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承乾一眼。
因为她初始时看到李承乾的神情并不是那么愉快的, 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李承乾迎着苏妧的视线,趁着方易文不注意的时候朝苏妧露出一个笑颜。
苏妧“”
不远处的李震看见了,也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太子殿下这见缝插针地秀恩爱, 简直快要将人的眼睛闪瞎了。
苏妧低头, 抿嘴笑了笑, 然后跟李承乾说“百里夷说他们如今有药材短缺, 说先前已经有告急的情况, 是原侍郎家的郎君原匪从中周旋, 争取到了一些。但杯水车薪,眼看很快就又要用完了。”
李承乾依然只是默默地听着。
旁边的方易文听着, 心中却焦虑起来。
御史台负责监督朝廷文武百官, 专业找茬。方易文这位御史中丞也已经多年不曾离开长安,平时主持御史台各项工作, 自有下面的人将资料分门别类弄好,他只需要去翻一翻,然后看是否需要弹劾。遭遇重大案件,也是联合大理寺,极少负责具体的事务。
他跟随李承乾出来巡视的时候, 也已经做好了洛阳满目疮痍的心理准备。先前在洛阳县衙听县令以及洛州刺史的陈述时, 不过是出于那颗专业找茬的心, 直觉其中所说的部分百姓染病是另有隐情。
如今听苏妧三言两语,虽然没有过分说那些病人如何,却让人感觉到事态严重。
可不管是御史中丞还是太子殿下, 都是明面上的人,要来洛阳巡视,都是由洛州刺史或是洛阳县令陪同着,若是有心隐瞒,还真不好了解。
而苏妧所说的事情,跟刚才方易文特别跟李承乾说的事情,是一样的。
显然,苏妧知情的,要比他们知情的要更深入一点。
这不,太子妃连如今洛阳缺的药材是哪一样都了解清楚了。
方易文不由得看了太子妃一眼,欲言又止。
但不管是苏妧还是李承乾,都没有留意方易文的神情。
苏妧“虽然药材短缺,但洛阳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问了,说原匪先前之所以能送去药材,是因为他在洛阳的药材商人那里有些面子,别人卖他一个面子,因此愿意将那些药材送去百里夷。但并不是人人都会有那样慷慨解囊。”
方易文一听,就听出了苏妧的言外之意,当下拍案,说道“岂有此理,这些人明知那些是救命的药材,竟然还见死不救吗”
苏妧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方易文一眼,“御史中丞稍安勿躁,前人也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是那些药商以此为生,如今官府也是空口赊账,也并未承诺何时能将银子付讫,他们不愿意,也是情有可原。”
方易文毫不留情地反驳“如何情有可原社稷有难,匹夫有责更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苏妧承认方易文说的都有道理,人命关天,非常时候非常手段也未尝不可。只是洛阳县令都迟迟不愿非常手段,可见洛阳官府和商人之间彼此是有利益往来的,若是得罪太过,日后谁还敢给县衙方便
迟迟不动,必有顾忌。
更何况,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李承乾看了老脸气得通红的方易文一眼,忽然一笑,说道“好了,方中丞,哪来那么大的脾气事情该要怎么做,总得了解清楚。原侍郎府中的郎君,我在长安曾与他喝过几次酒,恰好如今他也在洛阳,等会儿叫李震将他喊来问问情况便是。”
方易文依然板着脸。
李承乾“不管是太子妃所言,还是方中丞听了洛阳县令的陈述后心中的疑虑,不过只是我们所见而已。我们才到洛阳多久晌午才到,傍晚便想将此地所有的情况都能摸清楚了么”
方易文“”
李承乾站了起来,朝苏妧伸出手去。
苏妧一怔,随即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一握一拉,她被人拉了起来。
李承乾与她一同往后面的院子走,一边走还一边跟方易文说“离晚膳时间不长,方中丞便在此用过晚膳再回去吧。等会儿原匪会来见我,到底情况如何,不妨先听他一言。”
原本陪着太子妃往后面走的太子殿下忽然回头,看向站在原地恭送他的方易文,笑得十分彬彬有礼,问道“方中丞觉得呢”
方易文连忙作揖,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极是。”
太子殿下笑了笑,然后陪着太子妃走了。
御史中丞看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离去的那扇垂花门,忍不住叹息。洛阳受灾,满目疮痍,太子殿下说代替圣人前来巡视,慰问百姓,可他怎么觉得太子殿下此行心情十分轻松
若不是外面的大路上尚且有着淤泥留下的土黄色,他真的要以为他们是到洛阳来游山玩水的。
御史中丞不由得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李震,问道“李侍卫,平常殿下都是这样的么”
方易文的话没头没脑的,可李震却是听懂了。
李震朝方易文笑,说道“此行虽然是巡视,但心情沉重于事无补,心系百姓是理应如此,但也不必天天哭丧着脸。太子殿下心有沟壑,许多事情他心中明白的。”
方易文叹息,但愿如此吧。
苏妧与李承乾一起往后面走,离开了方易文的视线,李承乾就笑着搂上苏妧的腰身。
“方易文此人虽然古板了些,但有着一颗为民请命的心。方才虽然言辞有些急躁,但也在情理之中。我打算这趟洛阳之行,要拉拢他站赞成民间成立商会之事。”
苏妧想起刚才方易文那模样,不由得好笑“可他看着十分顽固,你要怎么拉拢”
李承乾“没想好,正在想办法。”
