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年的藏品全球征集活动,家纳所有的员工都在这个夏天忙忙碌碌。温渝则有点赶鸭子上架,原来的一些工作全部交托给了惠姐负责,她自己则被安排跟着专家在扬州城到处跑,上门去收集藏品。用李碧琦的话说,让她多见见世面。
温渝回嘴“我还没学会走路,就开始跑了吗”
李碧琦说“那些琐碎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了,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你可以去问问你们许总,这也是他同意的。”
温渝不再说话了。
李碧琦道“我第一天上班就是跟着师傅到处跑,对于鉴定一窍不通,还不是照样走过来了,没有谁比谁多厉害,也没有谁能做的能有多好,明白吗”
于是后来的那半个月里,温渝跑遍全城。
等到她再次踏进家纳的库房,看见柜子里那些陈设,有瓷器、画作、雕塑、古籍碑帖、邮品钱币、珠宝腕表一些珍品,第一次感受到拍卖的乐趣,比起她在这件库房整理和记录似乎更有成就感。
但是那个夏天,同样有乌云密布。
2017年7月,安民总经理林净宁在陈见民的授意下,向京阳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报案,控告安民董事陈见军财务造假,擅自挪用资金进行虚假盈利活动。
与此同时,媒体渲染风势更大。
陈见国负责的项目虽然暂停,但后续跟进发现涉及违反公司规定,与合作方进行私下交易,虚构工程合同。那个儿子又赌博成性,输了一大笔钱,需要现金周转。林净宁借此机会,提出高于市价百分之七十的价格,收购了陈见国手里的股权。
医院的病房里,陈见民长舒了一口气。
林净宁将手里的文件合同递了过去“这些您过目。”
陈见民感慨道“我倒是没有想过老大会这么容易就同意股权转让,还以为会和我耗上个一年半载。”
林净宁往沙发上一坐,淡淡道“他的情况我让江桥查过了,私下交易那些最多是罚款,不足为惧,他那个儿子倒是刚好撞了上来,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林净宁指了指文件“都在里面。”
陈见民立刻翻了几页,粗略看了一眼,有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瞬间了然“我记得他结婚的时候,有签过一个协议,要是有了外房,净身出户,大嫂这一招真是帮了大忙。”又继续看了几张,“怎么还有张青山”
林净宁笑道“赶巧碰上了。”
陈见民点头“现在依你看,接下来怎么做”
林净宁沉默了一会儿,笑了“陈见军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他没有别的路,一定会主动和您提起股权转让的事情,但最多只是一部分,所以问题的重点还是在财务造假上,职务侵占和挪用资产就够判了,现在只能看陈叔叔要不要做了。”
陈见民很久都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我想过有一天针锋相对,但没想过会弄成这个样子。”
林净宁笑着低了低头。
陈见民说“你看着办吧。”
林净宁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慢慢放在了桌上“今天过来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一个。”
陈见民猜到了“你想好了”
林净宁轻道“其实安民内部的情况,您比我看的更清楚,这些证据恐怕早就是囊中取物,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帮您去做,我可能是最合适的选择,又或者说是为了给陈大小姐更好的接任董事,铺路对吗”
陈见民眼底的欣赏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林净宁“当时陈叔叔提出去家族化,这一套我爷爷三十年前就做过了,但他还做了两件事,一个是聘请职业经理人,一个是体外培养接班人。要是我猜的没错,陈大小姐这些年在检察院,大概也是您授意的吧。”
陈见民看着林净宁慢慢道“所以你去了距离嘉兴千里之外的宜城,创办致远,这也是老爷子做的第二件事情吧。”
林净宁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陈见民道“你那个姑姑真是愚蠢,怎么会猜不出来老爷子留了后手,也可能猜出来了,所以一直暗地里和你作对,但还是输了半子,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有底牌对吗”
林净宁抬眼。
陈见民不需要等到回答,只是开口“清然要坐上董事的位子不容易,后面几个月里肯定还会有很多官司要和老二打,不过算是她的长项了,但如果有需要贤侄的地方,还希望你可以帮帮她。”
林净宁手指敲着膝盖,沉吟道“陈大小姐做事果断,眼光长远,只怕会比我做得要好很多。”
陈见民笑“现在还这么谦虚。”
林净宁偏了偏头。
陈见民“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林净宁咳嗽了几声,随意说了两句“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需要调养几天,玩玩再说吧。”
陈见民没有再挽留,因为知道无用。至于陈清然的感情,或许在他们眼里来说,风吹过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总会遇见别人。
从医院里出来,外面阳光明媚。
江桥开着车停在门口,等林净宁上了车,才道“老板,张医生刚才打电话了,你这个月还没去医院复查呢。”
