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恶煞
“你混账”裴少嵇适才一言而出,孟采薇便勃然大怒,“你父亲孝期还未过,你魔怔了不成”
她脸涨得通红,不知究竟是因为气愤还是觉得耻辱。
看也不看裴少嵇,孟采薇恨恨捶了下轮椅的扶手,“子冲子冲呢”
她提高了嗓音,躲在门后的子冲猫着腰钻进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太夫人。”
“送侯爷去祠堂里头给我跪着好好醒醒酒你看看他这是什么德行还有没有点侯府的体面了”
孟采薇劈头盖脸一顿斥骂,直吼得子冲一个劲缩脖子,而此刻,她转首再看裴少嵇时,那张醺醺然而泛起红潮的脸上,竟有着一双极清透的目光。
他凝视着她,眼神里融着一点不可捉摸的温柔。
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表露什么暗示。
孟采薇不由一怔,但等回神的时候,子冲已经战战兢兢地拖住裴少嵇,将他往外拖去了。
“太夫人”撞见这一幕,兰汀脸上的神情别提多尴尬了,“时辰不早,奴婢还是先告退了。”
孟采薇亦是讪讪的模样,“真是叫你见笑了,少嵇平素自持,这样的事也是头一次。”
兰汀并不接茬,只是垂首立着,也未曾表露态度。
孟采薇迟疑了一刻,突然有些拿不准裴少嵇适才的表现,究竟是因为什么了。若是真醉了,做事不合常理,倒也并非不能理解。可是最后那个眼神明明就是万分清醒的模样
他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焦急的情绪再次浮上心头,孟采薇蹙眉,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兰汀啊,你先下去吧。”
兰汀福身,低首退了出去。
瞧着她回了自己的厢房,孟采薇这才命人把夏眉喊了过来,“侯爷今天是怎么回事他知会你了吗”
夏眉一脸茫然,“您在说什么奴婢怎么不大懂”
孟采薇见状一愣,怎么女主角也不知情
须臾的停顿,她摇了摇头,“那没事了,你立时喊秋黛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夏眉没敢多问,规矩地称是告退,片刻,就换了秋黛进来。
孟采薇脸色严肃得很,“你现在去祠堂,看看侯爷在不在那里,若是在,你就让侯爷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我这里解释,若是不在,你去把子冲找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夏眉清楚两人之间的猫腻,这等事,孟采薇断然不敢再吩咐她去做了。身边信得过又能指派的人,唯有秋黛,孟采薇喟然轻叹,目送着秋黛出了屋子。
夜色已深。
萧瑟的秋风卷起地上片片枯落的黄叶,乌云低垂,本就晦暗的夜空,显得愈发阴沉。
孟采薇忽然有些担心,裴少嵇若真听她的话去了祠堂,这会子该觉得冷了吧
秋黛去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孟采薇张望着,但见秋黛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子冲。
悬着的心放下,孟采薇长舒一口气,等秋黛与子冲一前一后迈进屋子,她才道“侯爷已经回去了吧回去了就好。”
谁知,子冲摇一摇头,“太夫人,侯爷还在祠堂里,是他吩咐子冲跟着秋黛姑娘一起来给太夫人回话的。”
孟采薇眉峰蹙起,“怎么了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回太夫人,侯爷说他要在祠堂跪一夜,不必太夫人留情面。还有侯爷说太夫人势必要过问他在外的行程,因此叫子冲过来代为答话。”
孟采薇面色微微有些僵,裴少嵇有时候实在太擅长揣摩人的心思,他所料无误,她确实很想知道,裴少嵇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沉吟片刻,她索性不摆姿态,直接问道“那你说吧,你们侯爷今儿都去哪了。”
“侯爷去寻了佟公子,是以一起饮了酒。”
子冲一顿,抬头看了眼孟采薇,眼见孟采薇将要开口,子冲抢前道“侯爷说,这个时候,太夫人势必会问,佟公子知礼,为何会在这时拉着侯爷喝酒,侯爷的回答是,佟公子不日要离京北上,此为践行。”
孟采薇一愣,裴少嵇他要不要猜这么准。舔舔唇尖,孟采薇又要开口,结果,子冲再一次打断,“侯爷还说了,太夫人肯定会关心佟公子缘何离开颢京,侯爷的回答是,西北战事已兴,佟公子离京是今夜悄悄走的,未曾告知鲁昌侯夫人,因此还请太夫人代为遮掩几日。”
子冲一口气说到这里,这才再次昂首,“太夫人,侯爷说,他知道您在想什么,所以请太夫人一切安心,他都会处理好的。时辰不早,请太夫人早些安置,不必挂心他。”
这人真是
孟采薇忍不住苦笑,她一开始还纳闷,子冲今日的表现欲怎么这么强,还是替裴少嵇表现。等听完最后一句,她方恍然大悟。
这恐怕是裴少嵇特地嘱咐子冲这样讲的,为的就是委婉地告诉她,她的所思所想,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今日的事情,也确实是他刻意谋划。
他做得贴心,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我明白了。”孟采薇纤睫低垂,遮住了双眼,以藏起自己的情绪,“既如此,你一会去叫人烧点热的姜汤给侯爷送去,夜里更深露重,叫他仔细不要受寒,再回去取一件氅子,给侯爷披着点。”
子冲俯身称是。
“那你去吧。”
孟采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挥手让子冲退了下去,片刻,又咬咬牙,逼着自己狠下心,“秋黛,你去打水来,我也要歇下了。”
不去做无谓的担心,更不再付诸不应存在的感情。
孟采薇发泄似的将发髻上的簪钗统统卸下,寥寥洗漱了一番,便躺着歇下了。
却不想,一夜辗转难眠。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根本没有睡意,仰面平躺着,眼睛甚至都舍不得合起来,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床帐,盯着黑暗中的虚无。
