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无双城之后,遥襄愈发地嗜睡了。
她自己心知肚明,这是血菩提吃多了的后果,可断浪不知。
某一日,遥襄一睁眼就看到断浪立在床前看着她，满目忧心忡忡。
她揉着眼想要爬起来，却被断浪推回去。
断浪一言不发,放下床帐，遥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结果一扭头就看到窗外洒进来的夕阳。
“太,太阳落山了”遥襄大吃一惊。
她睡了这么久
断浪冲门外召唤一声，“进来。”
侍女引着一个提着木箱的白胡子老头走进来。
“断城主。”老头对断浪点头哈腰。
断浪不由分说拖出遥襄一只手，对老头说“给她看看，这几天从早睡到晚,醒的时候少,叫也叫不醒。”
原来这白胡子老头是个大夫，遥襄心道。
她知道自己没病,只要顺其自然,等血菩提消化了自然会恢复正常。不过断浪既然已经把大夫找来了,走个过场也好,省得辜负断浪的一片好意。
那大夫极为殷勤,躬身凑到床边,对断浪又是一拜。
“谨遵城主吩咐，小老儿这就给夫人仔细号号脉。”
床帐内的遥襄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断浪却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眼中有几分不自在，他把遥襄的手腕放到床沿，自己干脆就一掀衣摆在床头坐下。
大夫蹲下，用小枕垫在遥襄手腕下，捻须肃穆，一诊就是半天。
见大夫又是摇头又是嘶嘶咂舌，断浪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怎样”
大夫收手，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不该呀”
“什么不该”断浪的语气已有几分不耐烦，觉得这大夫不老实，在他面前故弄玄虚。
大夫抖了几抖，颤颤地退到床尾，赔笑堆满脸。
“依小老儿之见，夫人并无大碍。”
“她这样从天黑睡到天黑，怎会没有大碍。”断浪怒道。
他甚至觉得无双城有人下毒，否则如何能嗜睡成这样。
那大夫专职侍奉过独孤家，什么样难伺候的主没遇到过，他虽心惊胆战，唯恐小命不保，但还是努力镇定，把话往圆了说。
“夫人脉象一切正常，许是操劳所致，我给夫人开两副药，一副安神一副补身，平日多注意休息”
断浪已经在心里把眼前这个老东西和庸医画上等号了。
操劳个屁她什么时候干过活受过累，天天不是吃就是睡，现在更甚，吃都不吃净是睡了。
遥襄琢磨着差不多时候了，便开口息事宁人。
“我也觉得没什么事，常言道春困秋乏，眼下正赶上入秋，偶尔贪睡也是正常，过几日就好了。”
断浪心烦，挥手赶大夫和侍女出去。
“春困秋乏。”他斜睨着床帐里的遥襄，哼笑，“等入了冬，你是不是还得来一出冬眠”
遥襄一鼓作气坐起身，搓了个响指，笑道“好主意。”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冬天就她就猫在无双城闭关修行了。
断浪翘着腿坐在床头，听里面布料之间的摩擦声，窸窸窣窣。
洁白的床帐上影影绰绰，断浪有些失神，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距离隔一道纱帐，看里面的人梳理头发整理衣衫，一举一动都很迷人。
那面神秘的“面纱”被掀开，遥襄表情古怪地看着断浪。
“你在看什么”
外衫什么的都在衣架上，断浪这样赖着不走，她有些为难。
如果断浪有眼力见，他就应该自觉离开，或者移步外间喝茶吃果果。
但是显然，在遥襄面前，眼力见这种东西，断浪太缺乏了。
断浪咧嘴坏笑，遥襄心中警铃大作。
“看你没洗脸，哈哈”
遥襄吃上这一天第一餐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暗暗计划，今天晚点睡，争取睡前再来一顿。
断浪见遥襄吃得香，神色愈发得意起来。
他撂下筷子，优越感满满地发问“你跟着步惊云能过上这种锦衣玉食的日子”
遥襄扒饭的动作一顿。
断浪知不知道他现在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后世称之为“土财主”的气息。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问题有肯定答案。
那就是不能。
遥襄很有实事求是精神地摇了摇头。
步惊云没这种需求，人家向往的生活是归隐山野做一个农夫。
想到步惊云的种地水平，遥襄觉得也不太可行。
断浪大笑，“你知道步惊云没前途就好”
又来了，遥襄心中无奈。
断浪总爱跟步惊云比，也不好说他是积极进取，还是偏执顽固了。
