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说到做到,他与朝阳郡主成婚当日,当真没出现在现场,他不在意这场婚事如何完成,只不过还是好心的给了他们块遮羞布。他成亲都没能回家,那是因为他需要巡边。
这理由摆出来谁都管不住,哪怕京城那边都管不住他,只要京城那边不让他去巡边,他就能真当甩手掌柜,再想让他担事得费不少劲。
所以京城不仅不能管赵郁,还得赞扬他为国为民、赤诚忠心,将这件事圆下去,全了所有人的面子。
王令秋听得夸赞赵郁的声音不断,什么赵郁忠心耿耿,为了大周江山安稳,连婚事都来不及参加,什么圣上英明下旨让他巡边平定叛乱,好一副君臣和睦。
他不由得笑着摇头,优哉游哉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乐得在旁边看戏。这些人是担心赵郁撂担子不干,把人惹急了,现在知道怕了,再急匆匆安抚。
哪怕宣和帝和一群朝臣给赵郁按上忠臣的头衔,可他们忘了,赵家历代先祖忠的从来不是皇帝,而是这江山和百姓。
有关赵郁成亲的事,王令秋让人瞒得严严实实,没透露半点风声,他隐约能猜到赵郁成亲之日都为何不露面,哪怕赵郁许是对娇芙有意,可他对赵郁不满就是不满。
京城都是关于赵郁的传闻,但相府里发现谁讨论赵郁,都直接赶出相府。可是堵不如疏,越是这么瞒,娇芙越觉得不对劲,她明显察觉到相府近来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身边的红烟绿织都紧张,只要深究是能知道事情应该与她有关,只是她没深究。
“爹爹今儿要入宫,晚膳便不再府里用,可能得明早才能回府,不过爹爹倒是请了一人来陪你。”宣和帝请他入宫商讨要事,这场局王令秋推脱不掉,是以出府前特地跟娇芙交代声,怕她闷得慌,又请了人过来,他提起那人时神色未变,不过娇芙倒是眼里露出惊喜。
“是谁”
她在府里见过王令秋三两个好友,还是他们来寻王令秋,顺道介绍认识,不算她正儿八经的拜见长辈,如今难得他请人到淑芳阁,如何让娇芙不惊讶。
王令秋对上娇芙略显八卦的眼睛,轻笑道“邵冉姬,
你称她为邵夫人便是。”他也是见娇芙这几日孕吐情况好转,才想着将人请来。
要说这邵冉姬算是大周的传奇人物之一,她乃中郎邵卫之女,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承袭了邵卫满腹诗书,精通音律,作词写赋一绝。眼下那些京城才女可比不得她,她可曾号称大周第一才女的人,哪怕是那些状元郎恐怕都要逊色于她。而邵冉姬十八岁便奉命入宫教贵女,可以说京城大多名门贵夫人小姐们,都得喊她声老师也不为过。
“你多同她亲近亲近并无坏处,这人性子刁钻厉害了些,不过无坏心。”王令秋叮嘱娇芙,倒不是让她奉承邵冉姬,他的女儿还不用奉承谁,只是与人亲近,他晓得娇芙知晓怎么做。
“好,爹爹说好便是好的。”娇芙柔声应答,王令秋这是让她真心待人,其实能得他这般嘱咐的人,哪怕他不提醒,娇芙也会认真相待,她爹这性子真是难得有人还愿意接近。
等到王令秋出门,便换成娇芙在旁边耳提面命,“爹爹可不许贪杯,喝也只能喝温酒,不能喝烈酒和凉酒,冷食也得少吃,饭前先喝碗热汤暖暖胃,我会叫明叔看着爹爹。”他以前贪杯嗜酒,又总不按时吃饭,是以胃有些不太好。娇芙得知后边便时刻盯着他,若他哪餐忘记用膳,她都会让人提醒,要不然直接着人送餐去书房,免得他弄坏自己身子。
“行。”听起来有些啰嗦的话,但王令秋很是受用,揉了揉娇芙脑袋,“不用送爹爹了,回去歇息着吧。”
邵冉姬踏入相府,这里似乎和以前没太大区别,她上回入相府还是十五年前的事。那年她母亲病重,以死相逼,非得逼着她嫁人,她着实撑不下去,恰好想到王令秋也被王家人逼婚,便想着两人干脆凑一对儿得了,谁知王令秋不顾颜面,言辞狠厉的拒绝她。那时她很是有骨气,被他气到后,往后再没来过相府,见到王令秋权当做看不到这人,就这样直到如今,王令秋亲自去邵家求她,就借着年少相识的点点情意,她特地跑来一趟相府。
想起往事邵冉姬神色平静,也没觉得尴尬,都多年前的事了,年纪越发越能看淡。况且王令秋都快成老头子了,
早不是年轻时那般丰华俊雅、谪仙容姿,她可还是容颜依旧。
娇芙见红烟领着人入明间,在绿织的搀扶下起身,眸光落向门口,来人上身着蓝绉绸袄,下摆是深兰色织锦,头上乌发挽着如意髻,耳坠上坠着对白玉耳环,神情静息,仪态婉娴,举动不俗。
邵冉姬也在打量娇芙,见她服饰朴素不华美,可胜在骨柔肌腻,柔秀妍清,眉目天然,暗自点了点头,她没见过孟蕴云容貌,透过娇芙却能看到曾经那位大周美人风姿。
娇芙记得王令秋跟她提过,不用跟邵冉姬客气,她便没勉强自己行礼,而是道“娇娇身子重,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夫人见谅。”
