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歪了歪头, 似乎没听明白的样子。她的金冠解下放在一旁,墨黑长发自两侧垂落,柔和了冷峭的轮廓, 露出几分娇憨。
“留下来陪我”她把这句话又念了一遍,在嘴里慢慢咀嚼半天, 终于回过味,弯了弯眉眼, 受宠若惊地笑了下,“真的吗”
微莺熟练地爬上床, 依旧用咸鱼瘫的姿势, 躺在云韶旁边。
“外面在下雨,”想想,她慢慢说“我不想弄湿鞋子。”
云韶又很轻地笑了笑,把枕头垫在腰后, 身子往下陷了陷。她张了张口, 没有发出声音, 心里知道要珍惜这时候的时光, 可一旦真正靠近,就开始变得笨拙。
“莺莺是在可怜我吗”皇帝的声音微涩,透着苦味。
微莺仰着头望她, 床头一盏烛火剪出皇帝苍白瘦弱的轮廓。她裹在一袭宽大的龙袍里,玉带松松垮垮地垂在腰间, 像个穿错大人衣服的小孩, 不合时宜地框在这个天下至尊又孤家寡人的位置上。
云韶垂着眸, 深黑的瞳仁半含在冷白皮里, 如画眉目像诗经里咏唱的美人。她目光与微莺相撞, 瑟瑟移开, 淡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许久,才说“我不可怜的。”
但若莺莺是因觉得可怜才靠近她,她愿意更可怜一点。
微莺拽拽她的袖子“我不可怜你,只是不想回去的时候弄湿鞋子,”也许是觉得这个理由没有信服力,又补充道“外面又黑又湿,走路滑了也不好,唉,快睡吧快睡吧,明天你不要早朝吗”
云韶低低“嗯”了声,伸手去解开衣领。
微莺已经习惯她一言不合就脱衣服,打个哈欠翻了个身,背对着皇帝,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似乎是在解裹胸。不多时,皇帝缠上来,贴在她的后背,温热的玉臂揽住她的腰。
像是只缠上就不放手的妖精。
微莺不自在地扭了两下,云韶抱得更紧,发出一声略低的鼻音,像是哭了。
“让我抱抱好不好”她声音哽咽着,宛如卑微的恳求。
微莺心中一滞,眉轻轻皱了皱,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背对着云韶,却不知,美人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吃吃地笑了,神情远不如声音愁苦。
微莺闭上双眸,本想要睡觉,宫斗姬突然提醒“宿主,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抽下卡”
“哎”
宫斗姬“你不会真想靠自己的手气吧不会吧不会吧”
微莺
狗统越来越阴阳怪气了
但她犹豫了一下,现在库存还行,积分也很多,倒也不缺卡,而且身后的炽热透过单薄中衣传到她身上,让她的心罕见软了软。
皇帝都这么惨了,还是暂时先不吸她的欧气了。
宫斗姬有些欣慰“宿主,你终于变得不那么狗了。”
微莺“谁让我积分多呢,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她正在欢乐地和宫斗姬聊天,皇帝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轻得像梦中呓语。
“莺莺,我不可怜的。”声音又软又细,仔细听,还带微微的哽咽“我不值得。”
微莺扭过身,对上美人泫然欲泣的脸,无奈叹气“我不可怜你,你也值得,”她rua把皇帝毛茸茸的脑袋,熟稔地哄“谁说你不值得了”
宫斗姬yooooooooooo
微莺抿唇,尝试挽尊“白月光基因动了罢辽”
谁让她职业习惯就是安抚受伤的小可怜呢。
她rua了把就撤回手,皇帝却不知餍足地贴过来,把脸颊贴在她滚热的掌心,歪头看着她。
微莺垂下眸,长睫眨了眨,飞快又抬起眼,眸光明亮,如琉璃剔透。
“陛下,你很好的。”
成天骂狗皇帝,但她骂的只是“皇帝”这个位置,坐在这个位置,就注定了要“狗”,要伤许多的人,也能救许多的人。
帝王心术,君心万重,如画江山,孤家寡人。
太多的词叠加成一个模糊的形象,模糊到只有张苍白的假面,讥诮的双眼。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无法和帝王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少女眼睛睁着,湿漉黑亮,泛起很柔软的光,温驯无害,毛绒软乎。离得这么近,她发现云韶的左眼眼尾有颗小小的泪痣,很小,一笑,眼尾沟成一线,那颗痣便藏了进去。
“莺莺” 云韶近乎痴迷地望着她。
微莺手掌贴着少女的面,被烫得有点疼,她忍不住问“陛下为何总爱看着我呢”
云韶怔了片刻,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总藏在某个阴暗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贪婪又仔细地望着风华正茂的先生。卑劣的心思早就蔓延滋长,贪婪长出藤蔓,把她紧紧裹在其中。
但若说缘由,她想不太出来。
许久,才柔柔笑道“因为,装不下了。”
