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道的表情分明是“你在开什么玩笑”, 胡铁花却豪爽又畅快地大笑起来, 一把抱起唐远道举了个高高, 故意歪曲他的神情含义,蔫儿坏地逗道“然也然也男子汉,大丈夫, 当不惧风浪”
唐远道气死了,立即四肢并用,像只章鱼一样死死抱住胡铁花的脑袋, 恨不得把胡铁花憋死“男子汉, 大丈夫,不能白白送死”
开什么玩笑呢他们要渡的可是南海, 要去的可是正在动乱中的白云城
楚留香笑着对唐远道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家师父不仅武功一流,学识一流, 就连撑船也是最一流的船家。我和你师父以前办案的时候,就曾经撑竹筏过过黄河, 渡过东海。你师父撑的竹筏,坐在上面,就跟坐在平地上一样平稳。”
墨麒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楚留香。
上了竹筏之后, 唐远道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师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一艘竹筏,楚留香, 胡铁花, 唐远道, 姬冰雁, 墨麒。
四个大人带一个小孩, 五个人里只有墨麒一个人在撑船,剩下的人就盘着腿坐在竹筏上,要么撩水玩,要么拿着篙给墨麒捣乱。
唐远道实在看不下去,心疼他师父,便小心蹭到墨麒脚边“师父,我帮你吧。”
墨麒露出了一丝仿佛心累的表情“不必,你回去坐好便可。”
算了吧,就唐远道这小身板,不栽水里就不错了。只要别像楚留香一样心大地拿着篙给他捣乱,使劲把竹筏往反方向撑,就什么都好说。
墨麒将长长的竹篙提出水面,向后一挑,把楚留香手上的篙打落海里,方才稳住下盘,将内力灌注进手中的竹篙内,用巧劲一撑。竹筏就像只离弦的箭一样,破开水纹向白云城而去。
白云城。
楚留香和姬冰雁口中的大乱,确实没有半分夸张。
从前的白云城,是南海最美丽、最珍贵的一颗珍珠。而在叶城主身陨的如今,这颗珍珠却落进了尘里,身上满是划痕。
胡铁花抱紧了唐远道,防止街边万一有人冲出来,将唐远道抢走“我也已经好几年没来白云城看过了,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墨麒发现白云城码头那些拿着武器戒备的江湖人时,就立即改换了航向,绕到了岛背面,换了处无人把守的峭壁,众人这才登上了岛屿。
姬冰雁叹息“先前李光寒还没闭门谢客的时候,白云城在他的镇守下好歹还算风平浪静没想到他才出事不到半月,这些潜伏在白云城里的势力,就已经忍不住闻风而动了。”
“半个月,只半个月而已当年的白云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楚留香看着到处都破破烂烂,仿佛经历过一场恶战的街道,心情格外沉重。
美好的东西,想要维持它,需要花无数的时间和心血,但想要破坏,却不过就是瞬息的事情。
姬冰雁将心中的怅然收拾干净,理智地淡淡道“考虑到叶城主死后,这些毒蛇因为李光寒忍耐了多久,半个月的时间还算是他们留手了。”
姬冰雁看了眼墨麒“估计是因为现在还有好些势力没有出手。李光寒毕竟还只是谢客,并没有长辞,不然这场酝酿了几年的动乱,绝对不会需要半月的时间才翻出来。”
他们正说着,就瞧见有一小拨人从前方的一个巷口里疾奔出来,手里举着锄子,急匆匆的样子好像是要去赶着做什么事。
楚留香和墨麒对视一眼,当先追了上去“走,跟上去看看。”
白云城主府门口。
祁龙帮的人正拥簇着帮主,气势汹汹地堵在城主府外“姓洪的,你最好让开,我祁龙帮今天必要砸烂这城主府”
祁龙帮帮主龙三回冷笑着举起手中大刀,指向城主府门口挡住他的洪叫花“叶孤城都死了好几百年了,这城主府早就该砸了我顺天意行事,你们丐帮人又来凑什么热闹别以为你们丐帮是个大帮,在白云城就能呼风唤雨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和我们祁龙帮作对,你老叫花还差那么十几年功夫”
洪叫花将手中的叫花棍一横,嘲讽道“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砸啊不过别怪我老叫花没提醒你们,谁敢动这城主府一砖一瓦,老叫花就敲碎他身上的每一寸骨头”
