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戛然而止。
女生抽噎道“你,你是谁”
沈容“来上厕所的。听见你哭得很伤心,所以想问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女生沉吟片刻,道“你怎么来这里上厕所了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又开始哭泣“你要是知道这里是哪儿,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这么好心了,呜呜呜呜”
沈容想了想,问道“你是六班的学生”
也只有六班的学生,会让人避如蛇蝎。
“是。怎么样你还要帮我吗”
“帮呀。”沈容笑道,“说说吧,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能怎么帮你”
女生的哭泣停顿了一秒,打着哭嗝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有个女生,从小家境贫寒,爷爷奶奶重病在床,父母打算让她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女生为了上学,初中毕业后通过老师报名了本市有名的私立高中。”
“这所私立高中,学费高昂。但学校里有三个特殊的班级。”
这三个班级,便是被诅咒的班。
高三6班。
高二3班。
高一2班。
高一2班的人,升到高二,就是高二3班,升到高三,就是高三6班。
每一届都是如此。
“女生听说过诅咒的事,但是诅咒班里,也不是没有学生可以正常毕业的。所以她想,只要她熬过三年,她以后的学业,学费都不用愁了。父母得知她的想法,没有阻止,反正只要不给家庭增添负担,怎样都行。”
“刚入学的时候,所有学生和老师,都用敬佩而又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和所有高一二班的同学。因为她们这个班的存在,其实是替全校的人分担了诅咒。”
“如果没有他们这个班,被诅咒的就是全校师生。”
“女生本以为高中三年都会这样度过。结果到了高一下学期,其他班的学生看她们这个班的人的眼神就变了。”
“先是同情,再是忌惮,最后避如蛇蝎,视这个班级的人如瘟疫。女生曾经的朋友全部和她断绝关系,害怕她打电话过来
,就将她拉黑。别人甚至会为了避开她走过的路,而绕远路”
“比起诅咒,比起呆在这个班级里的倒霉。女生觉得,其他班级人的态度,才是最让她痛苦的。他们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得了传染病的人,好像稍微碰一下,就会被传染。哪怕在学校外,他们也会这样,甚至还会告诉他们身边的人不要接近她”
“她去路边摊吃饭,都会有人跑去跟摊主说她是被诅咒的人,让摊主把她赶走”
女生抽泣道“女生进入这个班级的理由,虽然不是无私的,但是女生确实是为其他人分担了诅咒,变相保护了那些人啊。”
“这个班里的人,都在默默地忍受别人的议论,别人的指指点点,高中三年,从未想过去害别人。我知道别人害怕被牵连,他们可以远离,可以不搭理但是为什么他们不把这个班的人当人呢”
“要知道这个班级,凑不齐人,也一样无法承担诅咒。所以除了像女生那样为了利益进去的,也有为了保护别人牺牲自己的啊。他们为什么”
女生长长地吸了口气。
沈容垂眸,看见隔间墙板下的缝隙里,有浑浊的血红液体正流淌过来。
她站到马桶上,避开那液体,道“别人害怕诅咒,我不怕呀。我们可以做朋友。想开点,你已经高三了,再熬一熬,就解脱了。”
“解脱了吗”女生轻笑,道“没有我已经毕业了,但是我没有解脱。”
沈容听见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有人正在地上的猩红水迹里行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那红色液体已经将沈容隔间里的地板全部染红。
沈容直觉踩到这些东西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便用力在马桶上一蹬,跳到隔间墙板上去,试图从墙板和天花板狭窄的缝隙中翻到隔间外。
