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 心魔乱

    顺着天穹上的光河源流在竹林中穿行未几, 南颜便感到有些不对。

    这魂河天瀑的源头并不远, 按理说她早就该到了才对, 却仍在竹林中打转, 想来此地多有迷阵。

    几步之隔, 岂有放弃之理, 南颜盘坐在地, 将五识铺开, 刹那间面上冷汗沁出子洲的道生天果然不容小觑,这片竹林每一株绿竹、每一片竹叶, 都非天然所成, 而是由无数禁制阵法反复叠加组成, 她能走到这里, 已经是作为客人能走到的极限了若是换做其他潜入者,恐怕连山门都不得入。

    可南颜仍咬牙未放弃,多年分别,人已至此,断无轻弃之理, 一时间眼底佛光隐耀,低声喃喃

    “道为本源, 吾佛亦然。诸般大道皆是道,磐音起处,唯佛无念”

    除七佛造业书外, 南颜在愁山院另修菩提真经, 至今已小有成就, 正统佛力让五识瞬间扩张,那竹林禁制倏然显现出其中变幻的规律,神识探入间,碰到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同时,她身上带着的一样东西发出异动。

    “凤尾铃”

    她起身取出舅舅曾赠与的凤尾铃,这竹林本无风,但凤尾铃却无风自动,一抹霞色雾光包裹住她周身。

    南颜心神微动,顺着凤尾铃摇曳的方向走去,拨开一丛竹枝后,眼前倏然大亮。

    那是一片如梦似幻的星光天瀑,缓慢地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光海中,天瀑背后,一条悬空的流光路延伸至远方。

    凤尾铃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欢悦地发出铃响。南颜算了算时间,唯恐被人发觉,便抬步踏入那浮空流光路上。

    流光路好似一幅画在纸上的巨树,三四十步间便出现一个岔路,由不断注入光海的魂河分隔开来,不多时便失去了来时的方向。

    好在凤尾铃指路,南颜加快步伐,不多时,便在尽头看到一座冰川,冰川上有一座白玉砌就的祭坛,祭坛中央,有巨大的紫冰封住了一口半透明的棺椁。

    南颜猛地冲上去几步,理智又堪堪让她停住。

    她记得,舅舅说派了寅洲两位长老在这里看护,却不知此时并无其他人

    南颜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她面前两寸外,看似是普通的白玉石板,实则下面隐约有光纹流淌,细一看,魂河天瀑中有一丝丝滞留通过这个祭台流向棺椁中,看起来就像是在滋养什么。

    就在她犹豫时,怀中的风铃自行飞出,飘向了棺椁后方,撞在棺盖上摔了下来。南颜一愣,试了试这祭台没有什么机关后,便抬步走上去,俯身刚捡起那凤尾铃,背后一声直刺心魂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道生天的道徒吧”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抹轻俏的尾音,说不出的好听。

    南颜手中的凤尾铃险些没拿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棺椁下的石梯上,仰坐着一个女子的虚影,她赤红的裙摆下是渐渐透明的,面容也好似隔着一层雾一样,唯有翘起的唇角,让人觉得她是在笑的。

    这是一个残魂。

    南颜按下扑进她怀里哭一场的冲动,红着眼眶哑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来这儿的,无非是道生天的道徒,和我寅洲的人罢了。”南娆似乎比她认知的状态要年轻些,“逸谷倒是来守了我两个月,他走之前,倒是没来得及凝聚神识化形出来同他见上一面。”

    “”

    南娆的残魂看她抿着嘴满眼含泪地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喜欢的人移情别恋了”

    南颜抽了抽鼻子,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南娆失笑道“那就是走火入魔了,要不要我支你两招有用着呢。”

    南颜也看出来了,这缕残魂空有南娆的形貌,却无南娆的记忆,应是通过这祭坛勉强聚合出来的,十分脆弱,若提起前事,恐怕还会有消散的危险。

    她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顺着她的话说“那,你教教我,若是亲近的人走火入魔拉不回头了,我该怎么办”

