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仙城归属于宣明阁,偶有出入的修士自然也与他们相关,偶尔往来间,还能看到寥寥几张熟悉的面孔,仿若几十年前曾在牡华天宗见过。
颜如玉恹恹地在街上走着,肩膀上趴着一只小花精,鲛人则是化为鱼形玉佩正坠着腰封。
他的心情不太美好。
小院的气氛压抑逼仄,让颜如玉无法久留。
昨日
他怔然望着路边一座酒肆,耳边却回响着黑大佬温柔的话语。
尽管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趁虚而入的柔化手段,可确实戳中了颜如玉的担忧。
白大佬肆意妄为惯了,不管昨日是因为什么而戳中他的兴奋点,当他意识到如玉是他欲望的集合时,他不会让步,更不会像黑大佬那样留有余地。
虽然黑大佬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就是了。
他是偷溜出来散心,但瞧来瞧去,这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人与他不同。他们各有牵挂,在世上有让他们奋不顾身的人,可能让颜如玉记挂住的却依旧只有那么寥寥几个,除此之外,他在此间当真是孑然一身。
小花精似乎是觉察到了颜如玉的心思,飞到了他的前面,用短短小小的胳膊摸了摸如玉的鼻子。
隔着一层面纱。
颜如玉失笑,伸手去捉小花精,将它握在手心,“莫要担心我。”
他迈步往前走。
实在是无趣,不如去老地方散心罢了。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尾后,身后那座酒肆三楼有人推开了窗户,若有所思地说道“赵柳,你跟上去瞧瞧。”
一道暗影从屋内消失。
屋内有人说道“你让赵柳去作甚好不容易得闲出来吃酒,不说要品尝这凡人酒水滋味吗怎又去看别的”
先前说话那人嗤笑道“你们凑的局,我可甚都没说。只是看到个眼熟的人罢了。”
当真奇怪,那人应当已经消失了几十年才是。
按他如今的岁数,已经是白发苍苍,行将朽木的时候了。
颜如玉轻车熟路地在包间坐下,同杂宝阁的侍从说道“不必留人伺候,我一个人看看就行了。”
这是他第三次进杂宝阁,对一套流程熟悉得紧。
他取着的令牌让杂宝阁待他很是尊敬,闻言送完东西就一应退下。
杂宝阁每十日会有小会,每三十日会有大会。
平日会有杂流。
杂流说的是被鉴宝师觉得不入流但有趣的东西,偶尔也会有人在杂流里捡漏。今日不是小会,也不是大会,底下是敲定的几件都是杂流,价格并不高。
颜如玉听着闻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毕竟能上小会大会的都是叫得出名号的贵重物品,可杂流就稀奇古怪了,有的甚为有趣,听得他津津有味,甚至还拍下了两件小玩意收起来。
在杂宝阁坐了一个时辰,钱花出去了,心情也好了一点。
他晃了晃茶杯里泡着的小鲛人,“灵茶好喝吗”
鱼形玉佩化出的小鲛人腆着肚子,娇娇地说道“饱了。”
今日为了小鲛人,颜如玉可是连着续了好几次灵茶,这小家伙居然喜欢上了杂宝阁的特质灵茶。他与苏眉儿想必很有共同语言。
颜如玉的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胡乱涂抹,他在思虑是否要联系颜家人。
特指几位手足。
已经六十年了。
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记得他
颜如玉叹息一声,眉眼垂落,闷闷地看着桌上的水渍。旁人看来,便是这位娇客先露出笑靥,不过片刻又有清愁栖息眉间,让人生怜不已。
忍不住留神,忍不住细看,便忍不住泄了气息。
这一落痕迹,便让小鲛人察觉,尖叫道“如玉如玉,登徒子”
那后面三个字可谓是尖利,惊得里外都吓了一跳。
