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铎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很久, 直到听见外面雷声滚动, 滴滴答答雨声密集, 好像自己也淋了一场大雨,如梦初醒。
他起身离开床边,走到茶几旁, 不小心踢到许亦欢的行李, 脚下踉跄,心跳加速, 他深吸一口气,把箱子挪到墙角,然后疲倦地坐进沙发, 垂头抹了把脸。
他当然心疼她。
可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揣测那个与她同居数年的男人,那个连在梦中都被她挂在嘴边的男人,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感情有那么深吗比他还深吗
江铎心里很堵,甚至感到愤怒, 明明已经回到他身旁, 为什么还要挂念别的男人
生完闷气,转念又想,这几年有人陪着她, 总比她孤独无依要好, 他不该这么心胸狭窄
翻来覆去,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拉扯打架, 江铎烦闷不已, 摆摆头, 索性倒入沙发,也让自己睡上一觉。
傍晚时许亦欢醒来,屋子里又暗又静,她仍躺着没动,慢慢回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确定自己是在江铎的公寓。
门锁转动,一个模糊的人影进来,她打开台灯,看见江铎把手里的外卖轻轻搁在小餐桌上。
他听到动静顿住,下意识叫她的名字“亦欢,你醒了”说话间放下盲杖,径直走到床前,又问“睡得还好吗”
许亦欢抬手按压额头,嗓子哑哑的“越睡越困,身上没有力气。”
江铎微叹,弯腰摸到她的脑袋,手指擦过鬓角“饿了没我刚才出去买了晚饭,你起来吃点儿。”
许亦欢呆望着他,心下一动,拍拍床沿“坐会儿吧。”
他便默默坐下。
昏暗光线带来的私密感让人心里涌出些微温柔,她撑起半身贴靠在他后背,脸颊枕着肩头,小小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瞬间有点想要流泪,但忍住了,反笑说“感觉像在做梦。你是不是真的”
江铎说“要不我掐你一下,看看疼不疼。”
许亦欢很淡定“你敢掐我试试。”
他笑了笑“我不敢。”
她也笑。
两人在小餐桌上吃饭,头顶一盏铁艺镂空的小吊灯,光线温暖。许亦欢难得好胃口,把粥和菜都吃完了,自己到一旁打开箱子收拾行李。
“衣柜挺小的,”江铎说“你和我挤挤。”
“没事,我东西不多。”她放好衣物,拿着洗漱用品到浴室,有意无意打量了几眼,盥洗台上干干净净,只放着一块香皂,牙膏牙刷,还有一个电动剃须刀。
许亦欢把自己的东西摆在旁边,眼里瞧着,心里高兴起来。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
许亦欢穿上外套,等江铎把外卖盒子装进塑料袋,顺便拿出去丢掉。
下过雨,地面有些湿,这条路走过无数次,路线熟记于心,他没带盲杖。许亦欢两手抄在上衣口袋,缩着脖子,放慢脚步跟在他身旁。
“前边有个小超市,”江铎忽然说“我们去逛逛吧,看有什么要买的。”
“嗯。”
绕过小树丛,硕大的招牌在门店上方亮着红光,走到台阶处,许亦欢拉住他的手,引他上去。
进入超市,推了个购物车,其实也没什么要买的,但就这么逛逛也挺高兴。
“你平时来这里怎么挑东西”她问。
“找店员帮忙。”
许亦欢点头,又问“还做饭吗”
江铎想了想“简单的应该可以吧,西红柿炒蛋什么的,不过失明以后我很少进厨房,顶多早上煮两个鸡蛋。”
许亦欢说“那还是得把柴米油盐买齐了,等我研究研究菜谱,以后做给你吃。”
他倒是讶异“你会做饭了”
“不会,慢慢学啊,”她说“反正闲着没事。”
江铎就笑“厨房要完蛋了。”
许亦欢不理他。
购物车渐渐填满,两人到收银台排队买单。
江铎站在许亦欢右侧,稍稍靠后,他胳膊绕过她的腰,握住推车把手,将她围困中间。
挨得近,说话也变得小声小气,两人好似咬耳朵一般。
“你冷不冷”
“有一点。”
“是不是该买张电热毯家里的被子太薄了。”
许亦欢失笑“现在已经三月了。”
正在这时旁边有个男生忽然打了声招呼“嘿,沈明。”
江铎辨认那声音,略笑了笑“李达。”
对方客套笑着“昨晚聚会你怎么突然走了知不知道聂萱后来都哭了。”
江铎随口道“临时有事。”
李达神色微妙地来回打量他们二人,目光落在许亦欢身上,迟疑地问“这位是你朋友”
江铎停顿两秒,说“女朋友。”
他顿时挑起眉毛,瞳孔左右乱晃,脸色诧异又尴尬“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怎么没告诉我们”
江铎说“高中时交的。”
对方更听不懂了。
许亦欢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看手指,好似置若罔闻。
待李达提前买单走了,她回头问“沈明是什么意思”
“我改了名字。”
她闷闷的“哦”了声。
两人回到家,先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然后许亦欢拿衣服去浴室洗澡。
热水哗啦啦从头淋下,雾气弥漫,她搓着浴球,到腿间,缓慢僵住,一阵强烈的不适和抗拒急涌上来,拳头收紧,呼吸压抑,霎时糟糕极了。
“”许亦欢闭上眼,额头用力抵着墙壁瓷砖,无法克制对自己身体的厌恶,不知道为什么灵魂要装在这样一副破碎的身体里煎熬受罪。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哽咽了两声,江铎忽然就走到外面“亦欢”
