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晨的注意力不在便签纸的内容上,第一反应是秦与的字很漂亮,她强行掰回自己的关注点,从桌面揭下便签纸,粘在自己的英语书里。
合上书,蒲晨转头往教室后排看,秦与支着脑袋,正在翻课本,那个坐姿似乎有点散漫。
蒲晨决定给秦与英语试卷的答案,她整理之前考过的那八张。
不知道什么心理,她居然完全理解秦与想抄正确答案的做法,她们每天的课后作业当天都要写到半夜,试卷几乎天天有,秦与根本找不出多余的时间再去额外做八张英语试卷,除非他晚上不睡觉。
第三节课课间,蒲晨整理好八张试卷,找了一个蓝色长尾夹夹起来,给秦与送过去。
秦与上课不积极,下课绝对第一个跨出教室,这会儿人又不在位子上。
蒲晨将自己的英语试卷放在秦与的桌上,长尾夹下附了一张新便签纸错太多,你将就看吧。反正她在旁边用红笔已经订正过,不影响他抄正确答案。
之前她想着要不要抄一份答案给他,后来作罢。一来她没时间,二来纯答案抄的时候容易看错,不如对着试卷抄。
“诶诶诶,那不是彭靖阳嘛他认识秦与”
“哪儿”
“后门那边,你头歪一下就能看到。”
“还真是彭靖阳,看来秦与老家就是我们苏城,不然怎么跟彭靖阳认识呢。”
蒲晨随着班里八卦女生的声音,往后门外边的走廊上搭了一眼。
秦与跟彭靖阳趴在走廊台子上,背对着教室,两人不知在聊什么,很熟稔的样子。
“我听我们班同学说,十班转来的人叫秦与,我还以为跟你同名。”彭靖阳到现在都不敢置信秦与转到了他们校。
一个下午的时间,十班转来一个帅哥的消息从高一教学楼二楼传到一楼,彭靖阳是无意间听到班里女生谈论秦与,说秦与从北京转来,帅得惊为天人。
他上楼一看,果然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秦与。
关于秦与在九月份数学竞赛前的遭遇,彭靖阳没提,半年过来,没想到秦与转学,他问起秦与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秦与望着楼下,说“还行。”
彭靖阳又问“明年的数学竞赛,你参加吧”
“没兴趣。”
彭靖阳不再多言,男生之间并不擅长安慰,安慰反倒显得多余。
秦与错过高一上学期的数学竞赛,彭靖阳是惋惜的,他跟秦与在一次国外的夏令营上认识,那时他们上初中,两人都对奥数感兴趣,比一般人有天赋。
所以刚才秦与说对数学竞赛不感兴趣,他知道并不是。
“你进集训队了吧”秦与问他。
彭靖阳耸耸肩,“只拿到国一。”
这回换秦与惊讶,以彭靖阳的水平,进国家集训队不成问题。
彭靖阳笑笑,说“比赛时翻车了。”没发挥好。
秦与从校服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让彭靖阳加他的新微信。
学校规定不许带手机,不少学生阳奉阴违,连彭靖阳也是。
走廊上学生来来往往,他们俩旁若无人交换联系方式。
上课铃响,秦与回教室,桌上多了试卷,上面是蒲晨的名字,试卷上字迹工整,字体秀气,跟她人一样。
“这是课代表拿给你的。”同桌告诉他。
秦与点点头,拿出自己的空白卷,问同桌借了一支笔,埋头抄答案。
他照着蒲晨原来的答案抄,被老师打叉的题目他照抄不误,根本没空多瞅一眼旁边订正的正确答案。
几十分钟下来,秦与抄完四张试卷。
离下课还有三分钟,他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妈妈今晚在上海回不去,公寓附近有餐厅,还有几家五星级酒店的菜品也不错,你自己叫餐。
随后,他收到母亲转来的钱,十万块。
秦与没回母亲的消息,今天转学第一天,母亲没空过来,这十万大概是表达抱歉。母亲对他的关心一向用钱来表示,前天刚给他转了十万,她大概早忘记给他转过钱。
应该说从没放心上。
下课铃声响,今天下雪的缘故,晚自习不用上。
秦与把他跟蒲晨的试卷折一起放包里,依旧是第一个踏出教室门。
蒲晨背上书包,路过教室后门,后几排座位早已空无一人。
快到校门口,她看到了秦与,他从她身后反超上来,应该没认出她,大步从她旁边经过。
原来秦与跟她走一个大门回家。
学校一共两个大门,东门和北门,她走东门回家,秦与也是。
出了校门,秦与走向路对面。
与学校一路之隔的斜对面是两栋临街高档公寓楼,一栋对外出租,他们学校不少高三学生就在公寓楼租房子,家长陪读。
另一栋是豪华大平层,都是私人购入。
秦与走进那栋豪华平层公寓楼。
蒲晨收回目光,随着人流走到路对过。
马路两旁繁华气派,高楼鳞次栉比,就像秦与家所在的那栋公寓楼,五十多层。而沿着她现在走的这条巷子,往里走不到两百米,就是充斥烟火气息的老城区。
老城区陈旧斑驳,但胜在热闹干净。
巷子两边各种小商铺、小吃铺一间挨着一间,到了下班的时间点,人头攒动,都是出来觅食的人。
蒲晨家就住这里,八十年代的四层楼房,她家住三楼。
小路上铲雪不及时,被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压成了冰块,成了天然溜冰场,每一步都得小心又小心。
蒲晨直奔一家修车铺,爸爸正在忙着给人修电动车。
爸爸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开了一家修车铺维持他们一家的生活,来修车的还有一部分是学校学生。