颜如玉蓦然起身,杂宝阁的侍从也猛地冲了进来。他们本就是修士,尤其有两个化精期修士,敏锐觉察到了屋内除了客人外还有几道气息,当即沉下脸色,“何方宵小”
有三个身影逐渐显出来,面露尴尬。
毕竟他们这般行径确实是不妥。
尤其是袁成和徐若,若非尘缘生硬拉着他们,也做不得这种偷偷摸摸的举止。
一刻钟前,赵柳回去不知和尘缘生说了什么,他就仿佛得了癔症喃喃自语,说着些什么不可能啊,不应当这样的话,最终强拉着他们潜行入了杂宝阁。
今日只是杂流,没有小会与大会,珍贵的物品也不会开启。杂宝阁的守备虽然严谨,却也不至于像大会与小会那样滴水不露,居然真给他们悄然进来了。
只是
袁成和徐若看向那娇弱少年,杂宝阁的侍从正牢牢将他护了起来。
如果是为了那张脸,那种惊世的容颜,却也无怪乎尘缘生会这般莽撞冲动,栽在这美人坑里。
他们的眼神闪烁,游离不定。
毕竟就连他们,在看向那人时,也总控制不住心神的瞬间动摇。
着实蛊惑。
“颜如玉。”
尘缘生的声音艰涩,“没想到你还活着。”
这把声音有点熟悉,就像是在很久前听到过。颜如玉循声望去,为首的年轻修士也正看着他,面上依稀有些许旧时痕迹,让他泛起记忆的涟漪。
原来是他。
尘缘生的尘姓如牡华天宗的蓝家一般,掌门往往出自一脉,在宣明阁中是大姓,修士众多。被白大佬恁死的尘客行与尘缘生应该有不远不近的血缘关系。
颜如玉“好久不见。”他简单打了声招呼。
不知为何得了这句话,尘缘生的脸色反而更沉重。
既然人认识,而且就有杂宝阁的人守在外面,也做是虚惊一场,各自落座了。
等到屋内只剩下四人的时候,颜如玉虽未邀他们坐下,神色却也还算平和,“尘缘生,你有事找我”这人都入门来了,说是平白无事也是不可能。
尘缘生神色莫测地看着他“是啊,没想到还能再见。”
颜如玉对尘缘生的印象不好不坏。
当年各自岁数还小,尚未确定灵根。那会的颜如玉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喜欢与他玩的人倒不少。这些玩伴有好些都是各大仙门所出,尘缘生也是其中一人。
可是后来不到一两年,这些好苗子一个个都测出来灵根。
便天然有了区别。
人有了差别,便会分出个三六九等,更何况还是这等大事。
孩子是最纯粹,这份纯粹,分好,也分坏。
有了差别,便有了亲疏远近,从前颜霁嘴里说的那些欺负他的内府小疯子,多数就是那些小玩伴。
尘缘生不过作壁上观罢了。
都是小孩子,有的恶意也不过是懵懂无知,只是长成后境遇各有不同,偶尔几次遇到尘缘生他都是匆匆而过,倒是没想到还能再见。
且遇到尘缘生后,颜如玉才真正有了一种实感。
修士与凡人当真不同。
六十年过去了,尘缘生现在的岁数已经八十好会几,可他的相貌如青年挺立,顶多只有二十岁出头。若是如玉来历经这几十年的光阴,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啦。
如此,颜如玉待黑大佬先前所说的恐惧有了少许莫名的理解。
倘若易地处之,眼睁睁数着倒计时,看着亲近的人逐渐死去却毫无办法,这种恐慌足以让人绝望。
尘缘生站在颜如玉的对面。
他看着少年美丽如昔,不,应当是更胜从前的精致面容,除了不可避免的心神动摇,却也充满着怀疑。
他清楚颜如玉的身份。
他不可能在现在仍然保持着这般模样。
当初天下得知颜家出了个第一美人,两位仙尊为此争夺不已,这般传闻虽然确实被刻上榜首,也有诸多人对此记挂,深感有趣。
可真的全然上心的,除了当真见过颜如玉面容的,又会有几个
只有真正看到颜如玉,方才知晓这般模样是如何魅惑人心,哪怕是现下,他那两位友人正发痴地盯着少年看得入神。
连眼都直了。
尘缘生不怪他们,因为这实在正常。
可没见过颜如玉的人却只把这名头看做趣味,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盖因凡人的寿数实在太短太短,过了炼气筑基,人就能突破两百寿数,等到了化精,那更不必说。就算只停步在最初的两个阶段,可是任何一种延年益寿的手段都可以尝试。
