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够吗”
一个男人怯懦地说道,看起来特别瑟缩。
他不敢直视站在他前面的人,甚至有几分卑躬屈膝。
黑魆魆山脚下,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站在边上,粗鲁地将一点碎钱塞给对方,然后将他身后那几个跟小鸡崽一般的孩子抓了过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都是平日里的买卖吗作甚这般犹犹豫豫”
男人把卖家骂了一顿,然后才拖着那几个孩子离开。
卖掉自家孩子的事情在南华随处可见,只要家里揭不开锅,多少都会把主意打到自家孩子身上去。
把孩子迁到城镇那里头,如果城镇里面,有那门口立着黑旗的地方就可以带着孩子们进去,然后去碰他们供在大堂的那块石头,只要能让那块石头亮起来,不拘泥是什么颜色,也不在乎是什么程度,只要能有一丁点的变化,都能将孩子卖出个价钱。
据说,他们会把孩子带去修炼的门派。
虽然是卖孩子,但是有些父母多少还是希望能将孩子送去更好的地方。也有为了这般,亲自走了百里路将孩子送去的。
那虎背熊腰的男人走一趟,手里头就能攒下来十几个孩子。
他的脸色稍霁,看着那些瑟缩的小鸡崽哈哈大笑,这一次的数量铁定是够的。他专门负责将这些收来的孩子,再送去附近的驻点,那之后还有别的魔修会将这些孩子搜罗过去。
这魔修做这活计,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他的天赋不高,在修炼一路上已经不能走得更远。不过好在他的兄弟呆在入梦来,还是给他寻了个好活计,只要每隔一段时间能给入梦来送去足够数量的灵根,保管他有生之年都顺顺利利,至少无需担忧灵石法器的问题了。
至于那些被送走的孩子最后会到哪里去,这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他却也是没强迫人家卖孩子啊
驻点送走的那批孩子挤在了马车上,其中有个孩子握着小小的神像坐在边上,他瞧着满脸面黄肌瘦,眼神透着害怕的情绪。那不是普通的马车,在地上跑了几步后,那马车居然腾空而起,带着挤得满满当当的孩子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马车没有人看管,仅仅只有那一层车厢与粗糙的布料,甚至连高空御寒的能耐都没有,孩子们在半空里冻得哆哆嗦嗦,基本都挤在了一起保暖。
“你还信什么神啊如果,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我们就不会被卖掉了。”
有个女孩看了一眼,发觉缩在最里面的男孩手里还攥着个佛像,忍不住带着哭腔埋怨,“我说了我会干活,我会好好看着弟弟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们卖掉呢”她也是读过书的人家,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日。
“得了,哭什么哈湫,不是说,我们是有灵根的吗”
“灵根,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能和那些黑漆漆的家伙一样厉害吧”
“眼里可以放出光吗”
虽然寒冷,但是毕竟都是孩子,在这恐怖的时刻彼此说说话,好像情绪也能稳定下来。唯独那两个男孩女孩不说话,像是情绪非常低落。
过了好久,那个男孩才说道“才不是,去享福。如果是享福,为什么我们现在会这么冷,而且冷得感觉要死掉了”
已经快入夜了,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些孩子不过是穿着薄薄一层衣裳,压根无法御寒。
“你说谎都花了钱买我们,怎么可能就让我们这么死掉”
“如果他们要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那个能力呢”
女孩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和小离偷听到了,他们、他们看上的就是我们的灵根,说是死了也不要紧,尸体能送到就好。等到了立刻剥出来,还是新鲜的”他们两人一起偷听到的话,方才会一路都这么沉默。
那个虎背熊腰的魔修提起此事,甚至还古怪笑了起来,与说话的那人在比较谁带过去的数量多与少,让躲在角落里的两人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动弹。
女孩崩溃的话一出来,整辆马车都静下来。
不多时,低低的哭泣声也倾了出来。
