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祺芳睡眠浅, 半夜里听见窗户响, 起初没在意,闭眼听了会儿,似乎是石头子砸窗的声音
“芳芳,芳芳”
姚祺芳猛地睁开眼,腾地从床上坐起,踩上高凳拉开窗,窗户外站的可不就是侯作成
老式的瓦房开窗开的特别高,为了冬天保暖, 窗户也窄,外边人进不来,里边人也出不去。
侯作成歪靠在自行车后座上, 中指抵太阳穴,懒洋洋的冲姚祺芳敬了个礼, 白汗衫, 仿军布裤, 仰脑袋冲她咧嘴笑。
姚祺芳抿抿嘴,脸上有点儿发烫, 瞧无声息的开门,摸去后院。
自打姚祺田和贡付姐搬去新家,老房子就没人住了,原先拿来盛粮的仓库也塌了一半, 这会儿两人蹲在废弃的墙垣上,小声的咕咕叽叽。
“半夜三更你过来干啥”
“我看你啊。”侯作成递给她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声音都拔高了,然后又在姚祺芳警告的眼神中,又压低了声音“我骑了三个多小时。”
“嗯。”
“嗯”侯作成不满,幽怨看她“渴死了,至少也给我点水喝。”
“你等着。”姚祺芳丢下这句,很快从厨房舀来水。
侯作成抱着大水瓢,不歇气儿的喝下半瓢,总算满意些,水瓢扔一边,歪头靠在姚祺芳肩上,语重心长的道“芳芳,大学是知识的殿堂,你还小,现在最好把重心放在学习上我跟你说啊,外边的男同志可花里胡哨,心眼可多了,一般人都没我实在。”
姚祺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他脑袋拨一边去,小声嘀咕“要你管。”
瞧这话说的
侯作成抱了她一条胳膊,正色道“芳芳,我说正经的,你好好念书,我好好当兵,等你毕业,等我退伍,你就给我当媳妇儿。”
“别了。”姚祺芳忍不住提醒他“到时候我又得被你爸请去喝茶。”
侯作成可烦老猴那根搅屎棍了,抱紧了姚祺芳“是我娶媳妇儿,又不是他娶媳妇儿,他再找你,别搭理他,直接告诉我,我跟他说”
烦了他就给老侯家来个断子绝孙
“侯作成,咱俩还是再说吧”姚祺芳犹豫再三,认真道“咱们年纪都不大,还没到定性的时候,我答应你大学好好念书,不想别的,至于以后咱们别说太早。”
相较侯作成的满腔热血,姚祺芳这个农村长大的姑娘要更理智务实一些,或许少了点趣味,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都还小,谁知道以后呐
八月底的时候,姚祺芳独自乘火车到苏州,姚祺年来接她,穿灰汗衫,黑布裤,单单看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个大老板。
毕竟时下的大老板最流行穿衬衫西裤,手拿大哥大,最好再开桑塔纳。
姚祺芳哪知道,姚祺年是嫌弃西装老土,还不抵他穿老头汗衫
兄妹两大包小裹,叮叮咚咚回老皮革厂。
家里空荡荡的没人。
“嫂子呢小宝们呢”
姚祺年扔下行李,把电风扇拧开,累得满头大汗“小乖在她外公那儿,你嫂子去接一二三放学了。”
户口转过来之后,姚祺年就把三个崽送去幼儿园了,不得不说,自从把小家伙们送去上学,家里清净多了,宋明好也能抽空做点事。
就是有点,刚入学的小家伙们很不适应,每天跟把小猪往屠宰场送似的,去的时候嗷嗷嗷,放学的时候也嗷嗷嗷。
这会儿幼儿园刚放学,小家伙们抱大腿,扯胳膊,缠紧宋明好不放,其实也没受委屈,就是想妈妈。
连最想上学的二宝都红了眼眶,心里可委屈,跟几年没见宋明好似的。
小宝就更难缠了,直接哇哇哭了起来,泪眼朦胧的竖起肉呼呼的小手,要宋明好给他买五根冰糖葫芦。
少一根都不干。
宋明好早就不是刚当妈那会儿没主意,眼下管理四个奶娃已经管出了经验,并不吃小宝这一套。
“你爸说晚上要考你背诗。”宋明好拍拍小儿子的脑袋“会背几首了”
呃
小宝打了个哭嗝,眼圈里打转的泪都给憋了回去。
怎么办,他好像一首都不会
晚上,临睡前。
姚祺年从洗澡间出来,光膀子穿条大裤衩,随手拖张小板凳,招手喊三个崽站一排,按惯例每隔两天抽查一次儿子们背诵。
小乖也洗好了澡,趴在爸爸肩上,边吮奶嘴边看三个哥哥背诗。
二宝记性最好,唐诗背的很流利,不歇气的背了十首,也会认座钟上的时间,还会数到一百。
大宝勉强能记住,姚祺年提问的诗他都背了出来,数数也会,就是还没有时间概念。
兄弟两先完成任务,兴高采烈的把妹妹抱走,只剩下小宝磕磕巴巴憋的小脸通红。
“白日依山呃呃呃”
“黄河嗯嗯嗯”
“千里目”
“”
姚祺年扶额叹气,瞧了眼小儿子,他还没说啥呢,小傻狗已经吧嗒吧嗒哭上了。
“怎么跟个小哭包似的。”姚祺年把小儿子拉进怀里,揉他毛烘烘的脑袋,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像谁。”
