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是矛盾难解。
许多次,魅魔入梦,都会因为他们内心的渴望和外在的表现几乎背道而驰,而迷惑不解。
姜玉鸣年少时见过父母恩爱不疑的模样,梦想过以后,也要找一位和母亲一般温柔坚贞的女子,与她白头偕老。
然而后来,他心中那本来是世间最圣洁的女子,堕落成夜叉修罗一般面目可憎的恶女,姜玉鸣心中曾坚信的一切,都霎时支离破碎。
他曾以为,有人来爱他,是一件幸事。若他也爱她,那么为她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本以为,相爱就该真心相许,天上地下,永生永世,不离不弃,是理所应当。
但原来不是。
原来有人来爱你,不是一件幸事。因为她可能会改变心意,她会离开。
她还会带走你全部的幸福。
有人来爱你,这件事情是一颗看似裹着蜜糖的毒药。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的心。
他害怕自己如父亲一般,傻傻的掏出真心,最后却被愚弄、被嘲笑、被蔑视、被践踏。
他恨母亲。
其实他也恨父亲。他恨父亲为什么知道了一切后,也依然不肯离开她为什么不肯傲骨铮铮,有骨气,有尊严,有骄傲的离开。
为什么要在她的面前哭他是男人啊
十三四岁的少年,眼里黑白分明,爱憎也分明。
他说“爹,你和娘分开吧。我们走,我们单独去生活。”
曾经也是丰神俊朗的男人,那时却已憔悴软弱的不成样子,他的眼神里失去了光彩,整张脸暗淡灰败。
他看着儿子,嘴唇颤抖着“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她,我的心就像是被人剜走了一大块,空洞洞的。”
他不想走。
哪怕她那样残酷的对他,他还是不想走。
他垂下头,低声道“阿鸣,我跟你娘谈过了,她知道错了,她会回头的。”
“回头又怎样”姜玉鸣心中大恨,他对父亲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他愤恨道“她回来,我也不会要她了”
父亲以为还有一线希望,但在少年看来,他已是败军之将,割地赔款,献城投降,毫无尊严,仰人鼻息,争取到的议和,也不过是对方随时都能收回的施舍。
那时他并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眼眸中的决绝残酷,和他母亲一般无二。
他是她的儿子,血脉相连,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继承了她的某些特质。
他的母亲长相温柔娇弱,实则情烈如火,她的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爱时爱意炽烈,不爱时便残忍漠然。
当初是他的母亲对父亲一见钟情,热烈而直率的展开了追求,他们相爱时,母亲时常说起这段往事,神情骄傲,姜玉鸣便也为母亲而感到骄傲看啊,他的母亲那么爱父亲,作为他们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不为父母骄傲呢
但后来他才明白过来,她的骄傲,大约是攻城略地,又夺下了一个战利品的骄傲。
而他的父亲,是那种乍一眼看过去,十分寡言沉默的人。
他爱一个人,徐徐渐进,缓慢悠长,一开始总是显得冷淡疏远,难以察明心意,但时久日长,爱意就会绵绵不绝,累积叠加,专一不移。
一开始,母亲总会为父亲的平静淡然而伤心,说他不够爱她,两人时时会起争执,但最后她总会被父亲无奈温柔的哄好。
姜玉鸣便一直觉得,那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
可后来他越来越爱她时,她的视线却已经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这两种不同的特质,在姜玉鸣的身上中和在一起,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他外表如他父亲一般冷漠,内心却如他母亲一般热烈。
他的爱意如他母亲一般炽燥,又如他父亲一般长久。
对不爱之人他漠然以对,毫不动摇,对在意之人却辗转反侧,又无可奈何。
后来,人世朝代更迭,某一世,流行起了一种药物,凡人争相吞服,上瘾成性后,无法自控,以致形销骨立,状如疯癫,却无法自拔。
姜玉鸣见之,心中森寒,他想,情爱一事,与此毒又有何分别
他绝不要落的如此下场。
他信世上有长相厮守、矢志不渝的爱情,但不信那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既然没有,最终便总会辜负。
他不想辜负别人,也不要被人辜负。
可是,毒之一事,最吸引人的,便是见到旁人服下后,非但不露痛苦之色,反而幸福满足,飘然欲仙的模样。
能叫人向而往之的,定然有其妙处,最为叫人好奇。
只是,值不值得
究竟是为什么,他的父亲不愿弃母亲而去
究竟是为什么,世间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悲剧不绝,却爱意不息
情爱之事,究竟是什么滋味,竟有那么大的魔力,叫人粉身碎骨,尊严扫地,傲骨寸断,也不肯回头
梦境最深处,也是他灵魂最深处,他好奇而畏惧。
姜玉鸣再一次惊醒,想他自修道以来,每日冥想打坐,很久都未曾入睡,更别说做梦了,而这短短几月时日,他就做了两次梦,还都是中了红尘练以后。
该死的红尘谷不知廉耻厚颜无耻竟用那样下作的手段
而且每次中了红尘练,为什么都会是在她面前
他修道多年,一柄射天狼锋锐难当,极少陷入困境,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厌恶女性,但从未有人这般大胆,直接脱了衣服去激他。比起自己暴露了恐惧女性身体的弱点,姜玉鸣此刻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每次都会被一个凡女看见狼狈不堪的丑态