小离攥着神像,几乎要将粗粝的掌心都磨破了。这是他在离开前,被姐姐仓皇塞进手里的东西。他一路上握着这个神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隔壁的女孩哭得有点久了,久到他有点无奈,他撒开手,把神像挂在她的脖子上,低低说道“愿祂保佑你。”
“不不不,小离,小离”
尖锐的女声猛地响起,女孩坐倒在一片灼烧的火海里,眼睁睁地看着男孩为了救她葬身烈火。溢散的灵光逐渐泄了出来,凝聚成了小团小团的灵块,那是即将成形剥落的灵根。
女孩紧紧地攥着神像,发狂地扯下绳索,几乎将整个嗓子都劈戾的痛苦尖啸,“神啊,我诅咒他们,我用我的魂魄,我的灵根,我能献上的一切诅咒入梦来,哪怕历经轮回转世,我也要他们下地狱”她将神像砸在地上,情绪彻底崩溃。
“唉。”
她仿佛听到有一道沉沉的叹息,也不知道是从何而起,落下的时候,她紧绷的情绪松弛了下来,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到了醒来,那试炼的火海彻底消失,只余下浅浅的水雾,与遍地的尸体。
她踉跄,一脚踩中一个东西,低头一瞧,却是一个粉碎的神像。
神像之外,匍匐着数十具魔修的尸体。
白茫茫的雪山里,留不下半点的踪迹。
狂风呼啸而过,就将一切人烟都掩盖在了层层叠叠的雪花里。
他们一直在往北走。
这是小鲛人的预见,也是颜如玉指出来的方向。
再又一次昏迷过去后,再次醒来的颜如玉神情倦倦,靠在公孙谌的背脊上不说话。他将自己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了黑大佬的背部,感觉到其人挺拔如松的坚硬,压着侧脸发呆地看着白鹤的翩跹晃动的翅膀,就好像他的意识也跟着那翅膀上下飞舞似的。
“苏姐”
他就着这个姿势懒洋洋地呼唤着苏眉儿。
苏眉儿越过一只仙鹤,直接将一个小雪团砸在了颜如玉的脑门上,“懒懒散散,成何体统”
颜如玉不管,继续蠕动了两下,将自己窝在了更舒服的姿势上,咧着嘴说道“你现在还有感觉吗”
苏眉儿自然知道颜如玉在问什么。
“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有,但是和之前不一样。”
她看了眼在自己边上闭目打坐的老和尚,“那些如影随形的东西,好像都消失了。”
仁善与她说了那些追踪的东西,只要带着钥匙行走在雪脉里,除开被“神”注视之外,也会被某些存在跟踪追随。如若一个不慎,就容易着了道。
不过在颜如玉午夜来了一遭后,苏眉儿再也没有那种尖锐紧绷的刺痛感了。
颜如玉“成。”
漆黑公孙谌任由着他在背上胡闹,然闻言却启唇淡淡说道“成在哪里这两日你在偷偷做什么”如玉的精气神大不如前,总爱赖在公孙谌身上睡觉。
不知为何比起从前还要粘人,就算在现世里昏睡过去,在乱葬岗内也必定是要缠着素白公孙谌才会睡着,就算顶着冷脸也要迎难而上。
别的倒也就罢了,然颜如玉这昏睡的时间却有点过多。
颜如玉嘿嘿笑道“这下懂了我是什么心情”
公孙谌无奈“那时候也是怕你要是唤醒了另一面。”
颜如玉蹭了蹭脸,忍住一个困顿的哈欠,半睁着眼睛说道“也不是我愿意的,只是那一回之后,我总是偶尔会被扯到那些意识浪潮里去听到很多人在求救。”
他半睡半醒说话的声音有些软糯,可漆黑公孙谌的脸色却逐渐严肃起来。
他低低说道“你每次昏睡的时候,都是沉浸在其中”
颜如玉的声音有点飘,有几个字句甚至听不太清楚,仿佛他自己仍然踩在那软绵杂乱的浪潮里面,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有些时候,我会听到他们在哭泣,在哭诉自己的痛苦与绝望,就像是一整个生存的压力都扛着他们肩上。无时无刻,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痛哭与惨叫,我听到一个女孩说她愿意用一切去诅咒对方下地狱,我那时候醒过来,在想,这世间的诅咒当真有用吗敖木费尽心思,最后也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公孙谌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将颜如玉拢在了怀里。
精致的容颜脆弱苍白,他低低笑道“没事,我明白。我不是神,我也做不到那么圣母。只是偶尔被那些痛苦拉扯的时候,我就有种莫名的脱离感。”
颜如玉伸手去碰公孙谌的脸,他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就像是怕戳破什么幻影。
那温暖的感觉传了过来,他露出少许心安的感觉。
仁善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前。
