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诶”胡铁花没注意, 一脚踩进了血水里, 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还活着吗”
楚留香踩到了几根硬硬的东西,挪开脚一看“这地上哪来的铁钉”
楚留香捻起细细的铁钉端详, 这铁钉极细,与其说是“钉”,倒不如说是尾端带着钉帽的铁针。他抬起头, 往四周墙壁、天顶上看了看, 果真又瞧见了数枚这样的铁钉。
胡铁花“看着像是暗器”
楚留香移动了一下位置, 根据铁钉扎入墙面的角度比划了一下“这铁钉,是从李将军这位置射出去的, 难道是他自己的暗器”
可李将军一个人在这地窖里, 发暗器做什么难道是先前有敌人闯进来了
墨麒已经管不上地上的血水会不会弄脏衣服了,蹲下身来将李光寒面朝上翻了过来。
李光寒看起来流的血多,其实伤的并不重。地上那些血不仅有他头部受击流下的, 大部分是他自己在胳臂、腿上用铁钉剌出的几寸长的深口子流出来的。
好在忍受不住以头抢地,是在他已经耗费了好一番体力之后才做的, 不然就照这个疯法,怕是一脑袋就能活活把自己给撞死了。
墨麒“把老管家的穴解了吧, 要替李将军擦洗、治疗, 在地窖里不方便, 来回还要打水、洗帕子、煎药让他请仆役们来帮忙方便些。”
老管家被宫九解开穴后, 很快就踉跄着爬下地窖了。他显然也是第一次下这地窖, 瞧见满地的血水, 还有躺在墨麒怀里一动不动,满头、满身是血的李光寒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心里一凉,坐倒在地,老泪纵横。
“他没死,只是体力不支,昏迷了。”墨麒宽慰老管家道,“你可知这铁链的钥匙在何处”
老管家抹了抹眼泪,摇头道“我都不知将军房内有这地窖”
“先前见李将军时,他手上本就带着铁环,说不准这铁链是可以从铁环上摘下来的。”楚留香凑过来看,“看,果然如此”
墨麒把李光寒的右手抬起一看,铁环和铁链的交界处,果真如楚留香所猜测的那般,并不是焊死的,而是以技巧复杂的机关勾连在一起。
“不然让小远道来试试啊,这事儿,九公子已经和你讲过了吧”胡铁花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又大嘴巴了,顿时战战兢兢地看了宫九一眼。
宫九悠闲地抱臂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向胡铁花,倒是没说话。
胡铁花“”
我怎么有种错觉,好像九公子现在心情挺好的不能吧,出门之前他还气嘟嘟的呢。
墨麒点头“说了。不必耽误时间。”
若不是李光寒现在急需治疗,胡铁花这建议倒还不错,恰好能看看唐远道掌握的机关之术如何。可现在李光寒还在失血,身上伤口又未处理,额头上的伤急需包扎,墨麒便干脆亲自上手了。
胡铁花傻眼地看着墨麒,从他那好像藏了一整个杂货铺的袖里掏出一根比针稍粗一点的、前端有尖头的铁棒,几下挑拨,就将那锁给吧嗒开了。
便是楚留香也有些惊讶。这样的锁,身为盗帅的楚留香自然也能对付得了,但手里的工具总归是要复杂精巧一些的,哪里会像墨麒一样,拿个铁棒就直接挑拨,这到底是怎么开的锁
墨麒将戳进锁头的铁棒扒了出来,那铁棒却并不是原先的样子了,而是在周围冒出了许多细密的齿牙,恰好是能开着锁的钥匙模子。墨麒伸手在铁棒的末端一按,楚留香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铁棒周身的那些齿牙便立即缩了回去,竟是又变回了原本光秃秃的铁棒模样。
“这小东西倒是新奇。”楚留香饶有兴致地看了这看起来毫无奇特之处的铁棒一眼。
他也就是顺口一说,哪里想到墨麒居然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这根百用钥匙递进他手里了“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墨麒毫不在意地垂下头,手一翻居然又拿出了一根一模一样的铁棒,继续解其他的几个铁环锁扣“无妨。这东西不费材料,好做。”
就是费神点。不过相比较又费神又费材料的四季酒来说,这铁棒子就真的没什么了。