他们脚下有无数大道。
可凡人没有。
颜如玉是凡人。
就注定了他的存在会如朝露般轻易逝去。
颜如玉迎上尘缘生的眼神,忽而捂着嘴闷闷咳嗽了起来,他咳嗽的声音发闷,仔细听来,又有点像胸腔里含痰的样子。在苦苦咳嗽了好久后,他才哑着声音说话,“见笑,这把身子骨有些虚了。”
尘缘生的脸色微变,他细细打量着颜如玉,试探着说道“你的身体”
“老了。”
颜如玉“我与你可不一样。”
他的咳嗽,就像是老人垂暮,连胸腔都堵满了痰那般发闷难受。就连说话,其实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说得很慢,也很细。
青春永驻比起延长寿命来说可要简单,如此,尘缘生心下好笑,只觉得自己方才是昏了脑袋,什么都想不到,还以为颜如玉当真找出了能让自己突破寿命限制的法子如果真是那么简单,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了。
尘缘生“牡,你家的告示还未撤下。”
颜如玉听得懂他的暗示。
他说的是在他跨越时间线前牡华天宗下的命令,说是他与外人勾结的那条,若是有人能寻到他的踪迹,就能够捉去牡华天宗领赏。
尘缘生出身宣明阁,自然不会去贪图牡华天宗的赏,只是隐晦提点了颜如玉后,他也没有继续逗留,只在临走前淡淡说道“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当年抱歉。”
说完这话后,尘缘生拎着两个不愿转头的友人匆匆离开。
即便清楚颜如玉的真实年纪,可看着他那美丽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容貌,确实会心生动摇。他不愿幼时玩伴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还要为了自家的昭令奔波逃亡。
他身边的这两人也是出身大家,方才他又不小心直接呵破了颜如玉的名字,要是让他们一个不经意间想起来,那就糟糕了。
毕竟尘缘生不会为了牡华天宗动摇,可旁人会不会
尘缘生想起蓝岚,面无表情地想,那可就不好说了。
杂宝阁内。
颜如玉没碰从头到尾都在装鱼的茶杯,另取了个杯子吃了几口茶,指腹时不时摩挲着茶杯,那模样有些出神。
小鲛人从茶杯里探头,在刚才意识到事情解决了后,他就一直缩在茶杯里装鱼。
索性他提点的时候只那道声音最响亮,无人发现有尾小鱼躲在茶杯里。
“如玉如玉,”小鲛人从灵茶爬了出来,下肢不太给力,他挪动着小手手爬到了颜如玉旁边,蹭了蹭他的胳膊,“他欺负如玉”
颜如玉将手递给小鲛人做支撑,摇头道“他没有欺负我,当年的事情不过是小孩玩闹,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没想到他还会放在心上。”
说是玩闹,其实也不止步于此。
他并非是出生便只留在外门的,在最小的那会,会走动后,他就常常会和其他的小孩一起去到内府的一处地方玩耍。
说是读书写字,不满三岁的孩子哪里会呢
那到底还是在玩的。
既然是类似学堂,又是在内府,那自然是连蓝叶舟的独女蓝岚也在其中。
是的,蓝岚其实比颜如玉还虚长几岁。
如果她和主角的婚姻能成,那是不是要算作姐弟恋
幼时的记忆,因为他生而知之,所以还是记得。
他记得,蓝岚其实很不喜欢他。
尽管他和蓝岚的接触只在幼年,但也正是因为幼年稚嫩,所以天生聪慧刻薄的小蓝岚才会没有掩饰住那恶意。
如果是长大后的她,想必会笑靥如花,就连行事也不露端倪。
他很清楚那群小玩伴的异变产生,是在蓝岚检测出了灵根的时候。小时候的玩伴里,就属他和蓝岚最惹人关注,他们俩都长得可爱好看,尤其是颜如玉,他虽然是个懒娃娃不肯动弹,却总有人愿意粘着他。