“滚。”
漆黑公孙谌将颜如玉抱在怀里,平静地说道。他的声音听着毫无波动,却透着将要暴起的杀意。
“公孙施主,若您任由着颜施主继续下去,怕是难以让他稳住坚定的人性啊。”
老和尚迎难而上,似乎压根不懂得什么叫退缩。
颜如玉挣扎着从黑大佬的庇护下露出个脑袋,无奈地说道“您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我随时随地都会堕落成什么怪物一样。”
仁善苦笑着说道“或许会比那更为可怖,您才是一切变化的核心,若您当真归去,那这个世间,也怕是会归去降临了。”
颜如玉敛眉,摇头叹息,“这话您不说,我也懂得。不过除了这几日的变化外,其他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影响。”
老和尚的视线在颜如玉和公孙谌身上来回逡巡了片刻,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
“公孙施主,还望您多多看顾好颜施主。”
待老和尚跑了,颜如玉才忍不住笑着说道“我算是知道你之前为何讨厌他了,仁善大师这脾气就是踩着人的边界来回说话,这要是一着不慎玩脱了,可当真想薅住他的领子揍他一顿。”
仁善跑来这么一回,颜如玉也清醒了许多。
他坐直了身子,摸着下巴说道“我感觉他对你的态度怪怪的。”
公孙谌低头看他。
颜如玉“他对你很警惕,但是警惕之外,他看你的眼光怎么说呢,特别像是一个救世主。”那种背后有着大光环的那种。
漆黑公孙谌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倒是也没发烧。”
颜如玉笑眯眯地说道“我可觉得我说得有理,不过他说得不错,我若是再沉迷下去,且不说会变成什么样子,连现在的事情都会受到影响。”
漆黑大佬平静地说道“那又如何”
他低头看着颜如玉。
“你在怕什么”
颜如玉懒懒的动作僵住,好半天轻声说道“以前我总觉得我是为了救你们才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可如今瞧来,这个想法却是有点可笑。其实你们不需要我,或许反而会更好。”
从前是为那场打赏与作者的拉锯战,如今却是为了颜如玉逐渐窥探到的隐秘。
漆黑公孙谌“如玉觉得,当初在画卷上看到的结局,便是好的了”
颜如玉微微蹙眉,那时候看到的东西尚且不知真假,且若是真的,也万万没有算得上好的理由。不管是公孙谌还是那个举世几乎灭亡的惨状,都不知道死伤多少可怜的亡魂。
粗粝的大手摩擦着颜如玉的耳根。
“那不是假的。”
漆黑大佬语气清冽,平静地摇头,“疯子炼化墓室后,就已经补全了那段相关的记忆。若是他没有与你说明白,那就我同你说个清楚。”
在踏灭了牡华天宗后,公孙谌已经觉察到了这仙门气运的诡异,再从那些即将死去的巨人后裔口中得知少许因果,那时候的公孙谌就直接杀到了南华大陆。他的疯癫诡异在同时也吸引了不少被其作风招来的偏门左道。
公孙谌不在乎有什么人追随他,也不在乎那些人下场如何。
便是这种随意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聚集的人数却反而多了起来,无形间当真影响到南华的格局。入梦来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便有人混入了其中,为了使公孙谌发狂造下更多杀孽,强迫数十万普通凡人挡在战场上。
“那不可能。”
颜如玉蹙眉,这不是原著有没有写的问题,是入梦来不应当如此挥霍根基
“如玉,你太过良善。”公孙谌摩挲着他的侧脸,平静地说道,“那时候可与现在不同,你在牡华天宗已经被他们如愿献祭,重归神树。一切的进展加快,我可从不曾与你相见过。”
颜如玉明了公孙谌的意思了。
入梦来的目的如果一起都到了尽头,那剩下多少人,又有何惧
就算整块大陆都死了干净,他反而
错了。
到了尽头,入梦来反而是那个希冀凡人间死伤愈多愈好的存在。
让整个世间的秩序、天道、根基一切都崩塌
为此,入梦来不惜驱动他们潜藏多年的所谓“香火神”,在他们的号令下,凡人盲从于“神明”的指使投身于与他们压根无关的战场。
“所以那数百万的亡魂”
公孙谌淡淡微笑“如玉,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摩挲着颜如玉的耳根,漆黑如墨的眼眸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低低地说道“或许有的事情可以重头再来,可流逝与倒转的历史却无法覆灭已经存在的印象与变化,如玉,自始至终,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主角,从来都不曾存在。”
