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 明净澄澈,远远望去,苍山青翠, 树林静谧, 果然是一番美景。

    但孙七巧却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她穿着水蓝色的新衣裳, 看着河中自己的倒影,默默无言。

    河面上倒映着的她, 面容素净,眉目清秀, 只是那脸色却过于苍白。眼皮下, 有着阴影,透着格外的憔悴。而那一双温柔的眼眸里,也写着心死如灰。

    一阵风吹来, 抚动着河水, 河面上孙七巧的倒影也起了涟漪。与此同时, 她的思绪也起了涟漪, 回到了两天之前。

    两天前, 吴建业不知为何,忽然从矿场回来了,说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所以请了个假, 想回来休息两天。

    孙七巧自然是非常开心, 忙着买肉买菜, 给他张罗各种喜欢的菜。

    结果在饭桌上时,林梅娥当着吴建业的面,给孙七巧提出了个要求“你明天回一趟娘家, 跟亲家公和亲家母说说,让他们给我们家一人做一套冬衣吧。这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咱们过年的时候,走亲戚串户的,要是没套新衣,那得多寒碜啊。再怎么说,你公公他好歹还是大队队长呢,这些面子可得做足了。”

    林梅娥这话,要是让左邻右舍听见了,肯定得给她翻好几个大白眼。

    那年头,生产大队的每户人家家里,只要日子过得不算太艰难的,基本过年时都会做一套新衣。

    做新衣这事倒没错,可谁也没听说过,会让自家儿媳妇回家去找亲家公亲家母要新衣的呀。

    这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家闺女嫁到你家,嫁妆给得足足的,还给你家当牛做马,可这婆婆还不满足,还逼着儿媳妇回娘家求父母给夫家做新衣。这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这种事。

    这林梅娥还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啊

    平时林梅娥让孙七巧做事,孙七巧向来不敢违抗,可这事,孙七巧却有些为难。

    孙七巧的爹娘身体并不算太好,再加上年纪也大了,地里的活干不了多少,所以也挣不了太多的工分。

    不过幸好,他们俩都是裁缝,手艺精湛。这俗话说得好,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所以每逢秋冬时节,老两口便会日夜不休地,帮忙给生产大队里的人制作冬衣,换取钱和粮。靠着秋冬的忙碌,把一整年的日子给过下去。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爹娘最为忙碌的季节。孙七巧担忧,如果现在再让爹娘帮忙自己做四套冬衣,爹娘身体肯定吃不消。

    上次回家去时,孙七巧发现她娘的眼睛在晚上看东西时,已经非常模糊。这都是平时点煤油灯赶制衣服熬出来的,她怎么还舍得让爹娘这么辛苦呢

    想到这,孙七巧忙道“娘,咱们家里不是也有缝纫机吗我也会做,我来做吧。”

    说起来,那缝纫机还是孙七巧的陪嫁,一百三十多块钱,是崭新的,生产大队里多少人羡慕,直夸孙七巧娘家疼女儿,舍得陪嫁这么贵重的东西。

    孙七巧的爹娘之所以在陪嫁上这么大方,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女儿能够在婆家过得好一些,能抬得起头来。

    但林梅娥却一点都没有顾及孙七巧爹娘的苦心,反而得寸进尺。

    此时,林梅娥听见孙七巧的话之后,那眉梢一抬,显出锐利的神色“你做你拿什么做咱们家有布料吗有棉花吗还有啊,你什么时候做平时白天你要下地挣工分,晚上回来家里还有这么大摊子事等着你呢。你要是再做冬衣,是不打算睡觉了吗到时候如果把身子熬坏了,还得怪我,说是我逼着你做冬衣,害得你身子垮了,这才生不出孩子的。哼,那我才冤枉呢”

    孙七巧算听出来了,这林梅娥的意思是,那布料和棉花还得自己娘家出。

    不过孩子是她的死穴,孙七巧也不敢顶嘴,只得默默地把这一餐饭给吃完了。

    洗完碗收拾完屋子之后,孙七巧疲倦地回到了房间里,把自己娘家的苦处告诉给了吴建业,希望他能够跟林梅娥好好说说。

    但吴建业却为难地劝道“七巧,我知道你委屈,可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娘。我娘养大我真不容易,你可不能跟她顶嘴,不能忤逆她的意思,你得让着她。”

