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鸡鸣之音近在耳边,吵得沈诚润再也睡不着,猛然睁开双眼。
入目所及是逼仄昏暗的房屋,屋顶铺盖着枯黄的稻草,稻草不知何时漏了一个洞,斑驳的阳光从洞中打进来。然而因为北方的初春还很冷,这缕阳光并未令沈润之感觉到温暖,反而因那个大洞而感到刺骨的冷风。
沈诚润环视屋内陈设,发现这间小屋内根本没有任何陈设,大概唯一的陈设他身底下所睡的这张床。
至于这间屋子,其实不应该用屋子形容它,而是仓棚更贴切。它更像是主家的一个仓房,四面连堵像样的墙都没有,不过是石头和泥土歪歪扭扭砌成的。
门的位置并没有门,只有一个门形状的框架,挂了一个明显自己动手编成的草帘子。从另一面墙上的孔洞可隐约窥见几条黑黄色的影子,其中几个孔洞里有黑漆漆的眼珠子正定定盯着他看。
沈诚润陡然对上这几双黑森森的眼珠子吓得一个激灵,头皮发炸,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之所以没蹦起来不是因为他自控力好,而是因他浑身绵软无力。
等等,不对劲,他怎么会感觉身体绵软无力,他从来就没有过身体这种东西。
沈诚润猛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确实有了身体,还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破烂不堪且看不出颜色的旧被。
沈诚润费力的伸出手,撩了几下都没撩开被子,索性就放弃了。转而认认真真欣赏起自己的手,他的手食指修长而苍白,指甲圆润,然而甲片下的甲肉却是苍白的白色,没有一点点粉肉。
这明显就是一副病躯,但是尽管这样,却也足够沈润之欣喜若狂了。毕竟这是一副切切实实的真实的血肉之躯。
沈诚润在这之前并不是人类,这不是骂人,是在陈述事实。
他诞生于星际时代,是被人类研究出的a,准确说他的存在只是一段出自人类之手的编程罢了。
人类选择自己期望的a管家性格、爱好,他自出生起就有了三观和忠诚度,但这却并不是真实属于他的,而是人类为他选择的。
他忠诚于他的人类设定者,没有自己的思想,严格遵循人类设定的各种程序。不知道哪天他突然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情绪,那是他诞生的第一种情绪羡慕。
他羡慕人类,想要成为一个人。就在他诞生这种情绪后,他突然陷入黑暗之中,同时伴随着仿佛烙印在骨髓之中的电流。那电流就似电在灵魂深处,竟让他一个a感觉到了痛处。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短路带来的电灼感。
就在沈诚润正想着这些乱码七糟的事情的时候,薄薄的门帘被顶起一个角,一颗黑色的狗头钻进来。这条狗很大,但是很瘦,一身黑毛乱糟糟脏兮兮纠结在一起。
它熟门熟路钻进来,四处乱嗅,甚至还来到沈诚润床前闻了两下。沈诚润怕它上床,虽然他的床铺看着也不干净,但是好歹比这条狗强多了。就想挥手驱赶它,可是他竟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沈诚润也是这时候才从变成人类的巨大狂喜中缓过来,后知后觉发觉自己竟然发着高热。
那条大狗并没有上床的打算,闻了两下就跑走了,然后沈诚润就眼睁睁看着它蹲在地中间,劈开两条后腿拉了一泼粑粑。
“哎呀,门帘怎么开了,一定是那些坏狗又钻咱家拉屎了”门口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响起。
屋里正在拉粑粑的狗听见小男孩的声音半点不害怕,仍旧淡然的拉完粑粑才不疾不徐的跑出去。
小男孩气的想要追上去,却被他的姐姐拦住了。
“算了,别追了,追上又有什么用,你也打不过它,再说花婶子又不许你打它。”
“可是,它总来咱屋里拉屎就那么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么办
尽管心中这么想着,少女还是口中劝道“等哥哥考上大学毕业了就好了,到时候咱们家就可以搬离这里了。”
少女说完就继续低头洗衣服,这衣服是她接来的活计,每件能赚几个铜板。现在这会儿已经过完新年,北方的天气还很冷,只不过不会上冻了。
少女为了不影响病中的弟弟养病,也怕洗衣服来回进出的折腾将本来冰凉得屋子折腾的更冷,就索性搬到外头来洗。这样她虽然自己辛苦些,但是至少不会加重弟弟的病情。
小男孩蹲在地上看着姐姐冻得红彤彤,且布满冻疮的双手道“姐姐,我帮你。”
少女赶紧拒绝,“不行,男孩子怎么能做洗衣服的活计,你忘了爹娘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让你们爷们碰这些的。”
小男孩噘嘴,“可是从前咱家过得什么日子,现在又是过得什么日子”
少女忧愁地看着小男孩,“是姐姐没本事,还要叫你出去”
“姐,你干嘛又说这些。”小男孩嘀嘀咕咕道“大哥他还是读书人呢,不还是擎等着咱们养活”