听到她的话,邵冉姬摆了摆手,“自你回府后这么长时间,你爹就把你拘在家里”一副很是瞧不起王令秋做法的态度,言语间满是嫌弃,连提他都不愿提,不过边说却边小心的顾及娇芙身子,免得自己嗑到碰到她。
“我身子笨重不宜出门,先前不出门是因为我孩子不稳。”娇芙低声给邵冉姬解释,外界那些传闻她能猜到些许,她爹待她还是极好的,她自己也不着急见人。
邵冉姬不以为然,“那也可以请人来家里,总闷在家里对身子又好了好歹听曲儿唱戏,要不然请说书先生都行,再者多做几件衣裳。”
她扫了眼娇芙打扮,一头秀发用根束带捆在脑后,身上藏蓝色及膝的长棉服,里面是条棉裤,脚上踩着不知何种款式的棉鞋,瞧着倒是很舒适,不像受亏待的样子。
“这不是爹爹请了夫人过来爹爹还跟我说见夫人不必拘谨,我心想夫人与旁人还是不同的,便没费心思打扮,在家里就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娇芙好脾气地回答,又让红烟奉茶摆糕点。她倒奇怪王令秋到底对邵冉姬说了什么,让邵冉姬见她便是训责管教,可偏偏又透着关心,只是可能邵冉姬不太常关心人,故意板着脸才能说出关心的话。
邵冉姬听到这话脸色好了不少,不过还是想嘴硬的反驳。
“就你爹”她差点直接当着娇芙的面开骂王令秋,不过转念一想,当着女儿的面骂人家的爹,好没道理,她话锋微转,道“我和你爹关系可
不怎么好,他那人做事古板,动不动就是守这规矩守那规矩,现在稍微好些,人是死守戒条,可却变得满肚子心眼,只想着坑旁人。”这话她自认为自己说的委婉了,将关于王令秋那一箩筐的破事,她能讲几天几夜。
“你可不能走你爹老路,死守规矩是没用的,到头来只能吃亏。”谁也不是天生的老狐狸,能成为千年的老狐狸,都是拿教训换来的,好在年轻吃过的教训,等老了能化作用处,没白受那些委屈。
娇芙觉得邵冉姬有趣,明明是想吐槽她爹,偏偏又顾忌她是人家的女儿,话说到一半总是停住,时不时还得违心说她爹一两句好话,她便忍不住轻笑,惹得邵冉姬侧眸望她。
她问道“你觉得我说得有理没理。”
“有理。”娇芙答。
“那你为何笑”
“我原以为夫人自幼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又在宫里教导各位公主贵女”
邵冉姬不用听娇芙讲完,便知她想说的话,接话道“觉得我肯定古板老成的人,动不动便是三戒五条压人,而不是让你别守规矩,对吧”
娇芙确实要这么认为了,可邵冉姬真要是严守礼法,将人框死在条条戒律下的人,王令秋怕是不会让娇芙与她亲近,就王令秋也不是死守规矩的人,他要守规矩可守不住国库银子,也守不住这丞相府。
邵冉姬冷哼出声,“女戒、女训、女论语、女范捷录都是写出来给男人看的,女人若是照做,那才是真蠢。”她眼底露出不屑,那眼神动作是活脱脱的蔑视,她似乎对这些都不满。
“那夫人写的那本烈女传”
“你瞧过”
“有幸瞧过。”王令秋为了让她打发时间,找人给她搜罗来不少书籍,基本上都是话本游记,或者是史书类,唯独多出这本烈女传,和其他书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就挑出来特地看了,“后三篇反复瞧了几遍,难得夫人敢写。”
前面讲的皆是女子如何孝敬公婆、伺候夫君、教导女儿,夫君死后如何守节,而后面三篇与前面截然不同,分别记载了大周开国女将军盛瑛、周文长公主以及镇南王夫人戚氏。这三人无一例外皆是领兵
打仗,上过战场的女人,正是因为她们世人要求的女子背道,所以显得难能可贵。
“你倒有眼光,他们还以为我写的是忠贞烈女,不过写的确实也是烈女。”邵冉姬低头把玩了下双手,神色莫名。
娇芙没对她后三篇评头论足,可那话是在告诉她,她能瞧出里面含义。
她费尽心思写下烈女传,是为后头那三人所写,女人不非得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一辈子死守在男人身侧,完全可以为自己而活。
邵冉姬三十又六,却至今未婚嫁,专注研究诗文,多少文人墨客骂她,可她从未在乎过那些话,用她的话说便是如果成亲过得连在家里都不舒坦,那为何要嫁人。而好在她在诗文上的建树,旁人多有不及,那些想骂她的人,真本事比不过她,就连和她对骂都骂不赢她,邵家也就纵容她这般行事。
“那些男人啊,总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见不得女人有学问,倘若哪个女子一有学问便称女子为先生,似乎这样才能女子才能与配得上读书。”邵冉姬最是瞧不惯那些,处处宣扬女子该无才的男人,偏生如今风气如此,不仅女子学堂在步步减少,仅剩的女子学堂还弄得乱七八糟,根本不是读书之地。