众人在城主府不远处的瓦房屋顶上潜伏下来。唐远道窝在胡铁花怀里,听着老叫花有点阴桀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拽了拽胡铁花的小辫,小声道“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啊”
本来他还觉得,护着城主府的老叫花应该是好的,可听着洪叫花阴恻恻的威胁,唐远道又有点不确定了。
姬冰雁冷淡道“现在的白云城没有好人。”
叶孤城的死,好像将白云城的一切美好都带走了。
李光寒还在的时候,白云城还能维持着如履薄冰的平衡,觊觎者忍耐着自己的贪婪,守望者按捺着自己的怒火。但这一切的暗潮涌动,在李光寒被“蓬山仙人”差点拘走,不得不退居修养之后,终于冲破了表面的薄冰。
今天出头的龙三回和洪叫花都知道,白云城不止祁龙帮和丐帮这两派势力,还有些人潜藏着,在暗中观察着事态的发展。但他们必须要站出来做这个排头兵。
龙三回不会退,洪叫花也不会退。
龙三回冷笑着讥讽洪叫花“别你以为你姓洪,就能跟洪七公洪帮主一样,算是个英雄豪杰了。在这儿装正义之师,凭的笑掉我大牙”
洪叫花泰然自若“我丐帮子弟,没别的,就是锄强扶弱。”
龙三回哈哈大笑“你丐帮子弟你不是早就已经被逐出丐帮了吗嗯看看你身后这些乌合之众,都是你从哪拐来的叫花子你以为让他们支根木棍,带几个米袋子,就能算得上丐帮了”
龙三回十分看不惯洪叫花这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做派,嗤笑不已道“你若是当真有气魄,便别扯着那张浩然正义的假皮披在身上,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咱们在场的人,没有哪个不明白你肚子里的小九九。”
洪叫花面不改色“老叫花肚里没有什么小九九,只有一腔浩然正气”
“可笑”龙三回被恶心的不轻,“你分明也是在觊觎这城主府,还说得那般好听无耻之尤吾不欲与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浪费口舌”
龙三回怒吼一声,左手一振挥退了左右,右手大刀一横,夹杂着内力的刀风便劈向对面的老叫花。
这一刀,便是混战开始的信号。
胡铁花蹲在屋顶上,望着下方乱成一团的局面“我们就这么干看着”他飞快地捂住了唐远道的眼睛,不想让唐远道瞧见鲜血四溅、尸横当街的场面。
墨麒却伸手抓住了胡铁花的手腕。
他不容置疑地移开了胡铁花挡在唐远道面前的手。
“道长你干什么呢远道还是个孩子呢”胡铁花又想把唐远道的眼睛捂住。
墨麒淡漠的声音带着一点冷酷“他选了剑道。不想死,就得习惯见血。”
胡铁花愣一下“那也还早”
唐远道却伸手,坚定地将胡铁花的大手推开了“我不怕”
他是真的不怕。
胡铁花看着唐远道的表情,他小小的脸上有怜悯,有不忍,有难过,有坚定,但绝对没有恐惧。
姬冰雁看着自己老板的小徒弟,眼睛眯了一下,突然靠近墨麒,传音道“你这小徒弟,是在哪捡回来的”
“玉门关。”墨麒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居然会主动关心唐远道的姬冰雁。
姬冰雁若有所思“唔。”
唐远道听不见自己师父和姬冰雁的传音入密,他还在看着街上的一片混乱,心中思考着他自己的问题。
他还不大能理解,为何世间会有杀戮。
城主府的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不同的动静。
楚留香一惊“是白云城的百姓。”
这些涌来的百姓,无一例外手上都举着木棒、石锤、锄头,各种平日能接触到的用作武器的东西,脸上写满一腔无处可泄的憎恨和悲愤。
唐远道静静呆在胡铁花温暖又宽阔的怀里,目光扫过那些百姓每一个人的面孔。
但他能理解,为何世间会有仇恨。
龙三回和洪叫花立即注意到了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几下拆招后,两人齐齐停手后退,惊怒地扭头望向突然举起武器,对准他们的百姓们“你们不想要命了”
安静沉寂的城主府,鲜红的巨门在此时轰然洞开。
城主府的老管家,领着全府上下的人,手持刀剑,和涌来的百姓们,将堵在府门前的祁龙帮和丐帮的人前后夹击,恰好围住。
