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水稻

    在听见高宇杰的这番话之后, 姜甜枣首先是摇头“我不行的。”

    这怎么可能呢她可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去城里，上大学啊。

    高宇杰继续握着她的手，从他的手掌心里面, 传出来一股温热的力量“为什么不行”

    不知是因为这句话, 还是因为他掌心里的那股力量，姜甜枣忽然感觉自己的背脊挺直了不少。

    是啊, 为什么不行呢

    她姜甜枣跟别人比，是缺了手还是缺了脚呢她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高宇杰再次握紧了她的手, 轻声道“不要怕，我会帮你。”

    姜甜枣看着高宇杰手背上隐隐透露出来的青筋, 她也郑重而坚定地点了头。

    就这样, 姜甜枣下定决心，她要好好复习，和高宇杰一起, 考进大学。

    当然, 这件事姜甜枣并没有让吴清竹知道。她总觉得, 拥有了上一世记忆的吴清竹, 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眼神里总是透露着一种偏执，必须得提防。

    所以她便拜托了冯子健，让她千万不要告诉吴清竹, 自己借课本和复习资料的事情, 而冯子健也答应了。

    接下来, 在整个冬闲的时节里, 姜甜枣和高宇杰开始抄写课本和复习资料，高芸芸和高建设也没有闲着，只要不忙的时候, 就帮他们抄写。

    四个人一起努力，终于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把所有的课本和复习资料都完完整整地抄写了一遍。

    边抄写的时候，高宇杰还边给姜甜枣进行了讲解和复习。

    姜甜枣的物理和化学是薄弱环节，最开始进行复习的时候非常吃力。高宇杰就用最简洁的话语，耐心地一遍遍跟她解释着。

    不过好在姜甜枣学习努力，而且以前的基础也打得很好，所以在短暂的艰涩之后，终于开了窍，逐渐地开始跟上了高宇杰的步伐和思路。

    高宇杰在复习和讲解的过程当中，虽然努力地把控着自己的语气和神态。但有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和小傻狗的呆愣截然相反的聪明劲。

    而这天，高宇杰在为姜甜枣讲解完一道物理难题之后，便开始总结道“没错，以后遇到这种题目，只要按照这个公式来做就行。其实每道题目的出题人，只是想考验你的知识点，万变不离其宗，你千万不要慌张”

    听到这时，姜甜枣抬起头来，眼里出现了疑惑“怎么你讲题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闻言，高宇杰心头咯噔一声。

    刚才他集中精力在讲解题目上，一时忘记控制自己的语气和神态了，这该不会是漏了什么馅了吧

    眼见着姜甜枣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烈，高宇杰不由得有些慌。

    不过幸好，在旁边整理资料的高芸芸帮忙解释道“嫂嫂，哥哥就是这样的。之前他从医院出来，第二个月开始，就可以帮我们讲解作业了。”

    高芸芸说的倒是事实，只不过当时的高宇杰说话没有这么流利，还是磕磕绊绊的。

    高芸芸是从来不会撒谎的，姜甜枣对她向来信任，见有高芸芸这么帮忙作证，姜甜枣也就没有再多想了，而是继续开始复习。

    而高宇杰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嗯，看来自己的妹妹还是非常有作用的，今晚值得再给她加一个白馒头。

    几个月过去了，高考仍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过那个时候，南水生产大队的人，并不关心什么高考，他们更关心的是粮食。

    南水生产大队气候适宜，可以同时种植水稻和小麦。只是小麦的产量并不高，大队的粮食来源主要还是水稻。

    而南水生产大队种植的是双季稻，五月下旬播种早稻，七月中旬收割，收割完毕立即开始播种晚稻。

    就像是余大爷预料的那样，这一年老天爷没有赏饭吃。因为冬季没有下雪，虫害非常严重，本身早稻的长势就不好，结果六七月间，又连续下了暴雨，损失惨重，早稻几乎是颗粒无收。

    虽然说大家也听了余大爷的话，提前预备了一些粮食，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灾害会如此严重。大家此时想着要去黑市上购买，但周围的几个县也都是这样的状况，黑市上的粮食不仅是价格高昂，并且瞬间就被抢完了。

    没法子，南水生产大队的人只能够硬撑着。家家户户都吃野菜，喝稀粥，一颗颗数着剩下的粮食过活。

    大家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晚稻身上。可按照今年的天气形势，这晚稻也不能够丰收，产量肯定很低，大家注定得饿肚子。

    可事已至此，没有其他的办法，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播种。

    而就在这个时候，高宇杰收到了来自农业科学院戚建波大哥的信，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大袋颗粒饱满的南优2号稻种。