颜如玉微怔。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难道过了这么久,你还觉得我在惦记着主角吗”
他在这里生活的岁数远比颜如玉曾经以为的还要多上许多,究竟是臆想中的存在重要,还是眼前人重要,难道颜如玉会分不出来吗
而且就算是如此变化,可是公孙谌不也是一点点蜕变到了今日的模样历经无数磨难,哪怕斩断他的傲骨也从不曾踏灭他的意志,哪怕他再疯癫偏执,颜如玉自然没有放手的道理。更别说这究竟是谁在担心呀
颜如玉无奈地敛眉,笑出声来,“难不成,十七哥居然是在担心吗”
这可真是不像公孙谌会有的模样。
漆黑大佬的眼眸总算有了少许笑意,清冽地说道“我自然是担心,我担心如玉再这么深思下去,就又要被那疯子钻了空子。”
说到这个,颜如玉的眼神微眯,谨慎地说道“你说反了吧”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后脖颈,“你敢说之前的那些跟你没关系钻空子的人分明是十七哥”
白大佬要是下手,肯定是大大方方强硬地动手,还要留在非常明显的地方,让人压根遮挡不住。而漆黑大佬的心思那可就别出心裁了,这种暗戳戳盖章的小心思,很难不是他下的手。
漆黑公孙谌慢吞吞地说道“最开始的确是我。”
颜如玉
这还有个开始和结束的
你们两个私下到底在较什么真呢
颜如玉嘀咕地说道“这较真来较真去,不都是没吃上吗”
他将声音压得贼低,甚至只留着浅浅的口型,几乎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
只是漆黑大佬在颜如玉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微微亮起,看着颜如玉的模样不知在思考什么,非常严肃正经。在颜如玉看来的时候,还以为黑大佬在思考什么要事,便也忍下了要说的话,无聊地靠在公孙谌的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同时与钻出来的梦兽说话。
“你最近怎么都不爱说话了”
梦兽幽幽地说道“您越靠近那里,我就越害怕。”
小鲛人近来也不怎么说话,但那是因为他越来越能感觉到族人的气息。那种绝望悲鸣的气息浅浅笼罩在一切事物中,让蓝怎么都提不起精神。这两天小花精和小鲛人几乎日日夜夜聚在一起,两小只的关系倒是异常好。
颜如玉“你若是担心,也无需进去。毕竟你的存在,入梦来大多都是知道的。”
梦兽摇头“知道我存在的,也基本上只有入梦来要紧的那些人。只是那地方过于诡异,就算是您,也可能会在那里迷失。”它本来就是在入梦来诞生,以至于很多对入梦来是隐秘的事情,其实梦兽多少是有些感觉的。
就算是它,其实在神树和“那地方”之间硬要选一个的话,竟然也选不出来究竟是哪个更为危险。
颜如玉“瞧你这么担心的样子,看来我们怕是走对地方了。”他掐了掐梦兽的鱼鳍,语气平静地说道。
“梦兽,我很喜欢鲛人,我也很喜欢那些傻乐可爱的巨人后裔。光是为了无尽夏的事情,就不可能轻轻放过去。”
他撒开手,拍了拍梦兽的尾巴。
“玩儿去吧,既然都从入梦来出来了,就不要整天都闷兮兮的,学一学仁善大师的乐天如何”
仁善老和尚悠悠地说道“老衲这等宽敞的胸怀,鱼施主怕是学不会啊。”
梦兽愤怒得鱼尾巴一甩。
“我不是鱼”
乱葬岗。
这片无边无际的幽暗空间里,颜如玉最熟悉的仍旧是墓碑附近的地方。或许是他白天的时候睡得多了,也可能是那时候和漆黑大佬聊的一些话现在还在影响着他,以至于颜如玉现在走在乱葬岗的坟墓里散步,久久没有睡意。
这话却也是有点矛盾,毕竟他在现世中要不是困顿睡着了的话,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乱葬岗,可偏生在乱葬岗出现了,人却睡不着了。
乱葬岗早些时候存在不死者的时候,颜如玉压根不敢去细看这些坟墓的模样。
那时候的颜如玉当真脆弱至极,小小的伤口就足以让他痛苦不已,那会他怎么会想到居然会一步步走到今日
颜如玉敛眉。
既然是散步,闲着没事干,颜如玉开始一个个看起了那些残破的坟包。
一部分的坟墓在白大佬清除不死者的时候被破坏了,挖空的墓穴看起来没什么东西;余留下来的另一部分坟包,有一小半光秃秃,别说是墓碑了,就连坟包也显得低矮可怜,像是随意糊弄而成。只有少部分的墓碑上隐约刻画着字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长年累月的时间流逝后变得暗淡了,基本看不清楚写着什么。
颜如玉原来是不在意的,但是在连续看了几个模糊的坟包后,他反倒是好奇心起,撸着袖子硬生生要分辨出这究竟写了什么。只是还未等他看个明白,就听到白大佬幽幽冰冷的嗓音斥了一句,“你趴在那堆脏东西上作甚呢”
