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懵了一下, 让开路来,眼圈依旧是红的。
她想找出个什么理由来,搜肠刮肚, 最终憋出来一句“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说完了又看看祁北杨胳膊头上的绷带, 迟疑片刻, 问“你胳膊疼的厉害吗”
祁北杨原本还想着卖卖惨,可一对上余欢的眼睛, 他的心肠立刻软和了下来“没事,就是些小伤而已。”
说着,他还若无其事地晃了晃胳膊“没残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余欢沉默了。
走廊上有医护人员推着车子过来, 亦有方才病房中的家属,泪光连连地过来,失声痛哭。余欢尴尬地避开,祁北杨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地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隔壁的病房中。
“怎么这么迷糊,”祁北杨无奈地叹口气,“怎么活这么大的想喝点什么”
明明是病人, 却还穿着病号服乱晃,余欢瞧着他手上的绷带就觉着后怕,哪里还敢叫他再去倒水, 催促他好好地躺在病床上,不要再胡乱折腾。
她伸手想去按传呼铃,却被祁北杨一把握住了手“桑桑, 对不起。”
余欢微怔。
她问“你道什么歉”
祁北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仍不肯松开,眸子清亮,额角上仍旧顶着纱布,看的余欢心里一软。
“为了那天晚上的事,”祁北杨说,“还有在孟老先生寿宴上,我不该逼你喝酒。”
他如今倒是毫不避讳,诚恳道歉“对不起。”
余欢呆呆地瞧着他。
她先前和个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小小保护壳中,几次想同他好好谈谈都又被吓住而现在在,这人主动来向她道歉了。
“要是这样说的话,我也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余欢解释,“我先前好几次没能接到你电话,也没有及时回你消息,是因为我在补习俄语。”
跟着沈照学习。
祁北杨也做好了被余欢嫌弃或者讨厌的准备,结果她慢声细语地同他解释。
祁北杨顿时觉着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真的太混账了。
也怨不得孟老太爷那气愤地与他动手。
简直是自己活该啊。
今日阳光很好,病房中花瓶中插了一朵洁净的百合花,少女穿着干干净净鹅黄色外套,脸颊粉白,头发随意地扎起来。
她说“我现在其实并不讨厌你,只是前几天忙着学习,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抱歉。”
祁北杨脑子里炸开了烟花。
她说不讨厌自己。
只要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祁北杨的手微微颤抖,激动到忍不住想要拥抱她,强自克制着“真的”
“真的,”余欢笑起来,颊边酒窝若隐若现,“只是你不要再做之前的那些事情了,我很害怕。”
女孩的声音轻柔,像是夏天冰沙上的一点草莓,甜而不腻,清清爽爽。
祁北杨摇头“不做了,我再也不做了。”
苏早推门进来,听到的就是祁北杨这么一句。
二哥这么乖觉的时候还真不多见呐。
温暖的房间中,高大的男人,额头上还贴着纱布,看向余欢的目光,温柔的像头小绵羊。
看样子两人应该已经和好如初了吧。
她只觉自己进来的时机不对,只是再退出去也已经晚了,祁北杨的目光直直地过来。
苏早站住,讪讪开口“你们聊啊,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块走吧,”余欢站了起来,“我也就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就行。”
后面的话是对着祁北杨说的。
好不容易见了她的面,祁北杨哪里舍得这样放她走,眉毛一皱,就躺在床上,伸手捂着额头“怎么头有点晕”
余欢当真了,急忙转身瞧他的情况,伸手去按了传呼铃叫护士。
护士急匆匆过来,上了吸氧机,又是折腾了一阵子。
余欢就站在旁边,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这么站着;苏早心里面暗骂二哥这装的还挺像啊,一边又纠结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余欢
这么合起伙来欺骗她,实在是于心不忍啊啊啊
不过,要是告诉了余欢的话,那二哥做的这一番努力又要白费了。
苏早选择暂时麻痹自己的良心。
瞧见氧气罩子盖好之后,余欢这才细声细气地同他再次道别;祁北杨哪里还有理由留她,无奈地盯着她的背影瞧,心想着一定要克制。
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他是不敢再胡来了。
苏早送余欢离开的医院,依旧把她送到赵老师小区那边,她同司机打了电话,在旁侧的奶茶店等着车来。
余欢并不常喝奶茶,奶茶热量太高,容易发胖,赵老师先前列过一个长名单,都是禁食的东西。
她一直规规矩矩遵守,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也会破个戒。
譬如现在。
