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章

    苏妧自作孽不可活, 撩了李承乾一把之后, 就不得不承担起安抚太子殿下的责任。承担责任的最后,是她累得连手指都抬不动了。

    然而太子殿下却神清气爽, 仿佛连头发都写着餍足二字。

    他起来的时候, 还撩开苏妧的头发,在她线条十分好看的优美颈项上留下几个轻吻。

    “你再睡一会儿, 不用急着起来。”

    苏妧倒是很想再睡一会儿,但是不行的。她今天要到祠堂那边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再说了, 也不能老是待在西苑里。

    她笑着伸出双手要抱抱, 李承乾也乐得宠着她,干脆将她抱起走到靠窗的塌上坐着。

    苏妧靠在李承乾的怀里, 声音有些沙哑, 她问“你不急着出门吗”

    李承乾亲了亲她的脸颊, “不急。洛阳疫情的事情昨天洛州刺史和洛阳县令都已经坦白上报, 原匪说的事情, 基本上也算是定下来了。方易文虽然心里不同意我说的方法, 但表面上也并无异议,一切看似都挺好。我今日和方易文去看看洛水的大坝。”

    李承乾说的方法, 是指在这次疫情当中有功劳的人, 都会被记录在册。若是他们的子孙后代参加科举时, 在同等条件下会优先录取的事情。

    方易文先是做了个梦,昨天和太子殿下一起见洛州刺史和洛阳县令时,无意中问了一句, “洛州此地也不少名门之士,有人在朝廷为官者亦不是少数,两位莫非没有想过借由他们之力渡过如今的困境吗”

    洛州刺史和洛阳县令对视了一眼,彼此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个苦笑。

    有的事情,多说无益,意会即可。

    御史中丞心中拔凉拔凉的,本以为噩梦不过是噩梦,现实中总会有人挺身而出,即使力量微薄,也愿为洛阳之困奔走。

    御史中丞心里苦,他觉得哪怕是洛州刺史和洛阳县令敷衍他一下呢。连敷衍都不愿意,可见是连门面功夫都没人做。

    于是,御史中丞昨天对太子殿下的提议虽然没有举手赞成,但也没有发表任何反对的言辞。

    在李承乾那里,所有的沉默都是表示赞成,于是选择性忽略御史中丞心中的不情愿。

    至于洛州刺史和洛阳县令,虽然对太子殿下的建议十分惊讶,但在他们看来,药材短缺一事非同小可,又岂是纠结什么该不该的问题,解决困境比较重要

    李承乾“洛州刺史和洛阳县令两人对我的建议满意得不得了,打算今天派人找原匪约谈,将与药商洽谈的事情托付给他。”

    苏妧听到李承乾的事情顺利,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恭喜殿下事情顺利。”

    李承乾心情颇好,便顺着苏妧的话笑道“有我出马,又岂有不顺利的”

    见过自信的,可没见过这么迷之自信的。

    苏妧抿嘴着嘴笑,不说话。

    李承乾不赶时间,因此跟苏妧在西苑腻歪了一会儿,还陪着苏妧用过早膳才离开。

    杨宜歆坐手里还拿着一个点心,跟苏妧说“我觉得太子表兄有些太粘人了。”

    正在喝水的苏妧差点没被水呛到岔气。

    杨宜歆“我方才本想去找你,可藿香跟我说,太子表兄正在屋里跟你说话,所以我就没去了。太子表兄难道不该很忙的吗”

    杨宜歆是长广长公主的女儿,在公主府里,就算她的父亲是吏部尚书,但也不是想见母亲就能母亲的。长公主想要和驸马同房,都是要点灯的。就算是在宫中,圣人舅舅和皇后舅母也并不像苏妧和李承乾这样。

    很多次杨宜歆想找苏妧的时候,太子表兄都在,这令她十分费解。

    她身边没有这样的,就是长乐阿姐和驸马那么恩爱,也不是这样的。

    所以杨宜歆理所当然地认为李承乾和苏妧这样,不太正常。

    苏妧被杨宜歆的话呛到,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她没好气地瞥了杨宜歆一眼,“再乱说话让你表兄听见,当心他又要你去看女则写心得。”

