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窈嫁进昭王府也才一年多，听过她的却不少，无论是与昭王妃的不合，还是和苏谛的恩爱，在洛京都算得上出名。
认识她的，都了解她性子。
温和，却从不会退步。
除非让她退步的那个人，是苏世子。
章窈因为一碗鱼汤瘫了半个人，坐在马车上，出宫门的一路都靠在苏谛怀里，神色恹恹。
她刚刚又干呕了一次，喝了口凉茶漱口，身上没了力气。
苏谛的拐杖横放在一旁，他扶住她的手臂，低着头，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章窈手放在他衣衫上，摇摇头，不是很想说话。
她能来助小帝君渡劫，自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仙魔两界自成一派，但幻境之内皆是没有法术的凡人，一旦干扰，会被立即排斥。
怀孕二字，称得上是稀奇。
章窈合上眼睛，呼吸轻，她容貌美，病起来总有别样的美人姿态。
但苏谛不是很喜欢她这样。
他低头，鼻尖慢慢蹭着她的脸颊，低吻她侧脸，像安抚一般抱着她，手指顺她的长发。
章窈睫毛微微颤了一下，苏谛不常这样表示亲近。
她做事大多时候不凭直觉，但有时候也觉得直觉这种东西，准得不行。
小帝君心里有事，就在刚才。
章窈慢慢回想着，显然他刚知道孩子这件事时，是高兴的。
昭王妃让他去向太后告辞，从他回来后就有些奇怪。
他离开时，章窈这边只发生过一件事，那就是苏宣廷堵在殿门口，夸了她一句很好很好。
但章窈没回话章父到底有没有把章家原本的打算告诉苏宣廷，她还不知道。
她的态度显然是要与苏宣廷割裂，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能惹恼到苏谛。
要再往前推推，也就只有太医给她诊了脉，神色怪异，却只恭贺了她。
如果苏谛不是中途遇到苏宣廷起争执，那也只有刚才那个太医跟苏谛说了些话，让他起了什么念头。
二选其一，后者可能性大。
在给苏谛用药之前，章窈先试过，药量从重到轻，伤身子。若是医术老道些的，能诊出她身体的奇怪也正常。
她坐在马车里，终是撑着力气开了口，道“今天那位金二姑娘，世子还记得吗倒是女大十八变，认不出脸。”
章家和苏宣廷牵扯得太深，以章窈的性子，不可能直接到苏谛面前说一些为自己邀功的事。
苏谛一向觉得她和苏宣廷是整体，有时候敏感得连章窈都预测不到。
试毒是秘密，从她口中说出来，一定又会让苏谛以为自己在为苏宣廷做什么打算。
不能提。
她心想小帝君，我为你这场情劫可真的操碎了心。
苏谛笑了，道“没什么印象，想是当初只顾着用功，今日离宴早，你没吃什么东西，可吃饱了”
他似乎不太想提以前的事，章窈缓了会力气，自然回他说“还好，最近一直食欲不振，让人去多开了几味药，喝到现在，倒没想到还有一层关系，幸好孩子没事。”
她既不能让他感觉突兀排斥，又得维护好他和别人的感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再前功尽弃。
苏谛缓缓道“你确实吃了不少药。”
她没说什么，心想看来那太医说的确实和她身子有关。
院子里的药渣是处理过后的，直接告诉苏谛，他反而不会信，反正查也只能查出她喝的药是补药。
章窈只应了一声，又抬眸道“我看金二姑娘和宣廷十分般配，母亲那边操心他，也该为他着手准备亲事，若是要备礼，我怕是没什么心力，世子先给他们准备着。”
昭王妃今天领苏宣廷进宴，代表她对苏宣廷还是宠爱。
苏谛不会因此而感到多高兴，章窈亦不可。
苏谛上次问过章窈是不是还喜欢苏宣廷，章窈还没回答，他便岔开了话题，让章窈没法回下去。
他现在不问，加上她这身份和性子，更不能直接撇清和苏宣廷的关系。
他慢慢捏着她的长发，放下来，笑问“母亲做的事我管不了，窈娘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章窈实在是有气无力，最后闭眸靠着他，道“我都喜欢，世子俊俏，能像世子的更好。”
说他喜欢的话总不会有错。
“说得是，”苏谛手摸着她的脸颊，拇指停在她的嘴唇上，“像你又像我的最好，可惜宣廷大哥不喜欢孩子，要不然该羡慕了。”
章窈心里轻轻叹气，他对她和苏宣廷，果然是恨的。连她有个孩子，苏谛想的都是要苏宣廷嫉妒。
这仇结得大了。
昭王不耽于情色，身边只有一个小妾，还是昭王妃从前的陪嫁丫鬟，安分守己。
人现在还在伺候昭王妃，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王府子嗣不多，章窈怀的这一胎是苏谛的第一个孩子，自是要格外重视。
