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正道的光

    文廷阁自文帝以来便是皇帝和大臣商议军机重事的地方。

    跨入这个地方的妃子,除开当年宠冠六宫的太后,也只有微莺了。

    微莺跟在皇帝后面,盯着小皇帝瘦削的后背。

    皇帝只着玄色常服,背挺得笔直,朱红璎珞系住黑色绸衣,衬得腰身非常细,盈盈不堪一握。

    微莺越看越觉得皇帝不像个男人,像个阴阳人

    难怪他在书房放佛经,也没有那种世俗的了。

    她盯了会,看到皇帝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透出几分不自然地紧绷,好奇地抬起头,对上坐在榻上品茶的男人。

    男人大抵年过不惑,长得和太后有几分相像。

    他正垂眸抿茶,听见声音,放下茶盏,抬头朝皇帝笑了笑“陛下。”

    皇帝的语气很恭敬“老师,您过来了。”

    在小皇帝刚入宫的很长一段时间,宫鸿波都担任帝师,亲自教导小皇帝。

    皇帝对他向来敬畏。

    宫鸿波瞥见跟在皇帝后面的少女,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微莺丝毫不怕这位权倾天下的国舅爷,笑吟吟地拜了一拜,跟着皇帝挤在一处,腻歪劲让宫鸿波都偏头不看了,心中暗骂一声妖妃。

    宫鸿波想起自己一回朝就接到章岢等言官声泪俱下的控诉,手指微曲,扣了扣桌面“听说陛下在太和门前鞭挞百官”

    皇帝身子挺了挺“是他们要求的。”

    微莺歪在她旁边,若有其事地点点头,补充“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

    皇帝附和“朕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朕不忍处死诸位大人,只好尽力满足他们。”

    宫鸿波被他们一唱一和梗得半天说不出话,又想起章岢他们哭泣着的说的话

    “陛下他打我们也就罢了,他还每日派太医来给我们看诊,看一次就要一百两银子啊”章岢哭得像个六十岁的孩子“国舅爷,您瞧瞧这像话吗这合理吗我一月的薪水也才十两银子啊,要养活一家老少连带仆人这么多张吃饭的嘴,他、他一下就罚一百两。”

    章岢委委屈屈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胸口,倒吸口凉气,哭着说“我听着、我听着就心疼啊吓得我第二天带伤一瘸一拐地就去上朝,生怕太医再过来,您瞧瞧我的屁股,连凳子都不能坐呢。”

    宫鸿波攥紧瓷杯,心想,太惨了。

    他淡淡道“毕竟章大人是两朝元老,当年侍奉过先帝,纵是做错什么事,陛下也不该罚得这么重,可怜他一把年纪,现在都坐不了硬木椅子,睡觉也只能侧着睡。”

    微莺瞪圆眼睛“宫大人怎么知道章大人坐不了硬木椅子难道看过他的屁股”

    皇帝弯了弯眉眼,低头忍笑,忍笑忍得身子微颤。

    宫鸿波眼前一黑,喝口茶水才缓过来,咬牙切齿地说“臣没有看过章大人的屁股。”他瞥眼忍笑的小皇帝,沉声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您忘了吗”

    皇帝揽住微莺的腰,手虚虚搭在她的腰上,“爱妃只是关心章大人的身子。”

    微莺垂头,很是谦虚“臣妾只是替陛下分忧罢了,不比国舅爷日理万机为国为民,还不忘关心章大人的”她突然瞪圆眼睛,然后咯咯咯笑起来。

    皇帝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宫鸿波脸黑如炭,再次强调“臣没有看章大人的屁股臣没有那种癖好”

    皇帝“老师,你想多啦,爱妃不是那个意思。“

    微莺点头,表情无辜,在皇帝的耳畔低声说“国舅怎么那么关心章大人的那个呀”

    她压低了声音,但宫鸿波还是听见了。

    宫鸿波攥紧袖子,面沉如水怎么办,好气啊

    他气得眼神恍惚,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屏风,屏风画着四大美人图,美人溪头浣衣,塞上吹笛,姿态极妍。看了会,他确信自己还是喜欢女人的,对章大人的屁股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美色惑人,妖妃祸国

    宫鸿波心里气得很,可他是堂堂国舅,不能和一个弱质女流计较,况且,他来这里是和皇帝讨论国家大事,怎么话题越扯越远

    皇帝扯了扯微莺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胡闹了,同时安抚快要暴走的国舅“老师深夜来此,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宫鸿波神色微缓,沉声道“是这样的,前日裴将军屡战屡胜,力挫北厥,北厥传来求和的消息,不过想要与我朝划定疆线。”

    皇帝懒散地坐着,手撑着头“划定疆线”

