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枪声震过以后,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发懵, 封西云在陆沅君看来成了虚影。
脚下踩着一大摊血迹, 陆小姐新换的衣裙上也沾染了不少暗红色的污渍。陆沅君虽说见过些市面, 可大多数时候不是在读书, 就是在教书,还从未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一个受枪伤的人。
血是热的,从他的身体里喷射而出, 而后变成汩汩的流动。皮肤下的脂肪是黄白色,翻出来的肉也并非鲜红。
刘团长按着自己受伤的胳膊, 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血止不住的流, 有人跑出戏园子去唤巡警。
一个推搡着一个, 戏园子里乱成了一团,若有腿脚不太好的, 不多时就会被人推倒在地上,指不定还要挨上几脚。
“妈勒个巴子的”
刘团长憋着一股子气,按在受伤胳膊上的手松了开来, 重新拿起枪。全然不顾自己这样做还有没有命活,失血过多可不是胡闹的。
他右手颤抖着, 将枪口对准了正快步走来的封西云。
“运城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好好在济南府待着,跑到老子的地盘儿来干什么”
枪口黑洞洞的, 因着主人情绪激动, 随时可能扣下扳机。而在陆沅君看来, 恐怕只要刘团长一找到机会, 就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封西云当然不能任由他来瞄准,戏园子里柱子不少,他敏捷的侧过身躲在了其中一杆后头。
刘团长的胳膊本就在打颤,不好瞄准目标。封西云这一躲,他更找不到人了。
鲜血从左臂的枪洞里往外冒,刘团长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借来的力气,竟然一脚踢开拦路的桌椅,朝着封西云所在的方向走去。
霍克宁躲在了一张椅子下头,因着她个头儿几乎跟男子无异,桌子下头的空间几乎容不下她,非得是蜷缩着不可。
霍经理能躲着,陆沅君却不行。
瞧现在这位刘团长的架势,是非得跟封西云闹个两败俱伤了。陆沅君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封西云死在运城吧,还是死在她邀请来的戏园子里。
好在刘团长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封西云身上,压根儿就不往身后瞧。陆沅君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随手从桌上拿了一碗热茶,慢慢的朝着刘团长摸了过去。
和那些二世祖不一样,封西云是上过战场的,比这更危险的情形也不是没碰上过。
要不是今儿戏园子里有陆沅君在,他还真就不躲,试着来和这姓刘的所谓团座硬碰硬。
自己那死去的岳丈陆大头是个泥腿子出身,他手底下的兵也没有上过学的,全军也找不到几个认字的。
别说留洋了,就算是有一个两个上过几天讲武堂,甚至说上过几天私塾的,都少之又少。
陆大头也是个没文化的东西,嘴里头不干不净的没一句好话。
若真在战场上碰见他,封西云非得叫泥腿子看看,真正的军人是什么样子的。他封西云从小跟着老帅在出入军营,去东洋学的也是军事指挥,枪法全校也寻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就像现在,刘团长半天瞄不准人,封西云却能一击即中。
可这不是陆沅君在外头么,千钧一发之际,封西云是又怕叫陆沅君看到自己温柔以外的另一面,又怕陆大头的枪法太差,流弹伤着戏园子里其他的人。
躲在柱子后头左右用余光扫来扫去,封西云的思绪飞速转着,寻着出路与转机。
在刘团长马上就要来到近前的时候,封西云伏着身子猛的冲了出去,藏在了另一根柱子后头,前后加起来不超过几秒。
刘团长这会儿失血过多,头晕眼花的没看清就算了。陆沅君好好的一个人,也只瞧见了一道虚影刷的闪过。
她一边感叹封西云可真快啊,另一边抄起茶杯,冲着刘团长那只受伤的胳膊砸了过去。
茶杯飞出去的瞬间,深棕色的水四下飞溅,等到刘团长反应过来的时候,左臂再次传来了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呲牙咧嘴的喊了一声,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嘶哑着,像是湖里头嘎嘎叫的公鸭子。
陆沅君眼疾手快,在他愣住的一瞬间冲了出去,一把抢过了刘团长握在手里的枪。
抢的时候出乎陆沅君的意料之外,竟然毫不费力,几乎是她轻轻一拽,就夺了过来。
按理说刘团长这么大的个头,又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力气不该这么小。但他毕竟挨了一枪,从伤口里冒出的鲜血像是把半边地面洗过一样,早就没劲儿了。
能拿着枪去追封西云,已经是全凭着一口气在支撑,强弩之末罢了。
陆沅君这么一夺,枪自然就被她卸了下来。
藏在柱子后头的封西云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查看,这一看不要紧,把身经百战的封少帅吓了个激灵。
“祖宗哎”
他嘀咕了一句,显然是在唤陆沅君。
“姑娘家家哪儿来的胆子”
陆沅君没有躲藏,反而直接上来和刘团长对上了,他自然也不能躲藏了。
封西云知道陆小姐会用枪,但毕竟是个半吊子,真打斗起来再把自己伤着。他从柱子后头走了出来,快步上前把刘团长按在了地上。
一手掐着他的脖子,膝盖压在了刘团长的胸口。
“沅君你快退到后头去”
陆沅君听话的退后几步,封西云用力把膝盖一顶,撞的刘团长嘴边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鲜红。
“就算运城轮不到我做主,也轮不到你吧”
刘团长此时失血过多,眼神涣散开来,但一听到这句话,目光又清明了许多。
“咋轮不到我老子这些年给陆大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就差管他叫爹了他也没个儿子,运城司令的位子,传也该传到老子头上了吧”
正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陆沅君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扭过头朝着戏台子的方向看去。
台上的戏子们早就跑的没了踪影,胡琴铜锣的摔在地上,只剩了一个人,腰肢柔软,眼神娇媚。
“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
那花旦仍在唱。
若说陆沅君的胆子大,比起台上这位十四五的男旦来说,还是要逊色几分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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