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
她眉头轻拢,眸光依旧淡然。
伏焰知道,她还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他敛起肃容,走近她,唇畔含着淡笑,“如果在我成为主神之后,你还在我身边,我可以帮你。”
沈容欣喜道“那就谢谢你啦”
她松开伏焰,活动着手臂在花丛中自己闲逛。
伏焰望着她,良久,“我送你回去吧。”
“好,谢谢。”
沈容礼貌微笑。
她仿佛永远不会反驳他的所有话。
但她做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将沈容送回神海域,望着沈容跳入海中,在海面留下的涟漪,伏焰心中那片阴暗的湖也不太平静。
接下来几天,他还是会来接她。
而她坐的焰车喷出的火焰,一次比一次猛烈。
那可以将她烧毁的火焰,不断引诱她本能的恐惧。
她从焰车上下来时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淡,额角的汗,一次比一次多。
但她只是掏出手帕擦擦汗,若无其事地继续随他游历神域。
第七次,她从焰车上下来,艳丽如玫瑰的唇不再有丝毫血色,被汗浸湿的乌黑绒发黏在她额角,面颊。
娇俏明丽的脸蛋,竟显出几分病弱。
方才在焰车上,那喷薄的火焰,差点烧毁她扬起的尾羽。
沈容照常掏出手帕擦汗,呼吸有些急促沉重,语调还是一如既往“今天要去哪儿玩呢”
伏焰抬手,发烫的手指勾起黏在她脸上的发,“我第一次见到你,以为你是平静如水的。没有想过,水也可以这样硬。”
沈容说笑般道“你没听说过吗如果有鸟从高空中被折断了翅膀,直直地坠落水面,水的硬度,会和石头没有区别,鸟会在水面上摔死。”
伏焰的笑中夹带了一丝阴暗,“容,我不希望你是会让鸟摔死的水,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水。”
水本是温和的,只怪“鸟”自己非要砸下来
沈容抿唇微笑,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去,目光又开始游移。
伏焰好似拿她没办法,牵起她的手,往一处庄园走去,“上次宴会结束,不少人带了些神兽种回去,今天他们打算聚一聚,你也想看看那些神兽种们的现状吧。”
沈容点头“嗯。”
穿过一片繁盛的花丛,来到酒香果香花香弥漫的庄园。
那些强大神兽种们,体面地坐在位置上。
他们身边跟着上回他们带走的弱小神兽种。
这些神兽种或趴、或跪,或四脚落地地站在“主人”的身边。
他们的主人嘻嘻哈哈和别人说话,时不时拍拍他们的头。
走进这里的沈容,成了唯一一个站着的弱小种族。
“上次法则之主不是说让你把她送回去吗你竟私自把她留下了”
上次抢夺沈容的那只陆花白雪恶意地笑起来。
他没抢到沈容,抢了一只除沈容外最美的海幽种少女。
此刻,美丽的少女正穿着难以蔽体的裙子,趴在他的脚边,用美丽的幽海灵花瓣,去擦他沾了污渍的鞋。
沈容眉头轻蹙。
伏焰领着沈容施施然落座“上次大家都看见了,我确实把她送回去了。现在,她也是自愿跟在我身边。”
沈容的眉间的沟壑又舒展开了。
他们都是一样的,跟他来到这里,她还指望能看到什么好画面吗
她想通了。
强大的神兽种们仰面肆无忌惮地笑。
“滚出去脏死了”没被自愿跟随过的陆花白雪觉得丢面子,一脚踢开那只海幽种少女。
少女被踢得飞出去滚了几圈,趴在地上抽搐,血从她的口鼻眼耳里渗出来,却还要按照命令,艰难地“滚”着出去。
如此弱小,如此无力。
沈容看着她,脑海里冒出一个选择题
尊严还是死亡
少女打了两个滚。
而她做出了选择。
她走向了少女。
伏焰拉住她的手,唇畔含笑“你要去做什么”
沈容笑得灿烂“去做一个,有尊严的生灵,该做的事。”
嘻嘻哈哈的庄园安静几秒,爆发出哄笑。
“尊严”
“弱小的生灵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何来尊严”
伏焰紧紧箍着她的手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手很烫,又将她的手腕抓住一圈淤血。像一个红手铐,拷在她手上。
沈容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红手铐”“你说过下次注意。”
伏焰的手指僵了一下,不自觉松了力度“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或许记得他说过的话。
但这次,是警告。
沈容抬起白皙纤瘦的另一只手,缓缓地,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推开,“你们可以杀了我,但,绝无法抹去我身为海幽种的骄傲。”
陆花白雪一口气喝掉半瓶烈酒,站起身大步走向那快要滚出庄园的海幽种少女,对着她的头,一脚又把她踢回庄园内。
美丽的少女,浑身擦伤,眼泪、泥沙与血。糊了满脸,继续向庄园外滚去。
“一只随便就能被打死的弱小种族,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骄傲,尊严,是要靠实力赢得的。”
陆花白雪在少女爬到他脚边时,一脚踩在少女的头上,用力地碾着,“尊严尊严尊严你要尊严,还是要死”
啪
