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45

小说:婚婚欲宠 作者:小舟遥遥
    这一觉,沈静姝睡得格外的沉。

    翌日,意识回笼时,她恍惚间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醒过神。

    眼皮沉重又酸涩,像是用胶水黏住般,她勉力睁开,濛濛昏暗的光线照进眼睛里。

    她仰头盯着天花板,大脑是一片空白,直到感受到搭在腰间的手

    像是将溺水之人拖上岸边的一根浮木,她逐渐有了现实存在感。

    她偏过头看向枕边,男人面向她侧躺着,手臂圈着她,呈现一个护佑安抚的姿势。

    关于昨天零碎的片段涌上脑袋,沈静姝眸光渐渐黯淡。

    就在昨天,奶奶走了。

    她病了,迷迷糊糊中,是陆时晏一直在照顾她,给她喂药,拿毛巾给她敷额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借着穿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微弱光线,她端详着男人的睡颜。

    大概照顾她到很晚,他的眼圈下泛着淡淡青色,下巴也有些青色的胡茬,略显憔悴,却不减五官的浓俊深邃。

    想到昨晚他温声细语哄着她,喊她乖乖,还用她上次替他测体温的方式,用额头碰了碰她的脑袋,眼眶又不禁酸胀。

    奶奶的离世,叫她变得极其情绪化,动不动就想哭。

    明明她是最不爱掉眼泪的,爸爸妈妈去世时,她年纪小,不懂死亡的意义,没怎么掉眼泪。

    爷爷去世时,她哭过两通,但有奶奶哄着,眼泪也止得快。

    可现在,奶奶也走了

    沈静姝眨了眨眼,脸往后仰了些,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她感觉自己前面20多年流的眼泪,都没这两个月来的眼泪多。

    再这样下去,自己别唱杜丽娘了,改唱林黛玉得了。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她吸了吸鼻子,手臂撑着床,准备起身。

    这轻微动作,却叫身侧的男人睁开了眼。

    “醒了”

    刚醒来的嗓音透着些低沉的哑,他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女生总是容易被细节打动,沈静姝也不例外,看到他醒来第一件是探她的额头,内心深处的某一块塌软下去,才憋回去的泪又有回涌的冲动。

    见她额头不烫了,陆时晏眉心微舒,坐起身来。

    黑色丝绸睡衣领口微松,隐约敞露出劲瘦的线条,他轻理衣领,下了床,倒了杯温水递给沈静姝。

    沈静姝坐在床上,接过玻璃杯,慢慢地喝着水。

    “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陆时晏走到她那边坐下,黑眸满是温和。

    “不”

    一个字才发出来,那嘶哑难听叫沈静姝愣了下,旋即柳眉皱起,手指按了下喉咙,又试着发了两个音“不不睡。”

    还是很哑,破锣似的。

    陆时晏道“你昨天哭得太凶,又起了高烧,嗓子沙哑也正常,休息两天就会恢复。”

    沈静姝低低嗯了声,将玻璃杯放在一侧,准备掀被子起身。

    今天是周六,倒不用上班。

    只是想到昨晚陆时晏接到的那个电话,沈静姝抬眸看他,欲言又止。

    似乎读

    懂她的想法,陆时晏淡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奶奶葬礼,其他事我会安排好。”

    他都这样说了,沈静姝也不再言语。

    洗漱过后,陆时晏出了卧室,去用早餐。

    沈静姝走进浴室照镜子,不看不知道,一看被自己这副憔悴的样子吓一跳,那两个眼睛简直肿的没法看。

    想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被陆时晏看到,她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郁璐发来的消息。

    一只小鹿「小姝宝贝,我明天有一天假,有空约个饭吗最近我被xhs种草了一家泰国菜,感觉还挺不错的」

    一只小鹿「冲冲冲,给爷冲jg」

    平日里沈静姝总能被郁璐五花八门的沙雕表情包给逗笑,但这会儿看到,只剩下苦笑。

    长睫轻轻耷下,她斟酌片刻,回复「璐璐,昨天下午奶奶走了。」

    手机屏幕另一头。

    乍一看到奶奶走了,郁璐还懵了会,心说奶奶跑哪里去了。

    下一秒,一个念头陡然闪现在脑海中,她的呼吸都顿住。

    拜托拜托,千万别是她想象的那样。

    但那头发来的消息,却残酷宣告着事实「昨天下午3点左右,奶奶在家里走的,很安详。」

    郁璐盯着这行字,一颗心也直直往下坠。

    沈奶奶去世了。

    虽然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到,但真正等到这一天,心情还是止不住的震惊与难受。

    她低头,紧捏着手机,眼眶不由泛红。

    待情绪稍缓,她又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奶奶昨天去世,可小姝现在才告诉她,那昨天小姝是怎么过来的

