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的身体正如五长老所说还是需要休息,不过聊上几句,就脸色苍白躺下了。也因为这突发的小变故,让他躲过了修罗场的劫难,只是盖着被子闭眼休息的时候,他却不觉得白大佬会这么轻轻放过。
果不其然,这日深夜,颜如玉方才睁开眼,便发觉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在乱葬岗醒来,应该是在棺材里,如今却坐在了无字碑前。
颜如玉打量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白大佬的痕迹,故而他起身回望,正瞧着后背那硕大的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写着公孙谌的名讳。
那淡淡莹光的墓碑屹立在此处许久,白大佬看也不看它一眼,时常将它踩在脚底也不理会。但是如今看着这地方,再回头细想这些时日的变化,却也是倏忽而过的时光。
颜如玉伸手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却也仅仅只能摸到最底下的“墓”字。
“有何好看的”
白大佬从暗影中踱步而出,神色淡淡地说道。
颜如玉“当初若非有这墓碑的震慑,我合该早就死了。”那些不死者,可不是那时候的他能够相抗衡的。
白大佬瞥他一眼“你以为是这墓碑的功劳”
颜如玉犹豫“难道不是吗”
白大佬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脸,理直气壮地说道“若非我的脑袋躺在那后头,你以为那群肮脏的尸骨会不敢近前”
颜如玉被掐得左右晃着小脑袋,仔细看来也是。
害怕一座墓碑,和害怕墓碑后真正躺着的那个人仔细想来还是后者比较靠谱。
眼前一恍,颜如玉便发现自己身处在高位,已然站在了高大的墓碑上。从墓碑往外眺望,隐约能够看到那水光艳艳,仿若在黝黑中那片湖面仍然有活物游动,不由得让人想起那堆腐烂的尸体。
颜如玉连忙收回视线,乖巧地站着。
果不其然,那道灼热的视线并未挪开,说是灼热,并非其中蕴含着多温柔似水的情绪,反是藏有无尽的恶意与趣味,让人仿佛感觉到皮肉被片片割下的刺痛感。
娘咧,看来是要命了。
颜如玉坦白从宽“我错了。”
白大佬抗拒从严“你错哪儿了”
颜如玉实事求是,严谨地说道“在思考的期间,也合该将事情告知莲容,免得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个暴击。”
白大佬似笑非笑,弹了一下颜如玉的额头,疼得他抽气。
“你这是坦白的态度我怎么觉得你在腹诽我呢”
颜如玉连忙捂着额头说道“岂敢岂敢,莲容定然是多虑了。”
白大佬偏头看他,冷厉的神色停留在他的眉间,却因为这短暂的停顿显得有些诡异,他慢吞吞地伸手去揉颜如玉的后脖颈,虽然冰凉的感觉仍然让颜如玉瑟缩了下,但这种肢体的感觉在棺材里夜夜接触,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倒也是没有。
“不怕我了”
他淡淡说道。
颜如玉汗颜,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自然会有的应激反应,一而再再而三刺激多了,就削弱了反射性的动作,只留下最深刻还未抹除的本能。
譬如这两位大佬再是熟稔,可要是杀性到了极致疯狂的时候,颜如玉还是会感觉到身体在疯狂预警的。
而眼下白大佬所说的话
颜如玉犹豫着说道“其实莲容不必挂心,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白大佬解决事情的方式虽然过于简单粗暴,但不能说人家没动脑,只能说使劲不在一个路数上,但人家的行动力是杠杠。
这不,就在短短的时间内硬生帮颜如玉克服了那心理障碍。
“不止。”
公孙谌语气有些古怪,他弹指飞射出一团小火苗,白莲砸在了乱葬岗那条小路上,飞溅的花火点燃了少许枯叶,余烬在燃火中纷纷落下。
他极近苛求地说道“你待我的态度,与待他不同。”
颜如玉语塞。
他道“可你与他的性格并不相同,相处态度有所不同,也是正常。”
两个大佬给人的安全感各有不同,白大佬那是以力破万的战无不胜,黑大佬那是足智多谋的算无遗策,这代表着公孙谌的某种不同的秉性。尤其是分裂的性格也着实在两种极端,相处经历更加不同,这如何相同看待
但是
颜如玉并非不明白白大佬的含义。
尤其是在结契大典后。