    杨宜歆一听女则心得,脸色就垮了下去,趁机告状,“太子表兄总是在欺负我。”

    苏妧站了起来,“那怎么是欺负你他一直都很疼你的。”

    杨宜歆“”

    苏妧看向杨宜歆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是对的,只是杨宜歆心里头有些失落,她幽怨地看了苏妧一眼,说“平常都是我跟你说太子表兄特别好的,如今居然是你跟我说他多好,我有些不习惯。难怪别人都说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苏妧顿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杨宜歆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

    “不跟你胡扯,我今天还要去祠堂看看。”

    杨宜歆“又去啊我还是不能跟着一起去吗刚才用早饭的时候,太子表兄不是还说我们可以去看蕴娘,我们什么时候去”

    苏妧“等我去完祠堂回来,到时候若是时间还早,我们就去。若是晚了,就明天再去。不急,李蕴都在郊外带孩子们玩,养养小鸡小鸭什么的,你什么时候去找她,她都在的。”

    杨宜歆也知道苏妧和李承乾都有事情要忙,就都是他们怎么安排,她怎么做。就是心中有时候难免有些弄不明白,她知道有故人在洛阳,其实心中早就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可苏妧和太子表兄怎么能这么淡定呢还有李震也是的,李蕴可是他的嫡亲妹妹,他都不想早日见到李蕴的吗

    苏妧又在李震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祠堂,祠堂中两位太医正在和百里夷说话,苏妧没去打扰,就去祠堂的其他地方看看情况。

    “昨天县府的人在洛阳各坊张贴了关于水疾的告示后,来了好几人说呕吐拉肚子,已经好两天了,之前因为担心会被关起来,因此都不敢让人知道。百里大夫看过之后,说他们是水疾,有两个如今在二区,其余的都在一区。”

    在前面引领着苏妧的小药童正在和苏妧说昨天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药童是昨天在三区时撩起窗纱,后来看苏妧的笑容看得呆住的那位。

    小小的药童,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这样近距离地见过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他觉得太子妃身份尊贵,却并不高高在上,笑起来的时候,比山花还好看,因此心中对苏妧十分有好感。他听百里夷跟其他的大夫说过太子妃很关注祠堂里病人的情况,因此也不等苏妧问,便十分主动地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苏妧。

    苏妧“病人是在祠堂留下了,那他们的家人呢曾经和他们接触过的人,如今在哪儿”

    “听百里大夫说,如今大家对水疾已经没那么害怕,知道那会传染之后,那些病人的家人也没有乱跑,都留在家中呢。虽然他们挺自觉的,但县衙也派了人去守着。还好,除了有一户人家呼天抢地说县衙要迫害他们之外,其余的人家都没有闹事。”

    苏妧“那后来说县衙派人去迫害他们的人家怎么样了”

    药童咧嘴露出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后来县衙的人都跟他们解释了,还有邻居们都说那是为了他们好,并不止是他们一家,整个坊的人曾经跟他们接触过的人,都很自觉去县衙报备,他们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还跟县衙的人道歉了呢。”

    苏妧听了,心里觉得很欣慰,果然是堵不如疏,让百姓了解水疾还是对的。只要有疑似症状的人能自觉不要隐瞒,只好传染源就控制好了,就算最后百里夷等人想不出办法来医治水疾,至少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在旁的李震霆听了之后,也有些意外。

    昨晚他听李承乾说让县府的人去跟百姓解释水疾这个主意,是苏妧出的。

    当初李承乾要带苏妧一起到洛阳的时候,虽然李承乾嘴里说的冠冕堂皇,说带上太子妃,比带上太医还要更好些,李震虽然不说什么,但以他对李承乾的了解,那不过是太子殿下假公济私的一个说辞罢了。