    一只小鹿「小姝,你现在在哪」

    静女其姝「云景雅苑。」

    沈奶奶的去世对小姝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这个时候,她肯定需要人陪。

    郁璐连忙将手机收起,起身往办公室门外走去。

    才刚走到门口,就见凯丽姐拿着咖啡进来,见她这着急忙慌的模样,惊诧道“郁璐,你这是”

    郁璐抱歉道“凯丽姐,不好意思,我家里出了急事,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凯丽姐一怔“等会儿还有个剧本会”

    郁璐红着眼圈,连连鞠躬“对我很重要的长辈去世了,凯丽姐,今天的剧本会我要缺席了,真是对不起。”

    见她眼中含了泪,凯丽姐思索两秒,叹了口气“那你去吧,晚点空了给我回个消息。”

    “谢谢凯丽姐。”

    “你节哀。”

    郁璐急急忙忙往电梯走去,按了一层。

    电梯往下降落,盯着那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郁璐脑海中闪过与沈奶奶相处的点滴画面

    她和静姝是大学四年的同学,因为家在外地,逢年过节抢不到车票,奶奶都会叫她跟静姝一起回去吃饭。

    过去的时光里,她们一起包粽子、吃月饼、捏小馄饨。

    她清晰记得,有一年冬天,沈奶奶给静姝织毛线围巾,也给她织了一条,叫她围着也暖和。

    她自己的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乡

    下老太太,从来只疼叔叔家的堂弟,对她这个“赔钱货”一直不待见。

    来沪城认识沈奶奶后,她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一心一意对孙女好的奶奶

    在郁璐心里,沈奶奶简直比她的亲奶奶要好一万倍。

    可现在,那位优雅慈爱的老太太却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都没能和她好好道个别。

    “叮咚”

    电梯门打开,郁璐吸了下鼻子,将眼泪憋住,大步往外走去。迎面走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两边正面对上,其中倒有两个熟脸,一个是启欣娱乐的郭总,一个是萧斯宇

    乍一看到穿着正装的萧斯宇,郁璐险些没认出来。

    萧斯宇显然也认出了她,刚想打招呼,却见她眼眶发红,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由愣怔。

    郁璐权当不认识他,跟郭总打了声招呼,就让到一旁,匆匆忙忙往外去。

    外头飘着小雨点,郁璐拿出手机,搜索打车软件。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皮鞋踏在瓷砖上的步履声。

    郁璐扭过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眸光在空中僵住。

    他怎么折了回来

    “怎么,才几个月就不认识我了二、弟”

    那一声加重的“二弟”,叫郁璐头皮发麻。

    关于除夕夜里洒鸡血拜把子的社死场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救命,她好不容易才忘记那些,他干嘛又提

    “萧少”郁璐眼眶里还有未干的泪,小圆脸挤出一抹干巴巴的苦笑“今天我有事要忙,你要杀要剐要叙旧,改日吧。”

    萧斯宇盯着她微红的眼眶,拧起眉头“谁欺负你了”

    郁璐略怔,摇头“没,没人欺负我。”

    萧斯宇往前走了一步,指着她的眼睛“那你哭什么”

    郁璐眸光轻闪,语气也低了下来“小姝奶奶去世了,我现在要过去陪她。”

    这话一出,萧斯宇也惊住。

    “你是说沈妹妹她奶奶”

    “嗯”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郁璐抬手看了眼打车软件,网约车还有5分钟才到。

    萧斯宇瞥过她的手机屏幕,浓眉纠成一团,默了默,上前拽过郁璐的手臂“我送你。”

    男人的手掌宽大,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胳膊,拖着她就往外走。

    郁璐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喊道“不用不用,我打的车马上到了”

    “怎么说我也得管沈妹妹叫一声嫂子,现在她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也得去看看,指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萧斯宇那张向来吊儿郎当的俊脸上难得浮现稳重的神色。

    郁璐有些愣神,他这副正式的西装打扮,再加上这严肃的表情,简直与她印象中的花花公子二世祖,判若两人。

    恍惚间,她已经被萧斯宇拉到法拉利前。

    想着他也要去看静姝,郁璐也不再推辞,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云景雅苑。

    铺着浅米色餐布的桌上丰盛早餐热气腾腾,沈静姝却没什么胃口。

    陆时晏给她舀了一碗杂粮粥,推到她面前,语气温和又坚定“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了。”

