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了,想起了什么的林雪涅赶忙坐到了客厅的桌子上,用艾伯赫特留在这里的纸、笔、以及墨水给他写起了信。
亲爱的艾伯赫特,但愿你能收到我的这封信。你在离开前给我留下的那封信上对我说,下个周末见。我以为这是你会在下个周末的时候再次来到布拉格的意思。所以我开始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得告诉你,下个周末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布拉格了。
上一次林雪涅再回来1926年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可这一次,她却发现当她在2019年的时间过去了一个白天的时候这里也只是过去了一个白天。
她无法确定当属于2019年的午夜钟声再次敲响时,这里又会过去多久,因此她给人在德累斯顿的绿眼睛男孩写起了这封信。
这是因为她不希望当她在时间的另一端去到了德累斯顿过圣诞节的时候,这个绿眼睛的男孩却是独自一人在夜里乘坐火车来到布拉格,等待一个注定了不会在这个周末出现在这里的人,而后再独自一人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坐上回到德累斯顿的火车。
于是她开始给男孩写信,写一封会真正需要邮票才能寄到的信。
可她才没写几句话就顿在了那里。墨水从蘸水笔的笔头上慢慢渗到信纸上,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墨滴。这让她很快抬起握着笔的手,却依旧只是看着她写下的那几行字,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算是在做些什么。
给一个她臆想中的的,虚构的人写信而这仅仅是因为她担心那个人会在从德累斯顿来到这里之后像今天的她一样无所事事地等待
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她究竟在做什么。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的内心出现了无数个问题。无数个她只想提出却又不想去回答也不想去弄明白的问题。
如果那个绿眼睛的小艾伯赫特只是存在于她内心的虚幻与错觉,她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向对方说出拒绝的话语哪怕只是在她的臆想中去伤害对方
如果对方是真实存在着的,她又该如何去解释这个绿眼睛的男孩与那个为了她而特意从慕尼黑大学来到布拉格大学的男孩为何相隔了一百年的人会如此相像,还拥有同样的名字和姓氏,连声音都这样的相似
如果她拒绝相信这一切,那么她的臆想空间是否就会再次变得缥缈到时候这个绿眼睛的男孩会否就此消失不见
可当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将她弄得头晕目眩,甚至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时候,她竟只能抓住海莲娜才在不久前对她说的那句
你瞧,你的弗兰茨花了一年的时间都没做到的事,你的漂亮男孩才只花了几天就做到了。
在将这句话咀嚼了很多遍后,林雪涅不禁又是感到一阵好笑,而后她就又拿出一张纸,将刚才的那些话重新写了一遍,接着就继续写道
我有事需要离开这里一阵子,但是具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我也说不好。我只能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再寄信给你。
她犹豫了很久,却最终还是没法把那些她原本应该在昨天晚上就亲口告诉对方的话写在这张信纸上。
那样的话语不应该只是轻易地被写在信纸上,让另外一个人在期待和惊喜中打开它看到它。
于是林雪涅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却最终只是写了一封没有华丽辞藻的,再简单不过的给友人的信件,告知对方他们约好的那次见面需要改期了。
只是在信的结尾处,她又和绿眼睛的男孩分享了她在今天的上午看到的那篇报道。
我在今天的报纸上看到了施特雷泽曼先生和法国外长一起获得了诺贝尔的报道。他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伟大的人,我想去书店找一些和他有关的传记类书籍,却没能找到。在德国会有这样的书籍吗雪涅。
在近乎一整天的等待后,林雪涅把这封信封好,并在天黑的时候再一次地走出这间阁楼。她想要去杂货店买一张或是几张邮票,而后再把信寄出。却未曾想,她会在那里遇到经年未见的人。
弗兰茨卡夫卡。
她曾经最最亲爱的弗兰茨。
当她用捷克语问清楚杂货店的老板,寄去德累斯顿的信需要多少面额的邮票,并在拿着她买好的邮票转身的时候,她就这样与那个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见的人打了个照面。
在那一刻,两人都意外极了。
那并不是惊喜,也不是多年后又遇到了当年曾“错爱”过的男女会有的那种尴尬。他们只是感到意外。
“晚上好,弗兰茨。”
先与对方说话的那个人是林雪涅。对她来说,她应该是有大半年没见到对方了。可对于弗兰茨卡夫卡来说,他却已经是有好几年没见到眼前的这个女孩了。
