次接触时候的那样,听起来礼貌极了,甚至带着几分刻意装腔作势的意味,“不过即使您说得对,那又怎么样呢”
她从不曾坚称自己是人类。
因为“人类是什么有什么样的特征和深渊的魔物们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思考实在是太累了,她才不会陷入这样的纠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呢
不管是什么,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始终都是她。
她是林。
一直都是的。
她不过是想过得舒心一点,开心一点然后玩够了就回去,虽然后面目标有些偏差,也许未来计划也会有变化,但这和她到底是什么,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吧或者说,即使弄不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一点我觉得你说得不太对。”她晃晃脑袋,弯唇,“和你这样想看着这个世界在岩浆中熊熊燃烧、化为黑乎乎的溶液或者乱成一团的傻逼垃圾不同,我其实挺喜欢这个世界的包括安吉利亚,不骗你。”
哪怕它看起来那么野蛮、肮脏、混乱,但是她喜欢。
她喜欢这样的生机,喜欢这样的生命力,喜欢充满这个世界之中的各种热烈的情感,强烈的愿望从来都是。
不是出于责任,不是出于无私,只是出于某种特殊的情感真的只有一点点。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想要拯救安吉利亚吗”恶魔哈哈地笑了起来,“可是石板已经快损毁了。 您想怎么办呢啊,其实如果您愿意放了我的话,我还是能够帮您把石板拼起来的不过那样的话,您还是只能选择让安吉利亚回来,回到深渊来所以绕了那么一大圈,您真的应该直接听从我的建议的,我们真的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我也觉得是。”她感叹,“听你说话可真是费时间。”
“你想要杀了我”
“不不,”她说,“在送你回炉重造之前,我想让你看看“混乱”消失的样子。”
恶魔先是一愣,随即尖叫,发出了他诞生至今最为难听的声音“不,不可能你不可以不可以”
“我可以的。”她望着他的眼,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你可曾听闻奇迹的模样你可曾见过一条逆流的河你可会爱上一朵转瞬即逝的花”
“”
“就让你看看吧,诗人。”
恶魔的身躯在她的面前剥落,飞速散去,最后只剩下一粒不断抖动的砂子。
她给它长了个牢固的防护,然后抛入深渊之髓中,确保它能撑上一阵,然后走向了熔炉的缝隙。
她的身躯融化成沙,填住了熔炉的裂隙,严丝合缝。在石板魔力的催动下,深渊之髓开始迅速充盈,并很快冲破了最后一道隘口。
在她的意志驱使下,深渊中的每一条血管中都充满了岩浆,每一道魔网中都充盈着魔力。
以完整的石板为节点,所有深渊的意识、深渊的魔力汇聚在了同一个点,直到再也无法承受,过于庞大的魔力化为荆棘般的雷电灌注回深渊。
以熔炉为土壤,所有的深渊之髓如同催发的种子,抽出了深红的熔岩枝丫,不断向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路壮大生长,长成了一条布满火与硫磺的道路,
然后“她”从深渊里走了出来,是最初的模样。
她以这个世界旅途的最初为,朝着最终的方向走去,朝着布满荆棘与硫磺的王座走去,一步一步。
她变成了灰脸蜥蜴,
变成了鱼人,
变成了巫妖,
变成了娜迦,
变成了厄运之母。
然后她变成了法力游龙,
变成了疾风,
变成了眼魔,
变成了元素妖精,
变成了时光之龙。
世界在她脚下不断收缩,于终点成为了方寸之间。
她最终还是褪去了所有形态,成为了她自己,站在了硫磺之路的末端,站在了新开启的星界之门前。
黑发青眸的少女就这样立于风雷之中,任由漫天雷浆浇灌如雨,在狂风呼啸的背景中岿然不动。
她的长发飞扬开去,如同一面不曾摧折的旗。
大地自深渊的胸膛中发出隆隆的颤音,岩浆尖啸着喷涌而出,雷电在山巅上奔涌舞动,天幕被撕成了狂欢的形态,整个位面在熔岩风雷灼热的鞭挞下瑟瑟发抖。深渊所有的魔物在这一刻都垂下了头颅,所有不满都在恐惧中化为灰烬,匍匐于她的荣光之中。
“风来。”
她扬起手,最暴烈的风雷在她的掌间化为最耀目的权杖。
“火来。”
她仰起头,烈焰在她的头顶翩然,最灼热的火在她头顶安静地燃烧,如同白色的王冠。
“水来。”
她迈步,奔流的水息为她织就华美的长袍,自深渊之顶,一路向四面八方蜿蜒。
“唔,最后”
她想了想,转而微笑
“要有沙。”
然后她四散开来,化作了飞扬的尘沙,如同星星点点的光飞入星界,飞向了安吉利亚,覆在了它的伤口之上。
她亲吻着它,将它温柔地环抱,如同拥抱一朵转瞬即逝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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