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生若只如初见

    等温博然再次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然暗下来,脑海中关于原身的记忆回笼,梦中如同无声电影一样,经历了一遍。看着小孩儿出生,在爹娘的呵护下慢慢长大,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此番病重,也不仅仅是因为被表哥推了一把撞到了脑袋,还因为前段时间刚过去的乡试落榜,冲击举人失败。

    他今年十五岁,在三年前过了童生试,一年后冲击院试,以第十名过考成为秀才。之后在老师的举荐下进入明德书院读书。今年,先生提议让他们这些年轻的学子尝试着参加乡试,不仅仅是试试自己的才学,也为以后累积经验。

    温博然满心以为自己能过,过高的期待在落榜后,形成巨大的反差,心情郁郁。表哥杜文昊得知后,带他散心,选中了东边的游廊画舫带他开眼界。还请了他的另一位朋友相伴,杜家日子富足,杜文昊不爱读书,小小年纪却爱风花雪月之事,与他交好的自然是相同秉性。

    因为温博然推辞不愿喝酒,杜文昊随手一推,温博然绊了一跤,摔倒的时候脑袋撞到了凸起的椅角,昏迷不醒。

    如今温博然在家养伤,而杜文昊则被他爹娘拘在家里面壁思过。

    先不说温博然是温家四代单传,从小就聪敏,在书院读书,屡屡被夸奖,是大家寄予厚望的孩子。杜文昊将人带去了风月场所,还伤到脑袋,要知道这种事可大可小,杜家夫妇自然是紧张不已,请了多少大夫上门,就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太太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即使是自己最最疼爱的女儿,最最疼爱的外孙,也比不过温家的金疙瘩。她又是忧心又是气愤,看过温博然后,回去就病倒了。

    好在温夫人知道此事乃意外,将礼物都收了,好生安慰了惶恐的大姑姐,送走了她之后,又去婆母的院子看过老人,才是往儿子的院子去了。

    贵武正在床边托着脑袋瞌睡,圆乎乎的胖脸一点一点的,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温博然不由自主想到了从前的点滴,轻轻咳了咳,见他警醒看了过来,扬起一个笑脸,“给我倒杯水来。”说着话,声音沙哑得不行。

    还不等贵武动起来,门就被推开了,他望向屏风,等待来人。听着动静,即使身子里换了个魂儿,融合了原身记忆的温博然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是他娘。

    应该说是上辈子了,他的年级比如今的父母还要大些,如今来到这儿,对着自己的同龄人喊爹娘,总有点心理障碍。只是,一切的胡思乱想在眸光与温夫人相对时烟消云散。那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让他很自然地就喊了一声“娘”

    温夫人见儿子醒过来,还挺精神的,也高兴,凑过来在床边坐下,掐着帕子的手紧紧握住温博然的手,揉搓的同时迭声问道“我儿总算是醒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头还晕嘛可有哪不适”

    贵武赶忙倒了茶水来,扶着温博然半靠在床边,喂他喝了几口,才算是缓过了喉咙中的不舒服。“娘,孩儿无妨,您别太担心了,祖母如何了”他隐约记得刚刚听到贵武提及,老太太那边请了大夫,她年纪不小了,可别是出什么事儿。

    “太太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想多了睡不着头疼,这会儿有些精神不足。”她怜爱地摸摸儿子的脑袋,随口吩咐道“可心,去给老太太那边说一声,就说少爷已经醒了,头不疼不晕的,估摸着再养几日就没事儿了,让她别太担心。”

    跟着温夫人进来的是她身边的顺心和可心,走了一个可心,还有一个顺心跟在身后,见温博然的脸色还是苍白,眉头紧蹙,微蹲行了礼后建议到“夫人,还是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安心些,少爷的脸色真不太好。”

    顺心跟一直没有嫁人自梳留在温夫人身边伺候的可心不同,一样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进了温家之后没多久就嫁给了庄头的管事。只是她命不好,成婚没多久,丈夫病逝,之后也没改嫁,如今一儿一女在庄子给婆婆带着,她留在温夫人身边继续伺候着。