楚留香没再拒绝了。其实他并不需要这百用钥匙,也能撬得开这锁扣,只不过可能要多花费些时间而已。但既然能有这可以节省时间的工具,他又何必非要死倔着多费那个力气呢
更何况工具多一种总比少一种的好。万一他遇到什么需要争分夺秒的情况,这小铁棒很可能就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楚留香将道长这份情记在心里,嘴上却只是简短地道了句“多谢。”
将来,他总能找到机会还道长这份情的。楚留香心里想。
应该能吧
想想道长的能耐,楚留香突然又不确定了。
墨麒捉着李光寒的手腕,看了一眼那铁环,将铁棒收起,又翻手换了根细长的铁丝,以胡铁花看不明白的步骤用铁丝几下轻巧的勾挑,从黑漆漆的铁环内又倒出好些根和楚留香手中的铁钉一样的暗器来“这铁环里装着暗器,那些铁针确实是李将军发出来的。”
“李将军知晓自己发狂时四肢被困,若出现危险恐难对付,这铁环恐怕便是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而设计成暗器的。”墨麒将铁钉重新安了回去,以备李光寒下次再用,“只是,看李将军身上的伤势,他每次发狂时都会有自残的,这铁钉还没用到敌人身上,却先被李将军自己用来自残了。”
“”胡铁花大张着的嘴巴,从墨麒解开李光寒手腕上的第一个铁环锁扣开始,就没合上过。直到墨麒都抱着已经解完锁链的李光寒起身了,才僵硬地扭过头,使劲捣捣楚留香,又指指墨麒,“”
那意思墨道长居然还会机关之术
楚留香给抱起李光寒出地窖的墨麒让开一条道,无奈地对胡铁花说“这便能让你惊讶了我与墨道长同行那段时间,不仅发现他会机关、岐黄、女红,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他亦是无一不通。古人言,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皆擅长之。”
“他连女红都会”胡铁花和楚留香走在人群最后头,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道长才是弱冠之龄,就已通晓如此之多哦,对了,他还会行舟摆渡、奇门遁甲”
楚留香“没错。旧时我与道长同行,几乎每办个案子就能多发现他的一个长处。我们现在知晓他会这些,便已经啧啧赞叹了,实际上他说不准还会的更多。”
胡铁花不由感慨“满里城里流窜的那个凶手还敢自称蓬山仙人,我看道长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的”
走在二人前面的宫九,侧脸看了胡铁花一眼,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什么话都没说便转回头去,跟着前面的人出了地窖。
胡铁花被宫九看的一阵发毛,不敢再说出声了。
他偷偷靠近楚留香,传音入密了最后最重要的一句“你瞧,他还能哄得了九公子。你说他是不是天上派下来镇这九公子的神仙”
楚留香挑眉。
两个狐友相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同为红娘的谜之微笑
李光寒的伤比看起来要严重。
虽说他身上的伤都是些皮肉伤,随便养养就能好,要是狠得下心,墨麒也能替他用给自己还有楚、姬用的那种药水,但这都没什么大碍,麻烦的是他头上的伤。
外伤倒是都处理好了,不过李将军的问题肯定不出在外伤,而是在内伤。
他傻了。
李光寒坐在床上,眼神直直地盯着被子,一动不动。他的头顶还裹着一圈一圈的纱布,看起来头重脚轻的,样子更傻了。
夜晚摇摇晃晃的烛光照到他腰板挺得僵硬笔直的身体上,配上那被包的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活像一只起尸的粽子。
“墨道长,墨大侠,求您一定要治好我家将军啊”老管家在外屋哭着哀求。
李光寒这次醒过来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部受创的原因,整个人都呆呆的,像是失了魂似的。原本他的身体就已经极为消瘦了,这次元气大伤后,整个人的气色就更是颓败。如今坐在床上呆愣愣的模样,简直像个人形的傀儡,看得老管家当场就厥过去两回。