    大概是太子殿下也想不到,带着太子妃一起到洛阳来,竟然还会遇上疫情这样的事情。

    如果洛阳水疾最后能圆满解决,苏妧和李承乾在民间的声望也会水涨船高。

    李震向来是不太相信什么天命姻缘这样的说法的,但此刻,他心中却隐隐地有些相信国师李淳风说苏妧和李承乾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定姻缘这个说法了。

    苏妧在祠堂走了一圈,路过三区的时候,并没有进去。

    她只是询问了药童昨晚三区的人可有异状

    药童“没有,用了忘忧香之后,他们都好受多了。先前疼得一直不能入睡,昨晚三区的人有好几个睡得直打呼呢。”

    苏妧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刚好百里夷和两位太医谈好了事情。

    两位太医看到太子妃,朝她行礼。

    苏妧“两位太医不必多礼,我有事情想私下请教一下百里大夫,可以吗”

    两位太医闻言,笑着说道“太子妃此言真是折煞老臣,刚好臣等要去看三区的病人,便不打扰太子妃与百里大夫了。”

    百里夷并不意外苏妧的到来,他在屋里待了一天,闻着这些药味感觉不仅是嗅觉,连精神都已经有些麻木。

    看到苏妧来,便与她一同到外面的山间小道走走,而李震和藿香则是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也不会让苏妧脱离他们的视线。

    “你的忘忧香确实管用,三区的病人用了之后,昨晚安静多了。早上我去为他们诊脉的时候,他们还问我,他们感觉好多了,是不是病快好了。”

    百里夷对忘忧香的出现,很矛盾。

    首先是因为他和苏妧都并不清楚忘忧香的毒性会对人体造成怎样的伤害,其次是用了忘忧香,虽然能使病人暂时免受疼痛的折磨,也会给他们一种错觉,就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正在加重。

    百里夷“如今虽有忘忧香,可我总担心有一天若是三区的病人药石无用,他们家人到底会有何想法。会不会认为我们是在麻痹他们”

    苏妧“可除了这样,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百里夷苦笑着摇头,“我昨晚与两位太医彻夜未睡,探讨针对水疾该要如何用药。患上水疾之人,大多是老弱妇孺,而三区的病人如今更加已是重疾,身体虚弱,不能下猛药。可不下猛药,药效太慢,只担心用的药尚且来不及起效,他们便已支持不住。”

    “为今之计,只能是在一区和二区病人的用药上改,三区药方照旧。我今早去把脉看诊,虽然有些人状态看着不错,但那不过是被忘忧香麻痹了痛觉而已。太子妃,他们的病情正在加重。”

    苏妧对此也很无奈,古代的医疗条件这么贫乏,得了病的人除了祈求自己的好运气之外,还能祈求什么毕竟,医者能做的事情,那样有限。

    可苏妧不能直接这样跟百里夷说,她只能叹息着,说“若当真是无药可治 ,那么少受些罪,或许也是好的。至于他们的家人会如何,那是后话。尚未发生的事情,想得太多也不好。”

    百里夷听了,也是无言以对。

    苏妧又和百里夷说了一会儿话,因为三区的病人已经是很严重了,如果不用忘忧香,或许有的人会痛得要撞墙。

    苏妧将忘忧香可能会留下的后遗症跟百里夷说了,然后就离开了祠堂。

    百里夷站在祠堂门口目送苏妧的马车走远,有些头疼的掐了掐眉心。

    愿上天保佑洛阳这些无辜的百姓。

    苏妧离开了祠堂之后,就回下榻的地方,杨宜歆正等着她回去一起去看李蕴。

    李蕴居住的地方,在洛阳的东面,洪水泛滥淹没了道路,可李蕴住的地方很幸运并未被波及。但洪水发生的时候,为了避免有意外发生,县府还是派了人来将李蕴和她所收留的一群孤儿接到了避难的地方。

    李蕴并未穿着道姑的衣服,一袭素色的常服,站在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中间,听到马车的声音,便回过头来,远远的便是看见自己的阿兄李震策马在前。