老管家一跃跳上了高墙,面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坚决,他像每一个殉道者一般,慢慢的,却无比坚定地举起了手中长剑“白云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宵小之徒”老管家的剑,凌然指向呆愣在门前的祁龙帮人和丐帮弟子,“犯我城者,必叫你身归泉世,命染黄沙”
百姓们的怒吼声一浪接着一浪“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身归泉世,命染黄沙”
他们要被心中的恨意折磨疯了。
因为在所有白云城百姓的心里,白云城的城,不仅仅只是身边的家人,脚下的土地。
更是那位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剑仙。
他们的城主,他们用生命和全部信任所信仰的,叶孤城。
叶孤城或许没能想到,在他于紫禁之巅与西门吹雪比剑,身死道消的那一刻,死去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南海上属于他的那座光华万丈的白云城。
叶孤城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城主。
他在离开前,必然知道自己将走的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独木桥,在他一路走到黑之前,他也定然已经将白云城的一切安排的妥妥帖帖,包括下一任城主,包括白云城未来的一切。
可,他没有算全民心。
叶孤城去后立即走马上任的新城主,被一名疯狂的少女混入府中,潜伏半年后下毒,毒至昏迷不醒。少女在后厨抹脖自杀。
各方势力慢慢涌入这座他们觊觎已久、而今终于被冲开了大门的城,蛰伏、盘踞,侵蚀吮吸着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点甘霖。
白云城从白云间坠落,摔得支离,摔得泥泞不堪。
这不能怪叶孤城。人死灯灭乃是人世间最难以抗拒的事实,即便他没有与西门吹雪比剑,即便他没有身死,数十年后,寿终正寝,白云城依旧要面对失去叶孤城这样的事实。
白云城的百姓们,无法指责叶孤城,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他们也无法指责西门吹雪,这场生死之争,放水就是放弃生命。他们更无法指责让出了紫禁之巅的宋仁宗,毕竟在那之后,宋仁宗派来的李光寒,确实将白云城又重新慢慢托起来了,那些曾经胆敢在明面上显露狰狞贪婪的毒蛇们,都畏缩地藏回了角落。
可世事难料,在李光寒终于要将白云城重新送入云端之前,这第二根撑天的柱子,被仙人拘了魂,也倒下了。
白云城已经没有了能够撑起它的人,只有还在泥泞中滚爬的百姓们,终于拿起了手中的铁锹棍棒,带着满腔无处宣泄的愤恨,面对那些再次出动的毒蛇,一步不退。
墨麒在看到百姓的那一刻慢慢站起身,浮沉银雪不知何时落入手中。
雪白剔透的尘尾自然垂落,在内力的加持下,即便迎着凛冽的冬风,也没有一根银丝飘动。
“道长”胡铁花仰头看墨麒,“你要插手”
墨麒手中的浮沉银雪,在金色的阳光下折射出似在流动的鎏金光泽“江湖械斗可以不管,但百姓不能死。”
“一个都不能。”
墨麒的眼神深晦,手腕微微一转,右手便紧紧握住了尘柄,涌入的内力拨乱了千根银丝。
“呜”
在他将要动手前,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伴随着马蹄声,脚步声,盔甲移动间的金属碰撞声,一队装束整齐、飒飒英姿的军队从街尾一路长驱直入,利刃一般切入了还高举着锄头木棍的白云城百姓的包围圈中“白云城内,禁止任何人械斗”
本还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如摩西分海般让开了一条道,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渐渐停了下来。
唐远道站在高高的房顶上,被胡铁花抱在怀里,一览无余地扫过百姓们一张张朴实的面孔,他们脸上的愤恨都消去了许多。
这支军队就好像一根定海神针,竟然将他们汹涌的满腔恶血都镇了下去,让冷静和清醒重新回归了他们的头脑。
“看”楚留香眼睛一亮,指向军队打头的骑兵所持的军旗。
“寒光”二字,龙飞凤舞地铺在鲜红军旗之上。笔划勾转之处,有干枯的墨点遒劲地洒在旗面上。
