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晚饭就在已经打扫出来的院子里摆上了两桌,有了陆嬷嬷的帮忙,苏家从未下过厨房的女眷们终于整治了一桌像样子的饭菜出来。
苏泰和举起粗瓷酒杯环顾了一圈苏家的全部人“我苏家突逢此难,是灾,可这一路中齐心协力走到了这里却是幸。”
率先喝下杯中以前看都不会看的水酒,他接着说道“比起失去的权和财,我倒觉得现在的苏家才更有盼头。”
苏家由他起家,地位一路跟着官位的上升水涨船高,手里拥有的东西多了,眼睛就看不到眼底,只伸着手想追求更多。
位高权重,富贵荣华遮盖住了许多问题,让苏家的下几代一辈比一辈孱弱,遇到事后除了回避竟别无他法。
“我一直以为我的三个儿子都是守成之辈,可这一路上令我改观许多。”左手搭上苏耀的肩头,苏泰和朗声笑道“没想到他们竟一个比一个狡猾,倒让为父多虑了。”
这调侃的话让所有人轻声笑了起来,每个人脑中都有属于自己这一路上所存留下的记忆。
“特别是钰儿真是让为父觉得惊喜。”
苏钰的目光在酒杯和苏泰和脸上来回交错,耳边是苏耀和苏致附和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破败的小院衬托下竟让他觉得心里一暖。
他第一次领会到了苏泰和要求各房要聚在一起用饭的用意。
一家人苏泰和所求的只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罢了。
“我苏家如此一心,我苏泰和相信总有一日能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自己给自己又倒了杯水酒,这杂质很多的酒水竟然让苏泰和都有些微醺了,他仰头又灌下一杯,拍了拍坐在他旁边的何常羲“何家也大有所望。”
“苏世叔说的是,咱们苏何两家以后定能走得更好。”
何家这一路上全靠了唯一的儿子何志远和苏家才能全部活着走到了边城县,而长子又全靠了苏钰的帮忙,这一切何常羲都很清楚。
所有的感谢都只能牢牢记住,找机会再报答。
苏耀拍着何常羲的胳膊,大笑着点头同意。
这一顿饭直吃到月上枝头,寒意渐渐从地底
升起才算结束。
苏泰和早就醉得一塌糊涂,何常羲也由何志远背着回了何家,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钰并没有急着回那个缺了半边房顶的屋子,反而是背着手趁着夜色在周围溜达了起来。
整个靠山村的中间贯穿着一条浅水河,这条河把村子分成了两半,中间只靠着一座不知什么时候就建造好的石桥在通行,而这条河也是村里主要的水源地。
靠山村大部分的村民们都生活在东边,那里离着官道更近,地势也更平坦些。
而桥这边住着的四户人家都是后来才到靠山村的,其中一户姓张的更是跟苏家一样都是流放而来,今天他们这么大动静这家人都没有出来过,若不是村长介绍他还以为那脏乱的院子里根本没住人的。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两边都被山给围起来的地方,主要还是因为右边低矮的山坡,虽然山上的树早就砍得光秃秃了,可正是由于如此,山上的土质比村里其他的地方都肥沃了很多。
如果他真的打算在此种果树的话,这些土质完全不用再深层沃肥,离院子和水源都很近,是一个最佳的位置。
加之山坡后面是一座更深的大山,他们的院子几乎是有了三块天然的院墙。
右边的院墙开扇门就能直接到河边,涮洗衣物都很方便,左边的山坡以后种上了果树更方便管理,后山的山脚处有很大的荒地,以后开垦出来也能种上点粮食蔬菜。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家里的女眷们安全着想,这才专门选择了这么个地方,毕竟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夜里的月光洒在身上带着些微微的寒气,苏钰胡乱想着不知怎的竟走到了通往靠山村东边的石桥处。
石桥旁就是张家的院子,虽然夜已经深了,可堂屋里还亮着烛光,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苏钰拢了拢披着的外裳正打算回去,忽地被一声细碎的脚步声给止住了步子,听声音是来自苏何两家的方向,他闪身躲进院墙旁边的草垛后,凝神看着声音传出的方向。
一片浅绿色的衣角快速闪过,一个带着黑色兜帽披风的女子从桥上跑过,期间还仓皇地回头看了两眼苏家的方
向,身后背着的那个硕大包袱好似减慢了她的步子,让她跑着的步子看上去沉重了不少。
程蝶
这绿色衣裳还是今日罗氏两妯娌去县城里特意给家里的女眷们挑选的,虽说是卖给了苏家,可家里人并没把她当成丫鬟使唤,这衣裳自然也就帮她选了一套。
那墨色的包袱皮让苏钰眸色一沉,直接撒开步子追了上去。
“若是再跑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了。”苏钰低声吼着。