他这幅样子,姬冰雁来看了都没法再和他置气了,也说了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也当尽绵薄之力。
“从外伤看,李将军不应当有这么严重的反应。但恕我冒昧,”墨麒认真地看向老管家,“你家李将军,这段时间可曾食过什么药剂,能让人精神大振,甚至精神过度的那种”
老管家本想一口否定,但看墨麒的眼神如此认真严肃,还是静下心来仔细回忆了一会“当真没有,我家将军每天的精神唉。”他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同道长你说实话了。”
“将军重伤的那晚,我因为一直没等到他回府,所以一直在府门外等候。当时都是深夜了,街上什么人都没有。我看到街转角地上,慢慢爬来一个人的时候,差点以为是鬼,可将军府边挂的灯笼,却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我家将军啊”老管家的眼泪又垂下来了,“我冲过去想扶起他,却发现他身前的衣服还有皮肉,都因为这一路爬来的摩擦,弄得血肉模糊了。他手里攥着半张帕子,看到我以后,就说了句对不起,就晕过去了。”
“半张帕子”宫九打断了老管家的话,“什么帕子”
“应当是位姑娘的,上头还有些很淡的香味儿不过放到现在,早就没了。”老管家擦擦眼泪,“我去给各位拿来看看。”
老管家大约是一直把那晚的事情记挂在心上,这帕子也是一直悉心保存着,不出片刻他便将那半张帕子取回来了,伸手就要递给墨麒。
递到一半,老管家才想起来,他分明应该将线索先递给太平王世子才对,伸出去的手忙又换了方向“这是我糊涂了,世子请看。”
空荡荡的一张帕子,除了估计是李光寒留下的血手印和泥沙以外,什么图案都没有。
宫九浑身上下的白衣都洁净得不染一丝灰尘,就连褶皱都是整整齐齐的,看到如此脏的帕子自然是嫌弃。他微微蹙起眉头,隔空以掌风将老管家的手往墨麒的方向一推“以后直接把东西给他看。”
墨麒“”
他接过帕子展开“你一直没洗”
老管家点头“我怕会有什么线索。将军醒来时就忘了这帕子了,我就把这帕子拿给下面的人,让他们去查,只能查出这帕子是东瀛的布料,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东瀛”宫九不由地又看了墨麒一眼。
墨麒“”
怎么总觉得九公子看他的眼神里饱含深意呢
他收回注意力,再仔细检查这帕子,确实是瞧不出什么来了“裂口有断线,且参差不齐,应当是暴力撕开的。也不能确定便是女子的帕子当时你闻到的香味,是什么样的”
老管家“应当是花香,故而我才认为这应当是女子的帕子我家将军在重伤那夜以前,有连续半年的时间,每晚用了晚食后都会立即出门,说是去海边逛逛,一逛就是到深夜才回来。我觉得说不准就是和这女子互相之间心生爱慕,所以才每晚出门,在海边幽会。”
“就你家将军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互相之间心生爱慕。”宫九面无表情道。
老管家反驳道“可将军重伤,又不是那女子做的他去的地方是南海海边,又每次都在夜晚,这不正是那蓬山仙人最常出没的时间和地点吗”
宫九好整以暇地在主位上坐下“你的意思是李光寒重伤,是蓬山仙人做的。那你说说,蓬山仙人撕李光寒和他爱侣的帕子做什么为何蓬山仙人又不对李光寒下杀手呢”
宫九没有给老管家说话的机会,极有条理地分析道“按照尸体出现的时间来看,在李光寒重伤之前,蓬山仙人就在作案了。巧的是,那时间,正好和那女子与李光寒开始幽会之时相吻合。我若是怀疑,那女子就是蓬山仙人,而他们结识,正是因扮做蓬山仙人的女子弃尸大海时被李光寒发现,才开始的。这个猜测,合理吧”
宫九扇子微抬,止住了老管家欲开之口“而在李光寒重伤之后,蓬山仙人也并没有停下作案,这说明这位仙人并没有受重伤。照理来说,若是那女子不是蓬山仙人,不是顾念先情,那没有受重伤的蓬山仙人,又为何会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差最后一击的李光寒留手呢你家李将军,又为何在分明遇到过蓬山仙人夺命的情况下,还坚持蓬山仙人乃是无稽之谈呢”