墨麒看着那面猎猎作响的军旗,透过旗面上在迎风招展间涌动着的字,仿佛能看见一个黑发将军痛饮三百玉琼酒,提笔挥墨尽酣畅的画面。
洪叫花和龙三回看到这军旗、这军队,身体皆是一僵。他们的眼睛立即敏锐地扫遍了寒光军的每一个将士面孔,没瞧见那张熟悉又令人生畏的面孔,这才放下心来。
世人都说李光寒已经被仙人拘魂了,闭门谢客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半个多月了。他们在这白云城里都闹成这样了,李光寒也没有出面的意思,想必当真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吧。
“寒光军”洪叫花扯起嘴角,当先冷笑了一下,“怎么,你们家将军没跟你们一块过来嗯”
龙三回轻慢地拿手中的大刀挽了个刀花,刀尖极为无礼地指向寒光军,冲着他们虚点几下,嘲讽道“怎么,你们家李光寒李将军,终于舍得从仙界回到人间了吗”
这种时候,龙三回和洪叫花就自动自发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龙三回将手中大刀一横,恶相尽显“要想解如今之局,便把你们家李将军叫出来没有了李光寒的寒光军,算什么东西和这没了叶孤城的白云城,有什么区别”
在他们恶向胆边生,准备趁这李光寒重病之机,出手重创寒光军时。
“你们想见我”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军队之后传来。
一人骑着一匹褐色高马,排开军阵,缓缓走到军队前列。
寒光军整齐划一地下马抱拳“李将军”
震耳欲聋的齐声呼喝,几乎响彻白云城。
唐远道睁大眼睛“那就是李光寒将军”
那骑着高马的人长得并不魁梧,也不可怕,瘦削的身影看着倒和公孙策有那么几分相似,一身淡色长衫,衬得李寒光不像是个将军,反倒更像是个文人墨客。
可这身儒雅的感觉,在李光寒取下背后长枪,直指龙三回的那一刻,就被锐利的杀气冲得一丝不剩。
“李光寒”被李光寒的枪刃锁定的龙三回,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背后也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你你不是闭门谢客了吗”
“是没错。”李光寒持着枪的手丝毫未见颤抖“但怎奈何有恶客上门,我这个主人家就是再闭门,也得亲自去谢客啊。”
洪叫花已有退意了。他原本是南海辖下丐帮的一名分舵弟子,乃是行恶事被李光寒驱逐出境的。也是因此,他才在此番听闻李光寒重伤之讯后,立即带着新拉扯起来的队伍赶来白云城,想要趁机给这个曾经驱逐过他的人添点“小”麻烦。
但这点报复的小心思,在李光寒亲自露面的那一刻起,就像被冰水浇熄的火苗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曾正面迎对李光寒的长枪的洪叫花,可半点没有想要再旧事重演一遍的想法。
洪叫花扯了扯嘴角,干笑着信口雌黄道“老叫花来白云城,就是为了保护城主府的。既然李将军本人都到了,那这事儿老叫花就没什么出面的必要了”他边说,边对身后的丐帮弟子打手势,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后退,意思是快撤。
李光寒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慢着。”
洪叫花正倒退着的身体一僵。
李光寒蹙起眉头“我是不是见过你”他的枪尖从龙三回身上移开,指向洪叫花,轻轻点了点,“你我不是三年前,就逐你出南海了吗”
洪叫花额头上滑落斗大的冷汗“是好像是、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李光寒面无表情道“我是不是也说过,你敢再踏入南海半步你的哪只脚踩在我南海的土地上,我就断了你哪只脚”
洪叫花咕咚咽了口口水“有、有吗呃,老叫花我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穷尽他平生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撒腿便要逃跑,边跑边狂喊,“撤撤快撤”