    自从孙七巧和吴建业成亲之后,每次孙七巧在林梅娥那里受了委屈,吴建业总会劝孙七巧忍耐,因为“我娘养大我们兄弟不容易,你得让着她。”

    而孙七巧每次听了,也只能默默忍耐。

    隔天,孙七巧在林梅娥的催促之下,赶回了浅水生产大队里,回到了自己的娘家。

    孙七巧的娘崔月英以及爹孙大国看见自家女儿回来了,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好,连忙去买了条鱼,做了女儿最喜欢吃的红烧鱼。孙七巧想要帮两老做点事,可两人却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让她动。

    吃完饭之后,孙七巧硬着头皮把林梅娥向她娘家讨要四件冬衣的事给说了出来。

    当女儿当到这份上,不仅不能为父母分忧,还得给父母添麻烦,孙七巧自己也觉得羞愧,只能低垂下了头,整个面颊和耳朵都红成了一片。

    孙大国皱着眉头,沉思半刻,最终一拍大腿,下了决定“告诉你婆婆,我们马上就做,不就是四件冬衣吗,熬几个晚上也就是了。只要她以后不要再骂你,对你好点,我们当父母的,怎么累都行。”

    而崔月英也心疼地道“闺女啊,我知道你在他们吴家过得艰难,受尽了委屈。可是啊,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古以来,做人儿媳妇都是这样的。我听说黄泥生产大队来了个老中医,医术特别高明,只要一把脉,立马就能知道你身体有什么毛病,这几副药下去,调理好了,马上就能让人怀上孩子。等过几天忙完了,娘带你去找那老中医求点药,到时候只要你怀上个一儿半女的,你婆婆开心了,也不会再折腾你了。”

    其实这几年来,崔月英给孙七巧求了不少的药。不管有多难喝,孙七巧都是咬牙闭眼喝下。只可惜,喝了这么多的药,孙七巧的肚子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可崔月英还是不放弃希望,仍旧到处给自家女儿打听着。

    听完爹娘的话,孙七巧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倒不是为自己委屈,主要是想着爹娘这么大把年纪还要为自己操碎了心,就担心着自己被婆家欺负,不由得心酸。

    怪谁呢还是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啊。

    孙七巧和崔月英母女相对而坐,各自擦拭着眼泪。良久,崔月英强颜欢笑,努力撑出了笑容“你看你,好不容易回趟娘家,正是开心的时候,好端端的,哭什么呢对了,我之前给你做的那件竹青色的衣裳,怎么没见你穿呢”

    孙七巧也擦拭去了眼泪,笑道“红梅看我穿上了,觉得喜欢,就想借去矿上穿两天,所以我就给她了。”

    “你啊,就是太大方了,从小到大,什么都让给她。”崔月英叹息摇头。

    这从小到大,什么头绳,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裳,那钱红梅没少从孙七巧这里拿。最后就连钱红梅的工作,都还是孙七巧求着吴建业安排的。

    说实话,崔月英其实并不喜欢钱红梅。她总觉得那孩子的一双眼睛太过活泛,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姑娘。

    此时,崔月英忽然想到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水蓝色的新衣裳,道“不过也正好,这件衣服,是我做给你姐姐穿的。但做完之后才知道,她又有了身子,今年肯定穿不了了。所以呀,我打算把这件也给你,沾沾她有身子的喜气。说不定你穿上之后,马上就能有孩子了呢。不过呀,这袖口我还没缝好。等过两天我做完了,就托人给你送到南水生产大队里。”

    孙七巧还有个姐姐,叫孙小兰,嫁进夫家之后,就连续不断地生下孩子,这已经是第四胎了。

    这乡里乡亲的,也都觉得奇怪,这孙七巧和孙小兰两姐妹,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可为什么姐姐这么能生,可妹妹却一个也生不下来呢

    孙七巧看着那件衣服,想着姐姐又有身孕的事,眼里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孙七巧在来浅水生产大队之前,告诉了吴家,说自己会在娘家住上一晚上,可崔月英却说什么也不让。

    崔月英虽然很想念女儿,但也知道,吴建业常年在矿上,回来的时间不多,两个小夫妻相聚的时间少。现在得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多睡两觉,说不定孩子就能有了呢。

