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冉禁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才刚刚在院子前下车,小女孩就欢叫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愈发修长的双腿一瞬间就奔过了草坪, 整个人扑进冉禁的怀里。
几个月没见小姑娘长得飞快,重量也重了不少, 冉禁一个没防备, 差点被她撞倒。
“宝贝,别跑得这么快,当心点啊,摔着怎么办”冉禁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掂了掂, 的确沉了些。
“我才不会摔倒”
小女孩长发过肩, 一早就听说冉禁要来看她了, 兴奋得在屋子里跑了好几圈, 跑得满头是汗头发也没梳起来,这会儿好几缕头发都粘在了额头上。
冉禁细心地将糊着的头发丝一根根勾下来,夹到小女孩的耳朵后面, 帮她把衣服整理了一下, 抱着她往屋子里走
“是,奈奈最厉害了。”
被称为奈奈的小女孩勾着冉禁的脖子,一直往回看。
等冉禁抱着她进屋了, 她才小声地问“我迟妈妈呢”
久别重逢的开心已经被奈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想要知道迟理为什么不来,又怕自己说错了话。
冉禁的笑容也在慢慢消失,她将奈奈抱在沙发上, 单膝跪在地毯上, 认真地对她说“迟妈妈离开我们了, 以后她都不能来看奈奈了。”
奈奈大眼睛里掠过一瞬的不安和不解,随后问“迟妈妈是死了吗”
冉禁握着她柔软的小手,点了点头。
“噢”奈奈垂下圆脑袋,不言不语。
中午奈奈吃得很少,就吃了点儿西蓝花就不想吃了。
冉禁也没逼她,问她“想不想喝桃汁”
奈奈没说话,冉禁去帮她拿了一罐过来“喝完去睡午觉好不好”
奈奈一边喝一边点了点头。
桃汁也只喝了一半,她不想喝冉禁帮她放回冰箱里,抱着她去睡了。
哄着奈奈一块儿睡午觉,奈奈睡着之后一直在说一些胡话,冉禁躺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肉嘟嘟的小脸蛋。
看到这么甜美可爱,小小的奈奈,无论什么时候都让冉禁觉得神奇。
尽管她应该是最习惯的那个人。
因为时差的原因,冉禁一直没能睡着,傍晚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时候国内应该是凌晨,什么事这么着急
“喂”冉禁接通了电话,一听,脸色骤然惊变。
迟遇已经开了三个小时的车。
她看了一下导航,越过这条盘山公路,预计还有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天文台。
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浸在实验室里,日夜不停地演算,咖啡当水喝。
短短的十几天,她就将因为她而搁置的项目重新拉回了正轨。等今天从天文台拿到她想要的支撑数据回来,这个项目就可以进入到尾声,回头她远程指导就行。
她还是要回国的,还是要见到冉禁的。
姐姐的事、迟氏集团的事,她必须去面对去解决,这是她不可能回避的责任。
繁忙的日子里,冉禁的脸时不时地浮现在迟遇的脑海里。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发微信。
冉禁依旧保持着过往六年来对迟遇的关心,只是关心的渠道从即时联络的微信改成了邮件。
以现代年轻人对手机的依赖程度,要是说看不到微信那是不太可能的,现在看不到,几个小时之后也该看到了。
不回就是不想回,回晚了就是不在意,这是很多人用即时通讯工具解读出来的现代人心态。
但是邮件不同,没看到邮件再正常不过,而且冉禁还是发到迟遇在迟氏集团的工作邮箱。
在海外工作的迟遇,无论收没收到邮件,回不回复,都非常正常。
冉禁怕迟遇在联系或不联系之间摇摆不定,影响心情,这便找到了最好的途径。
在姐姐出事之前,不曾给迟遇一丝压迫感的冉禁,如今依旧殚精竭虑地不让她为难。
迟遇的工作邮箱里每天都会收到冉禁转发给她所在地的天气预报,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感,意思很直白让她注意天气变化,不要生病了。
迟遇有很多次想要回复,可是那晚冉禁的体温像一团难息的火种,依旧烫在她的指尖。
冉禁是天地间乍然兴起的狂风,吹得她心思开始摇摆,也是红尘里突然而至的霰雪,想要避开,却已化在眉间。
冬日的山林被染上了一层霜白色,一条蜿蜒的公路将静谧的山林和澎湃的大海隔开。
两种鲜明的颜色同时被天际浓烈的蓝映衬着,很容易让人眼睛发痛。
迟遇开车开得有些疲倦,将音乐声开到最大,好让枯燥的神经注入一些兴奋感。
满是脏话的说唱声一起,迟遇的注意力就被后视镜里突然出现的一辆车吸引了过去。
天文台大多建立在远离市区的山上,这条路越往山上开越是冷清,自从半小时之前对面有辆车迎面而过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车。
后方的车是从哪个路口开上了盘山公路,迟遇没注意到。
等她意识到这辆黑色的沃尔沃正在匀速跟随着她,且跟着过了两个出口时,她的注意力更频繁地落在后视镜上。
将音乐关掉,迟遇看了眼导航,距离下一个出口还有两公里。
她打算从下个出口下去,稍微绕一段小路也能到天文台,同时还能验证身后这辆车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跟踪。
要真是跟踪的话,迟遇有把握在小路将身后的车甩掉。
黑色沃尔沃就像是听到了迟遇的心声,没给她上小路的机会,突然加速,猛地撞上迟遇的车尾。
这猝不及防的撞击让迟遇猛地往前一震,方向盘一松,车轮偏移,车头对着大海就去。
迟遇立即将方向盘打了回来,控制住了车的方向,重新回到了正轨。
刚刚将车摆回来,沃尔沃又发了疯似的加速,撞得更狠
比第一次更猛烈的震荡下,迟遇整个视野都在摇晃,她感觉自己和车一块儿被迫腾空而起,向着悬崖的方向急冲。
眼前是一片明晃晃的海平面,迟遇心跳几乎要消失了。
