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很强硬地让安保先带冉禁离开, 她不想让冉禁看见人间炼狱。
对于何溢和邹清而言,那些实验品是被创造出来,无父无母的克隆人。可就冉禁而言, 他们和她有相仿的身世, 他们被轻视被虐杀,冉禁很难不映射自身。
“我没关系。”冉禁在迟遇的怀里说,“我没有那么脆弱。”
无论冉禁说什么, 迟遇都没有放开捂着她双眼的手, 反而捂得更紧。
冉禁有点想要转过来跟她说话,迟遇没放松, 捂着她的眼睛将她的脸往上轻轻一抬, 下巴正对着来时的路,很强硬地说“在外面等着我。”
冉禁脖子微微后仰,喉咙被情绪带着轻轻浮动。
眼泪时不时地从迟遇的掌缝里溢出,滚落在她的下巴上。
“小遇,谢谢你。”
冉禁离开前说。
冉禁离开时, 迟遇双颊咬得发紧, 眼眶已经红了。
她将情绪往下压,把门关上, 回头,拿出手机对着玻璃墙拍摄。
将最后一点力气用在得意上,此时的精疲力竭的邹清有点站不住了, 干脆坐在地上,靠着玻璃墙。
她身后何溢的克隆人目光呆滞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又挪着步子走了。
迟遇问邹清“苏月珍有遗物吗”
邹清眼皮就要抬不起来了, 反问迟遇“你觉得会有吗”
迟遇用冰冷的眼神注视她。
邹清下意识地缩起身子, 回想了一会儿, 才说“苏月珍当时,戴着一块手表。”
迟遇乜她“这么多年前的事,你怎么会还记得。”
“因为那表值钱,大几万吧,在当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在带走冉禁之前可是高薪技术人员,应该挺有钱的。为了冉禁隐姓埋名,越来越穷酸。那块表应该也是以前买的吧,戴了很久了。她死的时候这个基地刚刚建成不久,什么都还没有,但鱼已经养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处理尸体的能力还是有的。苏月珍的尸体往这儿运的路上,有个男人认出那块表价值不菲,想要解下来。我最烦这种事,就阻止了他,还将他痛骂一顿。这个人记仇,之后跟他有过一段时间的龃龉,所以这件事我就记下了。当初将苏月珍的尸体丢出去喂鱼的时候,手表还在她手腕上。四肢可不是鱼群进食的重点,要是幸运的话,或许手表没有进鱼腹,落在了这个海域的某个地方。”
迟遇取到了证据之后,记下坐标,无声无息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冉禁开始发烧。
起初她还在和迟遇一块儿在电脑前分析拷贝回来的所有线索,将最有利的证据备份了一份,以防丢失。
这大半日的消息无数,她一一查看,并且一直回复邮件、语音通话。
迟遇听出她似乎在跟踪、监视谁的行踪。
迟遇将一些想要调查的线索发给齐瞳后,已经想到要将邹清关在何处,她和冉禁各自忙活了一阵子后,稍微喘了口气。
从飞机窗户往外看,天际依旧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还有三个小时的航程。
邹清透支,彻底睡着了。
迟遇看她平静的睡容,分明是个普通人,可是在海底基地所看到的一切,却不是普通人能干得出来的。
迟遇有点儿倦意,去倒了两杯咖啡回来,一杯自己轻抿着喝,一杯放在冉禁的桌前。
冉禁眼皮有些沉重而迟钝地合了合,抬头对迟遇笑着说“谢谢。”
迟遇发现冉禁一向白皙透亮的脸色此刻有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也充满了强撑的倦意。
迟遇将咖啡杯放下,用手背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烫。
“你发烧了”
冉禁应该早就发现了,“没关系,一会儿吃点药就好。”
“有关系。”迟遇并不和她多说,“你还要做什么我来帮你扫尾,你现在去躺着,我去翻翻医药箱里有没有退烧药。”
迟遇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凶,但是很果断,就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决定的事。
冉禁说“我来找吧。”
迟遇拦住她的腰,将她往小房间带,压在枕头上“找药而已,还需要你亲自找好好躺着休息。”
冉禁没再说话。
事实上,她不太想违背迟遇的话。
近距离下,她将目光从迟遇凝视她的眼眸上不自然地移开。
但这不妨碍迟遇触碰她因为发烧而愈发鲜红的唇。
冉禁有些恍惚,发烧的感觉似乎更清晰了。
“小遇,我生病了。”冉禁轻声地提醒她,不要过分亲密接触病人。
迟遇听她这么说,笑着又吻了一下。
“要是亲吻能传染,你快点传染给我。传染给我,你就好了。”迟遇的笑声轻轻地刮在她耳朵里。
刚才坐着硬撑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头晕和皮肤发紧,这会儿一躺下来,很快就被晕眩的感觉捕获。