    所以崔月英便赶紧着催促女儿回家去见姑爷,又拿出了家里舍不得吃的香肠,交给了孙七巧。崔月英想着,至少看见肉,那林梅娥对女儿的态度会好一些。

    孙七巧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回到了南水生产大队里。她径直来到了吴家的后门处,轻轻地推开了后门,走入了院子。

    南水生产大队民风淳朴,所以吴家后门都是要到睡觉的时候才关上。

    孙七巧正准备走到厨房里面,把香肠放好。谁知刚走到院子里时,却听见自家屋子里,传出了一个年轻女人的笑声。

    这两天,吴清竹和吴富贵都代表公社去县上开会了,没住在家里。这吴家就剩下林梅娥和吴建业两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年轻女人呢

    孙七巧屏气敛息,悄悄地走到了自家房间的窗户边,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面一瞅,顿时心头剧烈跳动起来。

    她看见,那钱红梅和吴建业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两人姿态亲密。钱红梅侧身躺着,左手撑着头,右手则拍扶着吴建业的胸膛,声音娇娇媚媚的“姐夫,你说,这件衣服是姐姐穿着好看,还是我穿着好看呀”

    这钱红梅身上穿的衣服,正是孙七巧借给她的竹青色衣服。

    说实话,钱红梅从小对孙七巧便有些嫉妒之心。孙七巧打小模样就比她标志,人缘也比她好,家里爹娘又是裁缝,给她穿的衣裳格外好看。不像钱红梅,爹娘都是好吃懒做的,从小她就只能穿补丁的衣服。

    这竹青色的衣服,孙七巧穿着更显得皮肤白,钱红梅看着嫉妒,便撒娇撒痴地借了过来。

    “你好看。”吴建业闭着眼,懒懒地道。

    可钱红梅看着他那略带敷衍的态度,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用力地摇了下他,嗔怪道“姐夫,咱们都好了快一年了,你却忽然对我这么冷漠,你好狠的心啊说,你是不是想跟我断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想跟我断了,我就去找矿上的领导,把咱们的事当面说出来,大家评评理”

    窗外的孙七巧听见这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用力地扒住了石墙,直到手掌划破,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一年

    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居然已经背叛了她一整年

    钱红梅的话是事实,自从钱红梅进了矿场之后,便时不时地在下班时间里,打扮得妖妖调调的,跑去吴建业的单身宿舍里面闲逛。说一些暧暧昧昧的话,时不时还摸一下他的手臂,勾得吴建业心猿意马起来。

    这吴家两兄弟中,吴清竹的性格比较像吴富贵,而吴建业的性子则是比较像林梅娥,本身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没多久,吴建业就和钱红梅滚在了床上。

    不过吴建业看得倒也清楚,这钱红梅性情浮荡,跟他睡觉之前,也不是什么大姑娘,还跟过其他男人。这吴建业想的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所以就过起了家里有贤妻,矿上有红颜知己的日子。

    吴建业原本以为,这种神仙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但钱红梅在矿上时,经常仗着跟自己的关系,作威作福,引起不少人的反感。这要是有天被人揭发了,很可能吴建业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

    而半个月前,他们在矿上再次苟且之后,钱红梅忽然在床上提出,让他把孙七巧给休了,转而娶自己,说自己可以给他生孩子。

    吴建业心里门清,这孙七巧长得比钱红梅标志,娘家也殷实,而且性情温顺,是难得的贤妻良母。唯一的缺点就是没生个一儿半女,不过他们还算年轻,这事倒也不急。

    吴建业当然没这么傻,要抛弃孙七巧娶钱红梅。

    只是钱红梅的这番话让他起了警觉之心,吴建业开始觉得钱红梅是个麻烦,所以便开始疏远她。可越疏远,钱红梅越是缠着他,吴建业被缠得没了办法,干脆请假,回到家里想要躲几天的清静。

    可吴建业怎么都没想到,他前脚刚回到家里,钱红梅后脚就跟着追了过来。

    幸好今天孙七巧回了娘家,吴建业决定先哄哄钱红梅,先把她稳住,所以便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怎么舍得跟你断呢”

    钱红梅此时稍稍平静下来,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跟姐姐离婚呢”

