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吃痛, 苟团长咬着牙, 没有料想到陆沅君竟然真的下的了手。
不过女人就是女人, 陆大头的闺女要么是胆子够大缺乏经验找错了地方,要么就是不敢往要害的地方扎。
刺在肩头上这点疼痛, 苟团长自认还能忍受。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脚下挪了几步, 陆沅君的随从才是一副要他性命的模样。
“陆家对我确实没有多少恩情。”
库兵老张眯着眼睛,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陆沅君的后背,他确信在子弹射出之后, 不仅会贯穿陆沅君的后背, 也会在苟团长的胸口开一个血窟窿。
吴先生曾经给老张说过一个研究, 时间对于人来说,并非是恒定的速度。
有时候, 就像他在牢里的那段日子,时间就过的分外的漫长。跟在少爷的身边,几年的功夫眨眼就从指缝之间溜走了。
而此刻,当下,这个瞬间,视野里的瞄准的对象速度放缓, 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清晰可闻。指腹传来扳机的触感,从金属的的冰凉和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纹路
就在老张要扣下扳机的时候,他瞧见陆沅君的后背忽然拱了起来, 两肩也跟着耸起, 仿佛在用力的旋转着什么
“啊”
苟团长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他将陆沅君从自己的身上狠狠的甩了下来。
肩头,胸膛,上半身都被鲜血浸透。插在他后肩的匕首生生的在身体里左右转了两个圈,刺伤或许还能忍受,可若是身体里血肉被搅做一团,就不是活人能够承受的苦痛了。
苟团长的嘴角也跟着渗出鲜血,痛苦的嘶吼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苟团长比起逃命,这会儿竟然抬起了脚,狠狠的朝着跌在地上的陆沅君踹了过去。
“臭娘们儿,老子死也要拉你一起”
军鞋都是厚胶底,平时走在路上,都咔咔作响。如果踹在陆沅君的腹部,即便幸运内脏不会出血,也是要断几根肋骨的。
陆沅君双手下意识的探出去阻拦,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踢中她的胶鞋底没有多少力度,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苟团长就朝后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的腿上沾满了温热的东西,似有液体顺着脚踝处的弧度滑落下去,落在地上和泥土融合在一起。而那些没有滑落的呢,就那样粘在了她的腿上。
陆沅君闭上眼转过头去,腹中汹涌的热流越过了喉咙的屏障,腥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萦绕在鼻尖的除了血腥之外,还有强烈的火药味道。
“太太,多见识几次就好了。”
佝偻着背的老张向前一冲,俯下身将陆沅君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个人而已,就把陆沅君吓成这个样子听说太太还是吴先生手下的职员,难道先生没教过她么
“你真该看看我们刺杀前朝大员的时候。”
老张人瞧着瘦弱,力气却是不小,仅凭一只手,就能稳稳的搀扶着陆沅君不让她倒下。
吴先生配的炸药那才叫威力强劲,眼下他们还留了全尸,炸药炸过的地方,连根手指头都留不住。
兴许是枪声太大,陆沅君的耳朵里轰隆隆响个不停,视野里天旋地转,脑袋似被撕裂搅弄一般疼痛。
她双手紧紧的拽着老张的胳膊,摇了摇头恢复了些许理智,当视野中的一切不再旋转的时候,她睁开眼看见帐子外的人冲了进来。
十来个骑兵在一瞬间涌进了帐子里头,本就局促的帐子瞬间越发的拥挤起来,粗重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无法辨别来源。
他们双手举着枪,绕着陆沅君和库兵老张围了个圈子,枪口齐刷刷的对准了他们。
陆沅君勉强站稳了身子,环视一周发现不仅仅是帐子里头的人而已。让陆沅君脑袋几乎炸开的枪声,把营地为数不多的骑兵通通吸引了过来。
帐子里只能容下这么多,剩下的围在外头,想必枪口也是对着他们的。
苟团长的副官看着倒在地上的团长和东洋那边儿的中将,眉心一跳一跳,双手颤个不停。
“你把团长杀了”
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副官倒吸一口冷气,吸入了不少血腥气息。
用的是疑问的句式,可地上的尸体已经给出了回答,根本不用陆沅君多说什么了。
“怎么给太君们交代啊”
围住陆沅君和库兵老张的骑兵们纷纷看向副官,团长死了还好说,从这些人投军以来,已经换了好些个队伍了。
一个团长死了,换一个团长跟着就行。可东洋人死了,这不是要命么
副官一个脑袋两个大,瀛洲人的手段他见识过,平时死个小兵还大惊小怪的找人陪葬,这会儿中将没了,非得把他们剥了皮不可。
“把他们抓起来,给东洋人一个交代。”
冤有头债有主,瀛洲人拿他们撒气的几率能小些就小些。”
“上”
副官下了命令,几个骑兵端着枪往前迈了一步,还没靠近的陆沅君和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子,又退了回去。
陆沅君和老张的手里,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东洋造的香瓜,局势在一瞬间调转了方向,主动权握在了陆沅君的手上。
副官狠狠的瞪了他旁边儿的骑兵一眼,疾声问道。
“你们怎么搜的身”
不是说搜过了,什么也没带着么,香瓜是哪儿来的骑兵们的装备里可没有这东西,难不成他们手里的东西是凭空变出来的,老天爷开眼了赏的不成
