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花褪残红青杏小

    温博然私下打听李香香的事情做得非常隐秘,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囊中羞涩,新年将至,惯性思维作祟,他总觉得得好好给父母长辈准备些礼物。杜文昊一直跟着他呆在一起,自然是知道了他的盘算,尤其是看着温博然自己动手了,更是感慨颇多。

    “博然,难怪舅舅舅母最最疼你,还有外祖母,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杜文昊赧然抓了抓腰间的坠子,“我要是有你这么懂事,想来爹娘也能少操心些。”

    杜文昊摇头晃脑,一副惋惜的模样。他倒不是就幡然醒悟准备悔改发奋图强了,只不过是有感而发。不过对他而言,道理是都懂的,真的坐下来努力的时候,不到一刻钟就感觉别扭,就忍不住想要开小差了。

    “表哥也无需拿我当例子,只要不过多涉及烟花场所,好好呆在家里,无论是学习亦或者是跟着姑父好好学做生意的事儿,姑母他们都会开心的。”温博然当然明白他的难受,被拘在家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尝试反抗,已经足够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想到这儿,他温声安慰道“慢慢来,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习惯,你还未到弱冠之年呢,姑母他们等得及。”自家的表哥,温博然自然是希望他好好的,所以自己读书练字,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每天兢兢业业,却从来不会强求他跟自己一样。

    为了让杜文昊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温博然甚至还会给他介绍一些游记类的书籍。大多是书店的老板介绍,多为有志之士所写的游记或是小册。

    这些书籍除了描写人文景观,行文中还会带上一些自己的见解偏向,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且尚未形成自己的世界观的青少年有非常大的作用。温博然从不奢望能让杜文昊重塑自己的观念一夜改变,就盼着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杜文昊,也让他有所收获。

    好在这些游记的的确确也是有趣,杜文昊目前的识字量能够应付,每天看会儿书,练会儿字,不算是很重的负担,慢慢的也就调节过来了。

    等开春了,他觉得可以劝一劝姑母,给杜文昊请一位学识过得去的,为人不迂腐的举人到家里坐堂授课。不吝钱财的话,想来会有人应聘,毕竟科举是非常花钱的事儿,而寒门举子想要进京赶考,倾尽举族之力也难得很,除非族中有一两个已经混出头的有钱人能资助。

    他抽空去刘夫子家送年礼,见到刘世凡时顺便提及明年游学之事。书院每年都会派有优秀学子到其他书院去交流,让他们取长补短,同时也是增长见识。

    温博然想要跟着一起去。

    书院甲班的学生估计会去一半,留给其他班级的大概就五六个名额,温博然觉得如果光凭自己的成绩是很悬的。但他是李明启的外孙,刘夫子的关门弟子,争取一下,想来是可以有个名额的。

    “我也要去,到时候正好结伴同行。”虽说书院的人会一同前往,但自己的室友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刘世凡笑着说道“我哥哥还特意给我写了几页纸的注意事项,正好跟你分享了。”因为住在一起的缘故,两人倒真的是比之前要更熟稔了。

    “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带书童,如果不能的话,就得我们俩携手互助了”说着,刘世凡拍了拍温博然的肩膀,“兄弟,多多包涵。”

    温博然见他这个样子,倒是挺新奇的,在书院的时候两人都是闷头苦读的状态,如今私下见面,倒是放松很多。

    这样的状态,他也难得多了几分少年心性,“那挺好的,就我们俩这样的,其实能称得上是双剑合璧”他说着,还特意挥了挥手比划了一下,“翻过年我一定要勤练武艺,强身健体,不至于像上次一样,考个试就伤了身体。”

    说着,还意有所指看了看刘世凡,劝到“你也一样,要不我们一起晨跑吧,有个伴儿也是好的。”他已经坚持了一段时间了,效果还是挺不错的。基本功练好了之后,接下来就可以谋求更多,比如书院的护院,听说就会些拳脚功夫,找个机会一定要请教一番。

    不说到时候能仗剑天涯吧,等他们考完了,如果运气好能当官,若是被分配到穷乡僻壤,好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不至于因为孱弱的身体受拖累。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明白。

    刘世凡心有戚戚然,点头算是赞同他的话,“翻过年了再开始吧,我感觉你跑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骨似乎是好了些。”毕竟关于温博然的身体,镇上的传言不要太多,他都听他爹说过几次,但如今看着他活蹦乱跳的,甚至一整个冬日都在读书也没事儿,想来应该是有好处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约好等翻过年了一起去逛书店,温博然才告辞离开。当然,带走的还有刘夫子以及师娘给他准备的礼物。

    往回走的时候温博然突然心血来潮,让贵武驾着马车去了南边靠近城门的工匠铺子去一趟。

    今年的天气格外冷,他身上穿着厚袄子,头上戴着帽子,出入有披风,倒是没什么感觉。可正正是前几日他娘和祖母给送炖汤来,看着砌在自己院子角落的那个灶台,温博然想起来后世的蜂窝煤以及煤炉子,小时候他还自己做过蜂窝煤呢。