    当初的四个陪嫁,一个成了温老爷的妾室,一个是温博然的奶娘,再看看在夫人身边跟着的两个,竟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的话显然戳中了温夫人的需求点,“对对对,贵武,快去请刘大夫来看看。”她吩咐完,又转头看向儿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虽则刚刚接待大姑姐的时候说得风淡云轻,可她心里的焦急只有自己知道。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一辈子的指望,要是真受伤不可逆转,再无缘科举,那她的后半生几乎就是浸在了苦汁子里

    “你姑母送了好些东西来,说是给你补身子的,刚刚才走。”她拉着儿子说话,“你爹还说呢,如果刘大夫看不好,就到府城去请大夫,肯定不叫你出事的”说道这儿,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重复了一句,“娘知道你肯定没事儿的。”

    在得知儿子昏迷不醒,刘大夫诊断说伤到脑袋的时候简直就像天塌下来那样可怕,温夫人不想回忆那个时候的复杂心情。

    “娘,您也别太担心了,孩儿再养两日应该就没事儿了。”他请了半个月的假,养好身子估计就得回书院读书了。想到那些四书五经,温博然感觉自己头有点疼,“这件事情也不要怪表哥,他并非故意为之,那日我们就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推倒了,谁也不知道会撞上椅角的。”

    要知道,他昏过去的时候分明听到了表哥的大声呼喊,惊慌失措,很是担忧的样子。融合了原身的所有记忆,他自然也想起了所有事情的经过,看向他娘的神情稍显羞赧,“表哥说带我游湖,谁知竟请了风月场所的女子,那人,那人”

    就快要扑到他身上了,要知道他可才十五岁,跟上辈子读初中的儿子差不多年纪,想到这儿,温博然忍不住黑了脸。

    温夫人倒是没想到儿子的关注点在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定帮你说说他,以后再不许带你去那些地方了我儿不同其他人,是正经的读书人,自然不需要去那种地方寻乐应酬。你常说的话娘也记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娘都记得的。”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温夫人总算是安下心来。

    刘大夫来的时候,温老爷也跟着来了,身后还跟着素心以及她的女儿,温博然的庶妹温婷然。她自小就常去温夫人的院子请安,跟温博然也不陌生,问候几句,就在边上守着刘大夫诊断。

    刘大夫是温家的家庭医生,对温博然的身体情况很是了解。既然能够熬过来,那就证明已经躲过一劫,接下来只需要好好养伤口就行了。他抚了抚胡子,到案桌前开了些单子,吩咐药童去店里抓药,吩咐了些注意事项,说是养养就没事儿,大家才算是安心下来。

    温夫人没有说话,温老爷很自然地就将刘大夫送出去,而一屋子的女人聚一起看着温博然,让他瞬间亚历山大。刚想叫贵武来,却发现他跟着药童去抓药了,麻爪。

    大家围着他自然是嘘寒问暖,温博然一个个应付过去,虽则都没说几句话,却还是感觉心累,这样的众人瞩目的关心只会让他觉得消受不起。上辈子他虽也是独子,可父母忙于赚钱,根本没多少时间管他,更多的时候是在外公外婆家,特殊照顾那是几乎没有的。

    环顾原身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却一直都是大家关注的所在,几乎一大家子都围着他转了。想到这儿,温博然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息,看来读书还真的是要继续读书的。

    温家家底颇丰,温老爷的爹是做生意的,后来温老爷考了举人,再无进益,娶了老师的女儿,也就是温夫人。成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老太太做主给他纳了妾室,温夫人也将自己的陪嫁丫鬟给了他。在妾室生下一女后,温夫人有孕,生下长女,之后再无动静,直到三年后意外怀孕生下温博然。

    这么多年,温老爷也算是看开了,温家几代人都是如此,便也收身养性,管起了家里的生意。如今,在这县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温博然能到府城的书院读书,全靠的是温夫人娘家的关系。

    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动静,等人进屋了才发现,是温博然已经出嫁的姐姐温嫣然回来了。她昨天就得知弟弟受伤,紧张不已,今早处理好家事,跟婆母报备一声,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赶过来了。

    一进屋看到半靠在床边的弟弟,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两人年岁相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出嫁两年,今年才刚刚有孕,情绪波动自然是大些。但温博然被她给整懵了,几乎是在姐姐的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心猛然一阵剧痛。

    他才恍然,自己是真的融入了这个时代,融入了这具身体,融入了这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以后都是早上九点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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