她挂在墙板上,正要翻身,恰看见一个女生的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女生脚下一路蜿蜒的红液是从隔壁流出来的。
她就是和沈容说话的女生。
沈容知道,她也是那个故事中的女生。
女生侧身看向沈容。
她
面容清秀,眼眶通红,眼睫因泪水而黏在一起。
“没有用的。诅咒放过了我,那些人没有放过我。有诅咒的时候,他们把我当阴沟老鼠。没了诅咒,他们把我当成马戏团的猴子”
女生摇头苦笑,满脸泪痕。
沈容注意到,她肚子有些圆,像是怀孕了。
“等等”沈容脚蹬墙板想要彻底翻到隔间外去,却感觉有一股力量拉着她的两只脚,不允许她翻墙板。
她想要展开海幽种的翼飞过去,也不行。
这里空间太狭窄了,只够她挤过去。
她干脆用海幽种的触须拉住了女孩。
女生不受她控制,缓缓爬上了窗台。
皎洁的圆月像一个巨大的玉盘,散发着冷白的光,将被沙尘暴残留的浊雾充斥的混沌世界,照成一片凄清色。
女生对沈容露出一个极尽苍凉的笑,手搭在肚子上,闭眼,向后仰倒。
触须明明没得到命令,却在自己延展,松开了女生,放任她坠了下去。
沈容收回触须,盯着自己冰蓝水母色的手看。
她的触须为什么自动延展
那个鬼能够控制她的触须
没等沈容想明白。
她脚下一空,身体失重。
她突然从厕所内到了楼外,正在坠楼。
沈容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上方。
上方,跳楼的女生站在厕所的窗台上,肚子瘪了下去。
她脸色死白,格外阴森,对沈容轻笑“谢谢你的安慰,但很遗憾,你输了。你没能阻止女生自杀。”
沈容立刻用触须甩出去,试图勾住某一层楼的窗台。
冰蓝触须缠绕在窗框上。
她勾住了。
突然,触须莫名变直,松开了窗框。
砰
沈容砸在了地上。
内脏和骨骼四分五裂般的疼痛,传达至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沈容耳边“嗡嗡”响,仿佛身处热闹市区。
她听见了很多杂乱的声音。
“啊啊啊”
还有学生们的尖叫声。
脑海里没有浮现出死亡信息提示。
她没有死。
她四肢扭曲地瘫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血液从她身后蔓延开来,在她的背后盛开出一朵血色大花。
沈容被抬上了担
架,她强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许多光影在她身边来来往往。
“好险,差点就让她死了。”
“你的占卜可真厉害,你看她的眼神,真可怕要是她死了,她肯定会杀了我们的。”
“为什么不能让她死啊”
有许多虚无缥缈的声音混在杂音之中。
沈容找不到说话的人,但她确定它们说的“她”,就是她沈容。
“不知道,反正玩玩就行,不能让她死。”
有道冷静的声音格外突兀。
其余声音附和着连连说“哦”。
玩玩
好啊那就玩玩吧。
沈容闭上眼睛。
想要治愈身上的伤,很容易。
自杀,或是使用治愈牌,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痊愈。
但是她没有。
目前游戏透露出的信息是,诅咒,是最初那位自杀的女生下达的。
可她刚刚听到那么多杂乱的声音。
很明显,参与了“游戏”的,有很多“人”。
沈容被送到学校的医务室。
这里紧连着大学部,而大学部又有医学院。
所以这里的医务室就像一个小型医院,一切设备一应俱全。
医生们见怪不怪地为沈容打上石膏,挂上药水。
听到消息赶来的玩家们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容。
最震惊的是佟焕。
佟焕坐到床边低声道“你怎么这样了这次的鬼很强大”
他深知沈容的实力。
连沈容都对付不了鬼的话,那他们肯定也够呛。
沈容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它们好像数量众多,能力不一,还有一个会未卜先知。”
有个竟然能算到不能让她死,还有个竟然能控制她的触须
沈容蹙眉沉思。
不对,它们绝对控制不了她的触须。
沈容揉了揉眉心,回想从进入厕所后发生的一切,有了些猜测。
她进入厕所,厕所的镜子照不出她,却能照出另一个跟她同步的身影。
她能确定那时并没有任何生灵或亡灵跟她并行
或许,它们之中有一个鬼会调转部分空间。