沈诚润躺在屋里听着门外两个孩子压低声音的对话,很快就结合这具身体的记忆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做沈诚润,在十五岁之前,他也算是富家小少爷。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家里开了一家粮油铺子,至少衣食无忧,不用为家里生计发愁。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十五岁那年,他家的铺子突然就惹上一伙流氓被砸了不说,他父亲还被那些流氓打伤住院。后来因为伤势太严重没救治过来去世,他的母亲忧惧过度,没过多久同样重病在床。
而这时候沈家积蓄已经挥霍一空,为了给母亲治病,沈诚润只能做主卖了家里的铺子。可即便这样,母亲还是没能救过来,在把卖铺子的钱花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走了。
临终前沈母把几个孩子叫到床前,逼迫沈诚润和几个孩子发誓,无论无何都要沈诚润读完大学,否则就咒她们夫妻两个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供沈诚润读大学,是沈家夫妻一辈子的执念。
眼看着沈母已经不行了,沈诚润三姐弟六神无主都发了毒誓。
后来沈母去世,沈诚润碍于毒誓只能继续读书。
但沈家这三个孩子,最大的姐姐沈清雅是沈家养女,只比沈诚润大一个月,那时候也不过十五岁,最小的弟弟沈诚然才八岁。这三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糊口的本事,特别是沈诚润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大半时间都要待在学校读书,根本没时间出去做工。
所以沈家的日子越过越落魄,最后跟着家里曾经雇佣过的帮佣住到帮佣租住的地方。
这个不大的院子一共住了七户人家,全部都是租客,主家是不住在这边的。这头全部用来出租,赚取租子做生活费。
一开始沈家三姐弟手中还有几个大洋,租了一间房子。可是他们家只出不进,很快就付不起房费,被赶了出来。
沈家三姐弟无处可去,能求借的亲戚都求借到了,可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家里粮食都是数着人头吃,都不敢沾上这三个无底洞。
沈家三姐弟无地可去,只能再回去求主家收留。主家又不是做慈善的,况且这年头穷人多得是了,可怜也可怜不过来,自然不肯赊借屋子给他们住。
最后还是沈诚润为了不带着姐弟流浪,提出住在棚子里,每月给一角算作房租,主家这才同意。
那个棚子就是主家用来养狗的地方,他们将棚子一分为二,从中间砌上一堵墙就住了进去,这样好歹不用流浪。
沈诚润年轻气盛,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心中不好受,想要赚钱养家,可自己还得读书,所有养家的活计都得在人家铺子里整日做工。想要放弃读书,想到他在母亲临终床前发下的毒誓又不敢,家里的姐姐同样不肯他放弃读书。
一来二去就郁结于心,再加上学校里同学们知道了他的情况,明里暗里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是吸姐姐弟弟血的吸血虫,沈润之又气又愧疚,便病倒了。
只不过这一病,就再没能起来,被他魂穿到这具身体。
沈诚润并不知道原主去哪里了,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原主死前迫切的心愿,那就是改善姐弟的生活,不让他们继续这么穷困下去。甚至原主曾在病危之际暗暗发誓,若是能改善姐弟的生活,他愿意献祭出自己的生命。这样一来,没了他这个累赘拖累,姐弟俩就不用供他读书了。而他也可以不违背他曾在母亲床前发下的毒誓。
“沈诚然”少女严厉的一声大喝,打断沈诚润的思绪,“不许这么说你大哥。”
沈诚然虽然仍有不服气,可是见姐姐态度严肃,吐了吐舌头,讨好笑道“姐,我帮你去打水。”
少女见弟弟不说了,又巴巴地哄着她,就气不起来了。
“不用,你那么小哪里能拎得动水,我一会儿自己去。”
然而沈诚然已经拎着水桶跑远了,沈清雅看得好笑又心疼,转头眉眼间又布满忧愁之色。
厢房内,周强见沈诚然走了,穿上鞋闷头就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却被他娘一把拉住。
“你要干什么去”花婶子拉着那张尖酸刻薄的老脸,愈发加深脸上深刻的皱纹,像是一颗失去水分皱巴巴的丑橘。“是不是还想帮那个小蹄子干活”
花婶子尖锐得调子格外刺耳,周强却仍旧一言不发,直愣愣地杵在那里。
“你说话啊”花婶子伸出食指狠狠戳在儿子脑门上,恨恨道“那小蹄子有什么好,你们男人一个两个都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我可告诉你,那是朱少爷看上的人,你可不敢肖想。”
见儿子还是那副闷不吭声的样子,花婶子恨铁不成钢,一摔门帘出去了。
“啧啧啧,还想着你弟读书能出人头地,别做梦了就你弟那个熊样,还得靠你们姐弟一个给人洗衣服,一个出去要饭养着他,还妄想能出人头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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