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萤窘迫的视线里,容隐垂落目光,将身旁的红帐撩起。
淡金色的春光照到榻前,他自榻上坐起身来。
此刻的他尚未束冠,墨发倾泻于洁白的寝衣。
领口与袖口外的肤色冷白,那双凤眼窄长而深邃。
泾渭分明得如水墨画中的白山黑水。
江萤的视线跟随过去,看见他执起春凳上那盒白玉膏。
彼此的目光再度交汇。
容隐修长的手指轻叩了叩床栏。
江萤的脸颊更红。
她从锦被里钻出来,半坐在衾褥间,抬手解开领口的系扣。
昨夜她睡着的时候,应当是太子将她带到浴房里重新洗沐过。
因此寝衣穿得很是潦草,好几枚玉扣都未曾系上。
如今她指尖方动,单薄的寝衣便松垮地落到腰间。
莹润的肌肤与肌肤间交错艳丽的痕迹纵览无余。
江萤微低着脸,连白皙的耳缘都渐渐红透。
她未曾抬首,却依旧能感受到容隐的目光落在那些红痕间。
令她的肌肤微微发烫。
旋即药盒打开的声响传到耳畔。
容隐以指腹沾取些许药膏,落在她颈间的齿痕上。
微凉膏体碰上发烫的肌肤。
江萤忍不住往后轻蜷了蜷。
她没敢作声,而是红着脸,悄眼看向容隐。
看见他眼帘低垂,面上的神情静如止水。
似没有要找她问责的意思。
江萤羽睫轻闪,心虚得不敢作声。
容隐亦没有停顿。
他继续为她上药。
从她的颈间往下,到锁骨,至心口,在碰到被掐握整夜的腰肢的时候。
江萤没忍住,轻颤了声。
容隐的长指微顿。
江萤的脸颊亦红透。
她赧然启唇“臣妾自己来便好。”
容隐缄默稍顷,复又垂落眼帘。
他以指腹捻开乳白的药膏“既然是孤留下的痕迹,便应当由孤来处置。”
他的语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以致于江萤都猜不到他是否正在生气。
她犹豫顷刻。
终是在容隐要重新给她上药的时候,赧然握住他的手臂。
“殿下。”她想要解释,又怕他发病时回想起,便扯过锦被掩住彼此的手腕。
她同时在容隐的掌心里写道。
肃亲王的接风洗尘宴隆重,若是东宫无人出席,定会令人起疑。
臣妾并非有意要违背殿下的命令。
两行字写完。
江萤怯怯看着容隐抬起眼帘。
“般般。”他道“孤不会因肃亲王的事而责备你。”
江萤抬起羽睫。
既然不是肃亲王的事,那便只能是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脸颊更是红得似要滴血。
她本能地想将寝衣穿好,指尖方抬,皓腕却被容隐握住。
他提醒道“药还未上好。”
江萤微愣。
她红唇微启,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
容隐未染药膏的手指便已抬起她的下颌。
彼此的目光相对。
容隐垂落眼帘,低头轻轻吻上她。
温柔的触感传来。
江萤赧然轻阖上眼。
感受着容隐在吻过她唇瓣的同时,沾染着白玉膏的指腹亦缓缓抚过那些遗留的痕迹。
那些痕迹像是印在他的记忆里。
即便不低头去看,他也能清晰地知道都落在什么位置。
亲吻的同时,他的动作温柔而准确。
却依旧是激起江萤轻微的颤栗。
毕竟那些痕迹所在的地方,原本也是最敏感,最怕被触碰的地方。
等到那些殷红的痕迹都被掩盖在乳白的药膏后。
江萤的呼吸也彻底乱了。
她跪坐在衾褥间,双颊绯红如脂。
近乎是容隐松开她的同时,她便滚烫着脸,匆促地将衣裳穿好。
容隐垂落眼帘,也似重新敛回心绪。
他将春凳上的外裳递给她,再启唇的时候嗓音犹带着微微的哑“孤先去书房公办。待正午的时候,会回来用膳。”
江萤微红着脸,轻轻点头。
看着容隐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
容隐在洗沐后,便更衣行至东宫书房内。
肃亲王的事迫在眉睫。
想杯酒释兵权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等肃亲王返回边关,便更是鞭长莫及。
如今要着手,自然还是只能从军中查起。
若是能找到肃亲王怠慢军务,抑或泄露军情等等纰漏,届时师出有名,卸任兵权的事便更易着手。
他往日处理公事素来专注。
但不知为何,今日手中的线报还未翻阅几页,眼前便又浮现出江萤夜里娇艳的模样。