    沈静姝慢慢抬起眼,看向他。

    男人黑眸温润,又如幽深包容的海,平静背后藏着暗涌的情绪。

    最终,还是她先挪开目光,低头拿过汤匙,舀则米粥送入嘴里。

    米粥放了些糖,该是微微的甜,可她吃到嘴里,却没尝出半点味道。

    她只一勺又一勺,机械麻木地往嘴里送,填满胃部。

    陆时晏在她对面坐下,细嚼慢咽吃着面包。

    见她情绪比昨天稳定不少,他与她谈起沈奶奶的后事安排“奶奶遗体还在殡仪馆,葬礼你打算安排在哪天”

    握着汤匙的手指不由捏紧,她没有抬头,嗓音沙哑又无力“我下午回天河小区,收拾奶奶的遗物。葬礼的话,我晚些看看黄历”

    作为沈奶奶唯一的直系亲属,很多事不可避免地落在沈静姝肩头,只能由她去办理。

    陆时晏听她这沙哑的声音,语气更缓“沈家那边要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你列个名单,我让王秘书打电话通知。”

    沈静姝没有拒绝。

    毕竟她也不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奶奶去世”这件事。

    一碗米粥吃完一半,她放下了汤匙。

    “不吃了”

    陆时晏皱起眉看向她,活像是个孩子不肯好好吃饭为之操心不已的老父亲。

    沈静姝轻抿了下唇,低低道“吃不下了。”

    陆时晏“”

    瞥过她那苍白的小脸,他沉默一阵,妥协“晚些饿了,再多吃些。”

    沈静姝嗯了声,从餐桌前起身“我回房间换衣服。”

    陆时晏“去吧。”

    那道娇小的身影渐渐离去,他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生怕又像昨晚那样,走两步她就倒了。

    她哭的时候,他担心。

    她现在不哭了,他还是担心。

    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廊上,陆时晏收回目光,给王秘书打电话,交代葬礼安排等事

    细雨稍停时,玄关处的可视门铃响起。

    保姆李阿姨赶紧走了过去,见到视屏里郁璐的脸,她赶紧去书房汇报“先生,太太的朋友,郁小姐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位年轻的先生。”

    书桌之前,陆时晏眉心微动,扬声道“请进来。”

    李阿姨忙不迭应下“是。”

    不多时,郁璐和萧斯宇就上了楼。

    见到和郁璐一起来的先生是萧斯宇,陆时晏眉头松开,旋即又皱了起来。

    他们俩怎么凑到一起了

    也不等他问,就见郁璐带着哭腔,踉跄往里走“小姝,我来了”

    陆时晏淡淡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指向卧室的方向。

    郁璐感激点了下头,直奔卧室而去。

    萧斯宇自是不好踏足主人家卧室的,在书房门前止了步。

    他转身,一双多情桃花眼满是担忧地打量了陆时晏一遍“你这两天怕是也不好过吧唉,之前不是说能有半年的吗,怎么突然就沈妹妹也是可怜,估计伤心坏了。”

    陆时晏

    默不作声,示意他进书房。

    书房内,两个男人相对而坐,聊起葬礼的事,气氛压抑。

    一墙之隔的主卧内,郁璐抱着沈静姝嚎啕大哭。

    “怎么会这样奶奶她那样好的人呜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然忘了她是来安慰人的。

    沈静姝轻抚着她的背“不哭了,小心把嗓子哭坏了,像我一样说话都费劲。”

    郁璐听到沈静姝的嗓子沙哑,心里更是难受极了,抹着泪,抽抽搭搭问她“昨天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我今天问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了。”

    沈静姝垂眸“我昨天发高烧,病得厉害。”

    郁璐一听,都忘了哭,紧张地去探她的额头“怎么病了”

    “烧退了,昨晚陆时晏喂我吃了药。”

    “那就好。”郁璐长长舒口气,扯过纸巾擦了眼泪,感慨道“幸亏有陆总陪在你身边,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小姐妹静坐着互相安慰一番。

    等到午后,沈静姝要回沈家,郁璐本想陪同,但见陆时晏在,便也不再打扰,和萧斯宇一起告辞,等着过两天葬礼上再来吊唁。

    这边刚送走郁璐和萧斯宇,后脚陆老爷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爷子是先给陆时晏打,问清楚情况后,再给沈静姝打电话,温声细语地劝慰。