它们没有和她并行,而是将在她身后或身前行走的鬼的影像,放到了与她对应的镜面中
它们也没有控制她
的触须,而是控制了她触须所在的空间
沈容兀自点头,心道有这个可能。
玩家们见她一脸沉思,询问她在想什么。
沈容“没什么。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场游戏不简单。”
佟焕留下守夜,其余玩家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病房内只剩下沈容和佟焕。
佟焕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阴冷的风忽然吹拂进来。
雪白的窗帘被风扰得翻飞如鬼魅。
沈容“刚刚有人开窗了吗”
先前一群人围着她的病床,她躺在病床上,看不到窗边的情况。
佟焕走到窗边,道“没注意。”
他抓住乱飞的窗帘,将窗户关上。
窗帘平息下来。
一道亮光刺痛沈容的眼睛。
沈容转头望去,是窗边一面全身镜在反光。
全身镜里倒映出她和佟焕的模样。
沈容问道“这面镜子是一直在这儿的吗”
佟焕点头“好像是的。”
沈容盯着镜子,没看出什么异样。
不过
沈容勾唇,眯起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道“你能把镜子毁了吗不能的话,就把镜子从窗户扔下楼吧。”
佟焕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
砰啪嚓
镜子碎裂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佟焕问“为什么要摔镜子”
沈容“直觉。”
那群鬼靠占卜,她就靠直觉,没毛病。
她用治愈牌治好了自己的手和一条腿。留了一条伤腿和身上的青紫血痕,看上去还是十分凄惨的模样。
杵起拐杖要回宿舍去。
佟焕跟着她,道“不是说好在这边休息的吗”
沈容“我改变主意了。”
医务室距离宿舍楼不远。
佟焕要扶沈容,沈容不让,装出坚强而又悲惨的模样,一瘸一拐地爬到顶楼。
她走进顶楼那间出事的女生厕所。
厕所里没有任何异样,地上也没有了血痕。
佟焕跟进来,顺着沈容的目光,盯着镜子看。
镜面上有巨大的血字
ga
血字下方,有一行正在流血的小字
tobetue
沈容和佟焕的模样映在镜子里,这些血
字就像一块猩红的布般,蒙着、包裹着镜子里的他们。
仿佛能让他们喘不过气。
佟焕后颈微微发寒,搓了搓手臂。
沈容笑了起来,召唤出风雪卡牌,将整个镜面冷冻出霜,
白花花的霜雪覆在镜面上,遮住了一切。
沈容提起拐杖将镜子全部打碎,然后对着一地的碎镜片,竖起了中指。
佟焕不明所以。
一阵大风从窗边刮进来,携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吹散了碎镜上的白霜。
佟焕看见,这些碎裂的镜子里,出现了无数虚幻的鬼影。
它们站在一间间相似的教室里,冷着脸盯着他和沈容看。
沈容先前想,可能它们中有人会调转空间。
看到镜子,又想到也许它们还会透过镜子,监视她也说不定。
沈容打着石膏的伤脚踩在镜面上,用力一碾。
佟焕听见沈容骨头咯嘣一响,镜子被碾得粉碎。
沈容对着那些镜子道“玩游戏就该你一回,我一回,有来有往,才有意思。”
佟焕隐隐约约明白了沈容的意思。
第二天,沈容向老师申请休息后,杵着拐杖去了教学楼。
学生见了她和其他玩家,就像见了瘟疫,全都远远的躲开。
就连她的“同班同学”们,也宁愿绕道,都不愿跟他们走同一条路。
沈容让其他玩家该干嘛干嘛去。
她独自去了昨天刚来时坐过的教室。
教室里仍堆积着沙土,没有人打扫过。
透过被尘土染成浊色的窗户,沈容隐隐约约能看见教室里有人影在来来往往。
仿佛里面正有学生在玩闹。
她推开门,开灯。
破碎的电灯“刺啦刺啦”不断爆出电火花。
沈容开启海幽种之瞳,看见了教室里坐着的鬼影们,站在教室门口对它们微笑道“嗨,我来找你们玩游戏了。”
走廊的灯光从她身后倾泻而下。
鬼影们互相对视一眼。
“噗哈哈哈”
它们爆发出嘲笑。
鬼影们化作一道道飘动的黑风,围着沈容打转。
“你可能找错班级了。”
“昨天和你玩游戏的不是我们。”
“我们有很多班哦。”
沈容挑眉,
海幽种特征全开,灵纹遍布全身。
她的尾羽触须狂舞,将一只只鬼影拍开,再用触须吊将它们在空中,死死勒住这群鬼影的脖子。
鳞粉在教室内飘散。
比电火花还要让这群鬼灼痛。