她双颊绯红,云鬓蓬松,微张的红唇鲜妍欲滴。
而他则掐着她的腰肢,低头咬着她的耳珠,在床笫间声声逼问她。
现在分得清吗孤与容隐。
容隐紧紧阖眼,将手中的线报握得发皱。
但那些画面依旧是挥之不去。
甚至愈发生动起来。
散落的衣襟,雪白与殷红交织的肌肤,少女低微带颤的轻喘。
皆缭绕不散。
容隐的眉心皱得愈紧。
他终是自长案后起身,将手里的线报搁置一旁。
眼前的画面依旧没有散去。
他薄唇紧抿,终是抬步走向太子妃的寝殿。
但此刻江萤并不在殿内。
容隐最终是在韶
光园里找到的她。
彼时她正站在秋千凳上,由连翘给她推着秋千。
听到侍人通传后,她便匆忙自秋千上下来。
“殿下。”她福身向他行礼,神情微微有些慌张。
像是生怕他前来兴师问罪。
容隐安静地看她。
她来韶光园前特地换了衣裳。
外裳的领口系得很高,将那些殷红的痕迹尽数掩藏在内。
不令旁人窥见。
但依旧无法掩去那些旖旎的记忆。
容隐的目光停留。
他听见自己低声启唇“都退下吧。”
韶光园内此后的宫娥们鱼贯退去。
偌大的园林内仅余彼此两人。
容隐沉默着垂手,握住江萤的手腕。
“殿下。”江萤抬首望向他。
韶光园明媚的春光里。
她的瞳仁乌黑,清澈得看不见什么杂念。
他便也垂落眼帘。
眼底的思绪却依旧深浓。
短暂的静默后,他在她的掌心里写道。
如今般般是否觉得,白日里的孤与夜里的孤,是两个不同的人
江萤茫然轻声“殿下为何会这样想”
顷刻的迟疑后,她微低臻首,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回道。
殿下亲口告诉过臣妾。
夜晚的殿下是您狂疾发作时的模样。
容隐轻阖了阖眼。
是,这是他亲口告诉她的事。
不应有半分的迟疑与动摇。
良久的沉寂后。
他收拢掌心,眼底波澜淡下“是孤多虑了,般般不必在意。”
当日的黄昏,容隐并未来江萤的寝殿。
不知是忙于公务,还是另有思量。
江萤也不好多问,便在入夜后吹灯睡去。
此夜她睡得还算安稳。
直到翌日天光透过红帐方悠悠起身。
“太子妃。”连翘替她撩起红帐,将新接到的书信转交给她“是魏姑娘的来信。”
江萤趿鞋坐起身来“兰因的信”
她伸手接过,将信笺打开。
信里是魏兰因熟悉的字迹,写的内容也很是简单。
是说城东的戏班上了新的曲目,邀她有空的时候去听听。
江萤见连翘在旁看着,便莞尔道“是兰因邀我去听戏。”
连翘闻言也笑“说起来太子妃也有段时日未曾见到魏姑娘了。这次可要过去看看她”
江萤轻轻点头。
初嫁到东宫的时候,她总是忙着各种各样的事。
魏兰因来过几次信,都因为她实在抽不出时辰而拒绝了。
恰好这几日得空,自然是要答应的。
她略想了想,便走到长案前提笔道“那便定在明日。”
连翘笑应,待她写完后,便亲自将书信往魏府送去。
今夜里月朗星稀,隔日亦是个晴日。
江萤辰时便梳妆好,带着连翘等人往东宫的照壁前去。
尚未绕过照壁,便听见东宫前响起妇人的哭闹声“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太子以权势压人,强夺于你我与你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江萤秀眉微蹙。
她加快步履绕过照壁,看见东宫门前跪着两名嚎啕大哭的平民夫妇。
而东宫的侍卫神情紧张,正强行拖拽着他们往无人处赶。
“这是怎么回事”江萤急忙问道。
侍卫们原本正架着两人,回头见到她连忙停手。
守在门前的侍卫也满头是汗地过来行礼道“太子妃,这两人污蔑东宫强抢民女,要求太子殿下归还他们的女儿。”
“属下们正想送他们去见官。”
东宫强抢民女。
江萤自是不信会有这样的事。
她低声问那侍卫“殿下可知晓了”
侍卫满脸苦色“殿下清晨便离开东宫。此刻应当在刑部衙门,属下已令人前去通传。如今还未有回音。”
那此事便有些棘手。
但若是送去顺天府,此事便会闹大,多少会对太子的声誉有所影响。
可若是让他们就在东宫门前哭下去,也绝不是办法。
江萤思绪转过,轻声对侍女道“连翘,茯苓。帮忙扶他们进去。到偏厅里看茶。”
连翘与茯苓会意。
她们快步上前“阿娘阿伯,你们且慢着哭,我家太子妃定会为你们做主”
她们这般说着,同时给侍卫们使着眼色。
能在东宫当差的侍卫自然没有蠢的。