“只有两个可能。”宫九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要么,是因为如我所猜测那般,你家将军心中所属的这位女子,就是蓬山仙人。故而那仙人才无缘无故地放了你家将军一马。李将军又心知,蓬山仙人就是那与他幽会的女子,那女子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并非仙人,故而认为仙人之说是无稽之谈。”
“要么”宫九轻轻盖上茶盏。
老管家听得早就心急了,关键是宫九还讲得极为有理有据,听得他自己都快坚持不住要相信宫九了。现下听闻还有第二个可能,打心眼里不愿相信自家将军是爱上了一个毒妇的老管家忙问“要么什么”
茶盏被宫九的指尖微微一挡,无声地放回了木桌上。
宫九“要么,你家将军,就是这蓬山仙人”
老管家被宫九讲得都快惊傻了,被墨麒安抚着进里间去照顾李光寒去了,李光寒重伤那夜回来之后的事都没仔细讲,只囫囵地讲了个梗概。
其实也没什么线索,只是说李光寒回府后,基本都闭门将自己关在屋里,就连吃喝的东西,都是仆人送到他门前,他等没人时再自己取用的。等到好了些许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一直是那副瘦削又虚弱的模样了,墨麒所说的那种“突然精神大振”,根本没有出现过。
宫九的手腕被墨麒摁着,直到老管家进了里间,听不见他们对话了,墨麒才放开手。
宫九立马开口调侃“你说你是不是和我大宋的将军犯冲李光寒倒是没死,不过他现在这幅样子,若是一直保持着恢复不了,怕是还不如死了的好。”宫九抚掌道,“且每次都必然有个外族介入案子,玉门关是辽军,河西是西夏,如今到了南海来了,又是东瀛”
宫九点点手中的折扇“墨道长,你这般命相,若是放你在我大宋的边疆绕上一圈,岂不是能把大宋周围的邻国都挑个遍庞统也不会天天在河西叫着无聊了。”
墨麒突然就被扣了一顶黑锅“”
“边境之地出了乱子,有外族想要趁虚而入,本就正常。”墨麒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李将军也不会一直这般没有神智的。”
“他应当是脑部受了冲击,又”墨麒犹豫了下,道,“又服了些会影响精神的东西,两管齐下之下,才出现如今这般情况。待他身上的伤口好后,我会给他开三天的药浴,辅以内力替他活络脑中淤血。待淤血散后,他自然就能恢复正常了。”
“会影响精神的东西”宫九眉头一抖。
墨麒顿了顿“怎么”
宫九原本玩笑的心思收了起来“还需要我来提醒玉门关,药矿。河西,乳果。如今到了南海来,又是这能影响精神的药物,难道在这蓬山案中,也有影子人的身影”
墨麒沉吟了一会,摇头道“应当不是,我说的那种东西,并不如药矿、乳果那般罕见,且并非只有南海才有。若是影子人,他们又何必特地来南海来种呢”
“种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宫九问。
墨麒“是一种花。一种很美丽,也可怕,花本身没有剧毒,落入有心人之手后,却比剧毒还要可怕、还要狠毒的花。”
宫九“其名为何”
墨麒“其名为罂粟。”
屋门口传来人惊惶撞上木板的声音,然后是一声痛呼。
姬冰雁整个人扑倒在门槛上,因为门槛正好杠在他的伤腿上而痛得轻微抽搐。
墨麒连忙把他扶回轮椅上“你怎么来了”
先前看过李光寒的模样后,姬冰雁明明已经回屋了,究竟是有什么事,才劳他这个恨不得天天宅在屋里,不见天日的享福的家伙,特地来跑这一趟
姬冰雁坐回轮椅上,抓着墨麒手腕的手始终却没有放开。他的嘴唇都被这一下重击痛的褪去血色,面上都是汗珠。但他却没有再呼过一声痛了,而是死死握着墨麒的手腕,紧盯墨麒“你继续说什么罂粟”
墨麒看出了姬冰雁的紧绷,便没再抽回手,只是配合着姬冰雁的动作,微微弯下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继续道“南海升仙客的尸体,身形消瘦,骨瘦如柴。身体上还有许多新旧外伤,看力道和方向,应当都为自残所留下的。再加上面上的表情”
姬冰雁的瞳孔一缩“罂粟”
墨麒颔首“李将军应当也中了罂粟之毒,才有这般疯狂的举动。可是,为何蓬山仙人要大肆散播罂粟,又将这些上瘾之人杀死、伪装成升仙客的模样此举意义何在她又为何一定要同李将军接触,甚至和他幽会”
宫九“因为李光寒恰好碰到她在海上弃尸,为了遮掩此举,故而索性伴做普通夜游南海的女子”
