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忽然出现一抹艳阳，灼热的阳光从天际倾撒，照进这一方楼阁。
谢琮看着镜中那一抹淡淡的雪青色，眸光触及少女冰冷的脸庞，嘴角微微勾起，一双灰色眸子中情绪翻滚，又缓缓沉静下来，像是一潭沉暗的湖水。
而在沉暗之中，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贪恋，像是一只饿狼看见一块肉，凶残执着抓住了就不会再放手。
手掌搭上玉娇娇的腰带，有力的胳膊一动，谢琮掐着玉娇娇的腰，带她转了个方向，身子几乎是贴上她的。
少女长发微微扬起，柔顺的发丝从谢琮手背上擦过，谢琮看进她眼中一分呆滞无措，忽然浅浅勾起嘴角。
他目光灼灼，如灼热的火焰。又似横生的藤蔓，仔仔细细缠住上她的脸。
他开口，声音轻颤，“娇娇娇娇”
一字一顿，像是把心中的缠绵化作蜜糖，轻轻送进口中。
谢琮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被关在肮脏的牢笼之中，那些大妖怪们狰狞着面目要来取他的魔血，他挣扎撕咬，却被人一遍一遍打翻在地，最后锁死在地上。
他看着头顶寂寞漂亮的月亮，心中充满杀意，却无能为力。
他饱受世间的恶意，心中也充斥着对这世间的恨意。
魔血渐渐流失，意识模糊之中，好像有仙人凌空而来。
长剑上染了肮脏的妖血，谢琮才反应过来，使尽全身力气从死妖手中挣脱出来，他藏了眼中凶恶，愣愣看着仙人。
仙人侧颜清冷，神色冰凉，即使站在一片血污之中，雪衣上也干干净净，如立在云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
仙人救了他，不在意他的身份来历，收他为徒，带他上山。
从此，她是太空宗数千人眼中冷若冰霜的仙尊，却是他眼中神色温柔会笑会闹的师父。
谢琮爱极了她在世人面前冰冷，唯独将温柔展现给自己的模样。
他眼中生出一抹痴迷，又道“娇娇，对我笑一个吧”
而玉娇娇此时此刻，还没有缓过来。
她歪着头看着水镜，心口还在痛，心脏都在一颤一颤，疼到她觉得这是一场幻觉。
最后指甲狠狠扎入手心带来一阵刺痛，镜子里面两个人还在，她就更恍惚了。
镜子里面，谢琮半搂着她的腰，两个人贴得很近，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罩住，视力极好的玉娇娇甚至都可以看见自己的几根发丝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飘动。
忽然，镜子里面的谢琮动了。
冰凉的指尖搭上她的下巴，温柔又强硬地扭过她的头。
“娇娇，看着我，你该冲我笑。” 谢琮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分外柔和。
玉娇娇却听出了他柔和表面下的威胁。
她一愣，下意识龇牙露出八齿微笑。
谢琮眉头微皱，执着地看着她“不，不是这样。”
“没有露齿，弯唇，莞尔一笑，温柔的笑容。”狠辣的魔尊有些语无伦次。
可是玉娇娇八颗牙齿的笑容没有变。
她就像一个傀儡，纵然偶尔有了那人几缕影子，可是终究不是她。
如此几遍，谢琮忍不住了。
他定定看她，直到双眼通红，沙哑着声音“不是这样笑，温柔，你听不懂么”
玉娇娇笑容不变，表情僵硬。
此时此刻，她思绪混乱，潜意识里就有一抹不安，哪里笑得出来。
谢琮看向梳妆镜前一动不动的人影，再看看玉娇娇，忽然意识到什么。
“对，对，你们都不是她，不是她”他低着头呢喃着，疯狂的神色忽然又淡了下去。
玉娇娇没听清谢琮说什么，但她看着他慢慢退到床边坐下，一种如释重负漫上心头。
腿软得厉害，她扶住衣柜，看着梳妆镜前那个仙气飘飘的背影。
原先还在猜测是哪方女修，如今越看越觉得熟悉，越熟悉便越荒诞。
玉娇娇生出了强烈的要看到那个人脸的心思。
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
也许，那张脸生得并不是自己想的模样。
谢琮所执着的，说不定是太空宗某个内门女弟子的脸。