    吴建业几不可见地微皱了下眉头“再等等吧。”

    钱红梅也不是傻子,当然也听出来了,这吴建业就是在使用缓兵之计。于是,她眼中冷光一凝,决定破釜沉舟。

    她坐起了身子,拿起吴建业的大手,往自己肚子上一放,厉声道“我倒是等得,可是我怕你肚子里的儿子可等不得了”

    吴建业像是被雷击打中,顿时坐起了身子“什么你怀孕了”

    就在吴建业叫出这句话的同时,房门也被人推开。吴建业和钱红梅同时扭过头去,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那面无人色的孙七巧。

    在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孙七巧感觉周身血液里面都像是染着冰渣,冷得她不住颤抖。她不敢相信面前所看见的一切,但事实却不得不让她相信。

    这双重的背叛,像是一记大锤砸来,砸得孙七巧头重脚轻,眼前发昏,像是要随时都要晕倒。她用力地咬住了唇,最终用颤抖的声线问出了一句话“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们,可为什么他们却要这样伤害自己呢

    见事已至此,钱红梅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对着孙七巧说道“姐姐,你从小就疼我,什么好东西都让着我。这次,也请你把姐夫让给我吧。我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

    此时,林梅娥听见响动,便披着衣服跑了过来。听见钱红梅说自己已经有了吴建业的孩子,她脸上立即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神情。

    听见钱红梅这般无耻的话语,孙七巧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一张脸像是失去了全部血色般,苍白如纸。她看着钱红梅身上,那竹青色的新衣裳,一腔子热血冲上了脑门。

    那衣服是她娘点着煤油灯,辛苦为自己赶制的,钱红梅根本就不配穿上

    孙七巧快步冲到了钱红梅的面前,伸手就要把那衣服给扯下来,她大叫道“你还给我,把我娘的衣服还给我”

    这钱红梅看见孙七巧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吓得放声尖叫,忙躲在了吴建业的身后。而吴建业害怕闹出事情来,也连忙把钱红梅给护住。

    而这个时候,林梅娥反应了过来,也赶紧冲上前来,用力把孙七巧拉开,并骂道“孙七巧,你给我仔细一点你要是把我孙子给弄没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孙七巧被林梅娥给推在了地上,手腕处被碰出了伤口,流出了血。可她一点都没察觉到疼,她只是抬眼,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林梅娥,问道“娘,你早就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是吧”

    孙七巧的猜测没有错,林梅娥确实是一早便知道了自己儿子和钱红梅有一腿。可她想着,自己生的是儿子,就算是睡一百个女人也不吃亏呀。

    所以林梅娥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有时候甚至还会帮着自己儿子瞒着孙七巧。刚才钱红梅来找吴建业,也就是林梅娥给开的门,放她进去,和自己儿子一起,睡在了孙七巧的床上。

    此时,面对着孙七巧的质问,林梅娥面不改色,反而理直气壮地道“是又怎么样谁怪你的肚子没本事,嫁到我们家这么长时间,那肚子还是瘪的,一个女儿都生不下来。你生不了,那就趁早让位,让钱红梅来生这生不出孩子的母鸡,就活该被宰”

    孙七巧只觉得胸口憋闷,她最后抬起头来,看向了吴建业,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吴建业,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吴建业的脑子在迅速转动着。

    虽然说在吴建业的心里,始终觉得孙七巧更适合当自己的妻子,可是现在钱红梅肚子里面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如果自己不要钱红梅的话,按照钱红梅的性格,一定会去矿上领导那闹起来,说不定到时候他也会被开除。

    思来想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吴建业看向孙七巧,愧疚地道“七巧,这辈子算是我对不起你,可现在事已至此,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们离婚吧。”

    之后的场景,在孙七巧的记忆里变得非常模糊。

    吴建业和钱红梅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两人隔天就去了矿上,继续上班。而孙七巧则躺在床上,颗米未进,滴水未喝,浑身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梅娥走了进来,把一件新衣裳放在了她的床边,冷冷道“这是你娘给你新做的衣裳,托人捎来的。你娘家倒还疼你,你离婚后呢,回娘家一样可以过活。所以说,你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赶紧起来,跟我儿子去离婚。免得耽误了钱红梅进门,影响我孙子的名声”