    自古以来,北厥和大盛在疆域边界上就没有确定的疆线,一般是默认卓姆湖两国各占一半,以湖心为界线,至于卓姆湖边大片草原,因为北厥经常骑着铁骑来骚扰北境居民,疆线并不确定。

    云韶想想,问“老师怎么看”

    宫鸿波“功在当代,泽披万世。”

    云韶望见微莺,少女乖乖坐在她旁边,没有一点发表意见的想法。灯光洒落在少女柔美的脸上,她看得几分晃神,悄悄自袖下伸出手去勾微莺,想要去牵一牵莺莺。

    微莺手背不经意被一个冰冷的指尖触上,她想也没想,反手一拍。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文廷阁响起。

    皇帝委屈巴巴地收回被拍得发红的手背,怂耷着眉眼,就像只被主人呵斥的小兽。

    宫鸿波都没眼看了,“陛下”

    皇帝吸吸鼻子,带点鼻音闷闷回“北厥的事,老师看着办便行了。”

    宫鸿波“明年春天,北厥使者便会来盛京与我朝划定疆线,近日边疆战事平息,裴将军凯旋,班师回朝,要开始准备犒兵之事。”

    皇帝眼睛垂下,只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老师说了算罢。”

    宫鸿波抬眸,看着微莺,深黑的眸被灯火印照得很沉,“还有一事,臣本不该操心陛下的私事,只是,陛下莫要沉迷女色,耽误国事。”

    微莺忍不住笑了,心想,一个把家里三个女人都塞进后宫的人,居然要皇帝不要沉迷女色。

    她扯着皇帝顺滑冰凉的绸衣,抬头道“是啊,国舅说得对,陛下你要像国舅一样,多体恤群臣,关心关心章大人。”她说着小脸又红了,露出一个“咯咯咯”的笑。

    宫鸿波脸色发黑,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臣没有看章大人的屁股”

    皇帝“老师为何这么生气便是看了,也不要紧的。”

    宫鸿波“臣没有臣喜欢女人”

    微莺歪歪脑袋,眼睛里写满好奇“国舅在想什么呀,难道谁说国舅有断袖之癖不成”

    皇帝和她一唱一和“谁散播流言敢污蔑老师,拖出去斩了”

    宫鸿波人生重来算辽。

    男人起身,朝皇帝拱手拜了拜,并未行臣子礼,只道“夜已深,臣先走了,陛下早点休息,莫要荒淫,保重龙体。”

    皇帝点头“老师也要保重身体。”

    微莺“噗嗤。”

    宫鸿波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扶住屏风才站稳。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在暗示什么,可是却无法反驳简直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宫鸿波仓皇离开文廷阁,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走了好远,他仿佛还能听见身后咯咯咯的魔性笑声,魔音贯耳,想忘也忘不掉。

    他站在汉白玉石砌成的月台上,夜风冰冷拂过,乌云遮蔽明月。

    被风一吹,终于好像忘记了点那样魔性的笑声。

    宫鸿波一世权臣,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在谁面前仓皇逃离的一天。他眼神恍惚,满脑子都是章大人的屁股。

    可恶

    前日两个女儿来信,说宫中陛下有了新宠,他还没有放在心里,现在看来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很轻地笑了一下。

    男人走了以后,文廷阁只剩下微莺和皇帝两个人。

    微莺趁机往奏折堆那里摸,想要找回自己的后宫迷情录,奏折摸起来比话本要薄,故而很容易分开如果狗皇帝没有往这堆奏折里塞什么佛经道经之类的奇怪东西的话,找到还是不难。

    应该不难

    吧

    微莺用自己模糊的视线,身残志坚地为了看宫女摸上妃子床奋斗。摸着摸着,她摸到了皇帝的手,冰冰凉凉,细腻光滑,像块美玉。

    皇帝声音委屈巴巴“爱妃,你刚刚拍得我手好疼。”

    微莺握着狗皇帝的狗爪子,“陛下为什么要把手伸进折子里”

    皇帝还不是想让你摸摸。

    但这话是无论如何才说不出口的,好歹她也是一国之君,总要有点面子。

    她犹豫半晌,抿抿唇,轻声说“朕拿本折子。”

    微莺撒开手,“陛下拿吧。”

    皇帝沉默了,咬了咬唇,小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白,就连微莺近视到万物马赛克,都能感受到眼前这片马赛克不停在变色,她凑近一点,眯眯眼睛,想康康这坨马赛克能变成多少种颜色。

    皇帝深吸一口气,垂眸看自己泛红的手背,声音可怜“朕手疼。”

    微莺“哈”

    “要爱妃吹吹才能好。”

