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听到了呼唤声。
她睁开眼, 淡粉的眼眸里倒映进漫天星光。
天蚕乡的夏夜,伴随不知何时能止息的蛙叫和虫鸣,呱噪中营造出静谧。
东宫仰躺在一只蓬舟的船头, 身下铺垫着上个镇子大户献上的织锦和新鲜桑叶, 两边是不断倒退的芦苇,天上则是与小河平行蜿蜒的灿烂星河。
在星河之外,在夜幕正中,有一枚星子尤其闪亮,祂的光芒穿过不均匀的大气, 在眼瞳上留下八角辉光的残影。
东宫微微张开嘴巴, 向夜空正中的八芒星伸出手。
白胖的手下一刻被一只苍老的手握住,坐在一边,给她摇扇的蚕巫探过头来, 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和蔼的微笑。
“哎呀, 醒了, ”她说, “饿吗”
我不是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哦东宫有些生气地想。
她还记得上个镇子, 人们来庙里围观她,她闭眼睡觉时就看似小声实则能听清的音量说“她睡了”, 她醒来后又说”哎,一醒来就开始吃了”、“真好,真健康”。
分明她有时睡醒后,不会立刻就开吃
就像现在, 东宫对天上的星星更感兴趣。
“在看什么”蚕巫靠近她,用额头测了下她的体温, 见没有发热才放下心。
她顺东宫的视线望去, 也看到孤悬星海中央的八芒星。
“啊, 那是星天哦,殿下,”蚕巫说,“也叫星主,是天宫中的神明,在凡世的投影。祂种下神木开辟了此方天地,用神木掉下的树枝制造大地,用神木树叶的吐息制造天空。祂将自己的宫殿压在九霄之上,使得神木轻盈的吐息不会飞走;祂命令羽人驾驭龙舟,每日从东边划向西边,最后坠落海中,又从海里划回东方,这就是太阳的东升西落。我们在祂创造的天地中繁衍生息,所以尊祂为万物之父,为万灵之母。”
长长一段,听得东宫快睡着了。
小娃娃的注意力转移快速,她又望向前方。
时近午夜,但可以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码头,以及张灯结彩的大城。
“您驾临的消息已经传到锦城,他们在迎接您更远的地方锦城已是天蚕乡的边境,再往东去就是青龙国了。您以后可要小心和青龙国人打交道,他们傲慢又野蛮”
发现东宫眼里露出好奇,蚕巫轻轻啧了一声。
“好吧,他们那边也有几个出名的景色,您知道龙门吗那是荒境唯一一道入海的大瀑布,据说高有三千丈。
“水流过处,木朽石穿,尤其在河口,本不会有任何陡峭之处,便是有也会叫海浪和河涛给磨平了。龙门并非凡物,显然是神力所成,说不定是星天专门留下的景致呢,等您长大,也可以去看看。”
是呢,听上去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东宫点点头。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浮现出一条干枯的河道,以及陡峭河道下,平静的墨绿泛紫海水。
东宫陷入沉默。
蚕巫放下扇子,从河边的苇草上抽出一支,干枯手指灵活编织,熟悉的草蟋蟀在几个呼吸后出现。
东宫忍不住双手在胸前拍了拍,然后伸出手。
蚕巫果然将草蟋蟀放进她手心。
还不等东宫收回手,蚕巫又握住她的手,帮她将手捏紧。
有点茫然的东宫抬头,发现老妇人皱巴巴的脸上落下泪来,但嘴角依然上翘着。
“殿下。”蚕巫轻声唤道上前,将小小的女孩拥住,她身上的皂角香气弥漫东宫鼻尖,叫她又想睡了。
但蚕巫说“您还不醒来吗”
东宫歪了歪头,不等反应过来,她连人带草蟋蟀,都给老妇人一把推进水里。
东宫“”
根本不会游泳的娃娃连扑腾也不会,入水即沉。好不容易挣扎着向水面望去,就震惊发现小小的蓬舟,以及跟随蓬舟的船队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不,都是认识的人。
是青龙,是年幼的传令兵,是很多很多人。
东宫茧女怔愣片刻,旋即更用力地扑腾起来,想回到水面上,想去和那些人一起站在船头。
但,又有一双手将她拥住。
挣扎不开的茧女恼怒回头,接着一惊。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人是出现在她梦里的人,
乌黑的半卷短发,和浅褐色的眼眸。脸颊上沾染褐色油彩,短衫长裤外罩着一件亚麻长围裙,围裙兜里是动作匆忙没有洗干净的毛刷。
他右臂完好,但短衫的短袖边缘沾染血迹,小臂上缠绕了数圈厚厚白纱。
“你,”茧女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青年的名字,“您”
卷发青年微微上翘嘴角,露出右颊上的酒窝。
他没有自我介绍,只是向茧女伸出手。
指尖沾染胶水和颜料的手里,同样有一只草蟋蟀。
茧女不由低头,发现蚕巫放进她手心的草蟋蟀,在她落入河水中后,就消失不见。