颜如玉见白大佬没有说话,便继续说下去,“诡影深潭遇到牡华天宗的人后,十七哥与他们打了一场,然后顺势提起了所谓道侣一事,借由这个话头,我们抵达了牡华天宗后,不久公孙家的人也赶了过来。”
黑大佬和白大佬对待公孙家的态度也各有不同。
至少黑大佬目前还是略带少许信任的。
“我起初并不同意,不论是何人,其实都不必在我身上绑死。我并非认为我配与不配,但总要说上个值与不值得。”颜如玉顿了顿,“十七哥并没有强迫我,但我知他也想要一个答案。”
他看向公孙谌。
白大佬的神色淡淡,漆黑幽深的眼眸也同样望着他。
颜如玉“若说喜欢或许有之,可这何尝不是待友人的喜欢。你与他在我眼中且是一人,可你们却是如此排斥双方,若是让我开口抉择,岂非要了我的老命”他那话赶话,说到后头,却也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了。
他扶额。
“罢了,你就当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言,先前冲动吃下血酒,也有我的问题。总不能”
“颜如玉。”
白大佬蓦然开口,语气森然。
颜如玉猛地住口看他。
白大佬淡淡“你缘何不直接说,其实你就是胆小”
颜如玉微怔,他细细看着白大佬的模样,许久,他露出个苦笑,怅然地说道“是,我是胆小。”
公孙谌抱住这只懦弱的胆小鬼。
真奇怪,这个胆小鬼可以为了他去死,却不敢来爱他。
“你在怕什么”
这是公孙谌今夜提起来的第二个“怕”字。
颜如玉从大佬的怀里挣扎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他道“莲容,蓝说的印记,长什么样子”他是看不到的。
白大佬“是两只首尾相咬的蛇。”
颜如玉挑眉,这话听起来,恍惚还以为是太极呢。他摸着脑门的动作没有停下,平静地说道“如果没有遇到你们,也没这些破事,我估计也就是平淡活着,做人,生活,娶妻生子,老去,葬在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再过上几十上百年,谁也不会记得我曾经来过。
“这是我设想过的生活,可你们不同,你,十七哥,大哥,二姐,竹儿,苏姐你们可以活过的时间太过长久,哪怕只是多上个两百年,对于普通人而言,那就是三个甲子。莲容,这般的岁月,不够对等,也不够公平。”
“对谁不够公平”白大佬阴冷地说道,“对你,还是对他们”
颜如玉苦笑“对你和十七哥,这两个印记,不就是其中一个代价吗”
他深吸了口气。
“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这个契约已经形成,这便是十七哥开始的尝试,如果这也不能够呢那也无事,他还会有下一个尝试,可如果这些尝试都失败了呢”
如果愿意就这么百年而过,那颜如玉或许还不会这么担心,可如今黑大佬的姿态,却已经鲜明表达了他不可能会放任颜如玉这么死去的可能。
白大佬用力拧住颜如玉的侧脸,旋即按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啃上一口,嘴角出血显然不能够,他硬是挤进去那张胡说八道的嘴里,将那还要吐露言语的舌头咬出来。舌尖的刺痛让颜如玉猛地想后仰,尖利的牙齿却分毫不让,让得他狼狈不堪,用力拍打着公孙谌的胸口。
直到那浓郁的血味在唇舌间散开,连得颜如玉也忍不住咬回去,蔓延的味道让他紧紧蹙眉,却连脸都通红起来。
公孙谌将呼吸不畅的颜如玉拢住,“你整日就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就是这么看着你呢你的心眼里小归小,藏着的东西可还真不少。”
颜如玉
谁他娘说我心眼小
白大佬揉着他的脑袋,“怕什么,若天要杀你,便破天去;地要灭你,便踏穿地域。你的命可不是你的,是我的。”他扯了一下意识海中那片小小的纯白,漫不经心地标记着所属。
他神情古怪地说道“而你也不想想,为你延命,与你答不答应有何关系”
颜如玉“”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对头
颜如玉忍不住去看白大佬,只见他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便是你不应,那有何关系问你了吗”
颜如玉“”
是的呢,真是他多虑了,至少在白大佬的眼中,他答应与不答应有什么干系呢