在他们各自都放了那样一封信去到他们的小邮筒之后,他们并不是就再没有见过对方。
事实上林雪涅的“癔症”在那之后的确减轻了很多,但她与过去的布拉格的联系只是变得若有若无,不像过去那样紧密,而不是突然就断了。
只是卡夫卡一家并不是一直都只是住在林雪涅所熟悉的那片犹太人的聚集区,而她之后几次见到对方又只是给彼此带来尴尬,因此她就再没去找过对方。
而如今,在当年的那个看起来并不意气风发,却可以称得上极为英俊的作家身上已然过去了八年的时光。
向来就比同龄人看起来更为年轻的卡夫卡更为成熟了,时间的流逝也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为深邃,望向她的眼神更有力量。
可是林雪涅呢对于她来说时间才只是堪堪过了一年,她依旧还是弗兰茨卡夫卡记忆力的那个小姑娘,只是看起来再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样子,却更多了一份让人心动的力量。
“晚上好,雪涅。”
时至今日,作家已经不会再向他给林雪涅写出那封信时的那样,那么固执地将早就已经熟悉了的人称之为“尊敬的小姐”。
而后,杂货店老板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回忆,作家也在回过神之后告诉对方,他也要买一些邮票。
两人在买好邮票后一起走出了杂货店,这之后,弗兰茨卡夫卡才在盯着林雪涅看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您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就好像我记忆里的一样。”
说着,卡夫卡看向林雪涅手里拿着的那封信,问道“您也要给什么人去寄信吗”
“是的,给我的一位朋友。”林雪涅拿起自己的这封信,看了看上面写着的地址,而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接着,她又问道“你呢”
“我正要给我的未婚妻菲利斯寄一封信。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只是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
“你们订婚了吗”虽然早就知道卡夫卡会爱上一个叫做菲利斯的德国籍犹太女孩,并两次与其订婚,林雪涅还是装出一副非常惊喜的样子。
“是的,我们订婚了。”
卡夫卡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因为想起自己所爱的人而出现显而易见的喜悦。相反,他的声音和眼神中都透露出了很难掩饰的疲惫以及迷茫。
“请原谅,我正打算在寄完信后去一家素菜馆吃晚餐。您愿意与我共进晚餐吗”
随后,很快就明白了什么的林雪涅说道“当然,我愿意的。所以,最近的邮筒在哪儿”
对于这个年代的布拉格其实并不怎么熟悉的林雪涅被她曾经的男神以及一直以来的文坛偶像带着去寄了这封应该去往德累斯顿的信,而后两人就一起去了那家卡夫卡所提到的素菜馆。
事实上,多年以来这位德语作家一直都保持着吃素食的习惯,他就好像是一名苦行僧,或者是鞭挞派,只不过他信的是犹太教。
他吃素食,不抽烟不喝酒,甚至也不喝咖啡和茶。有时候他的父亲会逼迫他吃一点肉食,并且毫不避讳地向他表示吃素是懦夫才会有的喜好,这些当然会让他陷入又一轮的自我厌弃。
一般来说,会完全满足他要求的素食餐馆很少很少。因此,当他又在布拉格城中发现一家的时候,你会很容易在那里守到他。
更不用说,现在他已经搬出来,并不与自己的父母以及未出嫁的妹妹一起生活了。
“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我的母亲偷看了您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她想要也偷偷给您写一封信,可她却并没有找到您的地址。但这件事后来很快就让我的父亲知晓了。”
面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对自己了解很深的老友,作家终于开口说起了属于多年前的那段往事。或许在他的心里,这样的一段往事依旧会梗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介怀,可是现在,他却已经能够向与这件事有关的另一个人说起它。
林雪涅“然后老卡夫卡先生就批判起了我”
卡夫卡“是的,您的用词非常精确。他将您贬低到了尘埃里,就好像从前让我有所好感的所有朋友那样。”
林雪涅“他说我们不够门当户对”
卡夫卡“他说您不是一个犹太人。”
在不善言辞的作家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但很快,一直都在他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眼睛的林雪涅并不在意地笑了笑,并在卡夫卡说出了“很抱歉,我”的时候抬手止住了对方,并在用餐巾擦了擦嘴后表示她并不在意。而后她就继续说道
“来谈一谈你的未婚妻吧,弗兰茨。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现在正感到很困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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