帐子这样狭小的空间,如果陆沅君真的拉了勾环,几秒的时间,里头的人是没有办法逃出去的。
东洋人造的香瓜跟他们平时用的土地雷不一样,土地雷有的响有的不响,响的一炸两半,根本炸不死人。不响的呢,指不定啥时候响。
但陆沅君手里拿的是东洋造,该响就一定会响,响了以后弹片碎裂成多块,要是被弹片扎到肉里头,多半就没有性命了。
“苟团长已经死了。”
陆沅君忽略掉粘在身上的细小肉沫和血点,还有最后一步没有走完,她尽力冷静下来。
“你们要是不放我走,那大家就一起去见阎王。”
小手指勾在的铁环上,陆沅君的脸上也溅上了血点,抬手一擦血点被抹开,成了更为细长和狰狞的血线。
苟团长进来之前,被陆沅君搜身的时候,围在篝火旁的骑兵们都在羡慕团长。这会儿围着陆沅君,他们到庆幸被陆沅君搜身的人不是自己了。
“副官”
骑兵们习惯了听从命令,过的一直是团长指哪打哪的日子,如今团长死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团长的副官,等着他下一个命令。
瞧陆司令闺女的样子,还有地上的两具尸体,副官犹豫了半天,举着枪道。
“我们放了你,能不能留条活路”
如果左右都是死,就不如拼一把
“能。”
陆沅君不是个傻的,副官和骑兵们又不是东洋人,平日里打打仗争抢地盘和势力,这会儿东洋人当前,没必要非得你死我活的。
不至于。
“我也不想看到更多的尸体了。”
这话陆沅君是真心的,光是地上的两个人,都叫她双腿发麻。
副官和周围的骑兵们交换了视线,彼此点点头,缓缓的将手中的枪放了下来。
达成一致之后,骑兵们的动作倒是轻快。按着陆沅君的命令解开了栓马的绳子,把军马放归了原野。
他们的佩枪和武器,通通搬上了陆沅君来时所搭乘的汽车。篝火也按着陆沅君的意思扑灭,帐子的龙骨用刺刀砍断,轰然倒蹋在地上。
骑兵们列队在陆沅君的车前站好,副官上来几步。
“你答应了,放我们走。”
各方势力混战,赢得一方将敌人的兵力作为俘虏补充自己失去的战士,这几乎就是众人皆知的规矩。
没有谁会像传闻中的一样,将敌人的兵力全部屠杀殆尽。打仗输了,换的只是给他们下达命令的人而已。
事实上,苟团长手底下的兵,早就盼望着陆司令或是封少帅把他们俘虏,好换一身衣裳穿。
“君子一言。”
陆沅君勉强自己勾起微笑,但笑容里尽是苦涩,嘴角扭曲着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笑。
“四五里的距离,你们现在就可以向运城的方向出发了。不放心我的,可以往山上藏。”
百来个骑兵没了马,不过这里到运城的城门只有四五里,就算是步行一个钟头也该走到了。后头是东洋人的队伍,也就只有运城这一条路能走。
副官怕陆沅君后悔似的,带着自己的人隐入了黑暗之中。比起运城,陆沅君够半句的山上,是个更好的选择。
后山里林木密布,现在和冬天不同,树叶已经繁茂起来,往后山一扎,谁也找不着他们。
四周没有村落,除了远处的运城城楼上有火光之外,入眼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加上陆沅君下了命令,这个营地的篝火也已经被扑灭,苟团长的副官走进黑暗之中的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太太,我们回去”
司机给穿着东洋人衣裳的翻译捆好扔上了车,不管他是不是如自己所说,是封西云的眼线,总归能问些东西出来。
汽车的车灯亮起,两束光照进黑暗之中,两道光柱将黑暗烫了个洞,可惜热度不够,烫出的洞口不算大,照不到多远的地方。
车里堆满了武器,库兵老张重新归整了半天,还从里头拿了几把实在带不走的枪丢在地上,勉强留出了两个人的位置。
“我们得赶紧走了”
东洋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察觉出不妥,到时候派人来了,想走都走不了。
陆沅君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之间游走,指甲划过头皮,清醒了一瞬。
“都扔了,把这儿的东西炸个干干净净。”
她敲了敲车窗,将已经坐进车里的老张叫了出来。
老张从车上下来,把包裹在麻油纸里的排排摆在地上。左手的手指拽住了地雷上的铁环,右手握好,在扔之前询问。
“太太,会有光的。”
七个炸过,东洋人的军队虽然还远,可夜深了只要他们不是瞎子,立刻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要的就是他们知道不对劲,群龙无首,乱起来才好。”
陆沅君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左手拽开了铁环,右边臂膀用力,将甩了出去。
几秒过后,眼前突然炸起了火光一片,轰然的热浪迎面而来,将陆沅君震到了地上。
轰轰轰
一连几声,东洋的香瓜威力的确不小,营帐几乎被夷为平地。爆炸带出的火焰舔舐着帐子的木质龙骨,四下是一片空荡荡的原野,没有遮挡风的地方。
夜风一吹,火苗瞬间就高涨了几分。
从地上挣扎着起来,陆沅君和库兵老张上了车,中间隔着冰冷的军械,汽车朝着运城的城门方向开动了。
靠在椅背上,陆沅君只觉得浑身乏力,伸手往腿上一抹,那黏腻的触感让她永生难忘。
陆沅君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带她去买过年的红肉。街头现宰的牛羊,手脚利落的屠户还好,遇上个不伶俐的,牲口的血会蔓延整条街巷,渗到石砖下头好几天都退散不去。
而当屠户把肉递给客人手里的时候,肉是热的有温度的,在冬日里冒着热气。如果低下头仔细看,剥开包裹肉的麻纸,红肉的部分还有肉眼可见的跳动。
陆沅君想到这里从腿上收回手,将掌心上摸到的东西快速擦到了别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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