章窈有孕的消息传回王府，最震惊的除了府里两个姨娘，也就只有柳柳。
她整个后背如掉冰窟，在一瞬间起了阵阵疙瘩。
按着时间算，章窈给苏谛试药的时候，怀着孩子。
柳柳哪也不敢乱去，心乱如麻，脚步如铅，最后硬着头皮，去找了章窈的贴身丫鬟琦儿。
想问章窈在不在。
琦儿站在门口，只摇了摇头，抬下巴往苏谛的小厮那里看了一眼，示意世子在里边，柳柳大气不敢出。
丫鬟在屋外小心翼翼收拾东西，世子妃有孕，不能含糊，但凡会影响胎儿的东西，皆不可留。
章窈一回府就歇下，她侧躺着枕住自己的手掌，手放在苏谛手心中。
苏谛似乎没什么大事，只坐在床边，看不清神情。
章窈今天一不舒服，苏宣廷就立即起身冲了过来，握住她手腕把脉。
三年不见，他们之间仍有熟稔、亲近。
章窈不知道苏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被小帝君这样盯着睡觉，即使是章窈再困也有些如坐针毡。
她叹气，就算想对她千刀万剐，也别看着她想，她要考虑他的存在，睡不着。
但最终还是短暂的困意占据了理智，章窈慢慢睡了过去，等章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苏谛不在。
柳柳跪在一旁，已经快有半个时辰，颤抖道“世子妃”
章窈手撑着榻，扶额头坐起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按着额头开口道“我所作所为，皆我自己所想，从没叫你做过任何事，记住了吗”
柳柳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她心热，眼里也含泪，磕了个头。
试药之前她为章窈诊过脉，只觉脉象怪，未曾深思。
更没想过，那会是喜脉。
谋害未出生的小世孙，这罪名她绝对担当不起。
事情是章窈自己要做的，说过不会怪责到别人头上，就不会怪。她摆手让柳柳下去，把贴身丫鬟唤了进来。
丫鬟正候在珠帘外，吩咐小丫鬟去端上一碗温热燕窝粥，又让人点了灯。
章窈今天没怎么吃东西，但肚子却是饱的，只看了一眼粥，不怎么想喝，道“我歇息时府里有什么事”
贴身丫鬟知她会问，一一回道“一个时辰前世子出了门，柳姨娘和文姨娘派人送来观音像，晓姑娘送了菊花茶，王妃那边也送来了布匹金饰，还有府内府外其他人的，挑选无坏后，一并全接了放库房。”
章窈手轻贴着额头，应了一声，道“若有人再过来，就说我还睡着。”
章父从章窈小时候起，就已经开始算计这个世子妃之位，是因为利益关系太多。
想讨好章窈的人，只多不少，即使不想做这种同流合污的事，也不会有多少人敢明面上冒犯。
她倒是习惯了做这种被人仰望位置，侧靠着床，在想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
章窈已经不能确认为这具身体的异常，是大限将至，还是试药中毒，亦或者是，怀孕。
拐杖敲地的声音和谐，融入这间安静的屋子。
章窈耳朵灵，抬起头，看到帘子被人拂开，苏谛拄杖慢慢走进来。
他这趟出门似乎是为了见人，换了身衣服，一身月白袍子，干干净净。
章窈看到了他身后的人影。
他身后的冯晓晓先弯腰冒出个头，手里拎着一堆东西，笑嘻嘻道“章姐姐，我来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章窈微有讶然，天色已晚，冯家也是有规矩，他们怎么会两个一起过来
她要开口，又咳嗽了两声，缓了缓后，道“晓姑娘怎么会过来”
苏谛抬了眸，望过去，慢慢从怀里拿出一盒东西。
冯晓晓抓着头道“我听说章姐姐睡了，又不好来找你玩，一个人闲着无事，就去外面逛了逛。听说陆夫人在那附近，就去拜访了一下，留得久了，没想到会这么巧看见苏哥哥。”
苏谛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给章窈一盒胭脂，笑道“是很巧，这是她为你做的胭脂。”
陆夫人，也就是苏谛的那位农户母亲，做东西厉害，什么都会。
但王妃一向不准苏谛去见她。
章窈愣了愣，抬手慢慢接过这盒胭脂，心里琢磨难道这就是苏谛和冯晓晓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单论菊花茶，泡起来还是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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