微莺对这个答案有点吃惊,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装不下其他人”的意思,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重新转过身背对皇帝,含糊地说“快睡吧快睡吧,多晚了都。”
云韶轻轻应了声,重新贴过来,靠着她的后背,身子舒展着,像船舶在港湾靠岸的姿态。
年少时遇上的人太惊艳,生命被短暂地照亮了一瞬。云韶闭上眼睛,想起十六岁那年葡萄藤架下斑驳的光,盛夏阳光烫伤被褥的香,还有屋檐摇晃的竹躺椅,和碧绿如玉的池塘。
从前她站在树下,仰头看树上的年轻女人,心中想,世上还会有如先生一般的人吗
长大后她终于确信,世上再也无人似莺莺。
后宫佳丽三千,皇后、贤妃、贵妃这些女子各有各的娇艳,各有各的明媚和鲜妍,都是极好的。可年少时她遇到的人太过光芒四射无比耀眼,导致她的余生再也装不下其他人,那些人再好再好,也只不过是一场无关风月的呕哑嘲哳罢了。
她闭上眼睛,罕见地,做了个美梦。
梦里仍是十六岁那年,心中只愿放弃一切,与先生一同闯荡天涯。她们偷偷离开盛京,结识美人与豪侠,斜阳古道同策马,沧江水畔赏烟霞。
她以为自己到了天涯,没想到一扭头,就再也找不到家。
翌日微莺醒来,皇帝还没有起,黏糊糊地挨着她睡,睡得正香。
微莺问了下宫斗姬时辰,心想,这可不得早朝迟到了皇帝勤政,就算那日病重,也没有缺席过早朝,这次居然起晚了。
但转念又道,反正这是皇帝的江山,大臣都是她手下的打工仔,她爱迟到就迟到,爱起晚就起晚,也没什么关系。这么一想,反倒是从前那个勤政到每天兢兢业业不缺席早朝的皇帝,实在太不正常了。
想着,挨着她的身体突然动了下,微莺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皇帝慢慢撑起半边身子,专注地凝视她片刻,乌黑长发柔顺垂落,拂在微莺脸颊,把她弄得痒痒的。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起身,窸窸窣窣穿好衣服,把东珠放在床头,看着那颗浑圆光滑的东珠,为难蹙起眉。
云韶想,让莺莺给自己抱一抱,已经许了一颗东珠,那莺莺陪自己睡一宿,又该送什么东西呢她翻遍全身,发现最珍贵的东珠早就在一开始就送出,以至于现在根本不知要送什么,也不知什么才能配得上这一宿的温情。
她欠莺莺良多,她想着,半弯下身,手撑着床沿,低头亲了亲微莺的眼睛。
不妨再多欠一点吧。
微莺
她亲我眼睛
睡着少女像是被烫到一样,眼睫簌簌颤了下,不安地蹙起眉。云韶看着这人,笑了笑,把金冠歪歪斜斜戴在头上,离开这个地方。
金屋外,福寿焦急地等候,早朝时间迟这么久,对他家陛下来说可是头一遭。
等到两扇门被推开,他看见皇帝缓缓走来,怔了片刻。
天子明黄袖袍像纸般出现许多褶皱,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里面雪白中衣。头上那颗产自东海的东珠消失不见,金冠歪歪斜斜戴着,头发散乱在两侧。
她打扮这样乱,心情却很好,朝福寿微微笑,小痣藏在眼尾,“朕昨夜梦到先生了。”
她笑得很欢喜,脸颊微微发红。
等到皇帝离开,微莺从床上蹦起,伸手一直揉眼睛,像是被那一个吻给烫疼了,许久热度仍不散,胶着在她眼皮上。
过了会她拿起床头东珠,离开金屋,回到玉露殿。
萧千雪早就在玉露殿等着,一见她,蹦跶过来“莺莺,你去哪儿啦”
微莺想起什么,笑了笑“没什么。”
萧千雪瞅她半晌,又问“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微莺“被烫的,给我找点凉水敷敷。”
绿蜡连忙手脚利索地递来条凉毛巾,微莺敷着左眼,瘫在屋檐下竹躺椅上,思维放空。
萧千雪在旁边,像个十万个为什么,“莺莺,为什么你眼睛被烫了一下你昨晚去了哪里太后为什么找你呀为什么”
绿蜡则像个小陀螺围着她转“主子,换条新毛巾;主子,要不要去看看太医;主子,我去要点治烫伤的药;主子”
微莺被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一个小陀螺包围,只好无奈地摆手“停”
东珠从她的袖里掉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萧千雪脚下。
萧千雪弯腰捡起东珠,轻易便辨认出这是皇帝金冠上的那颗,与绿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萧千雪“哎嘿嘿嘿莺莺出息了”
绿蜡“哎嘿嘿嘿嘿主子出息了”
微莺挠了挠头,从萧千雪手里拿过东珠,慢腾腾地从屋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子,把东珠丢在里面。原来皇帝也总送她东珠,倒也攒了不少,乍看上去颇为唬人。
“想要吗”她一脸纯良“想要还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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