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自己有梦游症后,阳煦特意找爱摄影的闫医生借了摄像机,在自己床边架好,准备录制自己在晚上梦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同时他在床头柜上放了安定剂,如果晚上紊乱症太严重可以及时给自己打针。
最后上床睡觉时他还很忐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困得不行,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一睁开眼他就扑到了摄像机那里,调出来昨晚的视频。
究竟会看到什么呢
阳煦又期待又紧张地看着摄像机的屏幕。
一个又一个小时过去,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阳煦看到原本安生躺着忽然坐了起来,翻身下床,却被床边的拖鞋给绊倒了。
阳煦“”
有点惊悚,又有点,想笑。
他看着自己在房间里歪着头,没骨头似的转悠了好几圈,几次想打开病房门但是都没有摸到打开的锁扣,最后开始挠门,吱吱扭扭的声音传来,阳煦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卧槽这尼玛怎么跟丧尸一样
想想乔惟肖见过这样的自己还没被吓死,也是条汉子
乔惟肖在阳煦心中的形象正面了一点。
可能是由于刚住院还不熟悉地形,阳煦开门无果后,磕磕绊绊了好几次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阳煦掀起衣服一看,果然有几处破皮瘀血的地方。
然而他没功夫上药,因为熟悉的烦躁感又浮出了水面,这是紊乱症发作了,可是这么大清早就发作还是第一次。
但是待会要去体检,不能吃东西不能吃药打针,阳煦只好任由烦躁感跟团乱麻似的膈在胸口,疯狂滋长。
今天是住院第二天,阳煦做完检查后把单子给了闫医生,因为起床气没吃饭低血糖头晕紊乱症发作,单子是甩到闫医生桌上的。
闫医生不以为意地捡起来一看,眉毛立马扬了起来,看了眼满脸不耐的阳煦,道“你这,数值太诡异了。”
在闫医生的解读下,阳煦看懂了那张表,比起昨天自己稳定平和的数值,今天的数值波动增大,还有几个都要到达“危险”的临界值了。
“你经历了什么这才24个小时不到
,你数值简直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啊。”闫医生还是很少见到这么大变化的数据,惊讶道。
“我怎么知道。”阳煦说话不自觉地带起了刺儿。
闫医生有了个猜测“不会是因为你远离了那个aha吧”
阳煦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腿有点不安分地抖动着。
闫医生忽然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摁了几下,调出来了一份报告,道“喏,我刚打电话给我跟你说的那个梦游症病人,得到允许后把他的数值记录给你,你看这是他的伴侣在身边时的数值,这是不在身边的数值。”
他又拿出来阳煦的体检单子“对比一下,这个波动是不是很类似”
阳煦看了看,皱起眉来确实很类似。
“看来你得尽早回到那个aha身边去啊。”闫医生道,“要不你的住院”
“不用,”阳煦打断了他,“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以前我靠我自己能挺过来,现在没有aha信息素我也照样可以。”
“嘿你这孩子,”闫医生急了,“你犟个什么劲儿啊,有能轻松的方法不用,非得给自己找罪受是吧”
“再给我开几盒安定剂吧,”阳煦打断了这场争论,“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闫医生和他沾着点亲戚关系,但也不是太亲密,他动了动嘴唇,最后只好给他又多开了几盒安定剂。
阳煦临走前,闫医生语重心长道“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你就别用,用得剂量越多,你的腺体萎缩也就越快。”
阳煦握紧了检查单,生硬地道“知道了。”
出了闫医生的办公室,等电梯上楼时,旁边缓缓驶过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女士。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阳煦先进了电梯,一手按住延迟关门键,一手帮着女士把轮椅拉过了地面和电梯间的那道空隙。
轮椅进了电梯轿厢后又调转过来。
“谢谢你。”她微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这真的是位非常美丽优雅的女士,大概三十来岁,柔顺的黑色直发垂下来,脸上的笑容得体又温柔,一袭长裙,配色是让人感觉很舒服温和的米色,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着一束包好的花,整个人光是坐在那里就让阳煦浮躁