人生气的是他背着去结契,可在白大佬的眼中,颜如玉归属于他这个问题难道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吗
不,没有。
颜如玉痛苦地想起白大佬从前有过的酷帅狂霸拽的言行,痛苦闭眼。
他还是洗洗睡得了。
颜如玉干脆利落趁着白大佬忘记和他讨论修罗场的问题道了晚安,直接躺平睡觉。
直到在这片昏暗晦涩的乱葬岗中,也响起了平稳的睡眠呼吸声时,白大佬的脸色才一点一点地暗沉下来。他漠然地看着躺在他怀里睡着的颜如玉,许是已经习惯了,他不再和之前那样偶尔蹙着眉头,相反极其放松,就连胳膊也下意识缠上来,温热的感觉是公孙谌许久都不曾体会。
而这份鲜活的温暖,现在正有另外一人在与他共享。
乱葬岗无声无息铺陈开来的白莲,实在是公孙谌心情的另一个表现。
不是独属的东西,本不该有任何价值。
可是这只手移过上纤细的脖子,下意识又会挪开。
胆小,瑟缩,懦弱。
这样的存在,却大咧咧说着什么担心他。
公孙谌数着颜如玉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些过快了。
这是他身体羸弱的表象。
就是这般孱弱的身体,跟着他们去了几处世间罕有的绝境,也遇到了无数稀奇的事情。
他的身份,他的存在
大拇指摩挲着细嫩的皮肤,白大佬的眸色微动,整个人轻飘飘地站了起来。
当他的身影自颜如玉身上浮现幻化出来时,意料之中,他对上了另一双冰冷的眸子。白大佬嗤笑了声,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知道你这般变态吗”
大半夜还来人家屋里蹲着,难不成只是为了安全着想
黑大佬冷冷地说道“若你以为在这牡华天宗就算是安全,那真是贻笑大方。”
白大佬“有我在你怕甚”
黑大佬“任何谨慎不为过。”
白大佬嫌恶地站定,所以他真的半点都不喜欢这个年轻巴拉的公孙谌。
他不耐烦地说道“现在他的体内有我们的印记,就算真的有人针对他,你我也会有所感。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
他看了眼黑大佬,忽而大笑。
“不,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你更想要的是颜如玉坦然接受这份情爱,却没想到他更加胆小纠结了。”
“这不是胆小。”
出乎意料的是,漆黑的公孙谌并未露出受辱的神采,他平静淡漠地说道“你不曾发觉的是,他所有的考虑都是为了我们的存在而出发。”
白公孙谌蹙眉。
漆黑公孙谌仿佛自有一套说法,“如他亲近的人,不论是苏眉儿还是颜霁颜虹他们,只要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论如何,如玉都抱着尊重认可的态度,从未试图去干涉什么。可待我与你,却是截然不同。
哪怕是一瞬的可能,他都希望做出的选择是最合理恰当的。若他真的胆小、懦弱,若他真的无心,岂能桩桩件件都如何”
他道“你若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倒也不必说什么你的我的,直接滚便是了。”
素白公孙谌抬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阴冷地笑起来“是什么给了你敢嘲讽的胆量”那张桌子还未在砸向漆黑公孙谌就已经彻底粉碎,只是这剧烈的动作只吵醒了小花精和小鲛人,却半点都吵不醒还在睡觉的颜如玉。
黑公孙谌“你杀不了我,我杀不了你。别再费劲了。”
面对白公孙谌的时候,即便是感情再淡漠的他,也偶尔会忍不住流露出憎恶的情绪。这般强烈的情感,在于他们自身印记过于张扬显著,强大者的排他性,让他们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对彼此的排斥。
但是正如他们的存在之独特,他们也确实是无法杀了彼此,就算是对彼此造成重伤,也会快速痊愈,甚至都花不了半日的功夫。
对彼此造成的伤害,都简称白费功夫。
“你特意出来,总不会只是为了与我斗嘴炮吧。”在意识到这点后,黑白公孙谌之间动手的次数确实少了些,只在当真气疯的时候,才会大打出手。
素白公孙谌昨日心头的火气可还未撒完,原是要在今夜折腾颜如玉的,可是面对那个可怜兮兮说着拒绝,却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担忧的胆小鬼,他莫名就没下手。