    挂了电话,没多久,陆维震的电话也打了进来,也是慰问。

    见沈静姝强撑精神应付着这些电话,等这个电话接完,陆时晏拿过她的手机,长按关机。

    在她诧异迷茫的目光中,他神色平淡地牵过她的手“回沈家收拾东西吧。”

    沈静姝想了想,轻点头“嗯。”

    再次回到天河小区,看着那熟悉的房间、鹦鹉、兰花、藤椅,沈静姝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强打着精神回到奶奶房间,她整理着东西。

    床头柜的老式台灯下,压着一张叠成两半的信纸。

    打开一看,是一封遗嘱。

    奶奶写的一手好字,娟秀文雅,大抵是生病的缘故,手上没劲儿,字迹有些潦草,断断续续,歪歪斜斜。

    遗嘱内容很简单,一一列着她所有的存款、房产、贵重物品,悉数由她的孙女沈静姝继承。

    沈静姝按照遗书上所写,取出衣柜最下面抽屉的一个铁盒子,盒子上挂着把密码锁。

    迟疑片刻,沈静姝输入718。

    “啪嗒”,锁解开。

    7月18,是她的生日。

    盒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存折、房本、银行卡、社保卡、户口本、身份证等等贵重物品。

    看着盒子里这些东西,沈静姝甚至可以想象出奶奶将它们一一放进去的神态。

    老太太一辈子有条不紊,临走前,也将东西给小孙女归置得整齐,省却许多事。

    纤细的手指轻拂过这些物品,沈静姝眼神空洞,心里也空荡荡的。

    陆时晏推门进来,就见她抱着个盒子,斜坐在床边呆呆出神。

    他没出声,只走到她身旁,抬手捏了捏的肩头。

    沈静姝回

    过神,仰头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

    陆时晏问“还好吗”

    沈静姝“嗯。”

    不好又能怎样呢。

    这世上从不存在感同身受,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当晚回去,沈静姝就给团长打电话请事假。

    团长也是知道她家情况的,温声叫她节哀,好好保重。

    沈奶奶的葬礼定在周三。

    葬礼会场上,沈家那边的亲戚、沈奶奶的朋友以及交好的街坊邻居,都送来花圈表示缅怀。

    陆家作为亲家,也都到齐了,男人穿黑色西装,女人都穿着暗色调的衣裙。

    沈静姝一袭黑裙,袖口缠绕一圈白花攒起,印着“孝”字的白袖章。

    陆时晏着西装,也戴着同样的袖章,和沈静姝并肩站在遗体告别台旁,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宾客们。

    全程沈静姝都直视着前方,压根不敢往那被洁白菊花包围的遗体多看一眼。

    她怕看到奶奶这样了无生息、冷冰冰的模样,情绪会再次崩溃。

    一场葬礼结束,送走宾客,她听到陆子瑜小声跟贺珍嘀咕“二嫂未免也太冷血了,她奶奶去世,她都没掉一滴眼泪。我看她那个闺蜜都比她哭的凶”

    贺珍飞快朝身后瞥了一眼,见陆时晏并未往注意这边,暗暗松了口气,又以眼神制止陆子瑜再多说,赶紧上了车。

    陆老爷子叮嘱陆时晏“这段时间,你先别忙工作,停个几天不妨事,在家好好陪陪静姝。”

    陆时晏垂眸“是。”

    叶咏君在一旁想说些什么,被陆维震给拽住,朝她使了个眼色。

    “静姝啊,你也跟你们团里多请几天假,在家好好调整一下。”陆老爷子又走到沈静姝跟前,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疼惜。

    老战友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个可怜孩子。

    沈静姝的嗓子养了几天,依旧没好,开口的次数也愈发少,这会儿听到陆老爷子的关怀,也只轻轻嗯了声。

    叮嘱完,陆老爷子上了车。

    陆维震牵着叶咏君,也上前嘱咐沈静姝和陆时晏两句,也离开了。

    叶咏君虽然全程没开口,但沈静姝也从自家婆婆那不算好的脸色里,看出对她的不满。

    至于不满什么,沈静姝大概也猜到,是嫌她家里事多,三番两次绊住陆时晏,耽误他正事。

    不过现在奶奶走了,她家里也没人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麻烦陆时晏了。

    葬礼结束第二天,便是遗体火化。

    在遗体被推进焚化炉前,沈静姝到底没忍住,冲上去看了最后一眼。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在看到奶奶的那瞬间,泪水决堤般崩落。