最近颜如玉总是习惯在乱葬岗到处找白大佬,必定要主动赖在他的身边才会睡着。许是这样养成了习惯,今日偏生颜如玉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将白大佬给勾出来了。
颜如玉看了下这还算完整的坟墓,“我只是想看看这上头写着什么。”他倒也没胆跟白大佬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毕竟就连他自己也确实觉得无聊。
素白公孙谌看他一眼,皱眉引来水,将他两只脏爪子洗得干净,然后才屈尊牵住他的手,慢吞吞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这些都是之前死的人,葬在我附近,不过是为了取他们的怨气一起镇压住我罢了。”
“之前死掉的人”
白大佬拖着颜如玉往回走。
颜如玉也不用力,就慢慢跟在素白公孙谌的后面。
“那也包括最后在南华大陆死去的那些凡人”
素白大佬淡漠地说道“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些无名的墓碑,那些被镇压在水底下的尸体不过无名之地那些应当都是修士,毕竟那地方普通凡人也进不去。”
颜如玉“”
那确实是惨到了极致。
不仅生前要被利用到死,死后还要被挪来镇压之用。
岂不是永世不得超生
素白公孙谌将颜如玉带回乱葬岗的巨大墓室前时,看到了袖手站在墓碑下的漆黑公孙谌。只见他仰头看着那高大的墓碑,瞧着上面清晰可见的“公孙谌之墓”,侧脸的冰冷却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波动。
素白公孙谌阴测测地说道“你来做甚”
那更像是一句“滚”,只不过面上看来较为“和善”罢。
黑大佬测过身来,与素白公孙谌对上一眼。
两人尽管非常不喜欢彼此,但是他们的默契却是没得说的,在彼此对视了一眼后,素白公孙谌脸上的薄怒散去少许,不知为何露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紧接着就是黑大佬,他在看了眼素白公孙谌后,将视线挪向了颜如玉,然后再看回去白大佬。
他点了点头。
白大佬不知意会到了什么,竟然流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颜如玉整个人吃惊不已,白大佬居然冲着黑大佬笑了这外面是天塌了吗还是明天太阳居然是从西边升起来的这种诡异的感觉
他对上两个同时看向他的公孙谌,突然默默打了个寒颤。
颜如玉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不管他们两个人究竟在琢磨什么,就这一刻颜如玉背后发凉的感觉,他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喜欢。
苏眉儿一个周天运转结束,已经是天色发白。
他们修士基本不需要睡觉,只需要静坐就可。不过静坐调息的时候,到底还是处在比较没有戒备的时候,如果不是跟着公孙谌和仁善的话,苏眉儿往往都是那个负责戒备的人。
她轻巧地起身,看向老和尚,“你”
苏眉儿突然顿住。
她原来是要说什么话的,只是此刻全部都憋了回去,眼神望着不远处的船只有些发愣。
“本来白鹤就够显眼了,怎么还搞了艘船”
苏眉儿嘀嘀咕咕。
她自然感觉得到上面笼罩着公孙谌的气息,那种威慑与飞船本身的阵法材料,足够抵御仙尊级修士的一记攻击。只是之前他们虽然算不上隐藏行踪,却也不至于大大咧咧至此,这艘飞船与公孙谌毫无遮掩的气势泄出去,怕是对方已经知道了。
老和尚可比她看得开,笑道“你以为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入梦来就没有任何的发觉吗就算他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乃是颜施主与我们一同进来,可是在那日铺天盖地的气息变换之下,颜施主已经在无意中掠夺了他们对于雪脉的操控,他对于这股力量的使用甚至在无意间入侵了神道”只怕他们早就有所感觉。
苏眉儿“以他们两个人不可能看不破这点吧”
别的就先不说了,至少眼下公孙谌这肆无忌惮的样子,看着不像是要去袭击,反而像是张狂地上门踢馆。
仁善乐呵呵地摇头,说得神神叨叨,“这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不然不然”
他边说着边摇头。
苏眉儿面无表情。
她正在努力让自己不要接仁善的话,不然她当真要抽剑大义灭亲,将这个老不死的嘴巴给封住。既然不想说的话就不要把话说半截留着啊