沈容微笑道“是吗昨天和我玩游戏的不是你们啊”
她甩开这群鬼影。
鬼影们一只只撞在墙上,发出痛呼。
它们身上还残留着鳞粉灼出的青烟。
沈容杵着拐杖进教室,随手掸了掸讲台上的灰。
她爬到讲台上坐下,把伤腿翘在桌子上。
触须像带电的栏杆般延展,分别封住了教室里的六扇窗户和两道门。
鳞粉在空气中飘飞。
沈容指了指电灯,道“昨天你们差点用电灯炸伤我,我这么打你们一顿,不过分吧”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腿,道“我跟你们这群鬼玩游戏,从楼上摔下来,几乎全身骨折,差点死亡。我找你们算账,不过分吧”
鬼们挤在一起,都是一道道漆黑的影子,看不出面容。
它们中有声音颤抖地道“我们都说了,跟你玩游戏的不是我们你找我们算什么账”
沈容道“那你们说说,找我玩游戏的是谁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我我一个同伴死了,也是因为玩游戏”
“我和他的共同点,仅仅是昨天从这间教室里出去。你们说说看,我不找你们,找谁”
鬼们面面相觑,扯着嗓子大喊道“我们怎么知道”
“谁找你玩的,你找谁去”
沈容眸光暗沉下来,嗓音低沉,冷笑道“如果不是你们,就给我去找”
“找不到,我就找你们算账。”
跟她玩游戏的可能真的不是这群鬼。
但这群鬼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过让沈容惊讶的是,这个学校里,竟然有那么多的鬼
它们每一个,都变成了随意和人玩游戏,害死别人的模样吗
鬼影们往外移动,道“行,我们去找。你得先让我们出去才行啊。”
沈容笑道“出去一半,另一半留下。”
“出去的一半,要是在吃午饭之前回不来,另一半就要陪我玩游戏。”
“你们
放心,我玩游戏没死,所以和你们玩游戏,也不会让你们魂飞魄散。顶多就是,把你们手脚一只一只地撕下来喂给我养的小鬼吃罢了。”
沈容说的小鬼,是她鬼屋里的小鬼。
鬼影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想要跑出去。
沈容止住躁动的它们,随机选了一部分鬼放走,另一部分鬼依旧被她困在教室里。
鬼们蹲在教室后方,望着坐在讲台上似笑非笑的沈容。
它们有些惶恐不安,感觉自己就像任人宰割的羊羔。
从前学校不是没有派过什么所谓的大师来除掉它们。
但是那些大师个个都不顶用。
后来
反正像沈容这样的,它们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身上的灵纹,散发出的威严,都让他们心底颤抖,畏惧。
沈容没有白白浪费等待时间,问鬼们道“你们是哪一届学生死后为什么要留在学校害人”
鬼们低头不语。
沈容分出一条背须,随机抓住一只鬼,拖到面前来,道“你来说。我数一二三,要是不说”
这只鬼影紧张地东张西望,为难地想哭“我,不是,我不能”
沈容“不能说”
难道这群鬼是受人操控的
沈容哄它道“你说,我保证你没事。”
“滋滋滋滋中午沙尘暴请同学们回防护滋滋滋滋”
教室里的广播又发出刺耳的电流音。
鬼影在这声音的掩护下,小声道“我们也不想留在这里,而且这里不是学”
啪嚓
沈容听见极细微的玻璃碎裂声。
“啊”
她手中的鬼影仰头发出尖叫。
沈容抬头,就见无数灯泡碎片携带着鬼气朝她手中的鬼影扎来。
沈容立刻用背须护住鬼影。
碎片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细碎的口子。
鲜血从无数细小的伤口中溢出,将她的衣服染出猩红斑点。
沈容明显感觉到,不止是身体在疼,她的灵魂也在疼。
虽然疼得不是很明显。
但这让她意识到这群鬼影是受“人”操控。
而幕后之“人”,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这群鬼影。
如果鬼背叛了它,它就会毫不留情地对这群鬼下杀手,让它们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儿很酷117瓶;西瓜50瓶;薄靳言26瓶;何处繁华笙歌落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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