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觉醒

    姜甜枣害怕他们被鱼刺卡着, 忙道“都慢点吃，千万别被刺卡着喉咙了，要不然的话, 到时候我可得让你们喝一罐子醋。现在我可以靠做裁缝挣钱了, 以后只要挣到钱就给你们买肉吃，好不好”

    高芸芸兴奋地忙点头, 但此时她想到什么，小脸上又呈现出担忧的神色“嫂嫂, 今天我们听生产大队的余大爷说，今年看样子是不会下雪的, 他老人家说大雪不下雪, 粮价不会跌，按照惯例，明年地里的收成不会好, 可能整个生产大队, 包括公社的人都要饿肚子了。嫂子, 我好怕饿肚子, 饿肚子好难受的, 像是有爪子在肚子里抓似地。”

    余大爷是村里的老年人，伺候了一辈子的庄稼，大家都把他的话当成金科玉律, 所以一听他这么说, 大伙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余大爷这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俗话说“大雪兆丰年”, 庄稼人都喜欢下雪。一来，有积雪笼罩的话，那些农作物就不会被冻坏。二来, 下雪还可以把那些害虫冻死。三来，大雪可以让土地变得更为肥沃。

    可是看这样子，今年并没有下雪的征兆，那很有可能，明年庄稼的产量会很低。

    大家虽然唉声叹气，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补救。毕竟自古以来，这庄稼人都是靠天吃饭，那灾年来的时候，总会饿肚子，都已经成为习惯了。

    高建设则安慰道“没事，大不了我们少吃一点，我们也可以吃红薯啊。”

    他虽这么说，但心里也知道，那红薯并不抗饿，而且吃多了之后，胃里会泛酸水，确实没有大米饭好吃。

    姜甜枣夹了块甜酸的松鼠桂鱼在他们的碗里面，安慰道“别担心了，你们现在的任务呢，就是好好学习。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嫂子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都吃饱饭的。”

    有嫂子在，高芸芸放下了心来，可是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其实我想要的，不只是我们能吃饱饭，还希望大家都能够吃饱饭。”

    像她的同桌王二狗还有好朋友李娟娟，他们对自己都很好，所以高芸芸希望整个生产大队的人，都能够吃得饱饱的，再也不用挨饿。

    高建设则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余大爷也说了，这粮食到最后到底能够收多少，那都是老天赏的，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够战胜老天爷呢”

    高芸芸微微垂下了头，有些灰心丧气。

    是啊，这个世界上，老天爷可是最大的，谁还能战胜他呢

    就在大家都陷入沉默之时，高宇杰开口说话了，声音里有些低哑的磁性“有，人和知识。”

    姜甜枣抬眼看去，发现高宇杰手里拿着一封信，而他的眼睛则一直看着那封信。

    高宇杰今天下工之后，就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了十来封发黄的旧信，打开一一查看起来。

    据高建设说，那些信都是高宇杰的好朋友戚建波寄来的。

    戚建波比高宇杰大八岁，是他们住在城里时的邻居。戚建波是从小看着高宇杰长大，两人亦师亦友，关系很好。

    后来，戚建波去了某省农业科学院工作，之后高宇杰他们一家也下放了。戚建波得知消息之后，便时常写信来慰问他。

    后来高宇杰脑子被砸，陷入了糊涂的状态，无法再写回信。即便如此，戚建波在这段时间里，还是每隔一两个月就给高宇杰写一封信，只是高宇杰在混沌的状态中，也没有打开看过。

    如今他清醒了，首先想到了这件事，便打开了戚建波的十来封信，仔细了起来，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把信放下。

    姜甜枣忽然觉得很奇怪，等下，这样有哲理的话，居然是小傻狗能说出来的吗

    姜甜枣边疑惑着，边凑过去，一下子看清了他手中那封信的内容。

    宇杰，我所在的农业科学院，近期成立了杂交稻研究协作组。我们想要把水稻的产量尽可能提高，让所有人都不再饿肚子。我还是相信，人定胜天，人和知识一定能战胜老天爷。

    所以宇杰，虽然你现在陷入低谷，但是千万不可以放弃。你还是要抓紧时间学习，国家的未来必须要人才来建设。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来信找我，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噢，原来是那位戚建波大哥说的话，高宇杰不过是重复而已。

    看来，小傻狗还是那条小傻狗，是她多心了。

    姜甜枣建议道“看来这位大哥真的很关心你呢，有空还是回封信吧。”

    高宇杰也是这么想的。

    戚建波家算是书香世家，为人正直，向来看不惯高成才他们一家的行事作风，所以跟戚建波通信很安全，并不用担心会被高成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恢复了。