生死一瞬,她咬紧牙关硬是将车头再次打了回来,车头擦在防护栏上,火花四射,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迟遇的车在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失控地扭摆了两道,随后被她险险地控制住了。
沃尔沃里的男人呿了一声。
这都没把她撞下去。
男人握紧了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
冷汗都没来得及往外冒,迟遇看了眼前方的路,比之前她开过来时转弯的弧度要大得多。
要是身后的车再发难,她一不小心就会被撞出路面,葬身鱼腹。
沃尔沃飞速追上来,打算再撞第三次。
迟遇也狠踩油门,两辆车在盘山公路上呼啸而过,于弯道上漂移。
迟遇从来没有将车开得这么快过,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她知道自己只要稍有疏忽,被身后的车追上,一定会彻底失控
偏偏前方一个近乎90度的急转弯,以迟遇的车速不减速硬转的话,翻车只在瞬息间
可减速的话,身后的车极有可能趁这个机会直接将她撞出公路。
生死一瞬来得实在太快,迟遇根本没思索的时间。
如此焦灼的时候,弯道前方有辆车沿着内车道迎面飙过来,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前后夹击,完了。
迟遇心底里一片冰凉。
就在迟遇做好了夺命撞击的一刹那,对面开来的那辆车鬼使神差地并没有撞上她,而是与她擦身而过,冲向了她身后那辆沃尔沃。
极短的交错时间里,迟遇的余光中留下了一抹浓黑又明亮的残影。
那是她熟悉的长发,熟悉的脸。
冉禁。
这两个字浮上迟遇心头时,身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迟遇从后视镜里看见,冉禁开着车对着沃尔沃猛冲。
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一只以命抵命的疯牛,在高速行驶中一头撞向沃尔沃的车身。
沃尔沃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甚至都没看清撞他的车长什么模样,就和防护栏一块儿摔下悬崖。
遥远的撞击声从海面的礁石上传来,迟遇被追击的时候都没这么慌张,此刻好不容易将车停下,推开门几乎是扑出了车厢。
她惊恐地往回看,沃尔沃已经不见踪影,而救了她一命的那辆车堪堪悬在悬崖边上。
防护栏已经被撞变形了,半个车身都悬在外面。
车体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海中。
大冬天的,迟遇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浸湿了,她一口气冲到车边。
透过破碎的车玻璃,看见冉禁的脸贴在气囊上,刺眼的血从她的额头上滴滴答答地沿着脸庞往下滴,迅速将白色衬衣的领子染红了。
“冉”
看到这个画面,迟遇脑子里嗡嗡地响。
冉禁听到她的声音,费劲地睁开眼睛。
她被气囊顶着,被疼痛控制着,身子没办法动弹,能动的只有眼皮。
“小遇。”冉禁睫毛上也沾着血,空山般的眼眸此刻不再晦涩难懂,写满了担忧的情绪。
“你有受伤吗”一说话,一串血珠从冉禁下唇中缝滚滚落下,唇珠也被鲜血沾红。
迟遇“”
迟遇强行将一阵泪意忍了回去。
车头晃动不止,车的重心也在慢慢往前倾,迟遇知道她不可能等待救援,必须立即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冉禁救出来。
“冉姐,你看着我,看着我,别睡。我这就救你出来。”
迟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慌张也不带颤音,不影响到冉禁。
听到迟遇说“你看着我”,原本已经开始昏沉的冉禁重新艰难地提起精神,看向迟遇。
破碎的玻璃尖割着往车里钻的迟遇,衣服被割破,血很快渗透了出来,但迟遇就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冉禁看着那个让她朝思暮想,却只能死死锁在心底的人,如今奋不顾身地来到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
冉禁不怕死,但在这一刻,本能地往迟遇的方向去。
如无数个静谧之夜,万千心潮涌向她。
迟遇的手被千斤顶磨破了皮,但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将卡着冉禁双腿变了形的车头顶开,解开安全带,迟遇终于抱住了冉禁。
将她拖出车的同时,车头冲下,轰然一声,坠入大海。
迟遇看着身下的冉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迷在眼前的汗水很快被寒风吹干。
冉禁无力地看着她,嘴角在笑,眼睛却在慢慢闭起来。
“冉姐”迟遇急忙握着她的手,“不能睡你跟我说说话”
迟遇一边唤着冉禁,一边将她抱起来,往自己的车上去。
冉禁想要开口,被血呛了一下,胸口猛地起伏,眉心急蹙。
“先别说了”
迟遇将她抱上副驾,立即寻找最近的医院。
她记得来时路过一家医院,虽然医院很小,却是冉禁最大的希望。
开车前往医院,迟遇几次见冉禁就要睡去,几次将她唤醒。
“冉禁,别睡”迟遇紧握着她的手说,“我还有话跟你说”
冉禁昏昏沉沉,快要无法控制涣散的思绪,可是迟遇让她别睡,还有话要跟她说,她又舍不得闭上眼。
要说什么
冉禁反反复复地在心里问自己,小遇要跟我说什么呢
要不要喝桃汁
要不要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要不要一起吃可露丽
要不要回到过去
想着想着,冉禁的嘴角扬起一丝甜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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