奶茶店里的人很多,余欢排了一段时间,刚拿到奶茶,低着头戳破,还未做好,就有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直直撞到她身上
所幸奶茶温度不高,衣服也厚,巧克力色的浆水泼洒到鹅黄色的羽绒服上,格外的显眼。
撞她的人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这声音有些耳熟,余欢抬头,有些意外地瞧着眼前的人“宋凌”
她不太敢辨认。
先前两人搭档跳双人舞,这个和她同岁的少年,脸上总是带着腼腆的笑容,皮肤也白白净净,没有丝毫的伤痕,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脸颊消瘦到凹进去,额角上一道明显的旧疤,大约是缝合技术不好,也或许是体质问题,凸出来的疤痕像是蜈蚣的脚,歪歪扭扭,格外可怖。
宋凌也发愣“余欢”
余欢请了他一杯奶茶,司机还未来,两人相对坐在窗边。
余欢心里面对当年的事情还怀有愧疚,问“我听说你搬家了”
她措辞谨慎,生怕再戳到宋凌的伤口。
而宋凌咧着嘴笑了笑,昔日衣着整洁一丝不苟的少年,现在衣角上有明显的污渍油迹也毫不在乎“是搬了,这两天还清了债,我想着回来再找找工作。”
余欢瞧他走路姿势已经正常了,还未开口,宋凌自个儿把底交代清楚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啊,已经跳不了芭蕾了。”
宋凌苦笑“这事说起来也是我自己作孽,要不是一时昏了头借高利贷,现在说不定我还能和你一起搭档跳舞”
“啊”
高利贷
宋凌瞧她目瞪口呆的模样,笑了“看样子赵老师没把我的事和你们说啊当时校园贷风头那么盛,我还以为自己会被竖典型呢。”
到底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人了,宋凌如今还清了钱,遇到昔日搭档,心平气和地同她聊天。
当初宋凌痴迷摄影,一时鬼迷心窍,信了贷款的花言巧语,购置了全套摄影设备加若干镜头。本想着慢慢从生活费里还,谁知道父亲那半年生意上也出了些问题,零花钱锐减,宋凌别无办法,只好再从其他平台上借钱来填补。
也不过是拆了西墙补东墙而已。
利息越滚越多,他实在还不起,那些人在屡次警告之后,为示惩戒,在他跳完舞后拦住,打断了他的一条右腿。
恰逢父亲生意破产,宋凌也瞒不住高利贷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倒也没责备他什么,只抽了一宿的烟。高利贷的人纠缠不休,宋凌没有办法,脸也被打破了相。
余欢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原来,这件事真的和祁北杨没有关系。
她一直以为宋凌的腿是祁北杨做的,并为此迁怒他。
依稀回忆起之前争吵,祁北杨的确说,不是他。
只是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他这么久。
司机来了,宋凌目送她上了车,眼看着车拐弯离开,他一拍脑袋,才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当时他欠了不少钱,焦头烂额之际,有个高瘦的男人找到他,与他谈条件,叫他多拍一些余欢的照片,也不用太私密,普通的就行,按张付钱。宋凌拍了五十多张给他,又觉着此事不好,才停了下来。
方才忘记向余欢道歉了。
宋凌挠挠头,心想,还是算了,这事也不光彩,她如今过的还不错,就不要再给人家添堵了吧。
余欢心事重重回了家,孟老太爷仍旧在看报,放下报纸,叫了她两声,余欢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他“外公”
孟老太爷皱着眉“怎么跟掉了魂一样”
余欢笑:“刚刚想动作想的出神了。”
“你这孩子,走火入魔了”
余欢提不起精神来同孟老太爷讲话,她坐着,满脑子都是懊悔。
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武断呢
她一直都在怨怼祁北杨不理解自己,这么细细想来,似乎自己也并没有同他好好沟通,她也并未给予祁北杨相应的信任。
也正是这种对彼此的不信任,才造成了后来那样覆水难收的局面。
如果当时,她能稍稍退一步的话,或许也不至于成了这幅模样。
晚上,祁北杨给她发了消息,淡淡的两个字,透着点撒娇的感觉。
桑桑,我疼
余欢咬了咬唇,深思熟虑,认真给他回复
多喝热水
热水是万金油,韩青青先前同她吐槽直男只会说多喝热水,而在有些时候,喝热水真的可以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手机闪烁一下,祁北杨又发了消息过来。
好的
一板一眼。
余欢胡思乱想,他不会真的拿热水猛灌吧好像还真的有可能哎祁北杨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老古板,顽固不化。
正想着,祁北杨的电话打了过来,余欢裹着小被子,接了起来“你好”
“桑桑,”祁北杨声线低沉,“我想问问你,先前你说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余欢愣了“哪些”
“你说,只要我改掉坏毛病,就愿意和我试一试现在,你还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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