    李蕴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兄长,瞬间就泪眼盈眶。

    离开长安将近一年,她并未与父兄相聚,有时候想念父兄,可自己对未来的路尚且理不清楚,又何脸面去见父亲和阿兄

    直到马车来到她院子的前方,李震座下的骏马在她院子的门前喷着气,而方才还在听她说话的孩子们都围在她身边,仰着头问她来的是客人吗她才回过神来。

    “阿兄”

    李蕴又哭又笑地跑上前,将院子的门开了。

    李震已经翻身下马,而坐在马车前的人李蕴也都认识,那是杨宜歆和苏妧的贴身侍女,冬青和藿香。

    她看到这一行人前来,顿时又惊又喜。

    杨宜歆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下来,飞快地跑了过去。

    “蕴娘蕴娘我来看你了”

    李震“”

    李蕴“”

    随后由藿香扶下马车的苏妧见状,忍俊不禁。

    刚才还因为看到阿妹而心情激动的李震被杨宜歆抢了先机,心中既是无奈又是松了一口气,趁机平复自己方才几乎无法控制的激动。。

    藿香笑着小声跟苏妧说道“太子妃,万泉县主的性子可真是一直都没变过呢。”

    苏妧笑瞥了藿香一眼,“多话。”

    而那边的杨宜歆已经拉着李蕴问东问西,弄得李震半天插不上话,只能默默站在旁边。

    苏妧看了李震一眼,然后忍住脸上的笑意,“万泉,你在做什么呢李侍卫和蕴娘好不容易兄妹相聚,你让他们说会儿话。”

    一直在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杨宜歆话音顿时戛然而止,她朝李震和苏妧两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看到蕴娘太高兴了,我从到了洛阳就想着要来看她呢”

    李蕴看向正站在院门口的苏妧。

    她离开长安的时候,苏妧和李承乾还没大婚,当初他们大婚之日,普天同庆,她在洛阳也为他们高兴。

    一些时日不见,昔日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少女已经成为太子妃,青丝高高盘起,穿着一袭淡樱色的常服,清艳无双。

    李蕴脸上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朝苏妧行了个礼,“见过太子妃。”

    苏妧“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倒是我和万泉,招呼也没打就来打扰你了。”

    李蕴抬眼,恰好遇上苏妧那含笑的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过去的那些事情早已远离,她对李承乾恋而不得的事情似乎也是前世的事情了一般。

    她迎着苏妧的视线,展颜欢笑。

    好像有很多事情,很多曾经留在心中的芥蒂,都随着这相视一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晾在旁边的万泉县主看着李蕴和苏妧相视而笑的模样,好像也被她们的好心情影响了似的。她低头抿着嘴笑,因为心情踊跃所以踢着足下的小石子玩,踢着踢着,一个力道没用好,小石子飞了出去,打在一个人的小腿上。

    李震的小腿猝不及防被一粒小石子打中,他默了默,然后抬眼看向杨宜歆。

    在场的人会做样事情的人,除了万泉县主就没有第二个。

    杨宜歆迎着他的视线,有些发窘,可李震的眼神就好像是在说她到底是有多无聊似的,万泉县主好像一路以来都在李侍卫面前出状况,出的状况有点多,难免会挂不住面子。

    万泉县主干脆恼羞成怒,先声夺人,凶巴巴的说道“看什么看不许看”

    李震“”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苏妧,苏妧发现最近杨宜歆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好像横竖对李震都有意见。而且如今别人兄妹相聚,她们在这儿碍什么事儿

    于是拉着杨宜歆到外面玩去,留下空间给这对兄妹。

    杨宜歆被苏妧拉出去,委屈巴巴地跟苏妧说“李震看我的眼神,好像都在说我任性胡闹。”

    “可我哪有任性胡闹啊我只不过是比蕴娘活泼一点好动一点,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巴拉巴拉。

    杨宜歆在苏妧耳旁说了一大堆,说的苏妧脑袋都有些发疼。

    没辙,太子妃只好切中要害,笑着问道“私下带着贴身侍女离家出走还不算是过分,那什么事情才算是过分啊”