漆黑公孙谌确实说得不错,之所以还能容忍,不过是因为在那傻小子还未看透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看透了颜如玉的心思。
如果真的一点都无心,那何必思来想去那般多呢
颜如玉本也不是那等瞻前顾后的人呀
如若真的不喜,直截了当地开口拒绝却也不是不行,可为何偏生直到今日,都还是两难,不曾开口呢
是他贪心。
是他胆怯。
他就是个小滑头,哪怕还未猜透的时候,都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好几处死亡的选项。若是真要在两者中抉择一个,不论最终颜如玉选择了谁,另一个都绝不可能会答应。
素白公孙谌冷冷哼道“他能避得了一日,避得了日日夜夜总有一日他不得不面对。”
他和漆黑公孙谌对上一眼,只余下凶残暴戾的寒意。
旋即,他昂着下巴点了点外头,“去不去”
漆黑公孙谌了然,却看一眼沉睡的颜如玉。
素白公孙谌不耐烦地从体内扯出来半拉燃烧的白莲丢在床头,那是被他生生扯出来的一异火火种,“如果这般还有人能闯进来,你就以死谢罪吧。”
他阴测测地威胁异火。
灭世白莲抖了抖。
“小声点。”
寂静的夜里,牡华天宗巡逻的人手比之前还多上几倍。就算之前还有些难以堵住的缺口,在这一次增派人手中,都确保要万无一失,不让任何人逃了进去。
是的,是许出不许进。
那日发现魂石山脉的地方,都被彻底围起来了。
眼下这偷偷摸摸的数人,都能算上是散修,他们彼此乃是好友,修为高强,一起被邀请来牡华天宗参与大典的见证,又在这三日的期限内逗留。
迟迟不走,自然是有意这魂石山脉。
昨天是第一夜,牡华天宗的守备最森严,尤其是冲突的时候还直接杀了人,让许多人看到了东游第一大派的决心,也有人动摇离开。可是他们这几个却是看到了机会,死死留到了第二日晚上。
他们深知,明日要是再不走,就肯定会被牡华天宗盯上。
这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今夜。
而与他们怀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蛰伏在这隐蔽的山脉间半宿,已经听到了好几拨打斗的声响。这是距离魂石山脉最近,也是不能再近一步的距离了,要是他们再往前靠近些,就会轻而易举被巡逻驻守的人给发现,唯独这里算是临界点。
“大哥,咱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有那心急的,已经在三番五次的动静里急不可耐,但也有那冷静的忍不住劝慰“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没瞧那中间的人压根没有被引开吗现在这几波人都是小虾米,生怕成了别人的马前卒,硬生是在忍着。可也是忍不了多久了,谁都知道这将是最后的可能,如果不在今夜,就将再无机会”
他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在他还未说完的时候,便凌空感觉到一股扫来的神识,吓得他们个个都蛰伏隐蔽起来,生怕引来牡华天宗的关注,直接给一锅端了。
好在那道强横的神识似乎只是例行查阅,确定这里没有动静后,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们再忍了片刻,又听到了远处热闹的动静。
他们心中感叹,今夜整个牡华天宗可真是热闹非凡啊。
就在他们感慨的瞬间,疏忽,那一直驻守在魂石山脉附近的几位仙尊纷纷飞向一处地方,那谨慎凌冽的戒备,哪怕距离这么遥远,也让他们感觉到了。
来了个大能引走了几位驻扎的仙尊
他们心中大喜,在确定了明面上再没有任何的仙尊后,他们在神识中交流了一番,抢身而出。与此同时,盯着这里的人不止一个,仔细数来,竟然有几十之多。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一个,在意识到还有旁人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止步,相反他们的速度更快,试图要在抢在各自前面。
只是最快的那个修士刚刚露出狰狞之色,想要将牡华天宗的巡逻斩杀的时候,忽而有灵光暴起,横扫了所有飞奔出来的修士。
那不过是一瞬,便毫无生机。
少有的还没出去的人心中后怕,先前还在骂自己动作太慢,现在却在庆幸自己的动作过慢,才不至于和他们一样成为了亡魂。