再过了半日,事情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苏眉儿已经出去试探了几回,除了他们他们几个外,远远的边界上有了其他修士的气息。暂时分辨不出来是魔修还是修士,但是神识里隐约感觉得到他境界高深。她谨慎将这件事告知老和尚,他道“不必担心,是一位东游施主,虽然脾气有点古怪,但是本性良善。”
看来老和尚之前是与他遇到过了。
苏眉儿稍显暴躁地说道“有人跟上来也是正常,毕竟公孙谌这气势毫无遮掩,只是他们究竟怎么回事,日上三竿了还没有半点反应”
她懒得担心公孙谌如何,毕竟彼此都是修士,就算是打坐练功也有可能闭眼数日,可是颜如玉身体还是凡人,这吃喝一日三餐可都是照旧进行的。那些仙鹤沉默地簇拥在飞船的边上,将整个画面渲染得美轮美奂,可是苏眉儿却一点都放不下心来。
是颜如玉出事了
论及此处,苏眉儿很难不这么想。
此刻颜如玉呢
颜如玉正面无表情地趴在床上,酸痛得几乎起不了身。得亏他醒来的时候,左右都无人,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恼羞成怒将公孙谌活生生闷死。
不管是哪个公孙谌
他就说昨天的预感没有半点好事
颜如玉气到耳朵羞红,握拳揍了两下枕头,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软不拉几的力道将软枕头砸出来小小的坑,让他愈发气恼了。
昨夜
黑白大佬两人似乎是有了什么默契,将那水乳交融,鱼水之欢的事情做了个透彻。
这你情我愿,你侬我侬的事情,颜如玉也不是非得守着那条线。
虽然他,咳,确实是不懂那些相关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做,但是摊平享受的事情他还是做得来的。可是,可是
颜如玉一想到昨夜公孙谌的“严刑逼供”,就觉得好生可恶。
颜如玉泄气,将自己砸在了被褥里面。
方才体会到那种感觉,就觉得自己差点崩溃了,在完全不能承受的极致时,他们两个疯子还在一人一边按住了那枚镯子,仿佛那是什么开启的必经之事情,差点将颜如玉一波给带走。
他都不记得自己在疯狂的感觉里究竟说了什么胡言乱语,仿佛成了个破袋子,什么含在里面的话都忍不住往外吐露。
颜如玉叹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尽管胳膊确实是有气无力。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黑大佬异常狡猾,他用让出初次的代价换来了白大佬默许此事的发生,定要将颜如玉活生生榨干,在那极近痛苦与快乐的事情里不断逼问他关于那些不曾言说的事情,仿佛要将颜如玉所有潜藏的秘密都挖掘出来。
颜如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昨夜
他好像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关于那份打赏与拉扯,关于神树,关于入梦来,关于这个世间也关于他们两个。
在将他彻底逼到绝境颤抖不已,仿佛连最后的一层保护都被剥落的时候,却又是公孙谌将哆嗦的颜如玉拢进怀里,冰凉与温暖的触感来回。
公孙谌将他彻底打破了,却又再度将他彻底拼了回来。
颜如玉按了按泛红的眼角,感觉腹中悲鸣,像是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的饥饿感灼烧着他。他试着翻了个身,可惜在乱葬岗梦境里面做的事情,也会一一投射到现世里面,颜如玉想爬起来吃点东西,可毕竟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软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日头。
尽管雪脉一直显得阴沉,但是这样的天色
已经是大中午了吧
咔哒
门外传来响动,漆黑公孙谌推门而入,很快就有香味飘来,勾引得颜如玉腹中的馋虫连连叫唤。他又羞又恼,反而侧过头去,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枕头里,试图将自己就这样彻底闷死。
冰冷的大手突然出现,按在他赤裸的背脊上,少许嫣红的痕迹犹在。
“不想动那不如”
颜如玉听着那阴鸷的威胁,立刻弹也似地坐了起来,哪怕腰间酸痛不已,也强装镇定一本正经地说道“好饿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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