    原来高宇杰在之前和戚建波通信的时候，在信里说了关于南水生产大队的水稻今年遭受灾害的情况，并表明了自己的担忧。

    而戚建波在看了信之后，在征求了杂交稻研究协作组领导的意见后，把小组刚才研发出来的南优2号杂交稻稻种寄给了高宇杰。

    那个时候，杂交水稻在袁老师的带领下，已经取得了一定成就。但试种时是小范围种植，还没有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面积的推广，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因为种植方法和平常的水稻有较大不同，所以很多地区政府和队员们都呈现了观望的态度，还不敢大面积种植。

    戚建波在信里面详细地告诉了高宇杰，关于杂交水稻的种植方法，护理要点等等重要问题，并且告诉他，杂交水稻种植出来可以达到亩产五六百斤。如果种植得好，这下半年，南水生产大队的队员们是不会再饿肚子了。

    高宇杰非常激动，毕竟他在南水生产大队待了两年，已经对这里有了感情，他不想让任何人饿肚子。

    高宇杰把戚建波的信给姜甜枣看了，姜甜枣同样也非常高兴。毕竟，饿肚子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就仿佛是有一只爪子在抓似的。

    种子有了，办法有了，但唯一的问题就是，该如何说服大家种植这杂交水稻。

    姜甜枣想了想，直接拿着种子去找了吴富贵。

    这段时间，吴清竹请假外出了，并没有在南水生产大队里。说是为了借阅书本和资料更方便，他便去了县上的姑姑家。

    既然吴清竹不在，姜甜枣也没有什么顾忌，便去了吴富贵的家里。

    这一走进院子里，姜甜枣就刚好看见了林梅娥和吴建业。

    那林梅娥正在洗着野菜，这是她刚刚才去山上摘的。

    这段时间，满山的野菜，都要被附近几个生产大队的人给摘光了，整座山看起来光秃秃的，格外荒凉。

    不仅是野菜，那些个飞禽走兽，大家也都没有放过，全捉来吃了。就连田里的那些蚱蜢，也都被小孩子们给抓住，用火烤着，吃了个精光。

    吴建业格外憔悴，嘴上全是胡茬，也没精力剃一下，头发也格外长，看着就跟个流浪汉似的。

    看见姜甜枣，吴建业眼神一亮，喃喃问道“甜枣，你有七巧的消息吗我去了他们家，但他们家却不给我开门。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跟她说说话而已。”

    吴建业自然也知道，孙七巧今天开春就已经嫁给了萧天地。他听闻之后，心里万分难受。实在忍耐不住，便想要去跟孙七巧说两句话。可当他到了孙七巧家门口时，以前对他和蔼可亲，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崔月英以及孙大国，却直接泼了一盆水出来，让他快滚。

    崔月英和孙大国当然气愤了，这吴建业，差点没把他们家亲闺女给逼死，光是泼他一盆水，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既然吴建业这么想知道，姜甜枣也不再隐瞒，笑着说出了实情“孙姐姐吗她结婚以后，就跟着萧大哥，住在了军区家属院里，两个人关系好着呢。”

    此时，听见前儿媳妇过得这么好，林梅娥心里有些酸，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风凉话“那刚结婚，蜜里调油的，肯定关系都好。可最后能不能有个好结果，还是得看以后。”

    既然她要这么说，姜甜枣也不怕杀人诛心了，继续微笑着道“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们。这孙姐姐刚结婚吧，就怀了孩子了，去医院检查，医生还说是双胞胎呢。哎，这萧大哥，还真是厉害，果然是真男人。”

    这吴建业一听，顿时心如死灰，他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里面去。现在粮食紧张，也没酒了，他醉不了，那就只能睡了，就睡得不省人事吧。

    那林梅娥一听，就像是一颗鸭蛋梗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她给憋死。

    这孙七巧嫁给他们家三年，肚子连个影都没有。可嫁给了萧天地三个月，立马就怀了双胞胎

    天啊，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编排他儿子没种呢。

    “现在啊，全黄泥生产大队的人，都在夸赞萧大娘。说她媳妇怀双胞胎，这叫双喜临门，都是因为萧大娘人品好，人忠厚。不像那些心肠狠毒的人，老天爷是一个孙子都不会给她的。”

    姜甜枣话里藏着针，针直戳着林梅娥的心。

    她想要还嘴，可是却还不过，最后只能够气鼓鼓地走进了屋子里。

    行，姜甜枣的这张嘴，她惹不起，她躲得起

    把这两个人赶回房间里以后，姜甜枣便去找了吴富贵。走进客厅时，姜甜枣看见吴富贵正在吃饭，那饭桌上，摆着的就是一碗清得能映见人影的粥，还有一碟子野菜。

    生产大队队长都是吃这样的饭，可想而知，其余人家家里是什么样的光景。

    姜甜枣把戚建波和杂交水稻稻种的事告诉给了吴富贵，劝说道“叔，戚大哥他们是专门研究杂交水稻的，我们只要种杂交水稻，这次一定能吃饱，就能把这半年给好好过下去了。”