不过是片刻,连隔间外,值夜的秋黛都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孟采薇仍然未得好眠,她翻了两次身,最终还是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去看看他,就任性这一次,去看看他。
秋夜这么冷,祠堂又阴森,他当真要一个人熬过来吗
是跪着,还是坐着,醒了还是睡了,饿么,困么,子冲虽是下人,却毕竟是个男人,他顾得到那么多么
就算不是关心他,也可以过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明日天亮,她起床了,兰汀自然也起床了,想要再与裴少嵇独处着问清原委,那更是难上加难。
去吧,去找他吧。
这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响,等孟采薇意识清明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披了件斗篷,扶着床,单腿站了起来。
目光在自己屈着的小腿和不远处的轮椅间徘徊,叫不叫醒秋黛,委实是个难题。
她过去的事,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可没有人推轮椅,她又怎么能过去呢
人冲动起来好像能给自己找到千万个不理智的办法。
孟采薇大着胆子用受伤的脚尖点了点地,没有疼痛,甚至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知觉。
紧接着,她尝试着走了几步,腿大概是痊愈了,除了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仿佛并没有半点不正常的地方。
出于谨慎,孟采薇还是跛着脚,尽量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另外一条完好无损的腿上。
所有可能阻碍她的因素统统消失,孟采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迈出了屋子。
夜色极深,没有灯笼,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好在有回廊,沿着廊子一路走下去,也就是门了。
守门的婢子打着瞌睡,孟采薇推醒她,囔着声道“我是秋黛,太夫人叫我去寻一趟子冲。”
斗篷的风帽遮住了脸,困得迷迷糊糊的婢子不疑有他,解了钥匙打开角门,就放孟采薇出去了。
她穿廊而行,借着朦胧的月光,一路往祠堂摸索去了。
每走一步,心跳的速度就要加快一点。
直到她真的进了祠堂,看到那黑暗世界中唯一闪着光亮的那间房,孟采薇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跃出来了。
裴少嵇就跪在当中,他真的在跪着,腰杆挺得笔直,跪得一丝不苟。
而孟采薇站在原地,只是这样看着他,没敢再往前走。
怎么办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不顾一切来这里,后悔见到他,后悔把自己伪装得平静无波的心湖自己打乱,后悔
“孟采薇”
不知怎的,裴少嵇忽然就回了头,他低沉而惊讶的一声轻喊,像是一支箭,把孟采薇死死地钉住,逃不掉,挣不脱,是劫难般的魔咒,叫她注定要历经这一场洗礼。
裴少嵇猝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步朝孟采薇走来,“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你你怎么走的”
“我”
“别说话”裴少嵇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大踏步进了祠堂。
祠堂后面有一间小小的静室,裴少嵇踢开门,直接把孟采薇放在了床上。
“还说我魔怔了我看你才是魔怔了这么远的路,你自己走来的不成把手给我”裴少嵇蛮横地握住她的腕子,将躲在琵琶袖里的柔荑拽了出来,包在掌心里试了试温度,“怎么这么冷”
他直接解了身上披着的一件玄色氅子,抖开裹在了孟采薇身上,紧跟着,他屈膝蹲下,又去攥孟采薇受伤的那条腿,作势要脱她鞋子。
孟采薇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脚,警惕地盯着他,“你干嘛”
裴少嵇恶狠狠地瞪回去,“你说我干嘛看看你的伤有没有事”
“我不要你看”
“你就当我是行孝了”裴少嵇手上强添力道,掐在孟采薇纤细的脚腕上。少女挣扎不开,只能任由裴少嵇这样掌控着,脱了她的软鞋,又掀起裤脚,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摸索着掐住她的骨节,上下按了一通。“幸好没事要是留了病根,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裴少嵇凶神恶煞,唬得孟采薇身子一缩,反倒不敢说话了。
只是,男人的手始终没有从她的小腿上离开,一片凝脂被他略有几分粗砺的手掌摩挲着,裴少嵇抬起头,酝酿许久似的,终是柔和下语气,“你这是担心我,还是逼我来担心你呢”
孟采薇瞪眼,“我哪有担心你我只是想来问问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裴少嵇望着她,仿佛是已经习惯,又仿佛故意顺着她,“好,你不是担心我。”
他顿了顿,低下头,“孟采薇,可是我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气死我了,一早一直用火狐浏览器,死活登陆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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