一枪锋芒吞吐,暴涨的枪锋瞬间连刺进洪叫花的一双膝盖。洪叫花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龙三回的心更凉了。他心知自己的武功同洪叫花相比相去不了多远,洪叫花这一息就倒的模样,简直就是给他打了个模子,他几乎都能想象到,自己下一秒会怎么扑倒在白云城主府门前的大街上了。
“嘶”楚留香倒抽了口气,讶然,“李将军好功夫”
果真是见识的越多,越觉得这江湖卧虎藏龙。没想到如今驻守大宋南海的将领,竟是一位从未闻名过的武林高手
龙三回已然换上了一副恭敬友善的表情,他反手一摆,压下了身后开始骚动起来的帮众,上前几步,对还在马上的李光寒抱拳“此番是我祁龙帮孟浪了,望将军见谅。”
没待李光寒在说什么,龙三回已经极快速地继续补充道“若将军能放我祁龙帮上下一马,我会在三日之内,立即带帮众离开南海,未来绝不踏入南海半步若有违此誓,我祁龙帮任凭将军处置”
他没什么颜面好要的。
龙三回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和洪叫花不过是隐藏在白云城中各方势力抛出来的那块砖,真正的“玉”,还在后头。这玉的事情和龙三回、洪叫花就没什么关系了,龙三回只想先保住自己这块砖的命。
李光寒微微挑了挑眉,慢慢收回了枪。
祁龙帮的人默不作声地跟在龙三回身后,灰头土脸地撤走了,他们的脚步有些匆忙,大约是赶着回去收拾行李,好在三日之内处理好一切,撤出南海。
至于那些追随洪叫花,大老远赶来南海的丐帮子弟们,也来不及逃走,皆被训练有素的寒光军尽数抓获。
“就这样”胡铁花有点愣,前一秒他还觉得白云城要出个大事呢,墨道长连浮沉银雪都取下来了,后一秒闹事的两方势力就退走的退走,被抓的被抓。
白云城的百姓也在寒光军的安抚下散开了,城主府的管家收起了自己的剑,和李光寒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带着下人们一块进了城主府,重新关上了那扇鲜红的大门。
“化战于无形,这位李将军有点意思。”楚留香赞道。
姬冰雁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衣襟“既已无碍,那我们就”
“小心”墨麒一掌推开了姬冰雁。
“轰”
“咔擦”
下一秒,一道枪风便落在了姬冰雁原本所站的位置,轰碎了屋顶的红瓦。
“何人在此窥伺”李光寒的枪头不知何时已指向墨麒等人所占的屋檐,一双寒星一样的眼睛也转了过来,带着一股同他的长枪一样的寒意,落在了站在屋檐之上的众人身上。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不善交友之人,楚留香看看一动不动的墨麒和姬冰雁,又看了看示意他,自己正抱着唐远道不好下去的胡铁花,只能自己上了“在下楚留香。”
一身月白色衣衫的香帅从屋顶上翩然而下,嘴角噙笑“久闻李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李光寒拉着缰绳,调转马头,转向落下地面的楚留香“是吗。”
楚留香笑道“正是如此李将军,在下与在下的朋友们前来,不过是听闻白云城大乱,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小心火药”
墨麒的声音匆匆而至,接连的几声轰鸣就伴随着剧痛,袭向了屋檐上的众人。
墨麒在看见寒光军军阵后排拿出的火筒时,就意识到不对了,谁料李光寒连支都不支一声,那些火筒就已经对着他们开炮。
猝不及防间,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就本能地一步踏上,反身挡在了抱着唐远道、更加不及反应的胡铁花面前。
“道长老臭虫死公鸡”
“师父”
两声惊呼。
除了被墨麒以身相救的唐远道、胡铁花,姬冰雁和楚留香也一同中了火药,楚留香被轰倒在地上,姬冰雁被火药炸到了双腿,站立不稳,从倾泻的屋檐上滚落,狠狠地摔到地上。
墨麒整个腰背部都被火燎的剧痛占据,他眼前一黑,后退几步,一脚踏空,也摔落屋檐。
意识模糊前,墨麒模模糊糊地看见李光寒冷峻的面孔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侠以武犯禁把他们都关到我的地牢里去,等候发落”
“道长道长”
墨麒被一阵剧痛和楚留香的呼喊声唤醒。
他发觉自己是以俯趴的姿势躺在床上的,硬木的床板咯得他前胸也要痛起来了。刚要动身,就被楚留香伸手按住。
楚留香惊险地松了口气“道长,你可千万别动,你再动,你这腰怕是就不能要了。”