等蓝岚有了灵根的消息出来后,原本和睦的小团体便逐渐出现了矛盾。
颜如玉大概猜出来这妮子到底做了什么。
那会没想起来是穿书,眼下回想起当年的事情,蓝岚真不愧是原著中阴了一把男主的未婚妻,从小就鬼灵精。
大多的挑衅与小打小闹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一次真的快出事了,是颜霁偶然遇到救了他。她将颜如玉救下来后,按着那几个闹事的小疯子一顿狂揍,就连蓝岚也不例外。
想来也忒解气。
那会颜霁抱着受伤的小如玉回家,禀告了父母后,颜如玉就彻底住在外门,不再去学堂。
直到他检测出没有灵根后,也没离开过外门。
在那群孩子中,尘缘生确实没对他做什么,却也什么都没有做。
颜如玉懒得去跟不慈不爱的父母告状,每日定时定点跟着侍从来往外门和内府,跟上幼儿园一样。所以他被欺负的事情,也直到颜霁揍人那会才得以揭开。
但都岁数太小了,就当做童年无知过去了。
颜如玉原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发现自己身份的特殊,得知蓝叶舟和颜辉等人对他的过度关注。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修仙巨擘的后代幼儿园有了自己的答案。
牡华天宗的内府有一处学堂,说是给幼童读书识字,可底下全都是各种阵法,尤其是聚灵阵。在那样的环境下泡久了,人之开智和灵根会更为纯净,这也是宣明阁和其他交情好的仙门会巴巴将人送来的缘故。
但他能进去的原因与他们必然不同。
颜如玉猜测那上头几个是想观察他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看似重视,却也漠然。
他几番出事,暗地关注的人不可能不知,颜辉更是如此。
如果不是颜霁及时赶去,那次“意外”或许真的会要了他的命。又或者颜霁能及时赶到压根不是偶然呢
毕竟她按着蓝岚揍得贼狠,一个小姑娘鼻青脸肿地回去,还是掌门的独女,不可能一点惩罚都没有。但颜如玉记得那段时间颜霁整日进进出出照顾他,那鲜活飒爽的模样可看不出受过惩罚的样子。
试探。
由尘缘生带来的回忆,让颜如玉开始审视幼年的事情,当他得了这个结论,心中并不诧异。以他们的心性,不从小盯着那才叫奇怪。
他只是有些兴意阑珊,毕竟回忆过去不好的事情,也不让人舒服。
他戳了戳小鲛人的脑袋,将他重新收了回去。出门的时候,他问杂宝阁的侍从买了好一批灵茶。等回去就将小鲛人的水全部都换成灵茶水,让他一次性泡个够。
底下大堂的杂流还在进行,颜如玉却不去理会,正要穿行过走廊往大门,却被杂宝阁的侍从拦下。
颜如玉认出那人是刚才预警时最先冲进去的修士之一。
那化精修士诚恳地说道“贵客若是要离开,可从后门走。”
颜如玉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修士,沉默了片刻,“有人在蹲我”
化精修士苦哈哈地说道“请贵客莫要问了,后门有几位化精修为的从者候着。等您出去了,他们会带您平安离开。”
颜如玉瞧得出来他没撒谎。
在他带着许多多令牌的前提下,杂宝阁对他一直都很友善。就连他买东西都是八折,当真是让人落泪,能让抠门的杂宝阁吐钱可真不容易。
如果这个修士没有骗他,可这般模样却是顶着压力在做事般顶着什么压力方才尘缘生在杂宝阁叫破了他的名字,难道是被人认出来了
颜如玉在包间内坐着,只有他和两小只在,又要吃东西,自然会把面纱摘下来。
闯进去的杂宝阁修士都看到了他的长相。
姑且信任杂宝阁修士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的消息卖了出去,那消息又是从哪里泄露的便是尘缘生那家伙,也才刚带人走不远,不带这么快的。
除非是
颜如玉“有一个与你们杂宝阁相交甚笃的贵客,方才的骚动惊扰了他,让他得知了我的身份”