林净宁扯下领带“现在去吧。”
江桥一愣“现在”
林净宁笑“我帮陈见民做了刽子手,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媒体的想象力一向太丰富了,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一点好。”
江桥还没反应过来。
听见林净宁说“先办个住院吧。”
江桥“”
那几天林净宁很低调的在京阳二院住了几天,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说陈见民为了法律公正大义灭亲,有个检察官女儿,这种商人家训自然说得过去。而提起林净宁,都说他手段利落干脆,与陈大小姐里应外合,才到安民几个月就办了这么大的事,熬坏了身体,重病住院,抱恙辞职。
温渝是两天之后听到这些消息的。
彼时家纳已经在准备八月的拍卖会了,她要在现场帮忙负责客户对接的事情。惠姐提了一句京阳的新闻,温渝霎时松了一口气,但又提了一口气在嗓子眼。
恰逢秋拍在即,藏品不能有任何马虎。
温渝虽然现在经常跑外业,但是林净宁的藏品还是她负责对接,不过现在经常联系的是江桥,林净宁的消息通常都是在媒体上看到。
江桥的能力确实很优秀,时而会很耐心的帮助她完成一些藏品的配合工作,但话里话外却说的是“老板说了,这些细节方面您做主就行。”
温渝冷淡问道“藏品什么时候寄过来”
江桥看似是在推迟时间,实际上却是在说“这两周老板身体不太好,一直在京阳二院,最近刚做了治疗,等过一阵子,我再给您寄过去。”
温渝看到治疗两个字,皱了皱眉。
江桥那边还在等温渝问呢,却始终不见消息发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温渝回复了一句“你告诉林净宁,他的那些东西我要拍卖了。”
江桥“”
那天回到家心情郁闷,温爷爷正在听戏曲。
温渝从菜园子里挑了一些青菜,打算晚上做个青菜汤,琢磨着心里的打算,说了做就会做,于是对爷爷开口道“您帮我个忙呗。”
爷爷躺在摇椅上,摇着扇子。
温渝又叫了一声“爷爷”
“说吧。”爷爷微笑,“没睡着。”
温渝犹豫半晌,开口道“家纳最近会有一场私人拍卖会,我有几个小物件,您做我的委托人行吗”
爷爷睁开一只眼“小物件”
温渝抿了抿唇,断断续续道“我一个朋友,让我帮他保管,然后最近缺钱,需要帮他拍卖掉,但是您知道,我是内部工作人员,不太方便。”
爷爷也不多问,笑着应下了“东西呢”
温渝说“在我房间。”
但温渝工作确实顾不过来,爷爷那几天帮她处理那些物件的对接。她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惠姐,不得不说,惠姐的做事速度确实快,不过两三天,就完成了这些工作,可以随时上这场私人拍卖会。
谁知道那天闹了一个严重的乌龙。
温渝只是把林净宁送的镯子和首饰,象征意义的挂上了拍卖,但她并没有预料到为什么此刻拍卖师正在讲解的,却是林净宁曾经送给她的那块金香玉。
那个时候,她想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惠姐解释道“我已经和委托人联系过,人家说就是这块玉,没有搞错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温渝赶紧给爷爷打电话,没有人接。
此刻外面的拍卖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温渝已经来不及做什么,前脚刚站定,便听见拍卖师已经开始讲解,场面一度有些不可控制。
温渝远远看着那块玉,目光变得遥远。
她还记得那一天林净宁似笑非笑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路上瞧见的,给你买来玩玩。”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块玉居然这么值钱,大概是不会要的。
身后有人靠近,对这块玉赞不绝口“这块玉我曾经在拍卖会上见过,不过当时被人拍走了,出价很高。”
温渝回头。
那个陌生人却又道“金庸老先生曾经也写过此玉,说有眼不识金香玉,其实这玉还有个别名,有书法家挥毫作解,金香玉,塞宝珠。踏破铁鞋无觅处,高人慧眼有缘分,得来全不费工夫。”
温渝已经听的屏住呼吸。
哪怕她从事这一行,接触过那么多的文玩,后来了解过多少玉石珍宝,却始终不曾想到,林净宁会送她这么珍贵的东西,她一度以为,这真的只是他路上遇见,买来给她玩的。
于是她问那人“别名叫什么”
“闻香玉。”
温渝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渐渐连眼神都变得木讷起来,好像都看不清远方,只愣愣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而就在此时,全场开始抢拍,价格好看的不得了,因为总是有人举牌,竞争太过激烈,最后的成交价已经是天价。
惠姐走到她身边“发什么呆已经拍了。”
温渝着急道“谁拍走的”
惠姐“7号电话线的客人。”
温渝一愣“你说谁”
她的心情像是过山车,久久不能平静,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爷爷还在躺椅上听着戏曲,看见她回来,笑着哼起了调子。
温渝正想要说话,却看见一旁的桌上摆了几个盒子,大吃一惊“不是都拍掉了吗怎么会在这。”
爷爷笑了“还真能给你拍了一个私人的小拍卖,去的都是老朋友,不至于这么严肃,有你妈妈坐镇后方,爷爷玩得起。”
温渝愣在当场。
爷爷又道“那块玉一直被你放在枕头边上,我看着倒是比那些首饰值钱多了,就当玩玩给你拍了,林家那小子还算是大方,这么大一笔钱拿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温渝“”