冉禁烧得浑浑噩噩,突然想起以前小遇生病的时候,她在一旁细心照顾,小遇便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说“小冉姐姐你别忙了,我自己来。回头传染给你怎么办。”
当时冉禁就说“最好小遇能快点传染给我,传给我你就好了。”
冉禁想起这件事,眼睛渐渐闭起,笑着说“小遇在学我说话。”
迟遇看她的确烧得厉害,说话都软了许多,摸了摸她的脸说“我找药去了。”
冉禁点点了头。
租来的飞机有最基本的冰箱、酒柜和药箱。
迟遇翻出了体温枪和退烧药,仔细看了说明之后倒水过来给冉禁服用。
一量体温,快四十度了。
冉禁为什么会突然高烧,迟遇心里有数,她掌心的热泪能够说明一切。
对于情绪一向内敛的冉禁,满掌的眼泪意味着什么,迟遇知道。
上一次见她这般痛哭,还是迟遇假装出事浑身是血,想要将冉禁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毫不容情挖出来的时候。
那时的迟遇一心想要解开姐姐死亡的真相,认定冉禁就是凶手。
而孤立无援的冉禁,连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喜欢的人都在怀疑她,她有难过吗
想到这件事,迟遇心口钝痛的感觉又在翻涌。
如今冉禁终于找到了苏月珍的下落,是最让她痛苦的结果,她却没有再提。
冉禁在回程的路上一直没问,其实心里有数了。
她一向习惯将所有的心事压在心里。
迟遇吃力地呼吸了几下,握住冉禁的手,在冉禁迷糊的视线中,吻她手背上如山峦一般精致的骨节。
“小遇”冉禁吃力地睁眼,看见迟遇的眼眶里汇聚了大量的眼泪。
迟遇将她的手背贴在脸上,一笑,眼泪砸下来。
“乖,睡会儿。”迟遇说,“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睡醒之后就退烧,就不难受了。”
或许是药的缘故,或许是迟遇在她身边让她安心的缘故,冉禁这一觉睡得非常沉,飞机降落的动静也没让她醒过来。
迟遇没有叫醒她,将她抱下飞机,直接带她到了私人医院。
将冉禁放在病床上,迟遇也没觉得有多累,冉禁体重有所下降,迟遇察觉到她又清瘦了不少。
医生检查过,也没什么大碍,有点贫血烧也稍微退了点,让她多睡一会儿醒来应该就没事了。
迟遇让人将邹清带走,看牢了,之后联系齐瞳,问她北川医院有没有消息。
尽管她现在已经有了来自何溢克隆人的证据,可说到底这是个伪证,迟遇希望得到何溢真的犯过的罪行。
而北川医院,就是当初冉禁被邹清从c市带走之后去的精神病院,应该和何溢脱不了干系。
如果能从北川医院找到突破口,或许也是个非常有利的证据。
齐瞳说这个北川医院以前的确是个精神病院,挂在明鹏生物下,法人是邹清,后来改建成了一家高端养老院。
在第一次审过邹清后,齐瞳就着手调查她所说的这家精神病院了,比迟遇更快一步,所以现在已经得到了些线索。
齐瞳在电话里说“我查过这医院的资金往来,有洗钱的嫌疑。法人依旧是邹清,但邹清应该只是工具人,有个海外账户一直都很活跃。这个账户不太好查,不过我已经跟路小姐说了,她让经侦科的同事帮忙继续调查这个养老院。有警方介入应该能快很多。”
说到路司勍,迟遇问她“你和路警官没事吧”
齐瞳当场咳嗽了好几声“嗯没事是没事。”
此刻路司勍正躺在齐瞳大腿上给同事打电话,听到齐瞳咳嗽咳得很不自然,看了她一眼。
齐瞳立即转移话题“虽说警方这边刚刚开始调查,不过我找到了一些北川医院的资料,一些员工培训的文件和教学视频,还没梳理,不知道有没用。你现在回来了吧我去找你咱们一块儿看一起讨论,肯定比一个人看要强些。”
“嗯,我回来了,冉禁这会儿发烧正在睡觉,我还真不好离开,麻烦你跑一趟吧。吃了晚饭没我准备好吃的等你。”
之前路司勍做了一份蛋炒饭给她,好吃得舌头都快一起吃掉,齐瞳这会儿真不饿“遇姐你看着来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齐瞳立即准备出门,路司勍也要跟着去。
齐瞳说“没关系,你在家休息就好了,不是值了好几天的班,要补觉的么”
路司勍冷哼一声“所以之前果然是骗我。”
“啊”
“不是自己出门害怕怕被明鹏生物盯上怎么,骗完我就不怕了是吧”
齐瞳赶紧解释“不是啊,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是真的,真的在车里被人寄了快递”
路司勍上来揉了一下她脑袋“既然是真的我就跟着你呗,不然就你被我单手摁着都动弹不了,要是真的遇见个把坏人,还不当场被大卸八块”
齐瞳听她这话一阵恶寒。
不过齐瞳和路司勍一块儿上车之后,偷偷瞄她。
路小姐虽然嘴上很厉害,看上去也很凶,不过好像人真的挺好的,没再继续生气,还愿意牺牲休息的时间保护我。
齐瞳想到她俩做过的事儿,心里忍不住咚咚直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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