刚刚动了那么一下,就已经被剧痛强迫着想起来自己腰背受伤的墨麒“我的衣服浮沉银雪”
他勉强侧脸看了下自己的双手,发觉自己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亵衣,这亵衣还不是他来时穿的那件。
胡铁花愁眉苦脸“别提了,换药的时候都被拿走了。”
“什么药”墨麒感觉了一下自己背后那火烧火燎的痛感,不得不怀疑自己背上敷的药会不会加重伤势。
胡铁花“我上哪儿知道去”
“”墨麒侧过脸,看向情绪莫名低落的胡铁花,“怎么了”
胡铁花张了张嘴,几次欲开口,都没说出话来。
姬冰雁冷冷地替他道“唐远道被那个李将军抓走了。”
“什”墨麒浑身一崩,登时又牵到伤处,被胡铁花慌忙上前摁住,“抓去哪了”
姬冰雁垂眸看着自己当真不能动了的腿“谁知道呢,说不准是准备让他转拜师门。”
若仅仅只是转拜师门倒还好。墨麒这么想着。只要活着没受伤,怎么都好。
“我衣服里有疗伤的药衣服都被收到哪去了”墨麒问。
胡铁花指了指对面“就那儿呢。”
牢房的对面,坐着两个小兵,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堆着的,正是他们被搜走的衣物、武器。
姬冰雁讥诮地道“我是没想到,原本我是赎你们出狱的那一个,现在却变成了和你们一块蹲监狱的那个。”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腿,“我也没想到,当初去大沙漠找石观音麻烦的时候,我曾说我的双腿废了,今日居然当真就废了。”
姬冰雁叹了一声“造化弄人啊。”
楚留香的伤在右臂,现在整个胳臂动弹不得“抱歉”
香帅大概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即便是面对石观音、无花、水母阴姬、原随云这些可怕的敌人的时候,他也从不会失去风度,但今日之事确实让楚留香感觉有些受挫。
并不是因为自己被关,亦或是和李光寒的搭讪失败,亦或是自己最重要的右手被火药灼烧,而是他的朋友们,就在他的面前受了如此重伤。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
“若能拿回我的行头,这些伤都可治好。”墨麒安抚楚、姬的语气沉稳而笃定,“不必担心。”
姬冰雁闻言,打起了一些精神,眼睛不再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腿了,而是望向牢房对面那两个木头脸的士兵,和他们之间的衣服“那该怎么拿回来我们都被喂了封内力的药,又受了重伤。”
楚留香和胡铁花一道叹气。叹完气,楚留香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道长,为何这次你来南海,九公子没有跟着来”
本还内疚得不敢和墨麒对视的胡铁花,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楚留香“要是九公子在那就好了,李将军总不会对太平王世子出手的。”
墨麒“”
楚留香“原本九公子不是和道长你形影不离的么你们不会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吧”
墨麒“”
八卦这种事情,就是能让人短暂的忘记痛苦。
楚留香忍不住开始好奇“难道道长你做了什么让九公子生气的事情了吗”
胡铁花也向墨麒投来疑惑的目光,就连姬冰雁,都探究地向他瞟去了好几眼。
墨麒不知如何开口“”
准确的说,不是他做了什么让宫九生气,而是他没做什么让宫九生气
可这话说出来,岂不是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宫九主动拿鞭子进他屋子这种事情,他又不能细讲
墨麒一时之间,陷入了比重伤还要窘迫的尴尬境地。
三双同样八卦的眼睛火热地盯着他,令他顿时觉得腰背上的伤,都不会比他们的眼神更火辣了。
墨麒只能选择生硬地转移话题“胡铁花,你被抓进来的时候没有受伤,李将军可曾讲过,为何要抓我们”
胡铁花没听到八卦,有点失望,但还是挠挠头道“这还真不能怪他。白云城大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在此期间,往白云城的船只都是禁航的。所以他把我们当成一早就潜伏在白云城、想挑起白云城大乱的人了”