这理所当然,那只草蟋蟀毁于很久以前,在她的茧和老桑树上的树屋庙宇一起跌落地缝时,就掉了出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真想看到您长大的样子啊。”蚕巫将草蟋蟀放进她手心时,曾这么说。
她又听到水面上传来人们的呼喊,他们说“活下去吧继续活着吧”
然后水下幽深处,则传来陌生言语的呼喊,他们说“茧女茧女听得见吗你在哪里”
“就算活下去,”茧女慢慢说,“也看不到龙门了。”
“蓝星也有很多不错的景色,我想不会有人拒绝你去逛逛的,”对面的卷发青年含笑说,“还有龙门唔,嗯,那地方什么样我做个模型给你作纪念”
真不错,做出低情商发言的卷发青年想。
或许是共鸣中已经极了解了眼前的小姑娘,他说话竟然不社恐了。
“模型,”茧女慢慢念出陌生的词,她亮起的好奇眼神,果然和曾经的她没有区别,“那是什么”
卷发青年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上的草蟋蟀,向前递了递。
茧女垂眸看了片刻,伸手接过。
认知度127531860
共鸣要素活下去,提取中,提取成功
共鸣度100101108
共鸣度
茧女瞪大眼睛,她面前的卷发青年,像是溶解的气泡一样消失水中,而她手上的草蟋蟀,突然变大,变的极大,大到张开嘴,可以将她吞下腹中。
真的叫草蟋蟀一口吞下去的茧女,满脸蒙圈在草蟋蟀肚子里的黑暗中旋转,摔倒。
终于蟋蟀一个猛地上冲,停下了动作,像是钻进滚筒里的茧女也可以坐起,可以伸手摸索草蟋蟀腹内的边壁。
好多声音,从外面传来。
头顶黑暗裂开,泻下一束奇异的光芒。茧女呆呆坐在原地眺望,想起自己当初撕开坏掉的丝茧,抬头望见落进地缝的天光。
仿佛昨日重现,但此刻,却有一双手从头顶的裂缝中伸出,向她探来。
“茧女”年轻男人大喊到,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超能力,拼命向下探出身体,直到茧女也能伸手回握住他。
井星凯一个用力,这回没有闪到腰,将小女孩从中空的草蟋蟀内部抱出来。
“找到了
”
“她没事”
“太好了”
周边响起欢呼,似乎梦里见过这里的茧女愣愣望向这个陌生的地方,又转头看到,半边身体陷坑中,半边身体爬出陷坑的蛾母。
蛾母的尸体。
一时转不过脑子的茧女望向巨大的飞蛾身体,张开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
将她从草蟋蟀里抱出来的井星凯,本要退开让女性医护兵上来,看需不需要做个检查。但他跳下草蟋蟀,回到陷坑岸边,让女性医护兵接过时,突然疑惑地握了一下茧女的手。
茧女回过头,发现年轻男人惊讶中带点欣喜地看她。
“你是暖和的了。”
茧女的身体不再冰冷如尸体。
按住手腕,甚至能感觉到血脉的搏动。
接过茧女的女性医护兵也发出小小惊呼。
不知怎么回事,茧女用回了她的初始皮肤不是,是穿回了她一开始的吊带丝绸白裙。白裙后背几乎镂空,只见肩胛骨间,两对半透明的手掌大小浅蓝蛾翼,正在缓慢扇动。
果然,搞死你妈后,你从心理到生理都能变得健康
比某个卷毛情商高的井星凯,不至于说出这种话,他只是差点泪洒当场,还是返回的七队递给他一张纸巾,才叫他没有失态。
后方的各个基地里,也是一连串放松下来的深呼吸。
幺洞拐基地里,负责人大校已经破口骂了“预警者”好几分钟,看到这一幕,才捂着心口,坐回座位上。
“等等”
突然有个参谋发现了什么,下令道“放大蛾母的尸体那一块。”
操作人员依言放大,只见蛾母漆黑的复眼里,不知何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红光。
可能无法彻底杀死蛾母,只能击伤祂,或者杀死蛾母会导致更大的灾难到来,是有悲观者做过类似的判断。
但看到前线直播里,蛾母尸体颤动起来,基地里所有人一时像深陷噩梦般动弹不得。
如果蛾母是杀不死的话
他们大脑空白的时候,一个苍老男声呵斥道“梦魇。”
因为操作人员放大了视频上蛾母尸体的头部,所以这个突然出现在蛾母尸体头上的老人,他们可以看得很清楚。
金红黑交织的华丽冕服,镶嵌各色宝石和钻石,但与这奢华装扮违背的是,他双腿蹬着打磨过的低跟钢靴。
领口毛茸茸的猩红披风在他身后垂落,他双手搭在一把重剑的剑柄上,而重剑剑锋插在他正面前,插在蛾母尸体上。
这位仿佛从什么欧美魔幻罗曼里走出来的魁梧老人,有着年岁不改的英俊和锋利鹰眼。他胡须修剪得很短,长到后背的灰白头发沿肩披下。
而在他头顶,压住他一头花白灰发的,是一顶犹如荆棘尖锐,且有碎片悬浮周围的鲜红王冠。,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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