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一更】

    房顶上趴着三个男人, 身下是一块一块的瓦片,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腹部难言的煎熬着。

    这件房子虽是砖瓦的,可也有些年头, 屋顶的瓦片有新有旧。他们几人的动作不敢大了,生怕稍有不慎就从房顶踩空掉下去。

    中间趴着的那个人手上拿着望远镜, 视野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院落里头, 望着院子里的人影, 不由得感慨了起来。

    “王教授也太神了吧”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放下望远镜用肩头顶了顶趴在靠墙那边的人。

    “找到太太了, 你快去报信儿”

    被他触碰过的男人也不犹豫,当即朝着院墙移了过去。也不用梯子,顺着墙上石砖之间的缝隙, 用脚尖点进去敏捷的爬了下去。

    少了一个人后, 趴在房顶上的两个人不由得松了口气。除找到了太太之外,此刻的屋顶也更安全些。

    最里头的那个男人把望远镜抢了过来, 手肘落在瓦片上,双眼贴在望远镜上, 细细的打量起了那个院子里的情况。

    忽的他情绪激动了起来, 不晓得看见了什么,身下的瓦片发出了叫人慌乱的动静。

    另一个将手掌按在了他的后背,这么高的房顶, 掉下去虽然不至于丢了命, 但断胳膊断腿还是很有可能的。

    “你他娘的到底看见啥了”

    “狗日的东洋人打咱们太太了”

    男人把望远镜摘下, 扔给了旁边的占战友,后槽牙咬的嘎吱嘎吱响。

    “俺们村儿的都晓得,没本事的男人才打女人,东洋人可真不是东西。”

    接过望远镜的男人朝着小院儿里看了过去,的确和战友说的一样,东洋人把绑住陆沅君的绳索解开之后,太太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放下了望远镜,这些天他们在运城里见了太多的血,可仍旧无法承受这样的画面。

    “你倒是开枪打死那个东洋人啊”

    男人用肩头猛的撞了一下同伴,对他的沉默气愤不已。

    “打不着。”

    收好了被战友丢下的望远镜,揉了揉背撞的肩头,谁想他的回答叫战友越发的生气了。

    “你他娘的是不是跟团长吹牛了”

    同伴盯着他,眉毛高高的挑起。

    弹药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小队剩下子弹已经到了要珍惜每一发的地步。眼前和自己一起趴在房顶上的这位,是团里的神枪手,分到的子弹最多。

    还神枪手呢八成是唬人的。

    挨了战友的骂以后,男人也偏过了头,骂我可以,但不能质疑我的枪法。

    “老子家里是养鹰的,眼神和手上的准头都好着呢”

    他单手撑在瓦片上,另一只手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枪。

    “五百米内弹无虚发,全团你都找不出第二个”

    “那你倒是开枪啊”

    太太都被东洋鬼子给打了,那院子里头还有一个被东洋人架着的,站都站不稳的模样,也不晓得受了什么罪。

    “射程不够,我眼神儿好有什么用,枪打不中的。”

    战友完全就是在无理取闹,如果射程够的话,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叨叨。

    听了同伴的解释,男人冷静了下来。他也是与枪日夜为伍的,这个距离的确是打不中的。

    “可咱就眼睁睁的看着太太挨打”

    等送信儿的人把消息传出去,集结了队伍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东洋人可不怜香惜玉,指不定把太太折磨成什么样子。

    “当然不能了。”

    反过来撞了下同伴的肩头,男人抬起下巴往院墙的方向点了点。

    “咱靠近一点儿,爬上那间土房子的屋顶,我就能把狗日的给打死了。”

    四目相对,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敏捷的从墙上爬了下去。

    两人鬼鬼祟祟的顺着墙根儿往陆沅君被绑的院子方向靠近,大老远就瞧见了路上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好好的日子不过,咋就非要打仗呢如果不是东洋人来,那两具尸体仍旧是活蹦乱跳的人呢。

    东洋人真是坏透了,心都黑球了。

    “就前头那间”

    扯了扯同伴的袖子,摸着腰间别着的枪,拽着战友不让他继续朝着路上的尸体张望。

    人死如灯灭,咱把枪子儿还回去,给躺在街上的兄弟报仇血恨。

    两人一前一后,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发现之后,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院子的大门,侧身闪了进去。

    刚一进院子,就迎面而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冲到鼻子里后脑手都跟着疼。被这股子味道熏的睁不开眼睛,两人只觉得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汁水从脚下爆裂开来。

    抬手揉了揉眼睛睁开一瞧,地上密密麻麻的尽是四处乱窜的白色蛆虫。踩在脚下也正是这东西,有几只没有被踩到的,蠕动着身子攀爬上了他们的鞋面,顺着小腿沿着裤缝一路向上。

    两人捂着嘴没有叫出来,再原地蹦起跳得老高,将身上的蛆虫甩了下去。

    环顾院子里头一圈,没有找到腐臭味道的来源。不过看着蛆虫是从屋子里头爬出来的,想必这户人家肯定是遭殃了。

    捂着口鼻别过头去,二人走到了院墙边上。其中一个蹲下了身子,让同伴踩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双手扶住了同伴的脚,自己的双腿上用力猛的站起,把人托举了上去。

    同伴的双腿一左一右,骑坐在了院墙上。双手探了下来,把下方的战友也拉了上来。

    好在这户人家的墙头上没有碎瓷片子,要不然还没法子如此顺利的爬上来呢。

    两人从院墙上慢慢的往房顶上靠近,这间房子距离那一小队的东洋人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