一个孱弱女子怎么能和苏钰的动作比,没两步已经快被他追上,加之女子背了沉重的包袱,身后一有声音响起,程蝶差点没吓得掉下没有扶手的石桥。
情急之下,程蝶抱头就蹲了下来,嘴里只是不停重复着“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被逼的。”
苏钰没理她,伸手一把拽过那个墨色的包袱,入手沉甸甸的感觉让他立刻就知道了里面装着的东西。低头打量了眼还在瑟瑟发抖的程蝶,他解开了包袱皮。
果然是他拿给朱氏保管的金银和银票。
这是一直藏在他所背的那个背篓里的财物,是苏家明面上全部的家底,现在竟全部出现这里。
若是今夜跑的只是这个程蝶,苏钰断不会多加阻拦,反而只会冷眼旁观她没有身份文书和通牒怎么通过边城县。
可是这些财物可是苏家的,就被她这么偷走了可不行。
“今夜之事就由母亲来定夺,我不想和你多言。”
已经懒得和这人多费口舌,苏钰只是捧着包袱打算转身回去了,至于这女子要走要留,那就随她便了。
“三爷你听我说,三爷。”
小腿忽地被抱住,程蝶抖着身子扑到在桥面上,就算苏钰腿上暗中发力,也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张家人也许是听到程蝶的呼喊,一直没听到过动静的张家院门终于“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一瘸一拐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神情冰冷地看着桥上的两人没说话。
苏钰低头冷呵“你可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程蝶脸上擦了厚厚的脂粉,和着嘴角的口水和眼泪,不少都蹭到了苏钰的裤腿上,湿腻腻的触感让他霎时起了一层鸡皮,心里最后一点耐心就快要告罄。
“三爷你
救救我,奴婢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程蝶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苏钰变冷的神色,甚至手已经攀上了他的大腿,大有马上要抱住他腰的趋势。
这越摸越高的手终于让苏钰忍无可忍,空着的右手直接掐上了程蝶的脖颈,手里一用力把人从他腿边甩了出去。
砰
这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响亮,女子尖锐的叫声更是引起一阵狗吠声,程蝶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只顾得上喊疼了。
“我说过让你放手,你偏不听。”
真恨不得立马换下黏糊糊的裤子,苏钰皱着眉头打算转身,张家院门前的年轻人嗤一声笑了开来“到真是个不怜香惜玉的人,这么个美人儿都无动于衷。”
“若是兄台喜欢,可花些银钱把人赎回去。”
“样子虽美,可惜脑子不太好使。”年轻人撇了撇嘴一脸鄙视地看着程碟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河面,大有想跳下去的冲动。
“我说,她好像想跳桥了。”年轻人提醒。
苏钰浅浅一笑,目光在河面上划过,翘起的唇角带着浓浓地讽刺“这河水及膝,淹不死人。”
他不知程蝶是受何人指使来偷银子,可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他都不会去询问更不可能出手帮忙,女子做的事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若是今日真让她带着银子跑了,没有戒子袋里的东西,苏家接下来要何以为继。
今夜苏钰没有抓了她报官,已经是给她最后的体面。
“你这性子够绝,甚得我心,我叫张屏,不知阁下”
“在下苏钰,张兄请稍等片刻,我先行回家向母亲禀报下此事。”
张屏就在此刻忽地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一下子让他孤冷的样子变得柔和了许多,苏钰点了点头,拱手先行离开了桥边,至于程碟会不会跳桥,他敢打赌绝对不会。
当初程家的两个庶女暴起她选择了逃避装成不知,姐姐们死了她连最后一眼都未去看过,这等懦弱和无情之人怎会真的寻死,要死也不会哭哭啼啼到现在。
其实听到了程蝶的尖叫,苏家众人早就被惊醒,一直把包袱贴身放在身边的朱氏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叫醒了其他人。
直到看到抱着包袱进门的苏钰时大家这才知道他们的烂好心养了个白眼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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