    南娆“男人还是女人”

    南颜“男、男人。”

    南娆“吻他。”

    南颜“要是没有用呢”

    南娆“死劲吻他,走火入魔的人大多杀人不眨眼的,狗命要紧,欺骗感情也得干。”

    在凡洲的时候,她娘平日里虽然也不太正经,但绝对没有这么不正经。

    南颜隐约能理解到为什么龙主有时候提起她娘就咬牙切齿的了,正想说点别的,南娆忽然笑了笑,道“有人来了,要躲躲吗”

    “诶”

    南娆的身影迅速消失,同时祭坛中央的棺椁左右分开,棺盖徐徐升起,一股吸力将南颐瞬间扯入棺中。

    南颜回过神来,发现这具棺材内中空间有一间石室般大,中间冰封着一个女子,她一身的荆钗布裙,比之刚刚那红衣炽艳少年时要安宁些,正是南颜印象里的母亲模样。

    “娘”南颜贴在冰封外,低声轻唤,但里面全无回音。

    她早已逝世很多年了。

    很快外面传来由远至近的说话声,南颜屏气安静下来,屏气走到这间石室边上,从墙壁里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情景。

    那是两个老者,均有化神初期修为,浑身散发的元气一阴一阳,隐隐相容,应练有合招。他们来了之后,便向着棺椁躬身行礼。

    “属下孙有、孙无,甫自外洲归来,不知今日宫主英灵可否允见”

    数息后,棺椁无声,那二人失望叹道“看来这魂河天瀑虽有聚魂之能,但宫主身死道消多年,三魂六魄脆弱异常,不是每次都会显圣。”

    另一人道“还是寄希望于少君取赤帝主人的秘宝来吧只可恨赤帝妖心不在,要不是宫主的残魂显圣,说是在凡洲遭邪魔劫取,我们只怕便误会了玄宰了。”

    “是,眼下最紧要的是联系诸州之主,有愿意襄助一起去凡洲秽谷讨伐邪魔的,我寅洲必有厚报。”

    什么娘的残魂亲口说,她的赤帝妖心是被凡洲的邪魔挖去的

    南颜愕然,但冷静下来想想,越发觉得奇怪那残魂明显连她也不认得,是怎么说出凡洲之事是遭谁遇害的

    “你在害怕什么”南娆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南颜这一次回头看去,终于察觉出了不同。

    这残魂的面容依旧是南娆的模样,但眼底的情绪却颇为古怪,这一回她身后连着一缕缕魂光,随着那些魂光的注入,面容也愈加清晰起来。

    “你到底是谁”

    那残魂轻笑一声,看着她的目光一时温和、一时又好奇,道“我自然是南芳主呀,至于你哈,你这张脸,我知道你是谁了。”

    她的整张脸本来是一片模糊,如今却渐渐成形,仿佛是借助了南颜的面容,终于把五官确定下来,最后和南娆的眉目彻底重叠。

    南颜感到这缕残魂终于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咬牙道“你不是我娘。”

    那残魂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十分满意道“乖女儿,我当然是你母亲或许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依靠吸收魂力的心魔,等我吞噬夺舍她之后,就会是你母亲了。”

    南颜只觉遍体生寒,七佛造业书轰然一声运转起来,弥漫着血腥味的佛力节节攀升,压抑着怒意终于分辨出对方是魔非人,凛眉一怒,一掌朝她拍去。

    “何方魔类安敢窃据人身”

    七佛造业书克制世间一切妖邪,那心魔嘶痛了一声,身形当场被拍散,但下个瞬间又好似吸取了冰封中的魂力,再次凝聚起来躲在冰封后,曼声道“小丫头,娘亲还没来得及好好疼你呢,你怎就下得了手”

    南颜见她刚刚从身上吸走了什么东西,便知不能硬逼,勉强维持冷静“你是应则唯造出来的难道连我娘死了他都不放过”