    高宇杰在信里仔细询问了戚建波，关于杂交水稻的研究进展，并向他告知了南水生产大队的农作物情况，以及明年可能会出现的灾年预警。

    高宇杰为人警醒，写完信后，便让高建设偷偷去县上寄出这封信，不让任何人察觉到。

    果然就像余大爷说的那样，这年的冬天没有下雪。不过即使没有下雪，天气还是寒冷，大家都需要冬衣，所以姜甜枣的裁缝生意格外红火。

    姜甜枣每天从起床开始，就踩动缝纫机，一直到天黑才能歇下。虽然很疲倦，但看着那存下的钱越来越对多，姜甜枣的心里甜丝丝的。

    她知道自己必须得挣钱，这明年有可能是荒年，她得多存些粮食。更重要的是，戚建波信里的那些话，一直存在她的脑海里。

    没错，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吃饭穿衣，还应该要学习。不仅是两个孩子要学习，她和高宇杰也一定要好好学习。

    虽然那个时候，高考已经中断了十年，大家都觉得读书无用。可姜甜枣觉得，知识可以战胜老天，那怎么会是没用的呢

    不过要学习就必须得买书，读书，那就必须得有钱，所以即使挣钱再累，姜甜枣也是甘之如饴。

    这天早上，高宇杰出门去田里上工，两个孩子去上学。在门口，姜甜枣把两个饭盒递给他们。里面装着的是大白馒头和泡菜，让他们中午时在学校里面热一热再吃。

    那馒头，又柔软又白嫩，吃起来有麦香和甜味，再配上酸辣的泡菜，一口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而其他学生带的，都是会卡嗓子的杂粮窝窝头。相比之下，高芸芸和高建设已经算吃得很好的了。

    两个小孩看见饭盒里的大白馒头，都非常开心。

    姜甜枣鼓励道“记得一定要好好学习啊，这次如果你们俩期末考试考得好的话，我就带你们去县上的书店里面，给你们买书。”

    两个小孩一听可以有书看，兴奋地跳了起来。

    此时姜家也打开了门，鲁艳秋送了自己女儿姜小娟和儿子姜卫兵出门。姜小娟一听见高芸芸和高建设能有书看，立马拉着鲁艳秋的衣袖，缠着她也要书。

    鲁艳秋把女儿的手往下一甩，看向了姜甜枣他们，故意提高音量道“买我们拿什么买啊我们也不像人家，踩踩缝纫机，就可以轻易挣这么多钱了。再说了，买书读书有什么用啊是能帮你挑水洗衣服还是能帮你割猪草喂猪啊不过也难怪，人家钱多嘛，烧得慌，我们这些人啊，也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

    这鲁艳秋向来都是这样，这一句话里面，总要带十根刺。

    姜甜枣当然也听出来她是在讽刺自己，不过姜甜枣倒是一点都没动气，反而笑着看向高芸芸和高建设，道“记住，读书是很有用的。如果不读书，我们永远都只会割猪草，生孩子，把孩子养大后，再继续让孩子去割猪草。可是如果读书的话，至少我们可以从书本里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猪养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肥，怎么才能让家里人的生活好起来，这就是读书的意义。当然了，如果有人认为我们是烧钱烧得慌的话，也没事。就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好了，最好啊，能把那眼珠子给瞪出来。”

    姜甜枣可是嘴上从来不吃亏的人，最后也带着刺怼了回去。

    鲁艳秋面色凝滞，把那俩孩子赶走之后，用力把门一关，那响声震得可大了，差点没把门给摔下来。

    姜甜枣把两孩子送走之后，也用力地关上了门，表达了自己的对抗之情。

    哼，摔就摔，谁家还没有个门呢

    可是这刚关上了门，还没来得及走回屋子里呢，门就被人敲响了。姜甜枣原本以为，是谁家的小媳妇过来找自己做衣裳呢，结果打开门一看，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吴清竹。

    面对着吴清竹，姜甜枣有些尴尬。

    自从上次在生产大队办公室门前，吴清竹吻了姜甜枣的发顶之后，姜甜枣就没有再见过他。

    一来是因为旺季到了，姜甜枣天天坐在家里面，踩缝纫机，赶制衣服，没空出门。

    二来则是因为姜甜枣刻意地避开了吴清竹。

    可她怎么都没料到，吴清竹今天居然自动上门来。

    吴清竹似乎消瘦了不少，那清雅的眉目之间，笼罩上了一层郁气。

    吴清竹过来，是通知姜甜枣一个重要事情“这段日子，政策又开始收紧了。各地都刮起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浪潮，如果你再继续收钱帮人做衣服的话，很可能

    会被打成投机倒把。为了安全起见，你最近还是不要再做衣服了。”

    闻言，姜甜枣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面，鲁艳秋和姜桩子带着民兵们过来砸她的缝纫机，嘴里确实是喊着“投机倒把”几个字。

    难不成，那个梦境马上就要来了

    其实这段时间里，姜甜枣每天睡觉之前，都会碰触高宇杰。要么就是握住他的手，要么就是摸一摸他的前胸或者后背。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碰触的时候，那股暖流都没有再次出现。而且晚上，她也没有再做任何的梦。