爷爷“就当爷爷给你的嫁妆吧。”
这一天过得,真是相当精彩了。
温渝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好像还没有从那天的震惊里恢复过来,人生真是无奇不有,什么都会发生,只是她还有些恍惚,偶尔会看一眼手机,微信消息干干净净,没有那个人的动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那么坚定了,隐隐地开始了期待。
这么大的事情,他似乎特别淡定。
温渝不知道他和爷爷之间说过什么,但那样一大笔钱,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却已经要跟着家纳的专家去北方的安屏继续收集藏品去了。
她没有去过安屏,气候像百里之外的京阳。
路上同事老严比平时在公司温和多了,没有了专家的做派,只是很平常的和她交代顾客的情况“今天去的这家在安屏基业不小,听说有几个藏品是宋代的,这人喜欢大家称呼他郝老板,不过大家都叫他全名郝长江。”
这个郝老板,确实人如其名,非常好客。
只是在老严鉴定藏品,谈好了协议之后,非要请他们去酒楼吃饭,温渝推脱不过,跟着一起喝了几杯酒,便有些头晕。等到老严去了洗手间,这个男人便开始动手动脚。
温渝的手腕被拽的通红,她给了一巴掌。
对方撕开了文人的脸面,气急了道“一个家纳小小的助理,这点意思都不懂你们许总都得给我几分薄面。”
温渝道“我想许总不会与你这种败类为伍。”
对方气的火冒三丈。
温渝向后退了两步。
刚好老严此刻推开门进来了,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陪着笑脸凑上去,找了个借口让温渝赶紧离开,自己则应付这出难缠的事故。
八月流火,安屏当之无愧。
温渝匆匆上了出租车,却不太想回酒店,师傅问去哪儿,她的心情很久都不能平静,只说先随便转转。
或许是酒意的关系,温渝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四周像是老街道,街上倒是有一些过路的行人,她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姑娘,你醒了。”
温渝问“这是哪儿”
师傅笑着说“再往前走个十几公里就到京阳了,我还寻思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带你去京阳转一圈。”
温渝“”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慢慢地望向窗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小积山的轮廓,山下就是京阳城,只要走上十几公里路,就可以见到了。那个晚上,或许是酒精的关系,人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对师傅说道“那就去京阳吧。”
这种感觉有些久违,像去年她从京阳赶去宜城见林净宁,那样的不知所措,眼底是有欢喜在的,他那时候笑起来也是有几分真意。
温渝缓缓叹了口气。
这半年以来,哪怕曾经决定离开,但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很难改变的,她还是会紧张,会心动,面对他的时候会鼓足勇气说不好的话,但这个人真是有耐心,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没办法抗拒。
她想见林净宁。
有很多话要问。
有时候觉得爱情的样子貌似张爱玲的那个比喻“像一个人坐在硬板凳上,虽然不舒服,而且没结没完地抱怨着,到底还是睡着了。” 拿来形容他们之间最为合适。
车子开了四十分钟,停在二院门口。
温渝下了车,却一直没有动。她抬头看着前面的高楼,身边不停地有行人来来往往,忽然有了想退缩的念头。身后的车流里有人按喇叭,一辆急救车拐弯开了进来,温渝就这么让着路,半推半就地进了医院。
她差点就要走了,看见了江桥。
温渝站在原地,发现江桥去了医院最后面的那栋楼,径直左拐人便不见了。她迷迷糊糊地走了过去,只见到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像是没有尽头,又是夜晚,四周的一切都很安静,闻得见消毒水味道。
她往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好像那个瞬间酒醒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正在暗自庆幸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转过头就想要走,手腕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量,拉着她就去了身侧的楼梯口。
温渝还有些怔愣,一道人影压了过来。
林净宁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脸色确实憔悴了很多,身上是上次她闻到的那股淡淡的药水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渝瞬间平静了下来,没有出声,他的头低了下来,但是在黑暗里看不太清他的情绪。
温渝紧张道“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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