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禾自认是个厚脸皮的,但他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本来,难主找上门来这事儿,摊谁身上都会有点尴尬,此时拿出家历来的厚颜领域罩住对方,包管百战百胜。
结果今天可好,楚月禾发觉自己碰上硬茬子了。
因为这白掌柜的脸皮,比他还厚。
白芙蓉笑眯眯“感谢月禾仙人扬名之恩。”
楚月禾刷拉一声抖开扇子,扇子上书有金丹二字明晃晃扎人眼,作为楚月禾的底气,这俩字写的风骨卓然“好说好说,一道,讲究的就是一个适度美化。”
白芙蓉“敢问仙人从何判断我的玄武真身呢”
楚月禾听着玄武真身这词嘴角一抽,铁着脸答道
“这你甭管,咱自有妙招得情报。”
白芙蓉噢噢道一句原来如此,随即殷勤送上淡到没味的茶水,说
“可是我觉得玄武实在是太难听了,不若改成朱雀如何”
楚月禾“”
楚月禾摇扇子的手一停。
白芙蓉滔滔不绝道“您想啊,玄武慢吞吞,哪里比得上我纤巧的身姿曼妙的技艺呢火之神兽朱雀多么神气啊,嘴一张火烧千里,牛逼的不行呢啧啧。”
楚月禾“”
楚月禾脸皮疼心口痛。
白芙蓉越说越上瘾“且说那赵霹雳掌柜的死法也是应了他的名字不是雷霆霹雳说我是朱雀的话,还能增加不少说词,给剧情增加曲折”不待她叭叭完,楚月禾头痛抱拳道
“好了好了,实在是对不住白掌柜。”
“月禾在这儿给您道歉了。”
“说您是妖兽,实在是抱歉。”
说完,楚月禾起身,合扇作揖。
白芙蓉面带微笑,等了足足五息时间,才让楚月禾起身。
楚月禾心知这白掌柜是个真不好惹的,虽说是个凡人他也不敢拿乔,老老实实坐下,看白芙蓉将那杯淡到不能再淡的白水推到眼前。
楚月禾“”
楚月禾将白水一饮而尽,热诚赞道“好茶。”
白芙蓉将松花雕提上来,道“还有好酒。”
楚月禾眼神一亮,“可是竹叶青”
白芙蓉摇头“非也,我白芙蓉怎会拿老酒求新人”
楚月禾也不掩饰喜悦,倒酒细品,陶醉于那一段松木清气,心境疏朗了也不觉得刚才被白芙蓉作弄有什么过不去了,爽快道
“敢问白掌柜所为何事啊”
白芙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道“为一段传奇。”
楚月禾掏出纸笔“这传奇姓甚名谁”
白芙蓉端正神色,“孔家孔慈。”
屋外天色大亮,无妖魔鬼怪作祟,楚月禾却平白觉得自己起了幻觉入了邪障,“白掌柜问的可是十几年前孔家最有名望的天才孔慈”
白芙蓉点头“正是。”
楚月禾“楚某自是有故事,但故事不能白说。”
白芙蓉露出一个笑容,清秀面容添上艳色,让楚月禾心中称奇,这若是美人娇弱能写成红颜就好了,可惜是个硬茬子
“我明白,有来有往才叫好故事。”
说着,她拍拍桌面上的松花雕酒坛,轻描淡写道
“被腰斩的天才,听起来多没意思。”
“若是我给他续写后章,月禾仙人觉得这故事如何”
楚月禾神色一怔。
家家,博览群像成文,精炼成说,一个家收集故事来修炼感悟,却在某种程度上也堪称一个情报搜集专家。
他楚月禾自然是知道,引得修真者蜂拥而至争抢白家酒的根源在哪里当然是为了那可能助长的修为。
白家酒扩筋拓脉,提高修真者的上限,融草木灵力于酒,为修真者积累修为。
计较起来,对口孔慈的病症,堪称完美。
这么一想,楚月禾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世间的传奇大多由数重人力作用夹杂巧合而成,作为一个故事记录者,见证一段可能的传奇发生,楚月禾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光荣更神圣的事情了。
虽然只是可能的传奇。
他差点就要一拍桌子口若悬河了。
白芙蓉瞧他面色有异,瞳仁和天灵盖上金光隐现,关切道“还好吗,仙人”
楚月禾忙敛息静心,调整丹田,和缓地说
“无事,想透了白掌柜送来的大好事。”
“一时激动而已。”
白芙蓉“”
白芙蓉被逗笑了,“仙人真是幽默,不过一段故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楚月禾打着扇子摇头“白掌柜不是我家之人,不会明白的。”