“哎，独孤一方死后，无双城就由你接手了”遥襄主动换了个话题。
断浪兴致骤降，懒洋洋地回道“没有。”
遥襄疑惑，“那怎么今天无双城就成你的地盘了，天下会没意见”
“没意见。”
遥襄睁大眼睛，胸中翻起惊涛骇浪。
这不现实呀。
凤溪村一战看得出来，雄霸仍然强势，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属地。
“雄霸该不会解决完凤溪村，就来无双城讨伐你了吧”遥襄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断浪登时笑出声来。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与雄霸那老匹夫做了交易，无双城是他还给我的。”、
“哦。”遥襄点点头，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等等
遥襄一震。
断浪说，他与雄霸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她冲口问出。
断浪愣了愣，厌烦地一皱眉。
“说了你也不懂。”
“你”筷子从指间滑落，遥襄难以置信地看着断浪。
在断浪眼神出现躲闪的那一刹那，她失声道“你把他们出卖给雄霸，换了无双城”
她跟着断浪一直在江湖上游荡，居无定所，偏偏从凤溪村逃出来之后，就来到了断浪以前从未提起过的无双城。
这个时间，和雄霸做交易，能是什么交易。
断浪极短暂地懊恼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眯起眼睛盯住遥襄。
“是又怎样。”语气异常强横。
遥襄扶额，说不出话来。
断浪见遥襄如此，一下子点燃了肚中的桶。
嘭
桌子被他拍得碗碟都弹起来了。
“你以为你我凭什么有今天，凭什么坐在这里”
“出卖他人的生死换取荣华富贵。”遥襄霍然抬起头，激动地质问断浪，“你出卖的是谁你出卖他的时候心里都不犹豫一下”
断浪冷笑，“你说我出卖的是谁。”
“你和步大哥有过节，聂风总归是你兄弟。”还有秦霜，他和你有何仇怨
遥襄提到聂风的时候，断浪的脸色一下凝住了。
“你不懂。”他把脸扭到一边，表情冷酷，“男人的抱负，你不懂。”
遥襄笑了，捂嘴笑，眼中三分苦涩七分就是真实的好笑。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收到这么教科书式的虚伪借口。
“于楚楚，这么久你才认清我断浪是什么人”断浪嘲弄道。
遥襄捂嘴的手一紧，垂眸沉寂下去。
半晌，她缓缓倒吸一口气，轻声道“认识这么长时间，我只当你是个顽皮的坏小子，从未想到你这么危险。”
断浪眉头轻颤，听遥襄说他危险，有一点不服气，还有一点委屈。
“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那时如果你离开凤溪村，雄霸根本威胁不到你。”
如果断浪是因为受制于人才做出这等事，那遥襄无话可说。
天池十二煞第一次袭击凤溪村，也就是步惊云和秦霜到来的那一天，断浪完全可以离开，置身事外，可
“可是你却选择留下，主动出卖了你的兄弟。”
断浪大声反驳，“聂风不是我兄弟，他可没当我是兄弟。”
遥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断浪与遥襄视线相接，又梗着脖子磕磕绊绊地加了一句，“我断浪是不择手段，可，可我又没害过你。”
“你没害过我”遥襄笑了。
她当时也在凤溪村呀，断浪不仅害了她的步大哥，也把她置于险境，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断浪主动出卖了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聂风。
“我不是救你了么。”断浪捶桌，“我害谁也不会害你呀。”
“你是想说，你负尽天下人唯不负我”遥襄轻声问。
断浪眼神一亮，觉得这句话非常恰当。
“对”
“错了。”
“啊”断浪不解。
什么错了
遥襄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注视着断浪，平淡又冷静。
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负尽天下人，终有一天也会负我。”
终有一天，她在断浪心中不会和天下人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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