    林梅娥似乎还说了什么,但孙七巧却一点都没听进去,她整个脑海都是一片恍惚。

    她微微转头,看见了那件水蓝色的衣裳,想起了她娘希望自己穿上衣服之后,就能怀上孩子。

    但最后怀上孩子的,却是钱红梅,多讽刺啊。

    孙七巧想要笑,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她只记得自己穿上了那件水蓝色的新衣裳,挣扎着下地,缓缓地走到了河边。

    孙七巧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吴建业是她最爱的丈夫,而钱红梅则是她最疼的妹妹。她简直是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给了他们,可是到头来,他们却毫不犹豫地反刺了她一刀。

    他们伤害了她,可是却从来没有觉得抱歉。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么肮脏呢

    这样肮脏的世界,她不想再待了。

    孙七巧一步步地朝着河中央走去,那冰凉的河水,一寸寸地上扬。从她的脚踝,蔓延到她的腰肢,随后蔓延到胸口。

    最后,她整个人没入了河水之中

    当意识到孙七巧要投河之后,姜甜枣便赶紧回忆着梦中所出现的上辈子的场景。

    她记得孙七巧被捞出来的地点,是在南水河的下游。那么孙七巧投河的地点,应该是在南水河的中上游。于是姜甜枣赶紧沿着生产大队,在南水河中上游寻找。

    姜甜枣是一点都没敢耽误,在中途时不断地喊着孙七巧的名字,她跑到满头是汗,喊到声音沙哑。

    就在喉咙都快冒烟时,她终于在一处僻静的河畔边,看见了一组小巧的脚印。而那河中央,正好就有波动的涟漪。隐约看得见,水底下浮动着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裳的人。

    姜甜枣不熟识水性,不敢贸然下河,此时只得用嘶哑的声音,用尽全力大喊着“救命啊有人投河了快来人啊快帮帮人啊”

    可这如此僻静的区域,平时很少有人在,自然也没人回应。姜甜枣急得眼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她咬咬唇,将脚踏入了河水里,准备自己冒险下去救人。

    然而就在这时,从河岸边的小路上,忽然冲下来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高大男人,他二话没说,褪去了军装外套,快速地朝着孙七巧游去。

    那男人身材高大健硕,水性也极好,三两下便游到了河中央,一把就将孙七巧给捞了起来,环着她那纤细的腰肢,快速游到了岸边。

    此时的孙七巧,面色如纸一般苍白,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生命。

    那男人连忙又把孙七巧给平放起来,随后双手交叠而握,放置在她胸口上用力按压,这按了几十下后,只听“哇”的一声,孙七巧吐出了一口河水,整个人重新恢复了呼吸,缓缓睁眼,清醒了过来。

    然而醒来之后,孙七巧却发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肮脏的世界上。那些痛苦的回忆重新涌入她的脑海里,让她无法承受。她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想要再次往河中间冲去“你们不要救我了,让我去死,我不想活了”

    姜甜枣急忙拉着孙七巧,想把她按下来。可姜甜枣怎么都没想到,孙七巧在激动的时候,力气竟如此之大,她用尽全力,却压根都按不住。

    就在这情况危急之际,那军人忽然大吼了一句“

    不要拦她了”

    那军人大概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轮廓分明,他刚从河里救了人,此时浑身湿透,胸膛急剧起伏,颇为疲倦,但他的声音却非常清晰“我的那些战友们牺牲在前线,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老百姓能安居乐业,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想要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你对得起那些牺牲的人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军人的话,落入了孙七巧的耳朵里面,让她逐渐地平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她,半晌,她忽然捂住脸,“呜呜”地哭了出来。

    看着孙七巧的样子,姜甜枣松了口气。

    能哭出来就好,只要哭出来,情绪抒发出来,那孙七巧是绝对不会再寻死了。

    上辈子的事,终于改变了。

    那军人名字叫萧天地,家住黄泥生产大队,这次回来是探亲的,刚好路过了这里,听见姜甜枣的呼救声,便救起了孙七巧。

    孙七巧不愿意再回吴家,同时也不忍心让自己父母知晓了自己的情况而担心,所以姜甜枣决定让孙七巧暂时住在自己家里。

    萧天地帮着姜甜枣把孙七巧给送回了高家,并且嘱咐姜甜枣,说自己这几天就在黄泥生产大队里,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可以立即来找他。

