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祁北杨为她擦汗的手一顿, 俯身,掐着她的下巴,逼问“你说什么”
少女脸上的舞台妆还未脱落, 眼睛紧闭。虽然祁北杨已经在努力控制力道, 仍不可避免地捏痛了她。
下巴上鲜红的指痕。
余欢饮酒不多, 酒精麻痹了神经,像是被人丢进了暖融融的池子里浸泡, 摇晃。她抓着床单,胃像是被人用力抓住拉扯,剧烈的疼痛使她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压根听不到祁北杨在说些什么。
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重新回到祁北杨身边的那一晚。
祁北杨打开了衣帽间的门, 让她进去挑芭蕾裙,那么多漂亮的小裙子,华贵的,轻盈的,塔夫绸,薄纱
一件又一件,让她去试。
亲吻, 拥抱。
明明是极为亲密的动作,但因着离心,总带着几丝凉薄的味道。
余欢已经记不起来那天两人到底弄脏了多少件, 只记得祁北杨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耳垂,微笑着告诉她“桑桑,别试图离开我。”
他从不会在她身上施加暴戾, 但以爱为名的惩罚依旧铭心刻骨。
时间久了,就连余欢自己都不敢再说离开他。
她是真怕了。
怕了他汹涌的爱意,怕他偏执的喜欢,怕他蛮横的独占。
余欢在酒精的麻痹之下深陷旧日梦境,朦胧中依旧是逃脱不开,身上被打上名为祁北杨的烙印。
一直等到医生来,祁北杨都没有等到余欢的回答。
他也不指望余欢能回答。
一个喝醉了做噩梦的人早就不具备思考能力了。
说的也都是些昏话。
祁北杨只觉着她必定梦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断断续续说了些话,支离破碎,反过来调过去,都是一个意思
求祁北杨放过她。
祁北杨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思前想后,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除了讹她的那二十万。
但余欢的话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她提到了“慈济院”,欠钱,要同他分手。
这些东西连在一起,总是容易叫祁北杨想到些不好的事情。
就像是他一直都想要做的那样,拿些把柄胁迫她留在自己身边。
祁北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要以为她同自己相恋过,哪怕是目的不纯的那一种。
医生匆匆过来,给余欢打了些纳洛酮,用以缓解醉酒引发的不适。
针头刺入莹白皮肤的时候,沉睡中的人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皱着眉。
她连痛呼都止了,安安静静。
祁北杨捏着她纤细的胳膊,死死地盯着针头,心都要被这样的小可怜模样给揉碎了。
液体缓缓注入,医生拔掉针,米粒大的血珠刚刚冒出来,祁北杨就手疾拿棉签按住,给她止血。
这小姑娘娇贵的很,愈合能力也差,真不知道这样病弱弱是怎样长大的。
医生收拾好针管,瞧见余欢的手仍一直按着胃,又建议喂些温牛奶。
胃不好的人,少量饮酒倒还可以,像这样喝这么多,可不好。
苏早送走医生时,顺便去吩咐人去准备温热的牛奶。
祁北杨坐在床边,给她按着棉签,动也未动。
打过药的五分钟后,余欢紧皱的眉稍稍松开了些,或许是药开始起效益了,也或许她不再被噩梦缠身。
林定害怕祁北杨这样的安静,颇有些不安地叫了声二哥。
祁北杨抬头,问他“我之前,不认识余欢吗”
语气平静。
林定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方才醉中的余欢叫了两声祁北杨,他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林定硬着头皮回答“确实不认识。”
他甚至不敢直视祁北杨的眼睛。
若是叫二哥知道这群人都瞒着他,那还不得翻了天。
祁北杨定定地看着他。
林定被他看的心脏病都快犯了,只是强笑“怎么了”
“没什么,”祁北杨淡声说,“只是听到她一直哭求我放过,我还以为自己怎么着她了呢。”
林定连笑都僵了。
看来酒啊,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虽然也说酒后吐真言但这太真了,也伤人。
林定打起了百分百的警惕,往后一段时间,可不敢再和祁北杨喝酒。
叫老四小五也不喝了,不然哪天说漏了嘴,这群人一个能跑掉的都没有。
祁北杨疯起来,那才是可怕。
林定见识过一次,绝不想再看第二次。
温热的牛奶送过来了,祁北杨没有再追问林定,直接简单粗暴地捏开余欢的嘴,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就要往下灌
林定看的心惊肉跳,及时制止住祁北杨的行为“二哥,你这样会呛死人的”
祁北杨黑着脸看他“那你要怎么喂”
林定踌躇片刻“二哥,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看到过猪跑,电影里面的主角喂药啊喂什么的,一般都是嘴对嘴喂的”