的心平静下来。
“岁月静好”就是为这位女士量身打造的吧。
花朵的香气在密闭的空间内幽幽弥漫开来,她的样貌和姿态,忽然和记忆深处,那个快要被岁月的风沙磨灭的那个久远的人,渐渐重叠了起来。
“怎么了”女士出声问。
阳煦这才惊觉他盯着她看的时间太长,很失礼,急忙转回了头,道“没什么,呃,您去几楼”
“七楼。”
“啊我也是七楼。”阳煦这么说着,按下了按键。
和陌生人在密闭的电梯要呆在一起,实在是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几秒。
电梯门刚合上,阳煦就打算拿出手机划来划去缓解尴尬,那位坐轮椅的女士低头在自己随身的挎包里翻找了一下,然后递给他一张纸巾。
阳煦有点诧异地低头看向她。
女士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流泪,不过还是先擦一擦吧。”
阳煦呆了一下才伸手触碰自己的眼角,果然湿湿的。
咦,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哭了
当着陌生人的面流眼泪,实在是很丢人。
阳煦接过来把纸巾胡乱贴在眼睛上,道“外面风有点大,沙子里进眼睛了。”
女士笑笑,岔开话题“小朋友,你多大啦”
她叫阳煦是小朋友,让阳煦感觉有点怪怪的,一起走大街上,估计说姐弟都不会让人质疑。
“我十六了。”阳煦道。
“哦,还在上高中是吧”
“高二。”阳煦回答。
女士弯了弯眼睛,眼尾有并不太深刻的鱼尾纹,反而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醇厚意味,还有些奇怪的熟悉。
她道“好巧啊,我儿子今年也上高二,在一中上学呢。”
“啊,那真的是好巧啊”阳煦说,心里却在想这么年轻,儿子居然已经上高二了
“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他叫”她道,这会电梯在三楼停了一次,有两个男人进来,她的话没继续说下去。
四个人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到了六楼,那两个男人出去了,电梯闭合,继续上升,阳煦低声道“就是,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事。”
他指的是为什么流眼泪,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女士却听懂了,歪头微笑“都过
去了不是吗”
“叮咚”。
七楼到了。
阳煦还在诧异自己为什么突然把心底里的话对着一个陌生人说出来时,女士已经摇动轮椅出了电梯。
更巧的是,女士的病房居然是707,也就是阳煦的隔壁。
女士掩住嘴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吃笑,“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阳煦干笑了两声,心中道这也太特么巧了。
“既然这样的话,”女士低头抽出了手中花束中的一枝,纯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这支花就送给你吧,祝你早日康复。”
“啊,好、好的,”阳煦有些惶恐的双手捧住接了过来。
女士开了自己房间门,冲他微笑“有缘再见。”
“再见。”
707的病房门关上了,阳煦打开了自己的708号病房。昨天房间里插着的桂花已经枯萎了,还没有换上新的,阳煦把那枝拿下来,换上女士刚刚给他的白色花朵。
花枝重新沾到水,似乎原本有点蔫儿的花瓣也渐渐舒展开来,花朵纯白得如天使的裙摆,阳煦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花枝轻颤,花朵娇羞地藏在嫩绿的叶片下。
印象中,妈妈很喜欢茉莉花,还会编成花环戴在小小的他头上,口中哼着茉莉花的歌谣,轻拍着他的背部哄他入睡。
似乎是花香唤起了他更多的久远回忆,妈妈的怀抱就像这花儿一样,又香又暖。
然后再多的,他就记不清了,也没办法记得清。
他又看着花发了会呆,转身进了厕所。
“妈,你怎么又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
乔惟肖正拨弄着窗户上挂着的晴天娃娃,看到肖瑾薫进了门,有点埋怨的道。
“别弄坏了,那是妙妙手工课上的作业,拿了第一名呢。”肖瑾薫道。
乔惟肖停下蹂躏可怜的晴天娃娃,过来推母亲的轮椅,看到她手里的花,明白了“您又跑出去买花了啊”
“是啊,”肖瑾薫示意他推到窗边,把茉莉放进了花瓶里,“现在茉莉基本都不开了,我看有买的就赶紧买了几支。”
“我刚才听到您在门口好像在和谁说话”
肖瑾薫把那几支花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嗯,刚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小朋友,顺便送给了他一枝花。