他揣测,并且在化精修士脸色微变的时候继续补充。
“他对我有恶意,让你们杂宝阁留人,可我偏偏用了许多多的牌子进来。一面是不能得罪的贵客,一面是自家少阁主许多多,你这算是从中盘旋另谋法子,想拖延时间让我跑路”
化精修士心下大惊,他说的话猜中了八九。发话的那人确实是杂宝阁不能抗拒的贵客,可将少阁主的客人送过去又成什么样子
自然是不能够的。
眼下已经送消息回去,只要拖延上片刻,就会有大能赶往此处,务必会稳住那发作的贵客。
颜如玉笑眯眯地说道“多谢你们这番苦心,不过这会让你们得罪客人,却也是不能够。”他戳了戳在肩膀上的小花精,温柔地对它说了几句话,便见它翅膀扑闪,立刻飞了出去。
而颜如玉则是悠哉悠哉地左顾右看,“那贵客,门牌号多少”
七号房。
越往前的号码,就意味着越尊贵。
可这个房号的客人却不是为此,而是他偏爱七这个数字。
不论他走到哪里,他总爱住在七号房。
眼下,他正慢条斯理地亲自烹茶,袅袅茶香在室内散开,沁人心脾。如行云流水的动作当真是赏心悦目,甚至盖过了屋内十几个冷冰冰的黑衣侍者。
这些黑衣侍者浑身散发着冷厉的杀气,像是一具最得用的凶器,望而生畏。
颜如玉在化精修士的陪同下进来,一眼便望到那十几件把杀器,沉默片刻后,他轻笑出声,“我知道是哪位尊上了。”
话音落罢,热茶也将将煮好。
七号房的主人拎起茶壶,“请坐。”旋即便是茶水冲下。
他给颜如玉留了个位子。
颜如玉信步悠闲,淡定地在位子坐了下来。
“您的手艺不错。”
他在吃了一口茶水后赞叹。
“谢谢。”
七号房的主人也很有礼貌地回答。
等各自啜饮得差不多了,这人才又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颜家的崽子,却是爱胡闹。”那不轻不重的训斥,就像是在责骂自家小辈。
颜如玉出来是遮了面纱的,可修为高深的修士,想要看透也不难。
毕竟这面纱也仅有少许遮掩的能耐。
“尊上与我父亲认识”
“自然是认得。”
这一来一往的平静祥和,让门口守着的那位化精修士都有些茫然,都差点以为先前这号房的主人阴森恐怖的口吻,如若磨牙般地念出“颜如玉”这三个字来。
那森然的杀气可不是作假。
颜如玉这名字听起来是耳熟,当场想不起来,可闹完事回去,再认真琢磨下,化精修士也便想起来究竟是谁了。
可不管是谁,他都是少阁主的朋友。
那也是杂宝阁的朋友。
对坐吃茶的两人已经吃上第二杯了,颜如玉含笑问道“不知尊上留我,却为何事”
对面那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吃完第二杯,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咔哒的声响。这声音如同信号,七号房骤生冷意,杀意密布。
十几个黑衣侍者的视线皆扎根在颜如玉身上,倘若眼神如刀似箭,已经能够彻底戳烂他的身体。
中年男人“当初你拍下的魂石,如今可安在”
颜如玉恍然大悟般在储物空间里寻摸了片刻,最终掏出来一颗小小的红石,乳白的光辉悉数被红兜兜遮盖,半点都看不清楚。
“原来您是为了这个”
中年男人死死地盯着颜如玉手中那不足大拇指大小的魂石,耳边还听得颜如玉在说“这颗是我兄长想买的,这做兄长的想要,做弟弟的自然不会不给。却没想到夺了尊上所好,罪过罪过。”
颜如玉在问出来是七号房的主人时,就多少猜到了起因。
要是七号房,杂宝阁,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能想起来的也就那一件事了。
当时三号、七号与颜如玉争夺魂石,因为白大佬给的钱够多,最终是颜如玉不计代价给拍下来了。
事后,曾有人追杀颜如玉,不过都被白大佬给摆平了。
三号房是苏眉儿,这七号房,自然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了。