安静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的牡华天宗巡逻想必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点,他们神情冷静地分出几人去收拾尸体,确认身份。还没有死透神魂在外的就由有手段的人再补上最后一下,务必不能存有活口。
今夜牡华天宗使出来的手段,比之前还要严苛残忍。
这也是威慑的手段。
白大佬冷冰冰地看着藏在云间的龙清。
有一个脉主亲自坐镇在这里,自然是此间毫无遗漏的缘故。整个牡华天宗也就这么几个脉主,足以看得出来仙门的重视。
他漫不经心地握剑,用左手。
想来,等她死了的时候,蓝叶舟的脸色,会很好看吧
魂石山脉区域附近,巡逻的修士正紧蹙眉头,越过那些横躺着的尸体,正凝神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生怕在漆黑中就藏着下一个隐匿的敌人。尽管牡华天宗巡逻的人已经加派了好几遍,可自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再如何紧盯着,也总会有可能漏过去。
毕竟修士的手段可谓千变万化,总有没见过的厉害人物。
他们并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此处有强大的修士坐镇,更有龙脉主观察,不至于真的泄过贼人。
这也正是他们心中有数的缘故。
“啊”
一声低呼的惨叫。
起初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毕竟刚刚试图跨越的人那般多不对,在龙脉主一招下,能活着的人几乎不存在。
那不是敌人的惨叫,是他们自己人的惨叫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他感觉脖子一凉,飞起的脑袋在半空中打着旋,他看到了一个左手持剑的黑影。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黑魆魆的布料中,半点都看不到这个人的模样。
而正是这个黑魆魆的身影,几乎在一息间,杀光了牡华天宗安扎在此处的所有巡逻。
明里的,暗里的,就算还有垂死挣扎的,都被他拖出来跟宰畜生一样一刀一个,甚至杀到最后,那些藏在暗处观察的修士都害怕了。
这人究竟是为杀人而来,还是为了魂石山脉
这感觉是为了来收割人头的。
这话说着慢,实际上那黑影杀人的速度极快,而不知为何他根除所有威胁的时候,方才出手的那个大能却再也没有动静
是被引走了还是也出事了
远远旁观的人心中一颤,自认为不可能。
毕竟他们虽不知道刚才坐镇的人究竟是谁,可是能比得上仙尊的,自然必须得是踏境仙尊了这等厉害人物,可不是那般轻易就能够毁去的人
但事实上,就在那人悍然走进那破开的地口时,都再无任何的阻拦。
尸横遍野的血腥味弥漫着,刺激着他们的味蕾,让藏在暗处的人蠢蠢欲动,却迫于先前的那一道灵光,害怕胆颤的人也有之。只是时间推移,那进去的人还未出来,那死去的也不曾爬起,原本围满了人的魂石山脉附近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死尸,那被迫冷静下来的心思也逐步活络起来。
或许
“娘的,要命就不来搞这个了”
远处,有低低的骂声,旋即几条身影闪了进去。
眼见着那几人直接投入了洞头,其他人大为吃惊,猛地钻出了比之前还有多的数量,他们或是犹豫,或是露出狰狞的神色,直接闪身进去。
牡华天宗最大的主峰上,蓝叶舟正背着手看着天上星辰。
这些密布的星辰自诞生的那一瞬就高悬在天上,说是高处不胜寒,可这些点点繁星却从未变更过,古老悠远地注视着底下生灵的来来往往,生生灭灭,仿佛从亘古都是如此。
蓝叶舟原本寂静的心境在看到一颗坠落的流星时,忽而跌到了谷底。
他的脸色微变,掐指一算。
“不好”
龙清
蓝叶舟霍然撕开了身前的空间,眼不眨地跳了进去。
就在蓝叶舟动作的瞬间,在其他地方,整个牡华天宗的各处大阵疏地被点亮,仿佛一瞬间都沾染上悠久古老的气息,将整个内府都分割成不同的版块。被阵法惊扰的修士或是从打坐,或是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上空灵异的色彩。
被分割开的空间都有着诡异的扭曲,正是一条肉眼看不到的扭曲彩带,这般彩带串联起整个内府,也方便蓝叶舟掌控整个仙门的情况。
他最先查看、最先赶到的地方,自然是龙清被派去的地方。