”
“送花”
尽管乔惟肖没多说,但是肖瑾薫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别乱想。”
“不是我乱想,我是怕他乱想。”乔惟肖懒洋洋地倚着窗台道。
就自己妈妈这种风韵犹存的美人,走大街上依旧能把十岁的小伙子勾得心旌摇荡。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肖瑾薫瞪了他一眼,“那孩子眼神干净得能望到底,你呢”
她瞥了眼乔惟肖勾人的桃花眼,嫌弃道“乌漆麻黑得跟煤洞似的。”
乔惟肖噗嗤乐了。
乔少爷从小帅到大,这双眼被夸的次数最多,只有在他妈妈这里被嫌弃。
“就你随了你爸这眼让我特不高兴,”肖瑾薫终于插好了花,看向了乔惟肖,“拿这眼看别人,没意思也被看得有意思了,完事儿自己还特无辜都是别人递过来的情书,都是别人非要加的微信”
说着说着,肖瑾薫又想起来了“对了,我碰见的那孩子也在一中,上高二,你说巧不巧可惜我不知道他名字,说不定你还认识他呢。”
“无所谓,”乔惟肖扶着她躺回了床上,“一中高二年级有一千来人,我总不可能谁都非得认识。”
“这不是缘分吗”乔惟肖给肖瑾薫盖好了被子,肖瑾薫又道,“你赶紧吃点东西回学校去吧。”
“没事,今天周六,全天补课自习。”
“那也不行啊,王主任可又给我发微信说你考试睡觉了,英语还考了七十多分”
老王属青蛙的吧,这么大嘴巴子。
乔惟肖叹了口气“你前两天不是刚动了手术吗,我多照顾着你点。”
“没必要,”肖瑾薫竖起手掌,“你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她扫到床头柜上的零食,道“昨天妙妙来了,带了一大堆巧克力什么的我也没法吃,你给那孩子吧,他就住708呢。”
乔惟肖觉得这逻辑有问题“吃不完的东西不应该先问儿子吃不吃吗”
“那你吃吗”她问。
“不吃。”
“这不就完事儿了吗,白浪费我唾沫星子。”面对自家儿子,肖瑾薫也没在外人面前那么贤淑端庄了,还翻了个白眼。
乔惟肖觉得莫名好笑,摇了
摇头,拎着那一袋子零食去了邻居708。
敲了敲门,半晌没人应答,乔惟肖就又回去了,“没人。”
“可能又出去了吧,那你带回学校给同学们分分吧。”肖瑾薫又开始赶他,“下周你就放假了,你好好在学校里呆着行不行你妈我好得很呢你有这功夫好好学学英语不行”
乔惟肖被她催得没法“行行行,我走我走。”
阳煦正在上厕所,忽然听到敲门声,很有规律,不紧不慢。
可是他这样也没办法开门
等他完事了出去,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不是护士医生,那会是谁
或许是敲错门了吧。
他不以为意地关上了门,然而就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隔壁门开了,乔惟肖背着背包出来,给肖瑾薫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了。
阳煦的手还按在把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平静的心脏忽然加快了跃动速率,后颈的腺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这是不受他控制的,完全受本能控制的反应。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了,那东西和他的心脏腺体相连,一丝丝地抽离出去。
不行
不行
他一定要把那个东西追回来
接下来的行动完全不受他自己大脑控制,理智变得轻飘飘,他看到自己的手伸了出去,倏地拉开了门,走廊里空空如也,他拔腿冲向电梯间,电梯显示的楼层数字向下递减着,阳煦又跑去安全通道的楼梯口。
噔噔噔噔
三步迈作两步,最后长腿一跨直接跳下了五层楼梯,腾起细小的灰尘,阳煦一口气从七楼冲到一楼。
大门一推,差点撞到一位护士,他顾不上了,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一个念头追上去追上去
一楼大厅的人不少,各种味道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阳煦冲破信息素织就的大网,循着那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味道追过去。
那种信息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了啊。
近了、近了
穿过层层人群,阳煦捕捉到了即将走到门口的一个男子,他扣着鸭舌帽,背着双肩包,个子很高。
阳煦终于追上他了,他想说话,但是一张嘴只有粗重破碎的喘息,只好重重地拍上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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