得到江萤的授意,当即便一拥而上,帮着连翘与茯苓将还在高声哭嚷的两人架起,急匆匆地送进东宫最里侧的偏厅。
江萤并未跟着他们前往偏厅。
而是到离偏厅不远处的清雨殿里,将适才守在门前的侍卫与管事宫女繁缕一并召来。
她先问那侍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如今可在东宫里”
侍卫满头是汗地回禀道“听他们说这名宫娥姓赵,名带弟,三年前进东宫当差。”
他说到这,略微有些迟疑,连带着语声都放低“但太子强占了她的清白身子,又不肯给名分。如今他们想将女儿赎回,太子又不肯放人。是想要硬生生逼死他们的女儿。”
江萤偏首看向繁缕。
繁缕点头道“确有此人,如今唤作绿玉,在西园内侍弄花草。”
“绿玉。”江萤轻声重复。
她隐约记得这个名字。
当初有几名宫娥的家人前来东宫要人,这名本名叫做带弟的宫人便是其中一位。
她那时还询问过太子殿下。
得知她
们的家人贪婪无情,若是就这样将她们交到家人手里,想来是会被再度贩给旁人。
因此便以未到放出宫的年纪为由,未曾答允此事。
不曾想如今倒是被这些人倒打一耙。
她眉心蹙得更紧,启唇对连翘道“你先将绿玉唤来。”
也好和那对夫妇当面对质。
连翘应声,紧步便往西园里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
连翘带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宫娥进来。
江萤抬起眼帘。
看见这名唤作绿玉的宫娥生得很是清秀。
脸容白净,眉眼秀丽。
发髻间的银钗与珠花戴得精巧而别致,显然是素日里会在打扮上用心思的。
但偏偏身上那件绿色的宫娥服饰却有些不大合身。
腰身处显然是特地改过。
非但没有改细,反倒还额外放宽了几寸。
便显得有些臃肿而不得宜。
江萤正疑惑,却听身旁的繁缕低声提醒道“太子妃,如今恐怕是要请医正过来。”
即便是未曾生养的姑娘家,听她这般提醒也自然回过神来。
江萤也微有些紧张。
她点头吩咐连翘“你去找位可信的女医过来。”
她的话音落,远处站着的绿玉便显而易见地轻颤了颤。
但她仍是低垂着脸,并未为自己解释些什么。
东宫内的女医很快便被请来。
繁缕亦亲自带着女医与绿玉走进内室。
大抵用了一盏茶的时辰。
繁缕独自出来,向江萤回禀道“太子妃。女医查出她已有三个月半的身孕。”
“三个多月”连翘闻言失声。
那时候江萤都还未嫁入东宫。
即便是寻常的富贵人家,正妻还未过门,便让家中的丫鬟怀孕,这都是见不得光的丑事。
更勿论是东宫。
江萤心弦微紧。
她从椅上站起身来,仔细往前回想。
白日里的殿下自不可能。
而夜晚发病时的殿下,多数时候都被锁在祠堂里。
偶尔出来的几次,也都是过来找她算账。
从未去找过旁人。
但那是她嫁进东宫前的事。
而在她嫁进东宫之前
正当她的思绪微乱的时候。
绿玉也被女医带着从内室里出来。
她依旧低着脸,但面色却苍白得几乎没有人色。
她木偶般地跟着女医往前走。
在途经殿内的立柱的时候,她却倏然挣开女医的手,扭头便往立柱上撞去。
“快拦住她”江萤急忙出声。
她站得远,来不及上前。
幸而站在旁侧的繁缕早有防备。
她眼疾手快,合身抱住绿玉的腰身将她往后拖回。
伴随着绿玉的惊呼,两人同时滚倒在地上。
连翘与茯苓也立即反应过来。
她们急忙奔上前去,扶繁缕的扶繁缕,摁住绿玉的摁住绿玉。
绿玉寻死不成,此刻也知道没了机会。
因此被摁跪在地上也不再挣扎,仅是低头不住地啜泣。
江萤见此,高悬的心也总算是勉强落回原处。
若是绿玉死在这里,这件事可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她稳了稳心绪,上前轻声询问她“你腹中是谁的孩子”
绿玉跪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许久。
方从指缝地哽咽着溢出声来“是,是太子殿下”
她的话音未落。
远处的殿门便被推开。
侍人们迢递而来的通传声里,容隐敛眉行入殿中。
他看向面前的宫娥,语声冰冷如覆霜雪。
“孤竟不知,还有此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