她低声道“风水轮流转,总有他日夫人一词会用来称厉害的男人。”
所以哪怕以邵冉姬的才学,担得起旁人喊她一句先生,她依旧固执的让人喊她邵夫人,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在坚守。
“我相信这事儿定会实现。”
“你真这般想”
“我真这般想。”娇芙颔首,语气柔和却坚定。
在如今的人眼里看来,邵冉姬的想法大逆不道,以夫为尊的时代,竟想着压男人一头,简直可笑。可娇芙知晓她说的话以另一种方法实现了,到二十一世纪大家可是不论男女,追着大拿喊太太了。
娇芙刚说完,话音未落,就见邵冉姬用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着自己,她轻轻皱眉,素来聪明的人后知后觉,好似邵冉姬一直在教导自己
她正疑惑,便听邵冉姬道“你爹爹让我当你老师,原我还以为你不能接受这些东西,好在你还是能听见去话的
人。”
娇芙是自然能听进去,邵冉姬那些话虽然大胆,不过娇芙本就是现代人,哪怕遭受了这么多磋磨,她学会如何顺从与妥协,骨子里还是与土生土长的大周女子不同。
邵冉姬瞧了眼娇芙脸色,见她接受良好,拢了拢袖口,端正坐着,“当然,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多少大周贵女想得您教导,我怎么可能拒绝”娇芙不是在奉承邵冉姬,确实还是不少人家想请她教导自家姑娘,哪怕她三十六岁不婚,在众人口中是女子里的异类,依旧阻挡不了旁人欣赏她的才气与学问,可惜邵冉姬只在皇宫授课,教导一众公主贵女,所以王令秋能将她请来不容易,“只是我很好奇,如果我不能接受,夫人会怎么待我啊”
邵冉姬指尖划过桌面,捧着茶小酌一口,收起脸上笑意,道“三从四德,忠贞烈女,你想学我便教。我不过是信王令秋肯定不想让我教他女儿这些,才跟你说上面那离经叛道的话。”她说到离经叛道四字,娇芙还能瞧见她脸上的嘲讽,只是娇芙却感觉到她在难受。
也难怪就算邵冉姬大胆妄为,于世俗较量,却依旧是大周众人追捧的对象,他们不仅看中邵冉姬才学,还看中她这份识时务。
娇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隐约明白王令秋请邵冉姬过来的目地,如今这世道流言可畏,他是想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巴。往后不管是改嫁他人,还是这辈子都不嫁人,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是被世俗逼着做选择。
她望向邵冉姬,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想学那些,夫人应该听闻过我的事,难道往后让我守着死人过活,顺道请封贞节牌坊”
娇芙可没替赵郁守身如玉的意思,她如果不再嫁人,肯定不是因为赵郁,而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人,或者单纯的自己不想再嫁,而且哪怕她是二嫁,她也要觅得良婿,而不是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邵冉姬在娇芙容貌上见不到像王令秋的地方,便知晓她是像了她母亲,可方才她说话的神色语气,倒是有那么些如今王令秋的感觉,“这才像他的女儿。”
当天夜里赵郁便做了个梦,梦到了娇芙。他找她多年,终于寻得她
踪迹,她还是那个笑得温柔良善,眉间舒展明朗的娇芙。可他走近,却发现她已另嫁他人,儿女双全,夫妻琴瑟和鸣。那男人他瞧不清面貌,但他能感觉到那男人待她极好,牵着她的手迁就着她的小步伐,她而望着那男人眼里皆是爱意与依恋。
赵郁猛地被惊醒,眸子里全是惊慌失措,像极了弄丢了宝贝的孩子,下床便欲往外头冲,甚至惊动外面守夜的护卫。
他蓦然回神,止住往外的脚步,出声道了句无事,重新躺回榻上,捏紧手里的香囊,祈盼着这回能做场好梦。从前只要想想有娇芙在等他回去,他便能得半刻轻松,如今他是一点都不敢松懈,要兼顾军营的事,还要命人找娇芙下落,每日神经紧绷,他就靠着她送他的这只香囊让自己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五千字了,算长了的,总算写完了,祝大家看文愉快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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