两瓶酒瓶破裂,玻璃渣飞溅。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海幽种族中最美的少女,以决绝的姿态,双手抄起碎酒瓶攻向了陆花白雪。
陆花白雪喝了不少酒。
眼前一花,血红占据了他的世界。
酒瓶扎在他眼睛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发出一声咆哮,随意一踢,就将还没来得及跑开的少女踢飞。
沈容第一次伤人,浑身都在颤抖。
沉重的一脚踢在她的腰侧,她感觉腰都要断了,她像一个酒瓶,砸长长的餐桌上,滚到尽头跌落下去。
没人帮她,也没人帮陆花白雪。
强大的神兽种们在看好戏,弱小的神兽种根本不敢想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沈容喷出一大口血,海藻般的头发凌乱地散落,血沾染在她莹白的肌肤上,仿若染上玫瑰花汁,很有几分让人想要的脆弱美。
她双手拔出餐桌上砍骨肉的刀握在胸前,胸口剧烈起伏。
那陆花白雪即使看不见,也能凭强大的捕猎者直觉捕捉到她,闪电般向她袭来。
沈容浑身颤抖,站在原地举起刀,割向自己,然后用染了自己血的刀,对准陆花白雪的脖子,等待它扑来。
她躲不开,她不躲。
她就像她说的那样
你们可以杀了我,但,绝无法抹去我身为海幽种的骄傲。
一个脆弱得像琉璃一样的种族的骄傲,就是即便死亡将其打碎,她也要尽力割伤死亡的手
庄园沉默了,各种馥郁的香气之中,多出了一丝血腥味,还有海幽种特有的香气。
她站在那里,风抚起她海藻般的发,露出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颈。
她天海般清透的眼眸很平静,就像谁也无法探寻的深海,沉静得令人沉溺。
一如她最初出现在这些强大的神兽种面前那样
她站在花丛中,像一只画中才有的精灵。而这只精灵,在努力练习着战斗技巧。
陆花白雪随着她一起倒下去。
插进陆花白雪脖子里的刀仍要不了它的命,但它掐住她脖子的手却能要了她的命。
电光石火间,伏焰站起身来。
将倒下的陆花白雪踢飞,“腾”得一下火焰蹿起,陆花白雪在火焰中艰难地挣扎。
染了沈容血的刀,带着海幽种特有磷粉的毒素,麻痹了他的反应。
海幽种太弱小了,只能用这种麻痹敌人的方式,换取一点点生机。
而这种麻痹,对于强大的种族而言,会很快消退。
沈容白皙纤细的脖子上有半圈淤血,像箍不住她的项圈。
伏焰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她喘息着握住伏焰的站起身,却又松开他,从他身边经过,走向那艰难地爬到庄园门口的少女海幽种。
她摘下少女身上残缺不全的幽海灵,塞进少女的嘴里,用手帕,轻柔地擦去少女的泥血,“他死了,你赢了。”
她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
又好像是在告诉少女欺辱你的人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所以你赢了。
少女抬眸看着沈容,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地顺着面目全非的东西脸流下。
没有人阻拦沈容,也没有人上前惩戒她。
“杀死”一只陆花白雪,值得他们给她一点尊敬。
就是这尊敬持续的时间,恐怕不会有多久。
伏焰大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将她拽离庄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只陆花白雪的家族在陆花白雪种族中很有势力,你对他下手,是在找死”
他将她拽到焰车旁,“你是这么冲动的人吗”
沈容走向正栖息地面的焰鸟,“我看上去很冲动吗其实我想了很多。比如说,海幽种居于深海,陆花白雪是没法儿到达海幽种的栖息地的。”
“又比如说,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或许我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她站在焰鸟边,身体因本能而颤抖,却不退缩,“法则之主曾说过让你送我回去,我并不是你选中的物品。”
可是在别人把她当成他的物品时,他并没有解释她不是。
伏焰“你可以尝试一下撒娇,或者示弱。”
“如果那是有用的,我是愿意尝试的。”
沈容随意地回应,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干净的手帕已经没了。
她向伏焰伸出手,笑道“请问能给我一条手帕擦擦脸吗陆花白雪的血真臭,没有海幽种的香。”
伏焰沉默着掏出手帕给她。
她对着焰车的镜面,仔细地擦着脸,神色如常。
但她微微打颤的手,发红的眼眶还是在表明,这个小姑娘是害怕的。
可是她装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伏焰走到她身边,用手指梳了下她凌乱的头发“你要是一直这样,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的神域没有神仔细管理
像个有大致秩序的原始丛林,弱肉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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