姬冰雁却不吃这套,他指了指楚留香“那他呢他不是和李光寒报上名姓了吗谁不知道香帅的称号楚留香会是这种想挑起大乱的人吗”
楚留香有点尴尬地低声道“但我是个贼嘛。”
他在江湖里传的再怎么侠义,放在李光寒眼里,那也还是个贼嘛。
你见过贼都送到眼前了,官府却不抓贼的么
大概有,但绝不是李光寒。
姬冰雁满心无话可说“行吧。”
楚留香尴尬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对面桌边的小兵,站起身,凑到墨麒身边“道长,李光寒现身的时候,你可有仔细观察过他”
墨麒摇摇头。
楚留香声音压得更低了,免得被小兵听见“我怀疑他是真的出事了。”
两个小兵仍旧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处。反正牢里人身上带的东西都已经被搜出来了,他们既然把这群人关在了一间牢房里,自然也不会怕这群人聚在一块讲个小话。
楚留香“他出来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我发现他的头发发根,不是黑色的,是白色的。”
胡铁花也趴了过来,蹲在墨麒床边“什么意思”
“你怀疑他本就是一头白发,我们看到的黑发是他染的”墨麒问。
楚留香点点头。
因为行动不便,暂时被抛弃在牢房另一端床上的姬冰雁,不甚在意地收回眼神,继续盯着对面木桌上的道长的衣服,琢磨有什么办法能拿到它们。
墨麒“先前曾说,他被仙人拘走过,但他没有死,而是活下来了。”
楚留香颔首道“现在看来,他即便没死,也肯定付出了其他代价。”
“今日李将军现身时,”墨麒突然灵光一闪,“他看起来极为消瘦。”
胡铁花摇头道“我们从前也未曾见过李光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被仙人拘走而消瘦了。不过他那个体型,确实不像是个将领或是习武之人的身形,是太过于瘦了。”
“既然如此,那就是说,他或许知道一些关于蓬山仙人的线索”楚留香若有所思,“若我们能问问他,那就好了。”
胡铁花白了楚留香一眼“我们能出这个鬼地牢就不错了,还问问先把小命保住吧。”
他说得厉害,其实已经伸手去扶失血过多的楚留香回床上坐着了,楚留香的右臂被包裹的严实,绷带上却渐渐渗出血来。
胡铁花心头一酸,等扶楚留香躺好后,才握着拳头,重新缩回他的角落去。
因为胡铁花没有受伤,寒光军甚至都没给他分配一张床铺,他只能坐在冰凉凉的地上。屁股一挨地面,凉意就顺着寒冷的石砖地传入身体,恰好冰住他双眼忍不住想落泪的酸意。
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没受伤的人,胡铁花心里很难不产生自责的情绪。
牢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不过沉默从来不会持续太久。
牢房不远处传来一群人走动的杂乱脚步声,然后就是一道众人极为熟悉的声线跃入耳中“你说抓到了几个偷渡南海之人,人在何处”
胡铁花几乎是瞬间从地上蹿起来“九公子”
他简直要把自己脑袋都怼到栏杆间去了,无比惊喜地大喊“九公子,九公子,我们在这边”
墨麒身体又是一僵“”
怎么会是宫九
宫九他来南海做什么
刚刚躺下的楚留香也忍不住笑开了,他立即从床上翻身起来,跟着胡铁花一块用脑袋挤栏杆“九公子,哎呀,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胡铁花迅速抛出诱饵“九公子,快来,道长也在这儿呢”
“诱饵”“”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光寒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世子认识这些人”
他的话音刚落,牢外的意外来客们就走到了墨麒等人的牢房门前。
宫九依旧是一身整齐的雪白长袍,精致华美的玉冠将他的黑发一丝不漏的束起,露出他完美地犹如象牙雕刻般的俊美面庞。
不过宫九的脸上,并没有如胡铁花和楚留香所想,露出什么“欢喜重逢”的表情。
不仅没有,甚至还透着一股漠然的陌生和疏离。
宫九冷酷的眼睛扫了一眼牢里的四人“不认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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