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捏着干净的纸巾轻轻递到他的面前。
祁北杨抬脸, 看到了余欢。
“你擦一擦吧。”
祁北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解释“谢谢你,我有些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余欢没有多想,她哪里知道祁北杨满脑子的小念头, 哦了一声, 继续看书。
祁北杨暂时会在俄罗斯住上一周, 余欢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炸了“你不回国了吗你工作呢”
祁北杨淡定地说“我养伤。”
他脸上的淤青仍未完全消散, 但并不狰狞,无损他的俊朗。
顶着这样一张脸,也确实不适合去和人谈生意。
余欢的心小小跳了一下,转过身去, 轻飘飘抛下两个字“随你。”
她才不管这家伙要做什么呢。
晚上和孟老太爷视频,他依旧乐呵呵地问余欢近况,只字不提祁北杨的事情,余欢也没想着现在就把祁北杨的事情告诉他
不然老人家知道了,又该担心了。
等这一个月试用期过了,如果祁北杨真的能够规规矩矩,到时候再告诉老人家也不迟免得祁北杨故态复萌, 她也不好同孟老太爷解释。
祁北杨在这别墅中的身份其实还蛮尴尬的。
乔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把他立刻赶出家门;其他佣人不知祁北杨真正身份,仍旧是把他当做“南桑小姐男朋友”, 尊敬倒也尊敬,不过家中的老大依旧是余欢。
胖乎乎的厨娘起先还偷偷和宋悠悠说这个祁先生长的不错,只希望他心地能配的上外表, 待南桑小姐好一些。
或许是受了乔的影响,厨娘对祁北杨的印象也总不太好;直到晚饭时刻,祁北杨挽起袖子下厨,亲手为余欢做羹汤,厨娘对这个男人的观感才往上提高了不少。
明早还要上课,今晚要早些睡觉,余欢上楼的时候,祁北杨也跟了上去。
她停住脚步,瞪着他“你跟上来做什么”
祁北杨一脸平静“汇报今天行程啊。”
他说的理所当然,抽出合同来,给余欢看当时她写下的条款。
纸张清脆,修长的手指展开,慢条斯理地给她念“甲方必须”
刚起了个头,余欢打住“好了,你说吧。”
在家中的时候,她穿的都比较随意。柔软卷曲的头发蓬蓬松松垂下来,米色的连衣长裙,她站在栏杆旁,侧边裙摆被松松垮垮挑起,露出了一截莹白干净的小腿来。
跳芭蕾的人,小腿肌肉线条流畅而美好,他曾那般温柔地触碰过,亲吻过。
他心尖尖上的人啊,就在这一步之遥,他却不敢前进半步。
喉中一紧,祁北杨不敢叫她知道自己内心的这些念头,仰起脸来,不疾不徐地报备“上午,读了两页书,同宋悠悠小姐聊天”
他记忆力好,事无巨细,一一说了出来,余欢听得皱起了眉头。
嗨呀,这人根本就不觉着这是一种折磨啊
不以为耻反以为乐。
余欢与他对视良久,又下了决定“我要在合同上加一句,从明天开始,你不能单独和异性说话。”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
祁北杨眉头都不皱一下“好。”
“你也不能和异性有肢体接触不能穿短不能把你的胳膊露出来”余欢变本加厉,“从明天起,除了工作,也不许和苏早林定他们闲聊,在你心里,我永远要占据第一位,不能有任何人的地位比我高。每天早晚都要向我问好,在路上的时候不能随便看其他女人,更不能想其他人”
“好,”祁北杨笑了,“全听你的。”
这么多苛刻的要求,他全答应了。
余欢不可思议地与他对视,脑子里转来转去是另一个想法
天呐难道祁北杨是传说中的受虐狂吗
“明天开始,”余欢说,“你要乖乖遵守,我会叫乔盯着你。”
祁北杨终于否决了“他不行。”
余欢看他。
“他要保障你的人身安全,”祁北杨说,“明天我不出门,你随便找个人盯着我就行。”
余欢越发觉着祁北杨像是被人夺了舍。
她又加上一个要求“在我的朋友面前,你不许暴露咱们的关系,更不能出现在我同学面前。”
同先前初初交往时提出的要求,一模一样。
祁北杨轻声说好。
次日上学,余欢在课上难得走了神,偏巧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她一脸茫然,班上的同学善意地笑,老师也没责备她,微笑着打趣“中国有句古话,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我们努力学习的余同学,最近也需要好好休息啊。”