真是个天塌下来都当被子盖的太子殿下,可苏妧喜欢的,就是他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朝气蓬勃的模样,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即使目前没有办法解决,但总归是能解决的,大概心里也没底,可摆出来的姿态却是气定神闲的。
苏妧又将刚才所说的疫情之事详细地跟李承乾说了一遍。
李承乾带着她进屋,藿香便迎上来倒茶。
苏妧跪坐在靠窗的席子上,李承乾坐在她对面,太子殿下坐姿不怎么讲究,一只手搭在了旁边的案上,说道“既然原匪已经出面,那么他肯定还有后招。又或者说,他在等着我来部署些什么。不着急,等晚膳的时候,我听他怎么说。也让方易文听一听这商贾出身的原侍郎之子,对这次的药材短缺,到底有何对策。”
苏妧默了默,然后笑着跟李承乾说道“不是我要泼你们冷水,我总觉得不管原匪有什么好的对策,方易文都不会同意的。”
李承乾闻言,笑着说了一声那个老顽固,然后直接坐到苏妧身侧,将人抱进了怀里。
“你方才说的那两个太医,我让他们明日一早就去帮百里夷。有他们帮忙,大概百里夷能喘口气。你尽量别往那地方跑了,还有万泉,万泉那家伙从小便是底子不好,我有些担心。”
苏妧靠在李承乾的怀里,点头,“我会尽量不去,放心,一定不会给太子殿下此行添乱。”
说道最后,那语气一波三折,好似是带着几分揶揄之意似的。
李承乾一听,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胆子不小,在取笑我”
苏妧笑意盈盈的,主动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李承乾被她一招,反客为主,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个够本,正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忽然外面有人拍门。
“苏妧,我们什么时候用晚膳啊,我都饿了。”
那是杨宜歆的声音。
正要将苏妧往席子上压的李承乾动作一顿,然后翻了个身平躺在席子上,抬手捂着额头,痛苦地叹息道“我决定要带万泉到洛阳的时候,是脑子进水了吗”
苏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太子殿下本想和太子妃温存一下的,无奈被不自觉的万泉县主打断,只好作罢。
悻悻然地起来整理好衣裳,然后将苏妧从席上拉了起来,又亲了亲她的唇。
“原匪估计也来了,我先去。”
苏妧笑着点头。
李承乾开门的时候,杨宜歆正要再敲门,手才举起来,就看到了太子表兄开门出来,她吓了一跳。
“太子表兄,你怎么在这儿”
李承乾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反倒是你,无端端跑来做什么我看你是无事可做了,去将皇后殿下写的女则再看一遍,写篇心得给我。”
太子殿下说完,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
杨宜歆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太子殿下远去的背影。
太子表兄最近真是越发地不讲道理
杨宜歆愤概不已地进了门,跟苏妧诉苦,“早知道太子表兄在,我就不该来的。我方才还看见李震了,他领着个不知道什么人往东边去了。可恶,明知道我来找你,太子表兄在,他也不提醒我一声”
苏妧笑着给杨宜歆倒了一杯花茶,说“你老是这么横冲直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饿了那就让藿香摆饭吧。”
杨宜歆“太子表兄不跟我们一起么”
苏妧“他今晚有要紧的事情,不跟我们一起。”
李承乾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原匪到了太子殿下会客的地方,言简意赅地将目前洛阳所谓的疫情告诉了李承乾。
药商手中是还有药材,但县衙那边正在跟药商讨价还价。
看似情况很严峻,实则并不是的,只是药商那边不肯退让,而洛阳县府虽然被逼得有点急,但尚未到千钧一发之时。
李承乾听了原匪的话,手中食指轻敲着桌面。
原匪“其实若是以县府出面,手段强硬些未尝不可。但若是以强硬的手段对待这些药商,未免会令人寒心。病人是可怜,但难道那些药商便活该血本无归么殿下若是想要成立商会,派兵武力解决是下下策。”
李承乾当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了那个梦。
梦中洛阳不够粮食,县府要从粮商哪那里买粮食,粮商不愿,他本想让县府带了军队去,谁敢不卖,以造反论处。可是当时他梦到了什么
他梦到了苏妧说以胁迫为手段是下下策,不妨以利益相诱。
同样的,那个道理也是可以用于药商身上的。
李承乾灵光一闪,心情十分好,他拍了拍原匪的肩膀,说“走,我们去见御史中丞,你将情况跟御史中丞说一说,然后我们商量一下对策是否可行。”
原匪愣住,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太子殿下竟然已经有对策了
李承乾双手背负在后,率先走了出去。
然而,当御史中丞听到李承乾的对策时,当即吹着胡子瞪眼睛。
“不行殿下说若是这些药商愿意将药材以平时的价格卖给县府,便算是这些药商对救灾的功绩,他日若是他们有子孙参加科举,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他们的子孙”
“此举与鼓励他们买官有何区别房太尉这些年主持吏治改革,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政治清明,太子殿下此举,无异于败坏朝中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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