    只要那些人一抬头,就能发现墙头上的他们,所以二人尽力不发出任何的动静。

    从屋里穿出来的腐臭气味四散开来,微风吹来更是直往两人的口鼻里钻。好不容易爬从墙头爬到了屋顶,两人又停了下来。

    方才的那间房子,屋顶的瓦虽然有新有旧,但好歹也都是瓦片。这户人家大概是个穷的,房顶破破烂烂。

    甚至不用担心哪一脚会踩空,破烂的地方这会儿就能瞧见了。

    趴在后头的士兵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前头的同伴,压低声音道。

    “走吧,没事”

    因着他没当兵之前,家里头住的也是这种走风漏气的房子。春秋两季,外头下大雨,家里头下小雨,漏雨的地方得用盆接着。

    天气冷了以后风雪交加,盖着被子也挡不住钻进来的凛冽寒风。他爹在天晴的时候就会爬上来,脸盆里和上胶泥和稻草,抹在漏雨的地方。

    反正他爹没掉下去过。

    “啊”

    耳边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女子的声音尖锐,刺的人耳朵生疼。

    两人谁也不敢侧过头去看,东洋人肯定又对太太动手了。时间不等人,心一横两人便朝着屋顶继续爬了过去。

    匍匐前进的时候,衣服与房顶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干”

    手脚的动作突然一停,枪法极好的那位咒骂了一句。

    战友当即吓出了一声冷汗,这他娘的是你骂人的时候么他挤眉弄眼的用唇语问同伴在发什么疯,对方的脸皱成了一团,鼻子眼睛挤在了一处。

    抬起一只手,往身下点了点,正对他下颌的位置,房顶破了一个洞。

    顺着屋顶的洞望进去,屋里头的惨状让人难以承受。按着老理儿办白事的人家,灵车上会画着阎罗殿的画。

    十八层地狱,过刀山下火海,拔舌头后油锅里炸,灵车上画的东西足够让孩童做许久的噩梦。

    而这间屋子里,比之地狱也所差无几了。

    房顶烂成这样的穷人家自然吃住都在一间屋里头,地上散落着人的四肢,只有头还和躯干连着。

    要怪只能怪他的眼神儿太好,从房顶望下去才一眼,就已经扫了个大概,且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头。

    蛆虫自那与躯干相连的头颅上爬来爬去,从鼻孔里钻出,由顺着耳朵眼子钻了进去。

    地上,墙上,四处是呈喷射状的血迹,一把带着血的斧头放在锅头灶台上。铁锅里黑乎乎的一锅,连着过头的炕上是比地上更叫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光裸身子的女人,两个四五岁的娃儿

    房顶上的两个人咬紧牙关,偏过头不忍心看,腰间别着的枪烫了起来,他二人继续埋头匍匐前行,终于停在了烟囱的后头。

    眼神儿极好的那位,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向了腰间,解开了枪套的搭扣,把枪托握在了手中。

    “能打中么”

    见同伴的架势摆了起来,士兵凑上来用气声询问着。

    “能,但那个东洋人跟太太离得太近了。”

    如果他这里开枪的话,加上风的影响,很容易连陆沅君的命也一起要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不但没有救人一命,反而酿下了大祸。

    端着枪紧紧的盯着那边院子里的动静,然而东洋人也不晓得在陆沅君的耳边说什么,就是不肯离开。

    好一会儿后端着枪的胳膊出现了酸胀的感觉,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轻颤。

    “你行不行啊”

    身边的同伴发现了男人的问题,要是不行的话还不如他提着枪闯进去算了。

    “闭嘴”

    精神集中在枪口对准的方向,反手用胳膊肘顶了同伴一下,好让他不要打扰自己。

    但不成想这间房子的屋顶太过脆弱,两人才只是这样一个不大的动作,房顶上脱落下来一块带着干稻草的黄泥土疙瘩,骨碌碌的顺着倾斜的房顶滚落到了地上。

    落地之后土疙瘩碎裂开来,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两人立刻缩着脖子,藏在烟囱后头不敢抬头了。

    小院里的东洋人也同样听见了这个响动,抬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空荡荡的没有瞧见人影,但声音总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吧

    小队长将抵在陆沅君下巴上的枪口移开,站起了身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过来,聚齐了胳膊。

    扳机按下,子弹出膛,虎口处传来令他兴奋的酥麻。

    “喵嗷”

    一声凄厉的猫叫紧随其后,更多的土块从房顶上滚落下来。

    小队长撇撇嘴,他倒是更希望弄出动静的是人,这样就可以多杀一个了。竟然是一只猫,真叫人扫兴。

    双手举过头顶,两边臂膀舒展开来,小队长一直弯腰对着陆沅君逼问,这会儿腰上的肌肉酸痛不已。

    东洋人的视线从不远处的房顶上移开,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院子里的两个犯人的身上。

    屋顶上的两人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端着枪的胳膊,男人撇过头看向身边的战友。

    “咋就兴你放羊的眼神好”

    各有各的手艺,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我爹是茶馆儿里头说书的。”

    他亲爹往屏风后头一坐,就一盏茶碗,一把扇子,一张嘴一条舌头。不管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还是水浒传一百单八英雄,那都能说的惟妙惟肖,热热闹闹。

    虽然没有得到亲爹的真传,可他学个猫叫狗叫的不成问题,还不至于被人轻易识破。

    擦掉了嘴角的口水,他抬手指了指小院儿的方向。

    “东洋鬼子站起来了”

    同伴都看见了,放羊出身的男人眼神人极好,自然也瞧得清清楚楚。

    一只眼睛闭上,另一只眼睛眯了起来,视野里的东西都模糊了起来,只剩了院子里的东洋人,在他眼前放大的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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