    这段时间，姜甜枣每天忙着给生产大队的人做冬衣，白天实在太疲倦了，晚上挨着枕头就能睡着。所以她便认为这是精神不济的原因，她想着赶紧趁着这两天把衣服做完，好好歇一天，然后再碰碰小傻狗，应该就可以梦见未来的事。

    可没想到，她手上的冬衣还没做完呢，这梦境马上就要发生了。

    想到这，姜甜枣心中惴惴不安，忍不住咬住唇思索着。她思索了半天，这时才猛然醒悟，这吴清竹还站在自己面前，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和以往相比有些怪异，就像是一口井，幽深无底，仿佛要把自己给吸进去。

    姜甜枣被吴清竹的那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可毕竟人家是好心过来通知自己的，于是姜甜枣便礼貌地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那我现在进去收拾一下，你请回吧。”

    姜甜枣下完逐客令后，转身便想走，可是在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腕却被吴清竹给牢牢抓住。

    姜甜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吴清竹，你这是在干什么快放开，要不然我叫人了”

    吴清竹却置若罔闻，他看着她，眼神越发幽深，里面像是翻滚着浓重的情绪“甜枣，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闻言，姜甜枣面皮一跳，浑身的血液都快速流动起来。

    她实在弄不懂，为什么这吴清竹会无缘无故地提到上辈子，难不成，他是知道了什么

    吴清竹确实是知道了。

    那天晚上，他在生产大队办公室院子里，亲吻了姜甜枣的发顶之后，脑海里面涌出了许多奇怪的画面，那些画面像尖锐的刀片一样，切割着他的脑袋。

    特别是怀着身孕的姜甜枣躺在血泊之中，停止呼吸的那个画面，让他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在那一刻，吴清竹脑海当中白光闪现。他终于明白，那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那是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所以那些笑那些泪，那些苦那些痛都是真实的。

    在姜甜枣去世之后，吴清竹无意之间偷听到了赵香花和两个儿子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当时姜甜枣也是被下药迷晕，她自始至终都不曾陷害过自己。

    而紧接着，他又发现，在姜甜枣去世的那天晚上，她曾经给自己打了无数个电话，但孔雅雅却故意地拔掉了电话线，并没有让他接到电话，吴清竹就这样失去了拯救姜甜枣和孩子的机会。

    至此，吴清竹对姜甜枣是越发愧疚，他开始回忆起姜甜枣对自己的好，回忆着她的温柔和体贴。也是到这时，吴清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姜甜枣。

    可是为时已晚，伊人已经化为了一捧黄土。在余下的生涯里，吴清竹再没有结婚生子，而是沉浸在失去姜甜枣的悲痛之中

    当回忆起了上辈子的这些事情之后，吴清竹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悔恨。

    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上辈子爱的人是姜甜枣，这辈子爱的人同样也是姜甜枣。

    吴清竹觉得自己应该和姜甜枣在一起，他会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她。

    可是现在，姜甜枣居然跟高宇杰成亲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吴清竹努力回忆思索着，那天晚上，看姜家人的反应，似乎像是反被姜甜枣给摆了一道。确实是从那天开始，姜甜枣也一改了以前的那种柔弱和寡言，就有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更确切地说，就像是重活了一世般。

    难不成，她也是记起了上辈子的事情，所以才在这一辈子里，把自己和高宇杰给调换，从而改变了之后所有事情的发展

    于是今天，吴清竹终于下定决心，来找姜甜枣，并且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句话。果然，她看见姜甜枣的眼神里有闪躲和惊讶。

    吴清竹终于确定了，姜甜枣也同样地记起了上辈子发生的事。她是故意地嫁给了高宇杰，以此来避开自己。

    不过姜甜枣毕竟是姜甜枣，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她冷静下来，意味深长地道“上辈子的事，已经是烟消云散，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呢”

    吴清竹握着姜甜枣手腕的大掌，更加用力了些，他下颚线绷紧，显然并不认同这个答案“如果两个人上辈子都在一起，那说明有缘分，这辈子就应该继续在一起。”

    姜甜枣冷笑“这缘分，也得分孽缘和善缘吧，这要是孽缘呢，就应该永世不得相见。”

    吴清竹深吸口气，把话挑得明白“甜枣，你也记起来了，是吗”

    吴清竹的话让姜甜枣回忆起了上辈子自己躺在血泊当中的场景，那种剧痛和恐惧让她心脏猛缩，她用力摆手，想要挣脱开吴清竹的禁锢“放手”

    可吴清竹那清俊的面庞上，却蒙上了一层偏执“甜枣，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上一世确实是我错了，但这一世，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吴清竹手上的力量越发大，姜甜枣的手腕都快要被他捏断般。回忆起上辈子，姜甜枣忍不住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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