    这其实并不是赚钱的路子,毕竟会用这样的煤炉子的大约都是穷苦人家,只要能应对如今的恶劣天气,那是似乎也是有点用处的。

    今日刚好出来了,他突然就想去看看,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人水平如何,如果已经具备能够做出这些东西的能力,那最好就是将这煤炉子和蜂窝煤给推出来。如果并不能够阐述清楚让工匠理解的话,还是按下不提,省得引人怀疑反倒惹祸上身。

    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转变了想法,等这一次游学归来,还是要找个机会到自己名下的庄子去看看。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那是个带着小山头占地面积颇广的庄子,良田不少,而且已经开荒两三年了。如果他能够科学规划种植,想来产出还能往上翻一番。

    而产能往上翻,那就意味着他的收入也能往上提提。

    他觉得自己并不算了解这个时代,也不能说是已经悟透彻了,作为读书人,既然要走科举这条路子,就不要过多涉及商业方面的事情。或许接下来可以考虑将自己剩下的钱以及今年新年能收到的诸如父母红包等等的银子合一起,在青杭镇买个铺子。

    不拘着是租出去或是交给信得过的人做点小生意,也能给自己的小金库添点进项,不需要到太出格的法子。

    就他这种所谓的先知,其实并不能很顺利赚到钱。他并不懂什么秘方,对科技的了解更多的是享受成果而非研究原理。而且目前他也没有太大的力量能够发挥,他爹和姑父管着一大盘的生意,他若是能够好好读书,不说微黄腾达,只要到了能让父母放心甚至是让他们骄傲的程度,也算是变相尽孝了。

    临近路口有个大马车店,一些从外地或者周围的乡镇赶来的人,将马车寄放在这儿,甚至还有的会在这儿寄宿。一般这边的房间都是大通铺,比客栈要便宜多了。

    温博然让贵武就把马车停在借口,自己往下走,准备进去逛逛。

    “少爷,这地方其实不该来的,”贵文跟在温博然身后下了车,看着过往行人穿得灰扑扑,脸冻得红彤彤,走在路上都似乎下意识地就躲着他们三人,便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要叫老爷和夫人他们知道了,我们俩可没好果子吃。”

    他说完,看了看另一边的贵武,跟他交换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话其实也不是开玩笑,南街靠近城门口汇聚了大量的工匠,也就他们现在走着的这条街还好些,后面住宅区全都是破破烂烂的院子,户人家挤在一起,日子难得很。

    其实应算得上是青杭镇的贫民窟了,住着的都是底层人民,一年到头能有件新衣裳都是高兴事儿,寒冬腊月,脸都冻红了,但还是各自奔赴在路上。温博然挺闲适地往前走着,丝毫没有被围观的窘迫感。

    他们是穿得光鲜亮丽,但不妨碍彼此都是这青杭镇的人。

    很快他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家小小的铺面,外头堆着些许青砖白瓦,还挂着幡子,写着泥瓦的字样。屋里头坐着个年纪颇大的老汉,估摸应该是这点的店家。

    温博然看了看,对方看到了自己,却并没有走出来迎一迎的意思。他走进去打了声招呼,“老人家,是这样的,我想问问您能不能做这个”说着,示意身后的贵武,将自己原先准备好的稿纸拿出来。他的工笔画是非常不错的,这会儿画个简易结构图自然是信手拈来的事儿。这东西一直存在贵武哪儿,倒不是今天早上出门特意带上的。

    “就按着这个形状做好,得用家里垒灶台的材料,结实一些,能够挪动的。”当然不可能像后世那样用铁作为支架甚至提手,但木头还是可以用的,反正有黄泥土胚作为内里,并不会被烧着。

    若是用久了木头变形了,换了一个就是了,也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只要炉做出来了,那么他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蜂窝煤了。青杭镇不产煤,这东西多用于炼铁,以及陶瓷烧制之类的地方。而日常大家冬日取暖,其实更多是用木炭。若是真的能有一个全新的燃料,价格又不贵的话,想来应该会很快普及。

    那老头见到了面前的纸,抬眼看了看温博然,有些怀疑。这明显就是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家里头要找个能工巧匠肯定不难,到这地方找自己,总觉得有点不合理。

    但送上门的生意,他又不可能拒之门外,接过来纸张,回头喊了人,后院冒出来俩大男孩儿,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温博然只听几声就明白,这应该是外乡人,两个孩子估摸着是老头的孙子。小小一间泥瓦匠铺子,自然是养不活一家好十几口人的,尤其还有这半大的小子,最是能吃的时候。

    “能做,但得先交定金,没用什么贵重的材料,两天,等泥土干透了就能拿到了。”老头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五十文一个,要定几个”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公子哥说只要一个,那得提提价格才行,有量有价才是正理。