蒲万里见女儿放学回来,用手语问女儿冷不冷
蒲晨摇头,笑着回爸爸,不冷,那双鞋垫很暖和。
怕作业多,蒲万里让女儿快点回家写作业,他到店里拿了一个保温桶出来,是他给女儿留的饭和菜。
蒲晨没急着走,把店门口那块白板擦干净,将白板笔放边上。
白板是爸爸跟修车的顾客用来沟通的工具,车子哪里坏了、要换什么零件,他们简单写在板子上。
今天格外冷,蒲晨拍拍爸爸的肩膀,爸爸你今晚早点收工回家。
蒲万里答应女儿。
其实蒲晨知道,爸爸总会熬到很晚才关店门。
天色越来越暗,路边的街灯依次亮起,还是照不亮浓重的夜色。
老楼离修车铺不远,临街,没有物业。
蒲晨拐进楼栋,楼梯间又黑又窄,声控灯不灵敏,有时要连着跺脚灯才亮。
老房子两室两厅,每个卧室都不大。
姑姑工作后把家里翻新过,爸爸将阳台跟主卧打通,在阳台上定做了转角书桌,连着一个简易书架,这是她的小天地,做作业做累了,推开窗就能看到热闹的街市。
主卧里放了两张一米二的床,她跟姑姑各睡一张。
姑姑在上海工作,平时很忙,只有节假日才能挤出时间回来看她和爸爸。
蒲晨放下书包,脱下外套去吃饭。
手机震动声不停,班级群里刷屏。
这会儿大家到家了,肆无忌惮地玩手机。
班长,你把新同学拉进群啊。
班长应该没秦与的微信号。
不知道秦与在北京有没有女朋友,唉
你想干嘛坏笑
我花痴一下,不行啊
就算秦与没有女朋友,人家也看不上你,要不你追我吧,我很好追的。
滚
他们七嘴八舌,笑闹开来。
蒲晨从不在群里冒泡,默默爬楼,上百条消息,内容全跟秦与有关。
今天的作业是四张试卷,蒲晨走神半刻,埋头写作业。
家里从来都是安静的,偶尔隔壁邻居两口子的打骂声会传过来。
十一点半,蒲晨完成所有作业。
她有睡前趴床上写日记的习惯,今天的日记很短,最后一句话是
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叫秦与。
次日早上六点钟,闹铃准时响。
学校规定七点之前必须进教室,蒲晨挣扎着从被窝坐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
桌上,热腾腾的早饭端上来。
蒲晨食量小,吃不了多少,可爸爸还是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早餐。正吃着饭,她听到卫生间传来电吹风声音,以为爸爸一早洗头发了。
等出门时,蒲晨换上雪地靴,脚下暖烘烘的,她才后知后觉,爸爸刚才在洗手间是给她吹热鞋垫。
鞋垫毛茸茸的,比之前那双更暖,应该是爸爸昨天刚给她买的。
其实就是去学校的路上冷,到了教室有空调,但爸爸说路上冷也不行,每到冬天,爸爸给她想着法子保暖。
蒲万里换上厚外套,送女儿去楼下。
六点半刚过,巷子里行人稀少,早点铺子冒着热气。
蒲晨走了不远回头,发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还站在楼栋口正目送她。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总说爸爸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帅气的男人。爸爸踏实认真,又心灵手巧,本不该是这样的人生。
明明可以鹏程万里,然而折了翼。
爸爸小时候是个正常孩子,因为生病误用了药物导致聋哑。
祸不单行,她上小学时,爸爸和妈妈遭遇车祸,当时开车的是妈妈,她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坐在副驾的爸爸,妈妈当场就走了,爸爸伤了一条腿。
这些年复健下来,爸爸走路还是能看出来一瘸一拐,好在不需拐杖能正常行走。
蒲晨跟爸爸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回家去,走路当心点。
到了教室,蒲晨看一眼后几排,一个人没来。
他们总是走得最早,来得最晚,如今又加一个秦与。
早读课下课,蒲晨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路过后门,正巧碰到拿着英语试卷出来的秦与。
秦与喊她“课代表。”
蒲晨脚下一顿,转头看他。
秦与问“班主任办公室在几楼”
看来他还不知道她不会说话。
蒲晨手机没带,放在了课桌上,她正想用手势告诉他,后门正好有个女同学出来。
女同学见蒲晨没拿手机,替她回道“陆老师办公室在三楼,第二间,靠前门那张桌子。”
秦与跟女同学说了声“谢谢。”他抬步去办公室。
蒲晨一直目送秦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回自己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划了划屏幕,以后手机不能再离身,她把手机揣兜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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