宋悠悠打趣“你这是相思成疾了”
“才没有。”
怎么可能想那个家伙。
余欢心想,自己只是只是在担心家中物品安危而已。
和祁北杨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祁北杨静坐在别墅中,处理着这两天的电子邮件。
上午倒还好,他自认为能够遵守同余欢的那些约定不就是同异性保持距离么很简单。
可和同性也保持距离不许闲聊,就比较困难了。
林定如今身在国内,也是时时刻刻关心他和余欢的进展情况,给他发了不少简讯;还有周肃尔,小白情况依旧时好时坏,所幸的是发病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大抵是同病相怜,周肃尔总会以过来人的角度,劝告祁北杨。
祁北杨毫不怀疑自己对余欢的痴迷,但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意识到,之前他那样想要独占的做法,实在是太自私了。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爱情,友情,亲情,这三种都是不可缺少的。只不过在有些人心里面,某一种的分量更重一些。
譬如祁北杨,在他心中,爱情占据十分之七,就想要余欢回报以同样的爱,把他放在同样重要的位置上。
祁北杨早就有悔意,现在更是歉疚满满。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当时对余欢的制约有多么过分,为什么她会提出分手,想要离开他。
中午余欢不会回来吃饭,他独自一人在这别墅中。负责监视他的佣人垂手站在不远处,时时刻刻紧盯着他。
当初,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派人暗中窥伺。
打着爱的名义,控制她。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保护,是他的独占心思作祟。
品尝了一下午金丝雀生活的祁北杨,越想自己从前的作为,越想将自己暴打一顿。
余欢下课归来,还未踏入餐厅门,就闻到了扑鼻的一阵香气。
祁北杨换上了家居服,身形高大的男人,腰间却系了一条卡通小熊的围裙,笑盈盈地拉开桌子旁侧的椅子,笑的温和“南桑,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厨娘笑的合不拢嘴“今天的晚饭都是祁先生做的哦。”
宋悠悠已经不遗余力地开吹彩虹屁了“哇塞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味耶,满满都是祁先生对桑桑爱的味道”
余欢未想到祁北杨能做出这一桌饭菜来。
他先前做,也都是只煲个汤煮个粥,从未如今天一般,做这么多。
祁北杨以前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余欢狐疑地瞧他“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她慢吞吞地坐下,餐厅门外,乔倚着门框,正双手抱着胳膊,虎视眈眈地盯着祁北杨;冷不丁与余欢对上视线,笑了笑,默默走开。
祁北杨正低头给她盛汤,慢悠悠端到她面前,笑吟吟“怎么突然这么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祁北杨说“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
突如其来的骚话。
宋悠悠一口汤快喷出来了,噎的不住打嗝“你们不要胡乱开车啊啊啊”
余欢红着脸“你这人思想能不能纯洁点啊”
“有合同约束呢,纯洁到不能再纯了。”
宋悠悠低头喝汤,觉着今晚的汤格外美味。
嗯,今日份的狗粮也齐了呢。
祁北杨过了接近一周的“金丝雀”生活。
如余欢所期望的那样,他越来越懊恼,越来越体会到当初余欢经历过的感受。
周五晚上,祁北杨终于控制不住,同余欢商议,是不是可以把条件放的宽泛一些。比如说,是否可以解了那个与同性聊天的禁
“才这么几天就受不了了”
余欢刚刚洗过澡,佣人给她吹着头发,细心地给每个发尾都抹上精油,淡淡的玫瑰花香混合着甜香,她半躺在躺椅上,露出来的一双腿细长莹白。
她也不看祁北杨,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我那时候可不比你这样轻松。”