他自称严以鸣。
颜如玉在进门时,就感觉到了刺痛的杀意。尽管方才的对话你来我往,皆是含笑从容。可他从严以鸣的眼底看不出任何的笑意。
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你的兄长”严以鸣挑眉,暗含恶意地说道,“我却是不知道,颜虹到了这里。”
颜如玉晒然,跟这种知道身家根底的人说话就是麻烦,扯个谎言都更费功夫。
“尊上也当知道我的情况,这些年东躲西藏,要是单凭我自己,如何能够避开家门的追查呢那自然是要再认上几个干哥哥,这做事才算安稳。”
颜如玉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他哪来的干哥哥
倒是有俩想要哥哥干的,尤其愿意做个情哥哥。
严以鸣昂首,身后像是有黑衣侍者得了命令上前来,门口站着的化精修士脸色一变,伸手握剑,只那一瞬,黑衣侍者却是扯下了颜如玉的面纱。
分明他伸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却偏生要让侍从来。
待严以鸣亲自用眼看过颜如玉的容貌,眼底登时闪过一丝暗色,低哑地说道“这张脸,却是有几个好哥哥都不为过啊。”
颜如玉你变态啊
他立刻察觉到严以鸣的神色微妙变了,如果先前是布满杀意,现在是在杀气中还夹杂着情欲,真叫人晦气。
这厮太过摆谱,原以为上来就是干,结果却爱瞎弄什么逼格,丝毫没想过往往失败死于话多啊
颜如玉“我已经七十几了。”
他用全身心表示抗拒,便丢了一脸年龄暗示。
严以鸣的欲火却更上一层,笑着说道“那岂不是更好”
脸好看就足够了,看那外露的细嫩皮肉,层层衣裳包裹下的躯壳自然也该有相应的模样。这小子得罪他不浅,当年可杀了他好多侍者。虽然只不过是中阶,可要培养出来全心全意、得心应手的却是有些麻烦。
如今便要他肉偿,再将他活生生作弄死在床榻上,岂不乐哉
虽是颜家出身,可毕竟是个弃子,想必就算消息泄露了出去,牡华天宗也不会说上什么。
严以鸣的笑容更深,眸色越浓。
颜如玉妈的,超级无敌大变态
他yue了
怎么连老头子都下得去嘴啊
颜如玉不想跟他绕圈了,直接挑明了矛盾,“当年追杀我的人,是你派出去的吧”
严以鸣“是我又如何呢你那个手段残暴的干哥哥,眼下不在这里吧倘若是在,你又何必发抖呢”他怜惜地看着颜如玉细腻的皮肤。
那视线粘稠恶心,让颜如玉感觉看到的地方都瘙痒起来,恨不得挠上两下。
颜如玉“我毕竟是凡人,面对恶意杀气,不这般才奇怪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从进门起就一直拿在手上的翠绿晶核。
那翠绿晶核看起来圆润剔透,当是上品。
黑衣侍者们在进门的时候就用神识查探过了,没有检查出什么来才默不作声让颜如玉进去。
眼下,颜如玉摸着这翠绿晶核,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砰
一道重重的落地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下,让地面都摇晃起来。
“啊”
立刻就有尖叫,“魔兽”
话音刚传进包间,这包间的墙壁就剧烈摇晃起来。
咚咚咚
是沉重用力的敲打声,严以鸣的神识外放一瞧,当即脸色就变了。
此刻扒着包间外墙的,正是一只通体发黑的魔兽,这魔兽只有一只独眼,长在下腹。可浑身上下却有无数个尖角,尤其是在左右两条如同烂泥的胳膊上,更是镶嵌着极其密布的利齿。这头硕大无比的魔兽正昂着脑袋尖啸,两条胳膊用力地贯在墙体上。
正当所有人的神识都留在外面,忽有一道小小细细的惊呼,“屋内也有
说时迟那时快,严以鸣心中预兆刚生,整个人就莫名矮了三寸,险而又险地避开身后弹出来的一条油腻湿滑的舌头。那舌头不甘心往下一卷,严以鸣早就爆闪离开,一下子出现在屋外,只听他恼怒地说道“你们杂宝阁就这么放纵魔兽闹事”