    杨宜歆被会心一击,好半天没缓过气了。

    苏妧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问“你哪来那么大的气性我看李震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惦念上了,揪着不放”

    杨宜歆鼓着腮帮,将苏妧的手拍下,默默的转身走了。

    苏妧看着她的背影,好气又好笑,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杨宜歆委屈巴巴,语气十分幽怨“你对我不好了,我要去找蕴娘。”

    冬青连忙追了上去,“县主,您等等我”

    苏妧看着那一前一后的主仆,笑叹着摇头,这个横冲直撞的少女,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目光拉回来,却看见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三岁左右的模样,圆脸,长睫毛,大眼睛,眼珠像是黑濯石一样。

    苏妧见他那可爱的模样,顿时笑弯了眼。这是李蕴收留的孤儿之一,她刚才远远的就看见他站在李蕴身旁,一边啃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歪着脑袋打量正在院门口的李震。

    苏妧笑着蹲下身体,双目跟她对视“你看我做什么”

    小男孩歪头咯咯笑,不说话。

    苏妧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么高兴吗”

    而这时,小男孩看着苏妧背后,笑得更加欢快了。

    苏妧不由得回头,只见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个穿着玄色常服的青年,俊眉朗目,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惊讶。

    小男孩哈哈笑着朝他奔过去,青年弯腰,将奔过去的小家伙接住,然后高高举起。

    小男孩被他高高举起,也不知道害怕,四肢在空中手舞足蹈,笑得更加欢快。

    苏妧见状,缓缓站了起来。

    藿香一脸戒备地看向来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做什么”

    那青年将小男孩放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看了藿香一眼,然后落在苏妧身上。

    “某在附近住了将近半年,如今才知道原来这条路竟然是有主不给人走的。”

    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透着磁性,很好听。

    藿香看他的目光落在苏妧身上,眉头一皱,上前挡住青年的视线,轻斥对方,“大胆”

    青年闻言,不由得挑眉,他哼笑一声,牵着小男孩的手就走了。

    苏妧看他牵着小男孩要走,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位郎君,请留步。”

    那青年回头看向她。

    苏妧微笑“这小男孩虽然看着与郎君颇为熟悉,但我方才看到他在我友人的家中,郎君这么一声不吭地将他带走,到时候我的友人找不到他,岂不是很着急”

    “你的友人”青年愣了一下,他低头看向小男孩,问道“子庚,她是蕴娘的朋友”

    小男孩挣脱他的手,咯咯笑着朝苏妧那边奔过去,转身,又歪着脑袋看向青年。

    青年“”

    苏妧“”

    苏妧低着头,看向那个小男孩,“你叫子庚”

    小子庚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一个劲儿地冲着她笑。苏妧不会读心术,宫中虽然有个晋阳公主,可晋阳公主小小年纪便口齿伶俐、能说会道,跟这个爱笑的小子庚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的。

    藿香看了看前方的青年,又看向苏妧,轻声说道“娘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万一太子殿下知道今天太子妃遇上了个陌生男子,还被人十分无礼地看了两眼,那就糟糕了。

    苏妧看着前方那青年十分坦荡的模样,一言一行,也不似是寻常人家的出身。从长安出来,她又岂会真的分不清楚何为世家子弟,何为纨绔子弟。

    她朝藿香笑了笑,“好,这就走。”

    说着,朝小子庚伸出手去,“子庚,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找蕴娘吗”

    小子庚回头朝那青年看了两眼,似乎是有些不舍。但是在青年和回去找李蕴之间,小子庚显然选择了后者,但他并不朝苏妧伸手。

    他只是双手背负在后,小小的身板停着圆鼓鼓的肚子,仰头望着苏妧。

    苏妧有些意外,他既然好奇跟在她身后,为何又不让她牵手

    小孩子的心思本就难猜,更何况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苏妧并不觉得尴尬,只是朝小子庚笑了笑,便转身回去。