“我已经知道自己当时大错特错。”
佣人给她吹干了头发,拿梳子轻轻梳理,墨一样的发,松松垂下来,泛着健康的光泽。
余欢同她道谢,佣人笑眯眯地收拾好东西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余欢放下手机,走到梳妆镜前,仔细瞧着自己的头发;倒影中,祁北杨走了过来,离她两步远的位置站定,噙着笑叫她“桑桑。”
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随着乔他们一起叫她南桑,余欢起初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冷不丁听见他又叫起了这个称呼,她拨弄头发的手一顿,仍是坚持“你可别忘了,我们签的合同。”
甲方严禁对乙方进行亲密行为。
“你怕什么”祁北杨说,“我已经改了,你别防我像防狼一样啊。”
余欢挤出来护手霜,慢吞吞在手背上抹匀。
能不像是防狼一样么,这人劣迹斑斑,“光荣事迹”一大堆。
“祁北杨,”余欢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我不是你,没有你那样变态的控制欲。给你定条约也只是想叫你明白先前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很过分。那天晚上附加的那些要求也是我过分了,剩下的这二十多天,咱们还是按照合同来,成么”
祁北杨点头。
别说只是区区二十多天,就算是半年,他也得坚持下去。
“明天我去考驾照,”余欢说,“你有兴趣陪我吗”
猝不及防掉下来一块馅饼,祁北杨喜不自胜。
他这一晚激动到险些失眠。
祁北杨已经快要记不清上一次余欢邀请他是什么时候。
车祸前与她的那段纠缠,如今回想起来,几乎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所幸,他重新抓住了机会。
俄罗斯考取驾照对语言要求比较高,需要b1或者国内专四水平,不过这点难不倒余欢。刚来俄罗斯的那段时间,她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把相关资料看的滚瓜烂熟。
科二也不怕,这边科二难度要比国内低;唯一担心的是科三,与国内相比,俄罗斯的科三考试自由性太强。
余欢叫祁北杨陪也有另一个原因乔患了感冒,他嘴上没说什么,仍旧跟着余欢。余欢实在看不下去这人的狼狈模样,坚持要他在家中休息一天。
宋悠悠一听说俄罗斯驾照可以通行一百多个国家,立刻嗷嗷嗷地叫着要一起来看看,回头她也考取一个。
她国内的那个驾照,科二考了四次都还没过呢。
今天外面阴沉沉的,本来回升的气温又降了下去,余欢看天气播报说下午时分将有暴雨降,笑着同宋悠悠开玩笑“你看我今天考个试像渡劫一样。”
宋悠悠同她调笑“大仙修炼的这么快,该不会是有鼎炉助力吧”
这两天宋悠悠沉迷一本肉香四溢的修仙师徒文,满脑子的新鲜名词和骚话,余欢只看了个开头,就被其中惊世骇俗的大场面和稀奇古怪的姿势惊的点了叉号。
副驾驶的祁北杨幽幽地问“鼎炉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
“就是你经常看到的那种,太上老君炼丹的炉子啊,”在宋悠悠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话之前,余欢慌乱地想要堵上她的嘴巴,“修仙的人不都吃丹药嘛,想吃就得炼丹,这炼丹就需要大鼎来做炉子”
她慌乱地解释,说到后来,自己都快被绕进去了。
宋悠悠说“对,就是这样。”
余欢竭力保持平静,但绯红的脸颊出卖了她。
她心里面有一只土拨鼠在疯狂尖叫。
啊啊啊祁北杨可千万别去搜鼎炉是什么东西啊
她看不到祁北杨的表情,只能从动作上来推测,这人没掏手机。
只听见他恍然大悟的一声。
“原来如此。”
或许是心里有鬼,余欢顿时觉着他这么一句意味深长。
余欢这一场试考的胆战心惊,好不容易答完了题,满脑子都是鼎炉鼎炉。
她对待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依旧保持着羞涩;日积月累下来的观念教育,不是一时间就能够扭转动的。同宋悠悠的大方直爽不同,她一提及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结果出来,她只错了一道题,合格。
离开前,还有一个学员同她讨要联系方式,余欢没给,微笑着婉拒。