她闻言忙关了水,匆匆应道“我忘拿毛巾了。”
江铎屏息沉默,没拆穿她,只说“用我的吧。”
“好。”
洗完澡出来,许亦欢乖乖倒水吃药,她不想吓到江铎,极力克制情绪,心烦意乱地坐在床上擦头发,等待药效上来可以睡觉。
江铎暗自攥了攥拳,坐到床沿轻声问“不舒服吗”
“嗯,”她勉强一笑“还好。”
他又问“你想做什么要不要看电视”
许亦欢摇头。
没听见回应,江铎猜她大概不要,自己也不知能怎么办,默默坐在那儿,直到她下床找吹风机吹头发,他也犹自洗漱去。
等江铎从浴室出来,她已经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唤一声“晚安咯,记得关灯,明天见。”
江铎莫名有点尴尬,明明是自己的公寓,怎么突然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
“那个,”他立在床角问“我睡哪儿”
许亦欢喃喃的“你可以睡沙发吗”
他还能说什么
“可以。”
当然可以。江铎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被子,沙发并不宽敞,躺这么大个人再加被子,翻身都成问题,只因他心甘情愿,并不觉得辛苦。
第二天一早有课,江铎出门前到床边小声叫醒许亦欢,告诉她说“待会儿我让人送早饭上来,你吃完再睡,有事给我打电话,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她头昏脑涨,也不知有没有听清,连眼睛也没睁,模糊“嗯”一声。
大约八点半,门铃乍响,许亦欢不得不昏沉沉爬起来拿外卖。
小米粥,小笼包,吃完脑袋还晕着,于是爬回床上继续补觉两个钟头。再醒来时浑身乏力,窗帘不够厚,光线刺目,许亦欢摸到枕边的手机,看见一个小时前江铎给她发的信息,问她是否起床。
短信刚回复完,手机铃响,他竟打了过来。
“喂”
“喂,终于醒了”语气带着一点无奈和疼爱,他笑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
“我还有两节课,上完就回。”江铎说“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过来跟我一起上课。”
许亦欢吓一跳,张张嘴“不用我有事做。”
江铎笑“好吧,那,中午见。”
“好。”
通话结束,她起床收拾东西,先把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洗了,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坐在茶几前重温那天的治疗录音。
听完已经过去九十分钟,情绪有些不稳,于是又做呼吸再训练练习,但也不是很管用。许亦欢拿着香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透气。
中午依旧阴天沉沉,小区里人烟寥寥,她望着远处发呆,不知怎么,敏感的神经觉察异样,晃眼一瞧,原来楼下有个漂亮姑娘正坐在秋千上仰头看她,脸色又惊又怒,十分难看。
许亦欢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数秒后转身回屋。
聂萱感觉自己像被甩了个耳光,顿时气血翻涌,面红耳赤,
昨晚从朋友口中听到绘声绘色的描述,说撞见江铎和一个短发女孩在超市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亲昵无间,她当时强忍着朋友同情的目光,无所谓地笑着,心却凉了个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中午来这里等江铎,想找他要个说法,但并没有想过要见许亦欢。
如果刚才看见她穿着睡衣出现在公寓阳台已算刺激,那么当她又搭着江铎的外套下楼来到她面前,聂萱被彻底激怒,认定对方示威来了。
虽然事实上许亦欢只是因为怕冷,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件厚衣服。
两人多年前在除夕夜见过一次,聂萱打量她,想起江铎的速写本,回忆画中人的模样,竟有些认不出来。
许亦欢脸色暗淡,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夹着香烟,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聂萱一身光鲜亮丽,个子又高,眼瞧对方模样邋遢,心里生出优越感,不自觉地抬起下巴,姿态高傲。
许亦欢笑了笑,吸烟,吐气,淡淡的问“等江铎啊”
聂萱抿紧嘴唇“嗯”了声,骄傲道“与你无关。”
许亦欢点头“那我上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聂萱愣住,想也没想脱口叫她“喂你等一下”
许亦欢觉得好笑,停住脚,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转头告诉她“给你五分钟,爽快点儿,我脚冷。”
聂萱闻言视线往下,见她竟然光脚穿了双男士凉拖,态度如此随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她顿时觉得怒火中烧,忍无可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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