    小子庚则是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不时还回头看那青年两眼。

    青年看着苏妧在藿香的陪同下离去的身影,忽然喊道“娘子请留步。”

    苏妧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青年微笑着朝她作了个揖,说道“方才失礼,某乃河东裴氏,敢问娘子贵姓”

    苏妧愣了一下。

    藿香正要上前轻斥,苏妧却笑着抬手阻止了藿香的举动。

    她朝对方笑了笑,说道“阁下若当真是河东裴氏,你我会有再相见的一日。”

    裴氏家族,声势显赫,苏妧又怎么会不知道

    苏妧第一眼看到眼前的青年时,想到了她初见李承乾时的模样。

    少年英姿勃发,举手投足是尚未隐藏的锐气,难免显得有些轻狂。

    不知眼前这位自称是河东裴氏的青年,到底是谁

    苏妧抱着看能不能起一下对方的底这样的心思,多问了一句,“敢问郎君大名”

    青年“某名行俭。”

    裴行俭

    苏妧愣了一下,大唐初期,文武并重,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宛若天上星辰。具体有多少她也说不上来,但她知道有一名将裴行俭,出身裴氏家族,威震西域,大破突厥。

    苏妧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姓苏,与李蕴是故人。”

    裴行俭得知苏妧的姓氏,又朝她作了个揖,“希望他日与娘子有缘相见。”

    苏妧想,若是其他的裴氏能不能有缘相见她不是很清楚,但这个河东裴氏,是必须会有缘相见的。

    她要帮李承乾争取到这个不世名将。

    苏妧朝裴行俭微微颔首,“失陪。”

    裴行俭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几个远去的背影。

    淡樱色的背影,长长的披帛绕着她的臂弯拖拽在地,在她身旁,跟随着一个侍女,而方才还被他高高举起的小子庚,正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走几步停下,回头看向他,然后又咧着嘴巴追上去。

    在回去李蕴宅子的时候,陪着苏妧回去的藿香神情十分懊恼。

    “刚才与万泉县主出来的时候,便该多带两个人的。”

    苏妧知道藿香在懊恼些什么,她今天因为要去祠堂看水疾的病人,所以装扮也随意,后来回去虽然换了一身衣服,可发型也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成婚妇人梳的样式。

    苏妧“没事,这事情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放心,既然是河东裴氏的子弟,大概也不是轻浮之人。”

    说起裴氏家族,好似世人都会对之产生好感。

    毕竟,那样源远流长的名声世家,声名显赫,历代都不乏状元之才。

    裴行俭更是文武双全。

    苏妧觉得人有时候真的肤浅,若她不是知道裴行俭此人,肯定会觉得方才那青年即便是河东裴氏,也断然不会这样另眼相看。

    她正想着,几人就已经回到了李蕴的宅子。

    如今已经是黄昏,也该要回城了。

    苏妧虽然看到了李蕴,但两人也并未交流什么事情。苏妧对李蕴此人,确实颇有好感,但两人的关系还是十分微妙的,因此也不必追求两人能有多少话聊。

    她之所以来,不过是陪着杨宜歆一起出来走走,也权当出来散散心。

    苏妧跟杨宜歆说要回去了,可杨宜歆却一把挽着李蕴的手臂,跟苏妧说“我跟蕴娘许久不见,她不愿意跟我们回城,我可以在这里住吗”

    苏妧“不可以。”

    杨宜歆顿时神情很难过。

    苏妧叹息“你的事情若是轮得到我做主,我才懒得管你。但你表兄不一样,你若是惹他生气了,你就做好接下来的日子都被禁足的准备。”

    幸好,万泉县主虽然总是任性胆大,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她怕李承乾。太子殿下平时看着什么都挺好,一旦生气,却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要是她惹得太子表兄生气,回长安后她要被父亲和母亲禁足的时候,就再也没人帮她求情了。

    聪明识相的万泉县主决定不惹太子表兄生气。

    可她还有新的想法,她双手合十,双目闪着期盼看向李蕴,“蕴娘。”