墨麒摇头“海是最好的逃脱之路,她既选了此处作为弃尸地,必然不会没有任何准备。便是被发现,她也只消往海里一跳,夜黑无光,李将军又能上哪抓住她”
宫九慢慢走了几步“你的意思是李光寒身上,有蓬山仙人想要的东西”
墨麒颔首“没错,而且她还没有拿到。这才是她为何独独放过李将军的关键原因。”
墨麒低下头,对姬冰雁道,“我说完了。你来找我们,是有何事要说”
“楚留香说他和胡铁花好像找到了线索,让你去醉春楼找他们。”姬冰雁努力深呼吸了几下,缓缓放开了攥着墨麒手腕的手,平稳了气息后将楚留香等人的话带到。
“你可以请房外仆役来带话。”墨麒撩起姬冰雁的裤腿,检查他被门槛撞到的伤腿,有没有再被伤到才接上的筋。
姬冰雁咬着牙忍耐腿上的剧痛“我也去。”
墨麒皱眉“你伤势太重”
姬冰雁坚定道“我也去。从石观音死后,我再也没听到过罂粟这两个字,但今日,我又听见了。我不能当做没有听过的样子离开,不管这南海的罂粟存不存在,我都一定要一查到底。”
醉春楼。
墨麒站在门口,难以举步。
宫九已经迈着可以堪称是轻快的步伐踏入门槛了,和姬冰雁一块,观赏着墨麒的窘迫。老管家推着姬冰雁的轮椅,死死皱着眉头,拘谨又别扭地站在姬冰雁身后,满脸警惕的表情。
姬冰雁回头看了老管家一眼,笑道“放松,莫要紧张。”
老管家一直瞪着身边的人,但凡有女子有那么点要靠近过来的局势,他就立即凶凶地瞪大双眼,一副“你敢过来,我就咬死你们”的表情,简直比醉春楼里的姑娘还要像个姑娘。
醉春楼的姑娘们看着老管家掩唇嬉笑,眼里全是促狭,不过倒是没人真的上前去欺负这个宛如惊弓之鸟的老人家。
至于墨麒
那可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墨麒举着刀举着剑杵在门口,只怕都挡不住蜂拥向他的姑娘。
已经有两个浓妆艳抹的青衣女子力排众人,抢到了接待他的机会。两人像只百灵鸟似的轻巧地奔到了墨麒身边,一左一右围了上去,一人抱住墨麒的一条胳膊,使劲往墨麒身上挤。
其中年龄较长的那位招呼道“都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了,就进来嘛,这位道长”
招呼着墨麒的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了。
别的不说,就照墨麒这身材,这长相,这气度,她们俩姐妹要是真能接下这单生意,那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再加上这俊美男子居然还是个道士
年纪稍小的那个,眼中已经开始漾着一汪春水了,娇娇地道“道长真的不进我们醉春楼坐坐吗”
姬冰雁平日里在墨麒面前暴跳如雷、气急抓狂很多次了,墨麒的反应基本都是无动于衷。这次难得看见自己总是不动如山的老板手足无措,沉稳的模样快要龟裂的模样,心中不禁大为舒爽“道长,还不快些进门,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在楼上等着了。”
墨麒哪还能听不出姬冰雁语气中的调侃,姬冰雁就差把看好戏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试着抽了抽自己被两个姑娘死死抱住的手臂,没能抽得出来,只得无奈地放弃,对还站在门口看他笑话的二人道“你们先上去。”
宫九抱着手臂,看着墨麒束手束脚的样子,半是觉得有趣,半是觉得莫名的不爽“你莫要是打算不进门了。”
墨麒被这两个小姑娘挤得快要缩手缩脚,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都显得憋屈起来,可可怜怜的。他尽力避开姑娘往他身上蹭的某些要命的部位“不会,我一会就跟上。”
宫九丢给了墨麒一个“看你怎么解决”的眼神,随后和被老管家推着的姬冰雁一块去找胡铁花他们了,给墨麒一个缓冲的余地。
年轻的那个青衣女子见这黑氅道长的朋友都离开了,赶紧抓住机会,对着墨麒软软地递了个眼神“道长,你”
墨麒内力微微一振,有力而不容拒绝地推开了两位姑娘。
妹妹往后踉跄了几步,立即就委屈地看了姐姐一眼。
年长的女子立时不悦,拉住妹妹的手“我们姐妹能看上你”
她还待说“是你的荣幸”诸如此类的话。
墨麒“你们老鸨在哪。”
年长女子“什么”
墨麒“让她出来和我说话。”
他掏出了一沓银票。
