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用完饭,习惯在庭院里慢步消食,就见陈嬷嬷慌里慌张过来。
“嬷嬷也是老人了,你这番模样落在下面人眼里,他们怎么想”赵老夫人微微皱眉,面色不虞。
陈嬷嬷与黄嬷嬷皆是她身边老人,旁人都道她不看重敦厚老实的陈嬷嬷,格外信任黄嬷嬷,可这就是差别。
黄嬷嬷鲜少有乱分寸的时候,所以哪怕她偶尔乱了阵脚,在人前失仪,她也愿意宽和黄嬷嬷。
陈嬷嬷被训责不敢解释,就连气都不敢喘出来,尽力平静地道“老奴瞧见三爷往这边来了,还有芙姨娘与紫屏,紫屏是被人压着过来的。”她省去了赵郁面色冷硬的话,免得老夫人动怒。
老夫人看了眼陈嬷嬷,大抵猜到赵郁对她往南苑塞人不满,想来找她这位祖母事儿,她眸色露出威仪,有着多年上位者的气势“难不成他还准备把紫屏送回来不成”
赵郁不仅要将紫屏送回慈安堂,上回的事也一并要清算。
娇芙跟着赵郁同老夫人请了安,他坐在老夫人下首,她便默默站在他身后,微微低头,温顺乖巧。
紫屏跪在慈安堂厅堂中间,抬头看向赵老夫人,向赵老夫人讲明整日里发生的事,边说边抹着眼泪好不可怜,希望老夫人能替她主持公道“奴婢都不知哪里惹得芙姨娘不快,分明是她喊奴婢上前给三爷奉茶,奴婢端茶上去,结果她又让旁人奉茶,害得奴婢惹了三爷不快。”
她说着还不忘往赵郁那边看,在南苑时她被三爷眼神吓到,一时间竟然忘记解释,如今回了慈安堂,熟悉的地方让她心里安定了几分,才回想起其中不对劲。
紫屏目光直直地看向娇芙,她分明就是故意想让她惹三爷不快,好让三爷将她赶走,偏生三爷还觉得是她不对。
赵老夫人闻言望向娇芙,上下打量了她眼。
哪怕她跟小媳妇似的,老老实实站在赵郁身后。如今两人关系并不如她先前所想,赵郁被她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反而是一副赵郁能管制住她的模样,但赵老夫人终究是不悦“抄了两个月的佛经,就让你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哪怕赵郁知道是娇
芙故意为之,在她站出来前,还是出声维护她“是孙儿要将她送回慈安堂,祖母您瞧瞧她口中可说孙儿半点不好明知您不喜娇芙,就让她出来背锅。”
“您让娇芙誊抄佛经,修身养性,一连誊抄两月,不曾落下一日。这是您作为长辈在教导晚辈,孙儿已经并未多言。哪怕是前段时间往孙儿身上泼脏水的事,玷污孙儿名声之事,孙儿也不欲追究。可孙儿容不下有人玩心眼玩到孙儿跟前来。”
赵郁将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可还得顾及老夫人颜面与身体,哪怕是娇芙受了委屈他也只能装作不知,就连他的那份委屈他也受了。
可如今有人欲得寸进尺,赵郁这性子骨子里本就是反骨,他哪知道惧怕二字如何写,能顾全祖孙之情忍着已是不易,还遭人挑拨,他自是忍受不了。
这话让老夫人无话可说,事情确实是慈安堂里人传出去的,老夫人将目光落在紫屏身上,似乎还想听她解释。
赵郁却身子后仰,阴沉的眼睛扫过慈安堂众人,最后落在紫屏身上,带着不容置疑地语气“你做过何事你心里清楚。”
他浑身气势犹如洪水倾泻,阴鸷沉闷直教人喘不上气,紫屏跪伏在地,面色苍白,额间身上竟然冒出细细冷汗。
苟寻顺势将调查的东西呈上来,赵郁让他交给老夫人。在赵均一月多前处置过一批乱嚼舌根,妄议是非的下人后,赵郁可是背着人将侯府翻了底朝天,赵均未动慈安堂,他下手可没准头,直接将慈安堂里里外外查了清楚。
堂内好些人心虚地低下头,生怕老夫人瞧见那册子上写的东西,清算他们做过的事,他们做过哪事心里心知肚明。
老夫人只扫了一眼,就不愿意再往下看,她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不过是不想动自己身边的人,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紫屏见老夫人虽未将册子上的内容看完,但也并不不准备再帮她说话,整个人身子摇摇欲坠,只能自己替自己做过的事辩解“奴婢真心心悦三爷。”
所以四处搬弄是非,谣传污蔑,欺瞒主子,挑拨离间,能做的坏事紫屏几乎占了遍。
赵郁闻言半眯着眼,冷呵一声,眉间是沉闷阴郁之色。
他
并未出言嘲讽,甚至都不曾下令责罚。可便是这番态度,才越发显得三爷对她不屑一顾,甚至她连三爷半分眼神都分不到,紫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而脸上却又如被烧得炙热的石块烫到,将她脸皮当众烫得一干二净,让她无颜再见人。
天上地下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在她得到老夫人首肯前往南苑,众人还是艳羡的目光,比往日她最得宠时还要额外高看她几分,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夫人将她放到娇芙身边做甚。