当年，他是太空宗玉字辈第一，朗月清风，风姿无双，得了不少小姑娘的喜欢，说不定他也有喜欢的姑娘呢。
当时喜欢未说出口，后来黑化便不可能，所以喜欢的姑娘也就成了执念。
总之，看到模样才可下定论。
玉娇娇深呼吸一口气，拖着软绵绵的腿，慢慢向那个背影走去。
就在她即将看见梳妆镜中那张脸时，床上的谢琮忽然这边看了过来，目光狠戾阴寒。
玉娇娇身子定住了，那道目光如狼一般黏在她身上，她不敢再有动作。
“你是想看她的脸么”
谢琮冷冷一笑，无边的煞气从他身上冒出来，头发衣袍无风自动。他额心妖花时隐时现，发出幽幽暗红色的光芒，一张好看的脸此刻也似阎罗。
外面的艳阳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乌云堆满天空，整个魔宫的天突然暗沉如夜。
玉娇娇不敢转头，皱眉思索的时候，背对着她的那个身影忽然转过了身。
彻底看清的那一刻，玉娇娇身子一软，忍不住后退几步。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不那根本不是脸
那上面只有一张嘴，一张唇角微挑，看似温柔实则诡异微笑着的嘴。
在嘴巴以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就像由一张皮肤做成的纸张，平整铺就。
谢琮猩红的眼中出现一丝温柔“怎么样，她的嘴巴是不是很好看，她原先的唇色太淡了，不像她，所以我用她的血调色，为她上了唇脂，真的好看极了。”
那她的眼睛鼻子呢
玉娇娇艰难转头，用一种全新的陌生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此时此刻露出微笑的青年。
“至于其他不像的地方，自不该存在在这张脸上，这个背影的主人身上。”谢琮一声嗤笑，漫不经心，“她背负目的来我魔宫，我自然要让她永远留下来。”
他转眸与玉娇娇对视，眼皮掀起，眼中的血色仿佛都要漫延出来，赤红妖花衬得他面容妖冶，艳色无双。
玉娇娇抖着唇，牙齿似乎都在打颤“你你是不是”
你到底对她是什心思
此时此刻，玉娇娇已经迷茫了，原先的推测被全盘推翻。她已经看不透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外面下起瓢泼大雨，哗啦啦的雨声盖住了玉娇娇的声音，谢琮却还是懂了。
黑衣青年走到窗边，一把扯下了那漂亮的鲛纱窗帘，外面的大雨立刻溅了进来。
冰冷的雨水溅到谢琮脸上，谢琮看着满天乌云，冰冷冷说了一句“我恨她，恨她恨得要死。”
许是对着第一个发现了真相，还敢大着胆子和自己说话的玉娇娇，谢琮便多说了几句。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她，二十年我都在走一条不归路，要不是她，我早就回到魔域继承了魔尊之位。可偏偏耽误了二十年，再回来不知多艰难。”
“她活着的时候，我打不过她，挣不开逃不掉，我那时候想，要是我们之间死一个人就好了，死她也好，死我也好，总比这样没有指望，煎熬地活下去。”
“然后，她就死了，我回到魔域，但是想想那些年的恨，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她神魂不再，我折磨不了她，还不能找与她相似之人折磨么”
木头窗棱被他捏碎，尖锐的木屑瞬间就刺入手掌中。
暗红的魔血发出诡异的芳香，谢琮垂眸看了看，然后转身，对玉娇娇道“过来。”
谢琮话中的恨意不似作假，玉娇娇目光复杂，身子都在颤抖。
听见谢琮唤她那一声，她摇头，腿却不受控制朝他迈去，然后
眼前一黑，重重跌倒在地。
意识存在的最后一秒，玉娇娇想，此时此刻，她就像那二十年中的谢琮一般。
还就真的觉得，他们之间死上一个才是好的。
二十年就像是一场梦，荒诞而诡异。
她于书外而来，目的只有他一人。二十年倾力教导，换来一句他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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