    姜甜枣自然是无比感激,连连点头。

    孙七巧因为情绪受到了打击,虽然不再寻短见,可仍旧是闷闷不乐,每天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姜甜枣也只能够尽量地开导孙七巧,只要一有时间便去跟她聊天。虽然孙七巧每次都认真地听着,但姜甜枣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强颜欢笑,心里还是难受。

    姜甜枣想来想去,决定给孙七巧做好吃的,一来补身体,二来用美食让她开心。

    现成的材料便是秃黄油,姜甜枣之前便用丁大娘给的猪板油,熬制了五碗秃黄油。其中一碗,她拿去给了丁大娘,丁大娘接过那碗秃黄油,就像是接过了一碗黄金般,欢天喜地,连连感激。

    而剩下的秃黄油,姜甜枣拿出了三碗,就像之前吸引丁大娘一样,去找了村里最殷实的人家,让他们先进行了品尝。

    随后,姜甜枣就在家里坐着,等待着他们上门来。

    这刚送出去没到一个时辰,陈家小媳妇笑嘻嘻地上门来,姜甜枣也对着她笑嘻嘻地提出了要布料的要求。

    紧接着,刘家的刘奶奶也拄着拐杖上门来,姜甜枣边扶着老人,边给她提出了要棉花的要求。

    最后,王家的王大爷背着手上门来,姜甜枣边给老人端茶递水,边给他提出了想要一只他们家小猪仔的要求。

    王大爷家的老母猪刚好下了一窝小猪仔,姜甜枣便想要一只,养大以后,可以吃猪肉。

    于是,天刚擦黑之后,姜甜枣家的后院里,就堆满了布料,棉花以及一只可爱的小猪仔。

    秃黄油还剩下最后一碗,姜甜枣便决定留下部分给小傻狗回来吃,剩下的给孙七巧他们做秃黄油拌面。

    新鲜小麦磨成的小麦粉,制作成了雪白的细长面条,放入沸水当中,煮至外表滑润。

    面煮好之后,放入一大勺加热后的秃黄油,进行搅拌。每一根雪白的面条都沾染上了浓郁的金黄色泽,再搭配上浓稠的蟹膏蟹黄,一口下去,只觉得鲜美无比。

    面条劲道有弹性,夹着呈颗粒状的蟹膏蟹黄,口感独特,只要开始了第一口,便绝对无法停下,只想把这一碗鲜美浓郁全吞入腹中。

    一时之间,餐桌上,只听见大家吸面的嗦嗦声。

    孙七巧这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太好,可还是抵不住这极致的美味,将一大碗秃黄油拌面都吃完了。

    姜甜枣看着她吃下,心里总算放松了“所以啊,孙姐姐,我说得没错吧这男人啊,还不如一碗秃黄油拌面。”

    孙七巧还没来得及回答,高芸芸则担忧地道“那嫂嫂,你是不是会为一碗秃黄油拌面换我哥哥呀”

    “当然不会。”姜甜枣摇头。

    可没等高芸芸放下心来,姜甜枣继续认真道“不过如果是两碗的话,还是可以换的。”

    见高芸芸哭丧着脸的模样,孙七巧也忍不住笑了,道“孩子真可爱”

    这笑着笑着,孙七巧再联想到自己没有孩子,忍不住又沉默了下来。

    姜甜枣当然知道她的心理,此时轻声劝道“孙姐姐,如果要爱人,那必须得先爱自己。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非要生孩子的,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所以,你千万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看低自己。”

    姜甜枣知道,孙七巧之所以在林梅娥面前那么卑微,就是因为觉得自己生不出孩子,没有价值。

    孙七巧把姜甜枣的话听在耳里,反复咀嚼着,久久没有回神。

    那几碗秃黄油换出去之后,还有几户人家也跑来找姜甜枣要换东西。

    这螃蟹的季节马上就要过了,于是这天晚上,姜甜枣便决定亲自去稻田里面捉螃蟹,再制作最后几轮秃黄油。

    夜幕沉黑,她正专心致志地在稻田里面捉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钱红梅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声。

    “我说了,这孩子不是你的。”

    “我算了日子,这孩子肯定是我的难不成,你还想栽在吴建业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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