紫屏以为三爷能纳娇芙为妾,她身为老夫人挑选送到南苑的人,也能得三爷青睐,所以做事失了往日水准。
自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的心思被裸揭开,紫屏害怕得伏身哀求,“求三爷看着奴婢一片真心的份上,宽恕奴婢这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慌乱之下,她试图触碰赵郁衣角,卑微地祈求赵郁饶恕。
谁知赵郁腾地一下站起,嫌恶地皱眉,看着差点被她碰到的鞋面,眸底暗藏着黑云。想着就是因着她挑拨离间,害得娇芙遭罚,忍了整整两月不出声,手疼得辗转反侧,半宿都睡不着,越想越觉得紫屏为人心机深沉,刁钻可恶,竟是寻不到半点好,抬脚踹在她胸口“滚。”
这番真心他可真是受之不起。
赵郁习武之人,又正是怒上心头,动起脚便并未想过留情,紫屏登时被这力道弹到扑到在地,闷哼出声,竟是咳出鲜血来。
厅堂中死寂一片,皆不敢直视赵郁容颜,就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娇芙似是也被他吓到,还从未见过他发如此怒火,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作何反应。
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被吵得心烦意乱,摆了摆手让黄嬷嬷将人带下去,等待处置“我累了,你们也都走吧。”
娇芙跟着赵郁的脚步出慈安堂,她的步伐就像是被尺子量过,在赵郁身后亦步亦趋,恰好落后一步半,规矩而又谨慎。
从前她才不会这般恪守守规矩,待人慵懒怠慢,总是一副醉玉楼是无规矩之地的姿态。他若再多说几句,她便拿在醉玉楼不兴夫子学生那套堵他最,懒得听他教诲。
“这次的是爷的错。”
“嗯啊”突如其来的道歉,
娇芙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她脑子里还想着赵郁那一脚,庆幸自己没将他惹急了,让他动手打她。
娇芙呆愣愣地望向赵郁,清澈的眼睛倒映着赵郁。
“没听见便算了。”赵郁转身欲走,并不准备再说第二次。
那怎么能行
娇芙赶紧追上赵郁,他腿修长,迈出的步伐大,娇芙得小跑才追得上,还得注意着形象,她好不容易赶上赵郁,小嘴微微喘着气。
“既然爷向我道歉,我能不能跟爷提个要求”不等赵郁开口,娇芙便道“爷下回遇事别只听一面之词,先问问我好吗”她需要赵郁的信任,哪怕这点信任只是在现在矛盾时,能心平气和地听她说上几句话。
赵郁忽然停下脚步,娇芙没能及时停下,身子因着惯性往前冲,眼瞅就要着从赵郁身侧越过他,赵郁长臂一身,拽着娇芙腰间衣物将她往后拉,娇芙差点没站稳直接扑到赵郁怀里,她抱着赵郁的手臂踉跄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子。
罗嬷嬷坠在两人后面看得分明,主子这是逗芙姨娘吧眼睁睁看着她站不稳只能依靠他站着,主子对旁人狠厉冷淡,她跟在主子身边多年都鲜少见主子笑,刚刚他眼底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
娇芙颇为恼羞成怒,觉得若不是赵郁拽她,自己原先肯定能停稳,现在身子重量几乎压到他手臂上,跟树懒似的挂着。
她连忙松开赵郁手臂,她自进入侯府后,在人前一贯表现得庄仪端方,结果现在却因赵郁破了功,她水眸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赵郁瞧着她对自己生气,非但没觉得她毫无规矩,反而唇角似乎沾了笑意,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南苑走,还不忘道“爷准许了。”
娇芙得了他的承诺,杏眸顿时变得亮晶晶,眯着眼睛像是只偷腥的小猫儿。
倚绿很想提醒娇芙,当时三爷说的替她赎身,结果却反悔硬要纳她入府,三爷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只是等娇芙侧头,倚绿正巧与她杏眸对上,她脸上笑意未散,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清泉般澄澈,盛着一掬清明。
倚绿心中沉闷,原来姑娘都清楚,信不得又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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