    贵文在后头听着眉头直皱,他当然听少爷说过这炉子,只是五十文一个未免有点太贵了,搞点木头,泥土一糊,晾干了或者烧干了不就成了,居然就敢要五十文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温博然已经先一步出声了,“可以,要十个吧。”他家人本来就多,每个院子分一分,还不算往外送的呢。

    这么一想,温博然觉得自己其实应该要找个泥瓦匠回家做工,然后将这活交给他,说不定做一天能做完,而且只要给一天的工钱。有点穷甚至开始抠起来的温博然,看着老头突然瞪大的眼睛,补充了一句,“十个能便宜些吗”

    五百文,还换不到一个一两的银锞子,他瞬间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这似乎也不是很贵的样子。

    倒是老头想了想,应了他的话头,“少爷给定金吧,一个便宜五文钱。”就意味着,他坐这一单能给家里带来四百五十文的收入,而成本估计不用五十文钱。显然已经是多年老手的老头精得很,完全不给温博然再次还价的机会,直接就让给钱。

    温博然也不想继续掰扯,让跟着的贵文给了钱,就从这泥瓦匠的铺子出去了。

    完成了一直挂念着的事儿,温博然也来了兴致,接下来当然就是闲逛。他甚少来这种地方,是能够看到很多东西的。除了建筑风格,还有就是当地人的生活水平。更高层的他没机会,温家只能属于小康,如今看看这底层人民,也有助于他更好认清这个时代。

    等回到家的时候天都暗下来了,晚饭时间到了,温博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直奔老太太的院子。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动静,杜文昊果然也在,他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呢,欢声笑语,挺闹腾的。

    “祖母,你跟表哥说什么呢”门口守着的之春帮着掀了帘子,温博然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看您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可见表哥最会哄人了。”他以为姑母也在呢,进来却没看到人,有些奇怪,“姑母不是说要来”

    倒不是送年礼,而是来接杜文昊回家过年。杜家老太太也想孙儿了,一直催着温曦敏来接人。但因为前几次来的时候发现儿子长进了,温曦敏就想着再让他留几日。

    “你姑父有些事儿出门去了,明儿才回来,说是明天跟着一起来接人。”顺便表达一下感谢,夫妻俩一起来的话显然诚意更足些。温老夫人招招手,示意孙儿到她身边坐下,“你娘说你今天去给刘夫子送年礼了,可有说书院大概什么时候开课”

    她盘算着年后要去礼佛,若是孙儿的时间能排得上的话,当然是要带上他一起去的。

    只是温博然显然并不是很乐意跟祖母去礼佛,倒不是不愿意陪她,只是这事儿其实有些无趣。一路坐着马车到了寺庙里,听几场经文,拜拜佛祖,吃几顿素斋,然后得捐出去好多好多的钱。他本身就是个无神论,自然也不信这些,就觉得很没必要。

    当然了,他不会过多干涉,这也只是老太太一个爱好,算是精神寄托吧。到了她这个年纪,也的确是不能玩其他的了。

    “刘夫子幺儿跟我同岁,是室友来着,他跟我说,书院明年要派人去其他书院交流,他想跟着一起去去,祖母,我也想去看看。”温博然半靠在老太太身边,用自己都有些恶心的语气撒娇道“因着是去州府那边的书院,想来能学到很多东西。”

    先别提那边的教学水平,光是走这一路,就足够他增长不少见识了。温博然早已经下定决心,这会儿,当然是用尽全力说服他的祖母。

    只要先把着一座拦路大山给搬走了,剩下他爹和娘都是好搞的。

    温老太太还没开口呢,那边杜文昊先起哄了,“是去哪家书院这就是你说过的游学嘛,听着就很高大上的样子,真真是太让人羡慕了”他还没出过远门呢,最远就是跟朋友去隔壁镇的庄子打猎,还因为没有提前跟父母报备,被他爹赶过去提溜回来。

    想到这儿,杜文昊只能用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盯着温博然看。

    “的确是游学,可惜是书院跟书院之间的交流活动,不然的话可以带上表哥一起。”温博然有些惋惜,这样好的机会,如果杜文昊也一起去,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不过转念一想,就他这样的性子,光靠自己一个人是绝对约束不住的,带去了可能还真的会出事儿。

    如果杜文昊中途溜走去了什么地方,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温博然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走,然后转移话题道“祖母,我给您准备了新年礼物,刚刚好出去一趟买了回来,等会儿让贵文带过来给您悄悄,绝对会喜欢的”

    “哦博儿只准备了祖母的那份,可有想着爹娘了”温老爷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戏谑的表情,身后跟着的温夫人脸上也带着笑,甚至后头的两位姨娘以及庶妹温婷然,都一脸兴味盎然看着自己,明显就是在看戏。

    被围观了的温博然尴尬至极,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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