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后来,几乎没声了。
咦,怎么想怎么觉着是在欺负人家小姑娘啊。
祁北杨沉默片刻“你出去。”
林定心里握了个大草。
哎嘿嘿二哥你该不会真的打算以喂药为由欺负小姑娘吧
目光在祁北杨和余欢身上来回游离,他那闷骚的二哥终于又有了动作,冷声催促“赶紧走。”
林定目瞪口呆地瞧着祁北杨微微泛红的耳垂。
祁北杨还会害羞
这简直比老母猪在树上排成一排扭秧歌唱歌还要神奇。
祁北杨阴沉着脸站起来,瞧起来,像是要动手赶人了。
林定识相,一溜烟出去,顺便把门关上。
门外苏早被他吓一跳,责问“你关门做什么余欢好点了没”
林定说“你说二哥能干什么”
苏早惊了“余欢还病着呢二哥这么丧病的吗”
想了想,她自个儿又说“好像咱们二哥一直这样哈”
林定哭笑不得,解释“二哥是在给余欢喂牛奶,你别满脑子龌龊。”
苏早愣愣地问“喂个牛奶而已,干嘛还把门关起来是在怕什么吗”
林定咳了一声,目光游离“那个啥,毕竟是嘴对嘴喂的,被人瞧见多不好”
“嘴对嘴你确定二哥不是在耍流氓”
“不这样喂,还怎么办总不能强灌吧”
苏早不可思议地盯着林定,提高了声音“可以用勺子喂啊你们这些老男人都不看电视剧的吗”
老男人林定沉默了。
“算了,”苏早幽幽叹口气,“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是现在闯进去说,二哥指不定会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祁北杨把门反锁上,避免有人不知轻重,再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房门一关,这房间里的空气便显得逼兀起来。
林家的这一旁支审美似乎不怎么样,装潢都是土豪风的,地毯、窗帘、包括桌布沙发,随处可见庸俗到顶的花色纹饰。
偏偏床上的这个小软包子不一样,干净透彻的要命。
祁北杨自持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
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
要是一个男人欺负了因醉酒而神志不清的小姑娘,那才叫真真正正的禽兽不如。
祁北杨走过去。
医生打的那一针并不能完全解酒,只是暂时缓解一下她的不舒服。
祁北杨端起桌旁的牛奶,喝了一口,低头,手指轻轻掰开余欢的嘴唇,贴近了,喂给她。
女孩的唇很软,要比上次亲吻的触感还要嫩,嫩到祁北杨心颤。
嗯像是春风里初开的樱花瓣,娇娇嫩嫩,自然的清甜。
她倒自觉,乖乖的,不闹,安安分分的,没有挣扎。
只是皱着眉,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胃痛。
喂完这一口,祁北杨伸手去按她的喉咙,确保她能吞咽下去,而不至于呛到。
只喂了三口,祁北杨便坚持不下去。
温香软玉,因为沉睡而柔软乖巧,实在太考验他的忍耐力了。
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眼前又是魂牵梦萦的女孩,祁北杨僵着身体坐在旁边,牛奶温热,他缓了缓,这才呼吸不稳地继续喂下去。
祁北杨努力克制着自己,怕弄疼了她,也怕自己不小心逾了矩,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偏偏余欢无意识间,因为呼吸不畅快而喘了口气。
祁北杨要被她给逼疯了。
他把牛奶杯重重放在桌上,盯着余欢看了好久,脑海里反复回荡的是她的那两句哭诉。
祁北杨叹口气,站了起来。
他妥协了。
他克制着自己,闭一闭眼,跌坐在沙发上,扶额,等待冷静下来。
房门猛地被拉开,濒临暴走边缘的祁北杨出来,耳根都是红的,像是刚刚跑了两百米就被拦下来的马拉松选手。
整个人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苏早惊愕不已“二哥,你”
话没说完,被林定捂着嘴巴拖了下去。
欲、求不满的男人是很可怕的
林定问“余小姑娘好点了吗”
祁北杨应了声,问林定“林媛呢”
目光凉飕飕的。
林定心里一顿。
余欢状况稳定下来,祁北杨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虽说林媛这次做的事情实在不像话,可她毕竟还是自己的堂妹。
林定把祁北杨往旁边拉了拉,低声说“二哥,你也知道,林媛她小时候被绑架过,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我叔叔阿姨比较溺爱孩子,把她惯坏了我就这么一个堂妹。”
祁北杨冷冷淡淡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余欢朋友的感受”
谁不是亲人爱人的心头宝。
余欢受了委屈,他必定是要讨回来。
一个男人,若不能为自己的心上人撑腰,那就是废物。
林定被他怼的面红耳赤,松开手,叹气“那你注意一点好歹留点情面。”
他深知难以说服祁北杨,只求他给林媛稍稍留上一点脸面。
给林家一点颜面。
林媛接受着来自旁人的应承,抿唇微笑,远远瞧见林定过来,笑容僵了。