    一国之君的面子要有何用,还是爱妃的手更香。

    微莺被吓得连退几步,后背抵住四美人屏风,心想,难道是上次在御景轩恶心到了狗皇帝,所以他故意用同样的方法来恶心自己这个狗皇帝,不就是飙戏吗,她必不可能输

    她调整心态,飞快进入状态,推开旁边的窗户,“陛下,我来给你吹吹。”

    须臾,被深秋冰凉的夜风吹得风中凌乱的皇帝算了。

    微莺“陛下还要吹吗”

    皇帝垂下眼,默默关上的窗,尝试从别的角度拉近距离“今晚多谢莺莺,老师几次出口相逼,都是莺莺替朕挡住,朕知道,莺莺待朕总是好的。”

    微莺张张嘴,心想,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莺莺待我总是好的,”皇帝重复念了一次,脸上浮现淡淡惆怅的微笑“不过下次不必锋芒太露,在深宫里,藏拙才是最好的方式,下次若遇见”

    微莺打断皇帝,正色道“臣妾知道不能锋芒毕露,但若有下次,臣妾还会这样做的”

    皇帝眼睛睁大,眸子里浮现水蒙蒙的光,有些甜蜜又心酸地想,她就算知道要冒这样的风险,也愿意为我出头。

    一股悸动涌上来,她的胸腔麻麻痒痒,又酸又甜,袖下指尖不由轻轻颤抖,很想再去摸摸少女的脸颊。

    缓了好半晌,皇帝才轻声问“你这样,是因为朕”

    后面的“吗”字还没说出口,只见少女重重一点头,“没错,是因为正道的光,洒落在大地上”

    被皇帝赶出文廷阁后,微莺在萧瑟的秋风里,拢了拢披风,悲伤地想,这个世界终究是容不下太真善美的人,人生不值得,辛苦一趟还找不到话本

    生而为瞎,我很抱歉。

    然而皇帝恼羞成怒赶她走的模样,让她无端想到了自己的吸欧器。

    她揣着自己的十个盲盒,决定今天先去来个十连抽来慰藉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但来到废弃的宫苑,转悠一圈后,微莺没有能找到自己的福星菩萨。

    她一撇嘴,更加悲伤了,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在吸欧器的床榻上打滚。这座宫苑外面看似废弃冷清,内里却被打理得很好,被褥里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像是八月清秋酿在酒里的月光。

    趴在被褥里一拱一拱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东西给拱出来了。

    微莺听到清脆一声响,伸手向床下摸去,摸到那个冰冰凉东西的形状,眼睛越来越亮是把唢呐

    难道女鬼姑娘也是个同道中人

    她的眼睛腾地一下就亮起来,抱住唢呐,感觉人生得到了升华。

    宫斗姬“宿主,原来你的快乐也来得这么纯粹而简单。”

    微莺抚摸着锃亮的唢呐“你不懂,这是我童年的梦想。”

    宫斗姬突然肃然起敬,“梦想”

    它几乎没有听过其他任务者说起这个词。

    一般来说,任务者们游走各个世界,只能走程序不能走心,于是为了不在任务中太沉迷,会尽力剥离自己的情感和人性。做久了任务者的人,简直比它还要像ai,心中只会想如何完成任务,而不会想其他无关任务的事。

    梦想这个词,它鲜少听见,却觉得向往。

    哪个ai不想变得更像人呢

    微莺点头,语气颇为惆怅“是啊,梦想,小时候在福利院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问我们梦想是什么,我写的是吹唢呐,老师来问我为什么。”

    宫斗姬也很好奇“是啊,为什么”

    微莺“我说,因为这样我就能想把谁送走就把谁送走”

    宫斗姬沉默了。

    微莺抱住小唢呐,想起伤心事,悲痛欲绝地说“然后老师把我揍了一顿,扼灭了我的梦想。”

    宫斗姬“你也扼灭了我的梦想,生而为统,我很抱歉。”

    微莺“很好,你成长了”

    宫斗姬“你也是,不用唢呐你就能把人送走呢”

    自从那日从皇帝处回来后,贤妃又偷偷给了微莺一批盛京新流行的话本子。

    微莺心中纵念着只看了第一篇的后宫迷情录,但有了其他话本后,想找回迷情录的心思也淡了,后来皇帝再让她侍寝,她也只推脱身子不好,窝在房里看话本,或者跑到宝云宫与贵妃骑马练剑。

    非常快落。

    朝堂上似乎暗流涌动,但对于她们宫妃而言,似乎隔得很远。

    日复一日就这么过去,直到有天,贵妃潇洒练完一套剑法,想起一事,提及“差不多就是太后寿辰了,上次陛下说你还会一门乐器,让你在寿辰上演奏,是什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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