蓝叶舟冷着脸跳跃站定,甩着袖子看着那横躺在云端上的龙清,她的尸体只剩下半边,剩下的半边正挂在地下的树上,那光滑锋利的横剖面,看得出来是用利器一下斩断的。可龙清的修为已经濒临踏境大圆满,就算整个牡华天宗不算那些老不死老祖宗,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灭除的人物这猛地让蓝叶舟想起宣明阁先前出的事情。
宣明阁前阁主也是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一个踏境大圆满就这么轻易被杀了,这简直是滑稽。整个大陆上每百年陨落的踏境仙尊都不一定有一个,今年就接连有两人出事,这如何不让人感到奇怪。
蓝叶舟蓦然想起什么,立刻低头往下看。
在此时,戒律堂的黄明德与几个大洞天的门主也赶来了,更有几个察觉到了仙门法阵异动的脉主不顾情况直接撕裂空间过来,猛地看到了那尸山血海,整个上空都猛地陷入死寂。
然后,慢慢地,他们听到了欢声笑语,更有争执怒轰的声音。
那些生活的气息,慢慢从那原本该被封住的洞口爬了出来。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怀里揣满了魂石,就连兜里都装得满满当当,想必是连储物空间也装得不能再多了,才会连手都用上。在那后面的人也是如此,更有贪婪之辈,分明自己也装不下了,却还要与旁人抢夺,正将欲望这两字生生刻画在脸上,乃是令人憎恶的丑陋。
“哈哈哈哈哈”
“那牡华天宗拦着我等又如何”
“这么多的魂石,分给我们几颗又怎么样”
“等回去后,好叫他们好看。”
“说到底就是愚笨,让他们过来偏生不肯”
“这便是我们独享”
“哈哈哈外面这些尸体可真是有意思,之前还拦着我们,现在可不是都死绝了”
“嘿,怎么说话的咱还得感谢他们先前拦住了一批,不然这还有得抢”
“抢什么呢这般多”
“是是是,就算塞满了也带不走”
“可惜的是都便宜了牡华天宗”
“嘘,小心,别说了”
“怕什么啊今日的人都死在这里了,等增援的人来了,我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蓝叶舟的脸色越来越冷,不只是蓝叶舟,在他身后,只要是牡华天宗的人何止是动怒,他们的眼里都藏着血色。
那地上尸体的惨状,生生刻在他们眼中,尤其是那些被他们随意踩过去的尸身,先前还多是热乎着,会跟他们说话的子弟,那一瞬间的杀意爆发,就连蓝叶舟都没拦得住,有两个大洞天的门主直接就杀了下去。
“啊”
那些喜形于色刚刚出洞的修士,绝不会想到迎面而来的就是如此痛击。
惨叫不断,就连几个脉主都无心阻止。
蓝叶舟冷声说道“查”
他的双手驱动着阵法,将那试图冲击过来查看情况的外门修士都死死拦住。
那些惨叫的修士里,必定也有其他没有行动的修士们的朋友、亲人,当他们陨落的时候,自然也有所感觉,想要冲出来查看情况。
可那又如何
眼下,整个牡华天宗都陷入暴怒。
正是血海滔天之时
颜如玉被惊醒了。
他茫然爬起来,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乎,虽然快到春日了,可这么热的天气总归不正常。
他将被子掀开想要散散热,抬眼想要看看现在时辰,猝不及防被一朵、不,半朵飘在他身上的火苗给吓得够呛。
颜如玉连忙坐了起来,那半朵白莲也眼巴巴地往后挪开。
他看着这形状,试探着说道“灭世白莲”
半朵白莲便用力晃了晃,像是真的听懂了那样。冷不丁地就要往颜如玉的身上窜,这吓得颜如玉连连摆手,认真说道“不能再靠过来了,我热得不行了。”
他指着自己额头的薄汗,苦恼地摇头。
“我快要被烤熟了。”
半朵白莲倦倦地在空气里打着旋儿。
颜如玉有点好奇这异火怎么会在他这里,他打量着他周围,不管是哪个大佬都不在,但是这半朵白莲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否意味着黑大佬也和白大佬一齐出去了不然这异火眼巴巴待在他这里,黑大佬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啊
他这一觉其实睡得不舒服。
毕竟在睡前和白大佬感情来感情去,聊到最后颜如玉都头晕了。
再加上他的舌头肿了,试探着说了几个词,都跟大嘴巴似的,颜如玉只得放弃,下了床去给自己倒了杯冷水,连吃了几大口试图给舌头消肿。
颜如玉抱着水杯,赤裸着脚在屋内乱晃。
白大佬那一通话也不是没对颜如玉造成影响,至少确实让他放下了少许无谓的担心。他想了那么多的事情,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两个大佬,其实走到今日,或许也不需要他的意见。