在醉春楼灯火通明的光亮照耀下,银票朴素的纸面恍惚间都仿佛折射出了醉人的色泽。
两个姐妹花顿时倒吸了口气。
醉春楼的雅间里。
楚留香吃惊地对姬冰雁道“你、你居然带着九公子一道,把道长抛在楼下了”
“没错。”姬冰雁泰然地举起酒杯,闻了闻,皱眉嫌弃道,“这酒不好。早知道,我自带几坛四季酒来了。”
楚留香都没心思管什么四季酒了,他忍不住拿眼睛的余光看了好几下宫九的脸色“你怎么你怎么这样呢”
他屁股都快坐不住板凳了,简直想立刻起身去楼下“救”墨麒上来。
胡铁花也是满脸责怪地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呢道长那么洁身自好的人。”他责怪完,立马抬头对还没坐下的宫九道,“九公子放心,道长不是那样的人。”
宫九“”
什么那样的人
姬冰雁莫名其妙“”
你们俩什么毛病。
两位红娘简直操碎了心,恨不得把姬冰雁拽到一边去,好好和他说说宫九和墨麒之间的二三事,让他认清楚看明白,自己究竟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姬冰雁被两位好友的眼神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到底在讲什么若是怕道长被楼下那两个姑娘吃了,那我和李管家下去,把墨道长接上来就是了。”姬冰雁皱眉,“可话说回来,墨道长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你们不必这般不放心吧”
姬冰雁纳了闷了,墨麒在楚留香和胡铁花眼中的印象难道这么不可靠、这么叫人记挂的吗不会吧,那可是他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老板啊
姬冰雁无比正直地陷入了困惑。
好在,在楚留香真的要起身下楼之前,墨麒已经推门而入了。
原本纠缠着他不愿撒手的那两个青衣女子,如今恭恭敬敬地垂着手,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也是恭谨守矩的很,跟侍立在仙君身后的两个乖巧仙童儿似的,就连和墨麒之间的距离,都规规矩矩地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长度。
“道、道长,这”胡铁花结巴了一下。
他当时和老臭虫一块进这醉春楼,就是被这两个姑娘给拉进来的,故而极为清楚这两个看起来清秀的姑娘究竟有多缠人。可看看现在她们的模样
胡铁花倒吸一口气“不得了了,道长,你这是把她们俩给点化了啊”
墨麒“”
你在说什么。
年长的那个姑娘抬起头,对着胡铁花甜甜的笑了一下“是呀,道君把我和妹妹点化做仙童,以后就侍奉道君左右啦。”
妹妹也细声细气道“对呀,对呀。”
胡铁花也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还被人顺着搭下话来了,顿时一乐“连道君都叫上了”
年幼的那个和自己姐姐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开了,笑得花枝乱颤。
墨麒无奈道“我只是将醉春楼买下来了。莫要开这般玩笑。”
胡铁花胸口一闷“”
道长你是觉得一张嘴就把醉春楼整个儿买下来,听起来不像是玩笑话吗
姬冰雁筷子夹的冬笋,啪嗒掉进了碗里“你刚刚说什么你把什么买下来了”
墨麒“醉春楼。”
姬冰雁手都开始微微哆嗦“你你还不如告诉我,你给这醉春楼捐了万两黄金,让里面的姑娘都从良了呢你把醉春楼买下来了,到时候谁来管我给你管个酒楼就已经气得每天每夜地掉头发了,你你还让我给你管春楼”
姬冰雁打从和墨麒见了面后,他冷峻的模样就很难维持住了,此时怒目圆瞪的模样,简直就是在用所有的表情、姿态来质问一句话“你还有没有良心”
墨麒怔了怔,随口道“但你或可把这醉春楼改成酒楼”
姬冰雁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换上了一副深思的模样,重新夹起筷子,边默不作声地一个劲挑笋子,边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地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点点画画,显然已经进入了他兰州首富的经营状态。