那男人也直爽,耸耸肩,称赞“你就像是东方的牡丹一样。”
好吧,又是一个喜欢拿花来比喻人的家伙,小金毛应该和他比较有共同语言。
离开的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祁北杨撑开一把二十四骨的大黑伞,轻轻地揽住余欢的肩膀。宋悠悠同样撑了一把大黑伞,欲哭无泪“啊,这还真是渡劫啊。”
这时候的风和俄罗斯人一样不羁,几乎吹的人要走不动道。祁北杨一边遮蔽着余欢,不得已扶住她的腰
祁北杨肯定自己绝无邪念。
实在是风太大,太急,他担心余欢会被风吹跑。
温热的手放在腰间的时候,余欢哆嗦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
雨水哗哗啦啦地落下来,敲打在伞布上,远处近处,全是水珠击打奏鸣的声音;阴霾天空,雷鸣阵阵。广播里不停提醒,等下会有持续强降雨
而余欢却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外面那样乱,而他支撑的伞下如此安静。
她仰起脸,瞧见了祁北杨紧绷的下巴。
这一段地面修的不敢恭维,他带着余欢,小心翼翼地避让着水坑,尽量挑积水少的路面行走。
余欢小声叫他“祁北杨。”
“嗯”
祁北杨仍看着地面,只是搂着她腰的手松了松“怎么了”
“我”
“小心”
跟在后面的宋悠悠一声尖叫,余欢未出口的话吓回腹中。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余欢只察觉到祁北杨搂住她的手一松,站在她的面前,一脚将冲过来的人踢倒。
那人穿着黑色的兜帽衫,兜帽衫滑落,露出板寸头;高大的白人,目光凶狠,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到在泥水中,很快爬起来,仍旧把目标锁定在余欢身上。
祁北杨将伞塞到余欢手中,把她往宋悠悠的方向推过去,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迎面同那人厮打起来。
陌生男人手上有刀,祁北杨赤手空拳,不免被他划伤;但祁北杨避的巧妙,虽然被刺破,但伤口不深,不过两分钟,男人手中的刀脱手,再次重重倒在地上。
警卫终于赶了过来,将这个疯狂的男人制服。
倒在地上的男人嘴里疯狂地往外冒着俄语,浓重的莫斯科口音,余欢听不清楚,只看着祁北杨。
被划破的地方,渗出了嫣红的血,手背上也有,右胳膊上的一道比较深,血浸透了残破的衣服,他伸手捂好,下意识地看余欢“你没事吧”
她当然没事,好端端地站着,只是脸色有点白。
开口叫他,都带了哭腔“祁北杨”
祁北杨摸摸她的脑袋,耐心哄她“没事。”
只要你安然无恙。
他把自己受伤的那条胳膊藏在身后。
司机带着几人去了最近的医院,在家里休养的乔听到这件事,立刻往医院赶。
余欢同宋悠悠在一起,两个人都受到了惊吓,一人捧了一杯热牛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确认余欢安全之后,乔问了宋悠悠几句,这才放下心来,准备找祁北杨去了解下情况。
疯狂的男人多半是那个人派过来的。
祁北杨正在包扎伤口,乔找到他的时候,医生刚好给他缝合完毕,细细的手术线,末尾还俏皮打了个蝴蝶结。
走廊内没有其他人,乔看着祁北杨,出言讽刺“到底是富家公子哥,有伞不用你空手和人打,是不是英雄电影看多了以为自己是黄飞鸿再世”
话这么说,但他看向祁北杨的目光友善多了。
不管怎么说,这人保护了南桑小姐啊。
祁北杨轻描淡写“他拿了刀也打不过我。”
这是实话,若不是下了大雨,顾及到旁边的余欢,这人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祁北杨少年时候也跟几个老师学过散打,一般的小混混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当然,他没有告诉乔的是,雨那么大,桑桑身体弱,如果淋这一次,再受到惊吓,回去指定要感冒。
所以他把伞塞给她而不是作为武器使用。
反正他皮糙肉厚,被割这么几下也掉不了多少血。
乔显然是误会了,他看了看祁北杨身上的伤口,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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