    她完全失了态,顾不上任何体面拖着车,不让殡仪馆的人员将车推走。

    陆时晏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在怀中撕打,也不肯放开,“静姝,听话,冷静一些。”

    像是真的冷静下来,她停下了挣扎,神情麻木地抬起头,看了陆时晏一眼。

    下一刻,眼皮重重合上,再次昏死在他怀中。

    骗小孩的话常说,人死了,会变成天空上的一颗星星,在天上照

    亮着人间。

    沈静姝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眺望着繁华的沪城夜景,忍不住去想,沪城的灯光已经够璀璨,够明亮了,为什么还要她奶奶这么一颗星呢。

    这是葬礼结束后的第五天。

    她也不知道这五天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

    那天在殡仪馆晕倒,再次醒来,人已经回了云景雅苑。

    奶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精致的骨灰盒,上面还画着她最爱的蕙兰。

    这五天,陆时晏没去公司,就在家守着她。

    他极具耐心地陪她,一度让沈静姝觉得自己像个四肢退化的婴孩,他盯着她吃饭,提醒她按时睡觉,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试图将她从悲伤中拉回正轨。

    她心里感激他,也尝试着振作,可就是提不上劲。

    她的嗓子始终沙哑,能说话,却唱不出曲来。

    她以为是自己哭多了,再加上这些时日懈怠,没有练功,嗓子退了。

    胖大海泡水、金嗓子含片、菊花枸杞茶、枇杷润肺膏,她通通都试了个遍,话能说,可一到唱戏,嗓子就像是被掐住般,发不出声。

    沈静姝意识到,她的嗓子出问题了。

    是以当陆时晏拉着她的手,尽量婉转地提议“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她没有拒绝,迎着他的注视,点了下头。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了私立医院,见了耳鼻喉科的专家。

    经过一系列缜密的检查,专家面色肃穆地说“报告显示,陆太太的声带并无损伤。陆先生,我这边建议您带您太太,去临床心理科。”

    陆时晏眼神轻晃,转脸去看身侧之人。

    明净整洁的办公室内,年轻的女孩儿神情恍惚,那双从前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失了神采。

    他心口微窒,沉吟片刻,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下午4点,两人从医院心理科出来。

    黑色轿车在式微的阳光下疾驰,陆时晏捏着诊断报告,耳畔还响着医生的话

    “陆太太这是应激障碍症,人在心理、生理上不能有效应对自身由于各种突如其来的重大事件,例如火灾、水灾、地震、交通事故等灾难,而导致的心理和生理上的疾病

    患上这种病症,人会发生意识改变、行为改变、情绪改变,大多时候会处于一种麻木、茫然、悲伤、绝望的状态,同时还会伴有躯体上的不适,比如胸闷气短、头晕头痛、失眠心悸。当然,也有少部分患者会出现短暂思失明、失聪、失语等情况。「1」

    不过像陆太太这种,能说话,却无法再唱昆曲的情况,应当是因为她奶奶去世前一刻,她就在唱昆曲,导致她心理上将昆曲与她奶奶的死亡联系起来,潜意识里抵触再唱昆曲对于这种情况,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进行心理疏导。”

    应激障碍症。

    男人幽深的眼底浮现几分燥郁,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眉心,用力揉了揉。

    身侧之人,从医院出来后,始终安静。

    陆时晏回过头。

    她靠坐在门边,脸面向窗外,乌黑的瞳眸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眼底倒影着不断变化的光影景象。

    安静乖巧的,宛若一个精美的玻璃娃娃。

    似是他的注视太过长久,她纤长的眼睫轻动,稍稍偏过脸,与他的目光对上。

    那是一双空洞的,没有多少情绪的漂亮眼睛。

    恍然间,陆时晏想起第一次带她回锦园时,她在路上与他聊起玉簪记。

    提及昆曲时,她眼中的光彩如莹莹星光,璀璨又迷人。

    那是对热爱的事物才有的激情与欢喜。

    可现在,她的嗓子不能唱昆曲了。

    “静姝。”他伸过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不着急。”

    沈静姝眼波微动,想了想,反握住他的手指。

    感受到她的回应,陆时晏心头颤动,定定看向她。

    沈静姝将他的手指握得更紧,回望着他,嗓音轻软,一字一顿道“我会好的。”

    陆时晏抿唇,清隽的眉眼如画,认真看向她“嗯,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心理医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时晏。”

    沈静姝眼眸微弯,朝他露出这阵子以来,第一个笑容“谢谢你。”

    真的谢谢。

    在她最绝望、最狼狈的时候,他依旧牵住了她的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