墨麒让两个一路送他上来的姑娘回去了,将门关上,方才在宫九身边唯一一个空座上落了座,问楚留香道“你们在这里发现了什么特地让我们都过来。”
楚留香放下手里的花生“我和老胡,在这醉春楼里,发现了一个东瀛来的姑娘。”
老管家的身体抖了一下。
东瀛来的姑娘。
李光寒重伤回来的那天晚上,手里的帕子就是东瀛女子的。
胡铁花不再开玩笑,面色一正道“今天出门后,我和老臭虫原本是想查查,这满里城里有没有什么关于青鸟的地方,或者东西。但找了一个白天,都一无所获。”
“逛了一整个城,除了知道这蓬莱仙人如今在满里城里极为有名,几乎被一些百姓真当做仙人来祷拜以外,我们连点儿实质性的消息都没捞到。那仙人长什么样在哪里落脚甚至她是佛家还是道家的仙君百姓一概不知。只知道家里立了仙牌,拜了她,说不准就能直接被点化成仙,摆脱尘世百苦,永享仙界之福了。”
墨麒微微蹙起眉头。
连仙人的根脚都不知,哪里有拜一拜就能成仙的好事。
这听起来,倒有些像邪教的路数。
胡铁花“满里城,蓬山仙人的传闻都已经传的风风雨雨,满城皆是了。说不准过段时间,整个南海都要知道这仙人的事迹了。可是这青鸟,却是无人知晓。”胡铁花摊开手,“除了问秀才、问书商的时候,会被答一句是不是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青鸟以外,我们连根鸟毛的影子都没瞧见。”
楚留香接着胡铁花的话道“没错。满里城的人,只知蓬山仙人,而不知青鸟。也就是说,青鸟是蓬山仙人唯独在李将军面前的伪装。”
姬冰雁皱眉,将在出门前,墨麒的推测说了一遍“如此看来,李光寒对于这个蓬山仙人来说,确实是特别的。他身上定然有什么秘密,是这蓬山仙人想要得到的。故而才这般大费周章,还特地捏造了一个青鸟的东瀛女子身份来接近李光寒。”
胡铁花点点头,继续道“后来在道长给李将军疗伤的时候,我和老臭虫两个人又合计了下。蓬山仙人虽然传言的是点化众生,可到底那些死者在官府这里是被当做被人谋害的。即便当真有人信仰这蓬山仙人,那也肯定不能被官府发现所以关键的信息,必然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那像这种暗地里的消息,得到什么地方搜集才最有可能搜到”
宫九“青楼。”
楚留香颔首“所以我和小胡就询问了城里人,这满里城里最大的青楼是哪一家。所有人都给我们指了这醉春楼。”
“我便和小胡一块,装作上门的恩客,进了醉春楼,坐在大厅里,听客人们聊天。恰好坐在邻座的两个人,正说着这醉春楼里,去岁时新来了一个姑娘,长得个子小巧,说话的口音虽然奇奇怪怪,但性格却最是乖顺。”
“我们便装作是要点她服侍的模样,叫来了龟公问她的消息,却得知这位姑娘是从东瀛来的,会好些中原女子不会的奇淫巧技”楚留香看着墨麒严肃皱起的眉头,尴尬地咳了一声。
楚留香忍不住冒出一种,方才那句话,简直就在玷污墨道长的耳朵的感觉。
他摸摸鼻子继续道“性格又十分配合,模样也是赛天仙的好,岁数也不大。故而,是这醉春楼里如今的花魁娘子。若是想要点她,就算是有再多的金子也怕是要排到不知道猴年马月去。”
楚留香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蓬山,乃是指蓬莱山。曾有传说,称始皇帝时,始皇曾命徐福东渡蓬莱,为他寻长生不老之药。而这蓬莱,经后人的分析,很有可能就是如今的琉球,也就是东瀛。”
“我和小胡逛遍了满里城,恐怕只有这位东瀛而来的女子,是唯一一个,能和蓬山,和青鸟,有那么一点联系的人了。只可惜”楚留香看了墨麒一眼,半是自黑半是调侃地道,“我这样的无名之士,想要见到贵楼的花魁娘子,怕是要排到不知道猴年马月去哪。”
宫九挑眉看向墨麒“楚留香要点醉春楼里的花魁娘子,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去。那道长你这个醉春楼如今的老板,要点自己楼里的娘子,还需要排队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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