白芙蓉纯好奇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史家仙人所言。”
楚月禾哈哈一笑,手掌上扇子转的飞起,听他朗声道
“难得听此言。”
“我家与史家本就殊途同归。”
“记录人间,大道归一,不外如是。”
白芙蓉保持着甜叽笑容,没接这话。
白福贵帮着给入云阁一楼掌事塞钱去了,不然人家才不会让你的酒上桌。四周茶堂不算清静,但胜在周围一圈无人,下一场说书还没开始,这会儿人群零散,各做一搭。
楚月禾巡视完,掏出墨块开始磨墨,白芙蓉看着他下笔缓慢,有金光顺着狼毫笔尖涌流,却嘴巴动得飞快,话语不用过脑,出口成章
“有来有往,那我先来。”
“说起那孔家孔慈,当年真是仙界独一无二的天才。”
“十岁讲道令老元婴进阶,十一岁做仲尼祠堂上宾,承其师恩者过万人。”
“到目前为止,他孔慈都是三界最小年纪收门客的纪录保持者。”
顿了顿,楚月禾在纸上写下天纵奇才四字,接着道
“然而,树倒猕猴撒,十三岁那年孔慈出事儿,自此门庭冷落。”
纸上笔走龙蛇,留下天妒英才四个字,白芙蓉眯眼倒着读,瞧着这几个字书写传达出的感情,楚月禾是同情孔慈的。
“出了什么事儿呢”白芙蓉进一步追问。
楚月禾笔一停,沉沦十三年几个字没写完,他抬头,笑容狡黠
“以下均为杂言乱语,不做准,白掌柜听个笑话就得了,别当真。”
“孔家是大族啊,内里倾轧肯定有。”
“天赋好不代表擅于权斗对不”
“他孔慈行十三,上头十二个老哥呢。”
“当初孔慈做小辈第一时,第二是老六孔笙,第三是老十一孔翎,这俩人都不算是善茬呸,这俩人都是大才之人。”楚月禾故作口误,吐了几声。
白芙蓉赶紧噢了一声,给楚月禾添酒。
楚月禾接着诉说,嘴上手上两不误,白芙蓉听着看着嗯嗯应声,时不时提问几句。
几杯酒下肚后
“如此说来,这孔慈还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好人儿了。”白芙蓉摸下巴评价道。
楚月禾脸颊微红,带着点脆弱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
“当初,我修之道,可是打算过做他的门客,为他做传立说呢。”
“可是没成想,唉呀,天不随人愿呢。”
白芙蓉瞧着他神志不复开始清明,但也不打算诓他白说故事,掏出孔慈名帖当然是她手抄版本的,展示给楚月禾看
“这就是我的故事算是后半截的开始吧。”
“也不知道有没有后续了。”
拜帖上写的清楚,此事由张滇牵头,挑明了赵家事件中对于白芙蓉的恩情,随后提出了孔慈和白芙蓉一见的要求。
字字句句都没有提到孔慈的沉疴,却里里外外都是让人觉着是这个意思。
楚月禾“”
楚月禾脱口而出“赵霹雳那事儿,你还受过刺杀”
白芙蓉“”
白芙蓉一口气梗住,“咱不是聊着孔慈呢吗”
楚月禾呸一声,赶紧用口水润湿笔尖,刷刷刷将白芙蓉所言记录下来
“你不懂,白掌柜,故事都是故事。”
“但故事讲究条理清晰逻辑完整。”
“嗬,瞧瞧,燕赵白三家厮杀我又能写一回了”
真是开眼了,白芙蓉好心问“您这般行事,也不怕遭谁报复”
楚月禾又开始打扇子,风一扇都是熏然酒气
“所以我说了,元婴期之前绝对不出临月城。”
“嘿嘿,作死也要看腰板够不够硬嘛。”
远处白福贵冲白芙蓉这桌拼命招手,视角问题却被楚月禾的扇子给挡住了,白芙蓉没瞧见,这会无语凝视家楚月禾,半晌道
“您真让我开眼。”
楚月禾抱拳道“承让承让。”话落,他眼冒精光凑过来道
“白掌柜,咋样,关于孔家少爷的要求你有啥想法不”楚月禾眼珠子一扫桌上的酒坛子,暗示道。
白芙蓉心中想法模糊,不打算吐露,正想着说上几句套话搪塞过去,忽听旁边一阵轮碾轱辘声,温和男声响起
“劳月禾仙人费心了。”
“白掌柜不必过急,善年所来为交友,不为旁的。”
白芙蓉闻声转头,一清雅公子着蓝衫坐在轮椅上笑望这边,张滇翘着胡子尖一如既往的冰山脸,立在主公身旁。
楚月禾惊地打了个酒嗝
“孔善年”
孔慈点头“久仰临月城月禾仙人名声。”
“在下孔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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