    不过吴富贵听完之后却非常为难“咱们以前的水稻，可都种了上千年了，这突然之间，种什么杂交水稻，那些队员们听着肯定会反对的。再加上今年又是特殊情况，大家本来就没粮食吃了。要是这杂交水稻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可是会饿死人的。算了，甜枣，咱们还是明年再搞这杂交水稻吧，今年呢，咱们还是种晚稻。”

    姜甜枣也能理解吴富贵的为难，毕竟民以食为天，这粮食够不够可是关系着人的性命啊，这种事确实是要承担太大的责任。

    姜甜枣回家之后，便把吴富贵的拒绝在饭桌上告诉给了高宇杰。

    姜甜枣和高宇杰两个人都是属于居安思危的人，提前做了准备，在家里预备了许多土豆。这段时间，家里的粮食已经见底了，所以他们就靠吃土豆过活。

    蒸着吃，烧着吃，煮着吃，做成土豆饼子，土豆泥，烤土豆。

    姜甜枣是想尽办法，做成各种土豆食材，可这连续个把月吃着，仍旧还是会腻。

    姜甜枣摸了摸高芸芸和高建设的脑袋，安慰道“咱们把今年熬过去，明年我们就可以吃大白馒头，大米饭，还可以吃肉。”

    高芸芸和高建设非常懂事，高建设反倒安慰姜甜枣“嫂嫂，我们现在不饿肚子，就已经很好了。我同桌江大荣，他们家都开始拿树皮和草根用来煮粥了。”

    高建设实在是看不得同学挨饿，所以中午的时候还分了两个土豆给江大荣。江大荣吃得可香了，连掉在桌上的都想捡来吃。

    高芸芸也接着道“是啊，我们好多同学饿得面皮都黄了。今天上课时，我们老师也是饿得晕倒了，我们赶紧把她扶在凳子上，过了好久她才醒过来的。”

    姜甜枣知道，高芸芸和高建设说的都是实话。这半年来，大家都是饿着肚子在撑着。

    没办法，这荒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次，谁让他们是靠天吃饭的呢

    高宇杰听完之后倒没说什么，可是当天晚上，姜甜枣迷迷糊糊间，似乎听高宇杰始终在那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第二天，吴富贵通过村里的广播站，召集了大家去到水田边，开始播种晚稻。

    这播种了之后，就是尘埃落定，就等着晚稻成熟了。大家也都知道，这晚稻就算是丰收了，最多也就亩产两百斤，生产大队里这么多人呢，每个人也分不了多少，大家也撑不了多久。

    可有总比没有强，还是种吧。

    大家挽起裤腿，正待要下田时，高宇杰忽然开口，朗声道“我有新种子，可以亩产六百斤的新种子。”

    大伙一听，立马眼睛都亮了。

    这要是真的能亩产六百斤，那他们下半年就不会挨饿了。

    姜甜枣也没有预料到，高宇杰竟会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话。说这话可是要承担责任的，他相当于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不过既然他决定了，姜甜枣也下定决心要支持他。她真的不想再让南水生产大队里的孩子们，老师们，大人们饿肚子。

    于是，姜甜枣也站了出来，把那杂交水稻种植的方法告诉给了大家。

    可是大家一听，却又觉得不对劲。比如说这杂交水稻吧，每一窝只插一根秧苗，跟以前大家种的水稻完全不同。

    最后，余大爷发话了“孩子，不是我们不信你，可自古以来，也没听说过水稻是这么种的呀。我看这事有点悬，咱们还是别种了。现在大家都是等着晚稻救命呢，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会饿死人的。”

    有部分人的想法，其实也和余大爷一样，就害怕出问题，那可就没吃的了。

    而有部分年轻人，则是非常支持高宇杰“这杂交水稻，报纸上是报道过，说明是有科学根据的。这晚稻就算丰收，但是产量这么低，我们下半年还是得勒紧裤腰带过。可这杂交水稻要是种植成功了，真的能亩产六百斤，那我们下半年根本就不用饿肚子了呀。”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互相争论着，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这个时候，人群中的赵香花则冷笑道“现在都这个关头了，难不成你们还听傻子的话他也就是这么一说，也不负责任。谁要是真信了他的话，谁就是傻子。”

    赵香花对姜甜枣和高宇杰是恨之入骨，反正就是要跟他们作对。

    见赵香花诋毁高宇杰，姜甜枣忍不住想要出声怼她，然而她正要说话时，高宇杰走了出来。

    高宇杰拿出那袋稻种，面色沉静，一字一句地道“如果出了问题，唯我是问。”

    他站在田埂上，迎着阳光，面容坚毅，嗓音低沉。

    大伙看着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信任感。

    而姜甜枣则看着高宇杰，心头一动。

    这一刻，她非常确定，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绝不是小傻狗。

    小傻狗没有这样的眼神，也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的高宇杰，分明就是脑子被砸之前的高宇杰

    难不成，他脑子已经恢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但是量比较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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