哎堂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好好的小姑娘放在床上,他就这样无动于衷
林媛没有去休息室,也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心里算了算时间,这也不太够吧
再看林定的衣服,整洁干净,不像是做了什么事。
他没碰余欢吗
林媛放下酒杯,甜甜地叫了一声堂哥。
回应她的是林定夹着寒气的话,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的斥责“你脑子是被猪给吃了还是被虫子给钻了青天白日,你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
林媛有些茫然“怎么了堂哥”
林定一直嘻嘻哈哈的,很少板起脸来;林媛瞧着有些不习惯,这素来纨绔的富家大少爷,发起火来比恶霸还要恶霸。
林定不答,只用力拽着她的手腕,面色阴沉“你跟我走二哥要见你。”
祁北杨要见她
若是平常,林媛一定会欢天喜地地过去了;但此时此刻,瞧林定的反应,总觉着不是什么好事。
她忐忑不安地问“什么事啊”
林定没有回答,径直把她带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与余欢在的那一间挨着。
林媛迈步进去,第一眼就瞧见了苏早。
她坐在侧边沙发上,正在低头研究两幅牌的花纹;而祁北杨坐在主位上,视线扫过来,那目光令林媛身上发寒。
她颤巍巍叫了声“二哥”。
祁北杨还未说话,旁边的苏早轻笑“叫什么二哥我可不记得又多了你这么一个妹妹。”
林媛结结巴巴改口“祁、祁先生。”
她拼命地想,自己今晚上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是拍了孟小姐和赵先生私会的照片,是多嘴说了韩千金的坏话,还是偷偷往宋姑娘的酒杯里加了甘露醇
祁北杨现在瞧起来这么生气,为的是哪一家姑娘
林媛只是猜着,胃里都要冒酸水了。
祁北杨会替谁出头
祁北杨冷笑“林小姐,你这心,可比你家那条大黑狗的毛还要黑。”
林媛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低着头。
她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
林媛柔柔弱弱地开口“祁先生,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瞧着祁北杨,泫然欲泣“我不明白为什么,祁先生对我脾气这样坏”
祁北杨皱眉。
林家家风向来不错,怎么偏偏养出了这么一个性子的玩意
林定也不忍心看林媛的造作模样,沉着脸推门离开。
祁北杨淡淡地叫苏早“你来吧,我不方便动手。”
林媛不懂祁北杨说的“不方便动手”是什么意思。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苏早跳下床,在乱七八糟的桌上物品中翻了翻,翻出来一双一次性的手套戴上,慢悠悠地走到林媛面前,俯下身笑盈盈地看她,忽而抬手,重重地扇了林媛一巴掌。
啪
清脆无比。
林媛捂着脸,呆住了。
苏早笑眯眯,忽贴近她耳边小声说“这一巴掌,是替我家小可爱打的。”
她直起腰来,不等林媛落泪,又补上一巴掌。
统总五下。
林媛的脸很快肿了起来,祁北杨弹了弹烟灰,目光冷漠,只在她虚肿老高的脸上掠过,继而厌恶地撇开。
他说“林小姐,外面还有客人,你这做主人的,一直躲在这里,也不太好吧”
林媛僵硬地站了起来。
她完全被打懵了,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挨这顿打。
她不想再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的巴掌印太明显;可这祁北杨话里话外,又逼迫她出去不可
她只会沦为笑柄和谈资。
祁北杨将只抽了一半的烟丢进烟灰缸,懒得同她多废话“滚。”
林媛哆嗦了一下,惨白着脸出去,脚步虚浮,她努力想避开人群回自己的卧室去,却总是在路上遇见各种各样的熟人。
“呀,你这脸是怎么弄得”
“你这是怎么了”
简直是公开处刑。
甚至连女佣,也会一脸错愕地盯着她浮肿的脸。
身为宴会的主角,等下林媛还要和父母一同切蛋糕;林媛最爱面子,躲回了房间,拼命冰敷,抹遮瑕,企图遮盖住脸上的痕迹。
好不容易折腾的差不多了,林媛这次小心翼翼地下楼,无意中瞧见祁北杨过来,吓的她赶紧躲在柱子后。
林定不见了踪影,只有苏早跟在他身后,急切地说着什么。
林媛凝神细听,是苏早在说什么“不行”“犯罪”“厌恶”,零散的词语,压根组不成句子。
祁北杨怀里抱了个人,拿毛毯裹着,看不真切。
林媛屏住呼吸,想要看看这个引的祁北杨生气辱骂她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忽而,苏早伸手要去抢人,轻而易举被祁北杨避开;但裹着小姑娘的毛毯被苏早扯开,露出了一缕青丝,还有干干净净的一只手,线条优美,仿佛是从画中跃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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