    李蕴

    杨宜歆“我刚才看到你的院子旁边养了许多的小鸡小鸭,我昨天替生病的老人家养了一笼小鸡,它们在我哪儿太寂寞了,我能把小鸡送来住几天,跟你这里的小鸡做朋友吗”

    李蕴“啊好、好啊。”

    觉得没眼看的苏妧决定先上马车,可她没走两步,又看到那个小子庚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

    苏妧停,他就停,苏妧走,他就走。

    苏妧觉得可新奇了,她不算是那种很喜欢小孩儿的人,虽然她认为小孩儿很可爱,但她也知道再乖的小孩儿都有熊的时候,所以一般不会主动去都逗小孩儿。可显然,眼前这个小小一只的小子庚似乎有点喜欢她

    李蕴见了,也不由得奇道“子庚平常不太跟人玩的,可他看着似乎很喜欢太子妃呢。”

    苏妧低头,跟小子庚对视着,“喜欢我”

    小子庚不说话,只是仰头对着她笑。

    苏妧看向李蕴,“他不会说话吗”

    李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说话,我是刚到洛阳不久,跟随从一起去市集的时候将他带回来的。他什么都听得懂,就是不说话。可我总觉得,他其实是会说话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苏妧“他会说话”

    李蕴点头,“我听过他睡着的时候,喊阿娘。”

    苏妧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小子庚。

    李蕴“太子妃,我记得你曾经帮万泉想起了她忘记的事情,你能帮帮子庚吗”

    苏妧有些莞尔,“我怎么帮”

    李蕴“我觉得子庚可能是忘了自己会说话。”

    苏妧“”

    有人会忘了自己会说话这样的事情吗苏妧想大概是不会的。

    苏妧委婉地告诉李蕴,一个幼童忽然之间不会说话了,原因是很多的,她虽然也稍懂医理,但对小子庚的事情毫无头绪。或许悉心照顾一段时间后,他又会重新说话。

    李蕴闻言,神色难免有些失望。

    但苏妧也不再多说什么,因为天色已经晚了,她得回城了。

    苏妧今天忙了一天,早上去祠堂,水疾之事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是幸好去了一趟李蕴那里的时候,知道有个河东裴氏跟李蕴认识。

    回城路上,苏妧还提了李震一句,说李蕴认识河东裴氏的一个青年。

    李震愣了下,显然这位兄长对滴亲妹妹的近况也并不了解。

    苏妧委婉地跟李震说,看那裴行俭气度与旁人不一般,应该是可造之材。李侍卫不妨去了解一下,若是殿下在洛阳期间,能结识几个民间朋友,也挺好。

    李震一听苏妧的话,便知道苏妧的心思。

    此行洛阳,令他心中对苏妧的评价大为提高,因此也愿意接纳她的意见。

    李震一脸郑重地跟苏妧说道“某会尽力了解,若当真是可造之材,定为殿下谋之。”

    苏妧“那就劳烦李侍卫费心了。”

    李震“太子妃言重。”

    苏妧跟李震说了两句,就打算回西苑。可没走两步,就听到杨宜歆跟李震说话的声音。

    杨宜歆“李震,我想将我院子里的小鸡送去蕴娘那里,你能帮我吗”

    李震“能,我明日便派人帮你把那些小黄鸡送去。”

    杨宜歆笑着应了一声,大概万泉县主在此地也是有些无聊,于是向李震问东问西,通常是万泉县主一直在说,李侍卫偶尔应一声。

    后来不知道不怎么搭腔的李震说了什么,走了挺远一段距离的苏妧还能听见杨宜歆的尖叫声。

    苏妧不由得感叹,杨宜歆从小体质弱感觉娇滴滴的,可每次她任性耍脾气的时候,真是一点都感觉不到。

    在少女眼里,好像养在她院子里的小黄鸡,她的朋友亲人就是全世界。

    这样似乎不太好,可细想一下,又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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