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西云的轻飘飘的一句话, 似一声信号一般, 前院儿忽然就炸开了锅。一声又一声的枪响接连不断,时不时的还有中枪后因剧烈疼痛而发出的嘶吼声。
声音大到在后院儿的陆夫人放下了去揍闺女的手, 不住的回望前院的方向, 紧紧的扯着陆沅君的后领。
“闺女,你这是干啥呢”
陆沅君牵住了母亲的手, 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轻轻抚摸着, 试图安慰她。
“咱家的用人都在厨房,今儿来宴席上帮忙的都是封西云手底下的兵。”
没伤着无辜人士。
因着今天客人来的多, 陆宅原本的那些用人根本不够用,早上管家来报说是去桥头上雇了一些短工。
听了沅君的话,陆夫人一拍脑门儿。
“我就知道,早上他们进大门的时候, 一个个走起来虎虎生威,咋看也不像庄稼地里的人。”
可惜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迟了, 前院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陆夫人看着自己的闺女, 觉得心里头不得劲。
她想凑近了和沅君说句话,但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吵闹声又会淹没掉正常高度的声音。
陆夫人可不敢想她闺女一样抽出椅子坐下,跟死人同席不可能的, 陆夫人虽然对大头司令感情很深, 但缅怀一下得了, 还真去地底下陪他不成
是故陆夫人选择了另一个方式,她伏下身凑在了沅君耳边,用气声问。
“闺女,他们不会打烂咱们的家具吧”
可都是花钱买的,你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回来的血汗钱。咱花是花,也不能瞎花不是
陆沅君没料想母亲会问出这样的话,被茶水呛了一口,扶着桌子咳嗽起来。右手握成拳头在自己的胸口敲了几下,才终于缓过来了些。
但脸已经憋的通红,说话也不怎么利索。
陆小姐从椅子上起来,没有理睬母亲的关于家具的胡言乱语,她冲着戏台子旁边站着的班主招手,示意他过来。
班主也听见前头院子传来的枪声了,吓得两腿跟面条似的,不住的颤。后台的孩子们都是他养大的,年岁大些的也都跟了他许多年,跟拖家带口差不多。
又不能丢下他们逃跑,只能硬着头皮朝陆沅君跑了过去。
给这种司令啊,元帅家里头唱戏最难搞了,就是把命丢了也没地方讲理去。
“您您您有什么吩咐”
班主不光是腿在打颤,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串。
陆沅君不知道是自己把班主吓着了,她还以为是前院的枪声,扶着班主的胳膊起来,抬高了声音。
“赶紧让他们唱起来。”
班主闻言一愣,半盏茶前还是陆沅君亲自喝停了他们,怎么这会儿又要唱了不是说入乡随俗,按着运城的规矩入夜以后才唱吗
再说,枪子儿满天飞,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会儿上台呢
陆沅君自然也没忘了先前说的话,但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刚才也没打枪啊。
按着原本的计划,封西云他们应该在天黑以后才动手。现在稍有变动,她这里得掩护着。
拉住了班主的手,陆沅君神色和语气里都带着不容置疑。
“现在就唱。”
“谁爱唱谁”
戏班的班主一把甩开了陆沅君的手,可去他的吧。管她是不是运城王陆大头的闺女,大不了戏班子换个地方讨生活去,天大地大还能没地方落脚吗
班主转身就要吆喝他的人收拾东西翻墙走,可余光里却瞧见了陆沅君臂弯里挎包鼓出了一把枪的模样。
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冲上头的那股勇气消失不见,后半句话也咽了下去,恐怕不等他说完,那看起来娇滴滴的短发小姐就能把他给突突了。
“我这就去叫他们登台”
班主临时换了口风,脚下着火了一样往后台冲去。
陆家母女毕竟是司令身边的人,见过世面和风雨,面对凌乱无章的枪声可以面不改色。唱戏的就不一样了,披挂上戏服上台以后,抖如糠晒。
拉琴的吱吱呀呀,半天也没拉出个调子来。
陆沅君见状不由得紧皱眉头,不应该啊昨天下午在戏园子,那位唱花旦的胆子多大呀
亲眼见了血都能把整场戏撑下来,还跑着来同她搭话。再看台上的那位,戏服挂在身上晃荡着,仿佛风大些就能刮下去一样,什么样子嘛
察觉到了不对,陆沅君定睛一看,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昨儿的那一位啊。
陆沅君快步走向了戏台子,抓着戏班的班主,开口满是责难。
“我请的是盛玉京,台上的人是谁”
看中的就是他胆子大,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来滥竽充数呢
班主靠在台子上,后背硌的生疼,一脸的无辜。
“玉京被封少帅叫走了,他没跟小姐说吗”
说好了两口子一起捧戏子,姑爷自己先玩上了,戏班班主别过头,即便错的不是自己,他也不敢和陆沅君对视。
“封西云带走了”
陆沅君突然冷静了下来,但没有松开手。
“报酬我给你三倍,让台上的人给我唱起来,大声的。”
三倍
班主被价钱惊到不说,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台上拉琴的和唱戏的也都听见了,齐齐朝陆沅君看过来。
虽然他们没有开口,但陆沅君也能从他们眼中读出是什么意思来。
不外乎就一句话,这个价格是真的假的
陆沅君为表诚意,放开了班主,折返回了母亲那里。用力从陆夫人的手上拔了一个戒指下来,朝着台上扔了过去。
“疯求了你我的红宝石镶绿松石足金戒指”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陆夫人的怒吼声被胡琴压了下来。台上咿咿呀呀的开口唱起了西厢记,红娘劝着崔莺莺。
小姐你等着,我把张生藏在棋盘后头给你带过来。
男人捧戏子得提前带着钱,女人就不一样了,陆沅君嫌声音不够大,又解了戒指项链往台上扔。
“大点声”
唱崔莺莺的是个小后生,看见扔上来的东西喜不自胜,死都不怕了。
豁开嗓门儿高声唱了起来,到最后几乎就是嘶吼。
戏班子诚然起到了作用,路过陆宅的人捂住了耳朵,匆匆快步走过。他们倒是没听见枪声,光听着声嘶力竭的崔莺莺了。
路人们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陆宅的高墙后头,谁家的盂兰会天还没黑就唱又从哪儿找来了嗓门儿这么粗的崔莺莺和红娘
“我他娘的要是张生,被这俩娘们儿吓死了好么”
前院封西云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到后来脑袋嗡嗡作响,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只知道手上也是血,身上也是血,后背黏黏的把衬衫粘在了皮肉上,多半也是血吧。
但不知怎么的,他今日分外的来劲儿。右手用力向下,将枪托砸在了一个人的后脖颈儿上。这人应声倒地,封西云一个侧身又继续向前冲。
他脑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了一个念头,今夜要把运城捏在自己的手里。
换了三天前,这句话就到了终点,可眼下又了变动。
捏到自己的手里以后,还要洗干净,用红色的绸子包好,双手给陆沅君送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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