    “应则唯”听到这个名字,心魔骤然兴奋起来,眼里射出贪婪的光,“是了,我是从他的心里生出来的,他同我打赌要我当南芳主,我要是乱了他的道心,就能蚕食他,那可是近神的修为呀”

    南颜咬得下唇漫出血腥,道“你若赌输了,是什么后果”

    心魔脸上的狂热骤然一收,面露阴戾之色“他困在我这儿多年,要是最后杀得了我啧,看着寄主再斩心魔,破界飞升,可真不是滋味。”

    南颜瞳孔一缩,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应则唯要把她娘带走了他困于心魔多年,非要再杀南娆一次,才能彻底放下凡心。

    这是何等的病态才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心魔好似窥见了南颜心中翻腾的憎怒,咯咯一笑,道“我才刚降世,怕他怕得很呢,乖女儿,你同他有杀母之仇,我们联手好不好就假装是一家人,他的道心抵不了这样的美梦的,你连动手都不用呢。”

    “别拿我娘的脸说这么恶心的话。”南颜一抬血丝弥漫的双眼,全身佛力倾泻而出,“七佛罚罪,封魔净世”

    空中磐音骤响,棺外的两名化神修士发现棺椁上方一道千手观音的虚像凝实,里面传出南芳主的痛呼声。

    “谁在棺椁里”

    两名化神立马飞出,联手想击破那千手观音的虚影,却感到整个魂河天瀑倏然一滞,已经注入光海中的魂河蓦然散出暗芒,所有本应长眠于此的魂魄好似受到什么牵引,悲号着要从光海中挣扎而出。

    “魂河逆流这怎么可能”

    外面惊骇诧异间,南颜已完成了对心魔的封印,那心魔愤怒万分“你敢阻我吸收魂力又能阻止多久呢南芳主终归会是我的”

    化神第五衰的心魔,若不是她封印得及时,可能须臾间便会成长到极为恐怖的地步。

    南颜捂着喉咙干咳两声,连忙服下两口丹药,冲到南娆面前,只是她已经没有余力打破冰封了,依恋地看了一眼南娆。

    “娘,等我我会回来,带你回家的。”

    此时棺椁已经被那两个化神期的修士打开,南颜再不迟疑,从棺椁中闪身而出。

    “稍等,我是”

    那两个化神期修士唯恐南娆有失,不分青红皂白,朝南颜绝杀一指点来“贼子,敢冒犯吾主圣躯给我死”

    几乎是在他们动手的瞬间,整座魂河骤然变暗,阴风嘶嚎间,一股黑沉沉的鬼气弥天盖地而来,旁边魂河的支流也瞬间为之所引,转而缠向那两个化神修士。

    同时,南颜感到腰间一紧,整个人被飞速带离这片祭坛,同时耳边传来一道带着隐怒与嘲讽的声音。

    “阿颜好大的胆子,修界第一人的心魔,说封就封。”

    “”

    南颜想抬头看一眼,却被他按了下去,只能被他夹在胳膊下,任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待重新回到竹林里,她才虚弱地抬头笑了笑“少苍,我厉害吧。”

    “厉害,那心魔若不是才生出神识,还不会用本体的实力,此刻被镇压的就是你了。”嵇炀闭上眼,天知道他来时发现只有宋逐后是个什么心情。

    嵇炀平日里笑言戏语,十有八九都是假话,不笑时却是反过来的。

    南颜自知有错,垂眸道“我只是没想到,他的心魔会是我娘,他就这么怕天下人知道他情落凡尘吗是不是所有求道的人,都非要斩掉自己的感情,才能得道成仙”

    “不一定。”嵇炀淡淡道,“我就同他不一样,我不止承认喜欢你,我还要到处乱说,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

    南颜已经放弃让他注意言辞了“那你听我的话皈依佛门吗”

    嵇炀“不听。”

    南颜今天还是恨得牙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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