突然,他的心中猛地一跳。
人们常常在苏醒后,就会迅速的遗忘梦境中的内容,这一特性,就算是修道之人,暂且也并不例外。
那些细节迅速的消散在脑海中,可姜玉鸣还记得大概的内容,以及印象深刻的场景,和那隐隐约约尚未消散的情愫。
他怎么会梦见自己和那个凡女相爱相守
姜玉鸣又扭头看向身旁,好在,依然没出现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他松了口气,又怔然了片刻,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点空虚失落。
而且他怎么又在一个山洞里
“啊,仙师醒了。”这时,山洞的角落里传来了一些声响,姜玉鸣转头望去,瞧见伊荼娜原本正蜷在那,脸带倦色,好像刚刚正在睡觉,被他惊醒了。
姜玉鸣盯着她,神色有些古怪。
见她站了起来准备靠近,他连忙喝止道“别过来”
伊荼娜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停住了。
姜玉鸣这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顿时死死地瞪着伊荼娜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红尘谷的妖女在一起”
伊荼娜沉默了片刻,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眸“我被她们救了出来。”
“救”姜玉鸣被她这个似乎还带着感激的字眼给激的气急了“你怎么会被她们救出来她们在哪里救的你”
“青楼。”
姜玉鸣顿时一愣,他皱起了眉头,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入青楼”
“我被官府送过去的。”伊荼娜长长的叹了口气,从头说起“那天,你走之后,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便想着,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就打听到了客栈。可是,客栈说,入住的客人要出示户契,我没有户契,他们便报了官。捕快把我带回了县衙,县丞出来见了我,就把我下了狱,说喜欢我,想娶我做外室,要是我愿意从了他,他就不会把我判为逃奴,他说逃奴要脸上刺字,然后要杖刑三十,打完人就废了我不肯,他好像也舍不得对我用刑,就把我一直关在里头,每天只送一顿饭,饿着我。”
“过了两周左右,那些捕快又把我带了出去,听说是有位官员犯了事,家眷被充为青楼女子,官员的朋友在打点关系,看能不能救出朋友家的千金,听说牢里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年纪相仿,正好可以顶替,就花钱交换了我们的身份,县丞也无法阻止,只能把我送去了青楼。青楼妈妈说我长得好看,若是有样出众的才艺傍身,身价可以翻倍,就没有让我见客人,先找人教我学舞、学琴、学琵琶、学下棋什么的,学了差不多三个月左右,说我已经可以登台了,就让我去登台表演这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听到这里,姜玉鸣心中已觉得她没有什么过错了,可一时半会又拉不下脸来安慰,只得继续绷着脸道“然后呢”
“然后我大概表演的很成功,妈妈很高兴,跟我说许多大客人都打听我什么时候接客,说我一定能艳冠南州府,就把我接客的时间定在了表演的三天后,也就是从今天算起的三天前。但是接客那天,我一进房间,就瞧见那位买下我那一夜的客人,已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海棠姑娘”
伊荼娜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看了姜玉鸣一眼,有些迟疑的不知道该不该如实描述“青青姑娘刚从他身上下来”
而姜玉鸣一听,就不难想象那两个红尘谷出身的妖女到底做了什么,他打断道“这种事情不必细说”
“嗯”伊荼娜乖乖的应了一声,继续道“海棠姑娘说,她们听说了我的名声,好奇来看看我,说我那天一舞惊南州,然后说我很有天赋,问我要不要入门成为她们的小师妹,她说成了红尘谷的弟子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能欺负我了。”
“你答应了”
伊荼娜又望了他一眼,垂下了眸光。她不言不语,但看起来,就像是哑口无言的默认了。
姜玉鸣深深吸了口气“你可知道红尘谷是什么地方”
“”
可转念一想,一个虎口,一个狼窝,好似也分不清哪个更坏。
少年也绷不下去表情,叹息了一声道“算了,这也怪不得你”
伊荼娜忽然道“至少,如果我跟她们走,也许以后还有机会能再见到你。”
“”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更何况,我跑不掉,我也不想死。”
姜玉鸣抿紧了嘴唇,听她继续道“然后她们说,要我跟她们一起出个任务。海棠姑娘说,她们在找一个东西,但是有个麻烦的对手,有点麻烦的过节,跟我说,要是不走运的碰上了,她们会假装以我为人质,用我要挟对方放她们走,她们还说,我虽入了门,但没有修过红尘诀,没有采补过男人,那个对手不会伤我,说不定还会想要救我出苦海,这就能给她们争取时间,因为他”
她看着姜玉鸣,轻声道“喜好行侠仗义,嫉恶如仇。”
海棠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语气嘲讽轻蔑,伊荼娜说出来,却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姜玉鸣的心,好像被一片羽毛拂过,微微悸动了一瞬。,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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