毕竟整个所谓的原著剧情有几分可信暂且不知,如今面上的剧情都被弄得乱七八糟,连带本不该出现的白大佬都出现了,这剧情的走向彻底混乱了。
如今要怎么走,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白大佬,想比黑大佬也不会再出事了吧
颜如玉靠着窗边沉思。
单薄的少年在月下出神,狡黠的月光总算如愿爬上他的身子,眷恋地落在他的鬓发侧脸,在苍白的月光下,他的模样显得愈发妖艳美丽,纤弱脆弱得仿佛只是一团晶莹的泡影,伸手一戳,就能使得他彻底破碎。
他轻叹了口气。
仿佛连月色都为之动摇,忍不住落在他的眉梢,想要为他抚平少许愁闷。
正在此刻,绕着他打转的那半朵白莲如饿狼扑虎地朝外面冲了过去,在颜如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满足地吞噬了一个人。
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就被半朵白莲给侵吞殆尽了。
颜如玉快步走了出去,只来得及看到残破的虚影消失在火中。
颜如玉沉默了片刻,决定当做看不见。
只在他想要将脚给收回去的时候,一道虚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淅淅沥沥的血滴落在地面上,连带着白色的袖口都染红了。
颜如玉“莲容”
他伸手要去扶住白大佬,却被他避开。
白大佬冲着那半朵白莲招了招手,就跟招呼小狗似的。那半朵白莲餍足地落在白大佬的手中,融化在他的体内。然后那缥缈不定的气息才渐渐稳定下来。
颜如玉冷不丁地说道“你是去杀了什么踏境修士吗”
之前漆黑公孙谌抽离了自己的灵根,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斩杀了宣明阁阁主后,并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在那之后公孙谌一直调息打坐了许久,直到前往诡影深潭的时候,颜如玉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稍显虚弱,只是在寻到墓穴后,才有稍稍反弹的暴涨。如此说明,就算是抽离灵根的大招,也不是能轻易使用的。
而白大佬的修为比黑大佬稍高一筹,就算对上踏境修士也不必要釜底抽薪可他毕竟是将半朵异火留在了颜如玉这里。
这气息稍显萎靡,如何不让颜如玉担心
公孙谌抬手,那手指粘稠的血腥让颜如玉忍不住别开了脸。白大佬低低笑道“还是这么娇气。”他明知道颜如玉不喜,偏是还要将那手指的血痕涂抹在他的脸上,掐着他的下巴被迫抬起,然后在他嘴角的伤势上再轻轻咬了一口。
颜如玉吃痛,原本就破损的嘴角更红肿起来。
白公孙谌感觉有种异样的冲动在血脉里疯狂窜动,他深深地看了眼颜如玉,兀自平息这疯狂的躁动,低哑着嗓音说道“回去穿鞋,再诱惑我,别怪我下手了。”
话罢,那道虚影融入了颜如玉的身体。
留下颜如玉一脸茫然哈诱惑什么诱惑
诱惑你来咬我一嘴血吗
他有点小嫌弃地扯了帕子擦脸,还没擦干净那血痕,就觉察到另外一道凌冽的寒意。
却很熟悉。
颜如玉抬头,便看到黑大佬安静地站在窗外,与他隔着一窗相对。
他下意识往窗边走了几步,也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这这两位大佬今天晚上是去赶集杀人了还是咋的这鲜少有这般浓郁到令人反胃的味道,可是不知为何,颜如玉看着独自站在窗外的黑大佬,却觉得他有点孤独。
“十七哥,你为何不进来”
颜如玉低低问道。
黑大佬“你不喜欢血。”
颜如玉有点好笑“但是你这身味道这么浓郁,就算只在外面,我也闻得到。”
黑大佬便低声温和地道歉“抱歉,只是特别想见你。”
颜如玉怔然,那停在半空的手帕一拐,就伸出窗外去给黑大佬擦拭,那血渍是擦不干净的,越擦就越多,直到整张帕子都变得血红。
黑大佬拦住他“擦不干净的,莫脏了你的手。”
颜如玉顿住,却偏有了一种不愿,他索性赤着脚踩上窗台,整个人扑在了黑大佬的怀里,那身素白干净的里衣,也与黑大佬的身上混合在一处。
颜如玉道“如此,我与你,也是一样不干净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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