小宝耳尖的听见了,抽抽鼻子,特认真的道“小宝宝像你,妈妈说爸爸也是个哭包,乖乖妹妹发烧哭,你也哭。”
姚祺年听得脸发黑。
臭小好,怎么什么都跟儿子说他还有没有点当父亲的神秘感了
这会儿宋明好在姚祺芳房间里,帮她收拾要带去学校的东西。
盆盆罐罐收一通,宋明好拍拍床沿,拉姚祺芳坐下来,低声道“你跟小侯他去黑河了”
姚祺芳点头,掩嘴小声道“他走前来找过我,让我等他。”
“那你怎么说的”宋明好问。
姚祺芳红了脸“我想等他,但谁知道以后。”
时下交通不便,通讯也闭塞,一时的喜欢也不一定能敌得过长久的分离。
宋明好顺顺小姑娘长发,没说别的,她心里也清楚,侯书记这么坚持让儿子去当兵,十有八九想的也是时间长了,两个小年轻的感情自然就会变淡。
日子忙忙活活的过着。
到九月底,姚祺年带领改建的商品房全部售馨,加上电器城,他手中资产已高达两亿五千万
商海巨子杂志将姚祺年列入全球富豪龙虎榜,位居内地富豪第一位
此杂志一出,全国上下不免哗然,开始纷纷打听姚祺年其人。
这下可好,姚祺年出门买个菜都得被菜场大妈盘问。
“小伙子,你叫姚祺啥来着”
不怪卖菜大妈打听,卖菜大妈儿子念高中,平常在学校报纸杂志没少看,大妈听儿子提过。
“你跟那个姚祺年是啥关系呐”
坐自行车后座的小乖舔舔沾牙糖,刚想说那是她爸爸,就是听姚祺年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估计八百年前是一家。”
卖菜大妈瞧眼穿白背心大裤衩的姚祺年,不觉点头附和“可不是,都姓姚,一个天一个地,这差距可大了”
“那是,我哪能跟人比”姚祺年接过大妈递来的小油菜,推自行车去鱼行买鱼。
小乖鼓着脸,不高兴的纠正“啪啪,你就是啪啪”
姚祺年笑,点点她小鼻尖“对对,我是爸爸。”
国庆前夕,姚祺年接到侯达荣电话,通知他跟他一块去趟首都,作为私企代表参加庆典。
这可是非常荣耀的事,旁人想去都去不上
姚祺年其实不大想去,接二连三的炫,怪不好意思的,但领导都发话了,除非他是跟棒槌,才会跟领导犯呛。
想了想,姚祺年喊来秘书小林,让她买火车票。
小林瞧了眼老板,欲言又止。
“怎么了”泥腿子出身的姚祺年可以说是十分没架子了,在职工面前也很少摆架子。
俗话说的好,哪个少女不怀春,小林刚来那会儿,确实被姚祺年俊俏的样貌迷到过,默默着迷了好段时间。
可惜现在,小林对着眼前这个糙老爷们,实在提不起兴趣
“老板,我再喊个剃头大爷过来,给你剃剃头刮刮胡子吧。”小林尽量委婉的提醒。
姚祺年挠挠头,又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摆手道“算了,回去让媳妇儿给我剃头刮胡子。”
您媳妇儿还会剃头啊,还怪厉害的,小林默默的想。
姚祺年提早下了班,先去幼儿园接一二三,然后再去老丈人那儿接闺女。
四个崽聚到一块,再加上还在穿开裆裤吮奶嘴的小舅子,叽叽喳喳能吵炸天
等把四个崽拖回家,宋明好也就下班了。
瞧见妈妈回来,小家伙们又跟猪抢槽似的,一窝哄奔向宋明好。
姚祺年擦擦汗,得以喘口气,四仰八叉的瘫坐在椅子上“媳妇儿,给我剃个头,刮个胡子,你男人要去天安门看升国旗了。”
他话音才落,二宝蹬蹬跑到他跟前,晃他手臂“爸爸,爸爸,我也想去,我想爬长城”
大宝和小宝眼睛腾地亮起来。
“啪啪,想去”小乖瞎凑热闹。
姚祺年晃晃食指,不答应“不行,带你们去尽给我添乱。”
“妈妈也去”二宝可机灵了,趁机道“妈妈说她也想去爬长城。”
宋明好我没说
姚祺年瞧了眼可怜巴巴的四个崽,有点儿招架不住,迟疑道“那你们”
“爸爸最好了”二宝热烈鼓掌“二宝肯定乖乖的”
“大宝也乖乖的”
“我爸爸最棒”
“乖乖喜欢啪啪”
四个崽嘴里嚷着喜欢爸爸,却扑到妈妈怀里抱做一团,快活的屁颠屁颠。
姚祺年气,他还没答应呢,看把他们乐的
十月的八达岭,天高云淡,人头攒动。
大宝带着两个弟弟冲在前,姚祺年怀里的小乖不愿意了,挣着胳膊,想跟哥哥们一块跑。
怕小姑娘晒到,宋明好特意给她戴了顶草帽,草帽下面还压了条毛巾,正好能把她小脸挡住。
“下,下,乖乖要下去”眼看哥哥们跑远,小乖可急了。
姚祺年没可奈何,把小姑娘放下来,把她压在草帽下的毛巾在下巴上打个结,只露出一双叽里咕噜的大眼。
小姑娘跟脱缰的小猪似的,迈开小短腿,嘚嘚嘚一阵跑。
宋明好带了胶卷相机,请路人帮忙拍照。
一九八六年秋,姚祺年携妻带子,在八达岭长城上留下珍贵合影。
转天,天安门城楼上,穿中山装剃小平头那位,挺肩拔背立在话筒前,嘴角带笑向亿万同胞播报改革开放进程。
城楼下,小乖歪在爸爸怀里,手里小红旗鲜艳耀眼,哼着小奶音。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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