“哟,在这里呢。”
远比刚才还要凶险万分的险兆出现在严以鸣的心头,他的心跳很快,快到几乎要崩裂,整个人下意识闪身,却避不开最险要的那只如白玉的手。
那只手出其不意从背后穿过了他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心。
可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抽出来后,严以鸣那具尸体却重重砸在地上,化作了一个小木人。
“替死”
白大佬挑眉,那视线定格在刚才严以鸣破窗离开的室内,那只手隔着一堵墙慢慢收紧,像是在拉扯着什么。
刚逃过一劫附身在黑衣侍者中的严以鸣不得已,闪身逃到了大堂。
方才的喧哗让还在拍卖杂流的大堂彻底空了。
严以鸣出事,那些黑衣侍者自然哗啦啦跟着出去,且随着人数逐渐增多,化精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颜如玉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毕竟那足足有百数之多,压根不知道藏在哪里。
这简直是完全不把杂宝阁放在眼底。
颜如玉“这到底是哪个主儿这么肆意妄为。”
化精修士苦笑“他是宣明阁阁主的独子。”
颜如玉认真想了想,“这不对啊,宣明阁阁主只有三个女儿吧。”这儿子是从哪里来的,而且还姓严。
现在的宣明阁阁主应该姓尘。
“私生子。”
化精修士言简意赅地说道。
然后再悄声说,“听说阁主有意让他儿子入族谱,只是他的道侣启天夫人也不是好说话的,至今不肯答应。”尤其是有小道消息,说是阁主想将阁主候选人的资格给了严以鸣,而不是家中三位女儿。
足以看得出来宣明阁阁主对严以鸣的看重。
颜如玉“渣男。”
化精修士无奈地说道“这里就是宣明阁的地盘,杂宝阁明面上还是不想跟他们起冲突的”他言语间透露出一种“刚才你要是听我的就好了”的沧桑感。
颜如玉挑眉“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好了。”
化精修士
我放心,我放什么心
我就是一百个心都放不下啊
边说着,他总算望外瞧去。
只一见,他便毛骨悚然。
端看方才那挤满黑衣侍者的大堂却空无一人,神识外放,便窥见无数血色。地面,墙壁,桌椅,柱子,乃至于高高的天花板,都染满了鲜红。撕碎的肢体与骨骸胡乱丢着,粘稠的脑浆和滚烫的鲜血搅在一起,红红白白恶心得要命。
唯一站着的人,正一下、一下地踩着一滩烂泥。
不。
那不是烂泥。
那是血肉和骨骸融化的血泥,两颗咕噜转动的眼珠子充满恐怖与畏惧,却还是活着的
公孙谌一脚踩爆一颗眼珠子,幽冷地说道“我都还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你这双眼睛却是爱看。”脚底用力碾了碾,整滩肉泥痛苦痉挛起来。
一张嘴裂开,声音是无穷尽的绝望与痛苦,撕裂得几乎是在尖叫。
“绕过我,绕过我,我爹,我爹是宣明,宣明阁阁主,放我,放过我”
话到最后,更是如同野兽嘶吼。
公孙谌面无表情地踩碎另一颗眼珠子,“啊,我想起来了。我听说他努力了几百年,总算生下来一个儿子,如宝如珠地看护着,原来是你啊。”
他心满意足地将一截手臂扎穿严以鸣的嘴巴。
“那正好,待会我就去送他上路陪你。”公孙谌懒得去管顾那厮的垂死挣扎,在他的操控下,严以鸣只会不死不活地感受着这极致的痛苦。
“如玉,”他狷狂肆意站在血泊中张开双臂,素白的衣襟布满血红,连脸上都溅着几滴猩红,“不来抱抱我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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